宋國青(北京大學經濟研究中心)

　　中央政治局近日召開會議，明確提出：“把保持經濟平穩(wěn)較快發(fā)展、控制物價過快上漲作為宏觀調控的首要任務。”我國宏觀調控的政策導向由此從“雙防”轉變?yōu)?#8220;一保一控”。這引發(fā)了人們更多的思考：在抑制通脹和維持增長之間，政策應該如何權衡？目前調控目標和工具選擇是否需要進行調整？

　　在上期的北京圓桌中，多數專家認為，當前的通貨膨脹是由于成本推動和國際因素，因此，緊縮的貨幣政策不能有效抑制當前的通貨膨脹，他們主張更多地使用財政政策，主張從供給管理的角度采取調控措施。

　　但關于通貨膨脹的原因及對策，還有與此相反的意見。貨幣主義者就會堅持認為，通貨膨脹是貨幣現象。近期召開的北京大學經濟研究中心報告會上，宋國青教授重申了這種觀點，進而提出宏觀調控的另一種思路。本報對其發(fā)言進行了整理，是為21世紀北京圓桌第184期。

　　農產品價格與通貨膨脹：

　　孰因孰果？

　　觀察過去二十多年中國經濟運行的數據，在通貨膨脹率比較高的時候，食品價格漲得更高，農產品價格漲得比食品價格還高。通脹率低的時候，食品價格跌得更兇，農產品跌得比食品價格還兇。從現象來看，農產品價格和通脹存在相關性，但并不能判斷誰是因誰是果。然而，很多人解釋這一相關性時，自然地認為是農產品價格上升推動了通貨膨脹。暫且接受這樣的判斷，那進一步的問題又產生了：是什么推動了農產品價格？對于這個問題，比較常見的解釋是國際因素，如國際市場的農產品漲價等，以及國內的因素，如天氣等因素引起農產品產量下降。這樣的觀點構成了對通貨膨脹的一種解釋，也就是成本推動論。

　　國際因素和天氣因素，都是可以檢驗的。從國際因素來看，2007年農產品的貿易逆差為41億美元，GDP則是20多萬億。農產品貿易逆差占GDP的比重只有千分之幾，這樣的比例下，國際農產品價格如何能夠推動國內GDP上漲？國際農產品價格推動通脹的結論，從邏輯上是站不住腳的。從天氣因素來看，回顧近年來的農業(yè)勞動生產率可以發(fā)現，勞動生產率一直在一個相當高的水平上持續(xù)上升。即使天氣不好，勞動生產率還是很高。那么，天氣因素推動農產品價格的論斷就不能成立。

　　貨幣主義者堅持認為，通貨膨脹是貨幣現象。當然這是一種很粗略的說法，其中還有很多細節(jié)需要更具體化。如果說通貨膨脹是貨幣推動的，通脹和農產品價格的相關性應該怎么解釋？為什么貨幣把農產品價格推上去，而對其他產品價格影響相對較??？

　　從2003年開始，國內糧食產量不斷上升，但是把產量和消費需求進行比較分析就會發(fā)現，農產品的相對供給減少。為什么相對供給會減少呢？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農業(yè)的投入太少。

　　不是農產品價格上漲導致通貨膨脹，通脹不是被農產品成本推動，而是通脹——貨幣過多——導致農產品價格上漲。由于名義利率調節(jié)不足，經濟擴張時期的真實利率下降，低利率導致投資行業(yè)就業(yè)增加，農業(yè)就業(yè)相對下降，農業(yè)投入下降引起農產品相對供給下降，價格上升。

　　具體來說，城市經濟擴張的時候，總需求擴張?？傂枨髷U張之后，通貨膨脹率上升，名義利率上調較少，引起真實利率下降，也就相當于誰貸款就給誰補貼。一個直觀的例子就是房地產的增長，貸款買房子是對貸款利率的剝奪。房地產的增長，需要有職工去蓋樓，之后裝修、小區(qū)物業(yè)、家政等產業(yè)都跟著發(fā)展起來，城市對農民工的需求增加，就業(yè)機會增多。農民到城市尋找工作機會，農業(yè)的人力資源投入就會減少。

　　由此，對于農產品價格問題的宏觀調控，還是要從貨幣、利率的角度入手。給定當前農產生產率的前提下，農業(yè)的人力投入相對不足。所以，從產業(yè)結構來看，未來幾年需要相對增加農業(yè)就業(yè)，轉移農民的速度要慢一些，這是主動的調控。在現階段，農產品價格比較高，保持現在的比價穩(wěn)定，就自然會有更多的農業(yè)投入，這是不需要政府來調控的。政府要做的是把真實利率提高，通貨膨脹率降下來。

　　另外一個方法是被動調整，就是等著更多的農民不種地，到城市做生意、蓋房子，蓋完了以后糧價再漲，它漲起來會比通貨膨脹率漲得兇多了，到最后房價比前幾年漲得更高，還是會導致宏觀調控的難度更大，這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

　　現在的政策力度基本合適

　　當前的經濟情況比較平穩(wěn)，從生產的各個指標來看，工業(yè)生產處于較低水平。統(tǒng)計數據調整和修正，對于數據結果有一定的影響，不能從6月份的投資增長數據得出投資反彈的結論。二季度出口順差有所反彈。貨幣控制比較平穩(wěn)，貨幣總量下半年或有所下降。

　　貨幣增長基本穩(wěn)定，貨幣流通速度逐步減慢。用貨幣作為指標來觀測宏觀經濟，要同時考慮到其他的因素，比如熱錢的流入。如果熱錢的流入只是套利，損失的只是匯率。那么對于貨幣需求沒有影響。但是如果熱錢涌向房地產等行業(yè)，就會增加貨幣流通速度，拉動貨幣需求。股市跌幅較大，財富效應方面產生損失，把這些情況考慮進來，貨幣流動速度緩慢下降，但效果并不明顯。

　　關于人民幣升值，各方的意見分歧很大。但我認為，不升值的危害太大。如果只是顧慮匯率升值傷害到誰，與其不升值，倒不如賠他一筆錢，花錢買升值。不過這里打的是比方，是在討論相對利害關系，是說“與其這樣，不如那樣”，并不是說利率升值的受害方就一定應該得到賠償。但在財稅政策上，確實可以考慮做一些調整，比如對外向型企業(yè)免增值稅，當然只是一定時間內的減免，實行一次性補償。匯率改革的總原則，還是要按照經濟規(guī)律的要求進行。

　　通貨膨脹最大的危害就是通貨膨脹預期。從今年年初到現在的房地產銷售情況，跟1988年和1989年時發(fā)生的嚴重滯銷類似。當時的通貨膨脹率很高，企業(yè)里的存貨增加，但是商店里面沒人買東西。這是由通貨膨脹預期所導致的。當時人們預期通貨膨脹會來，就把貨囤著等漲價?，F在房地產市場上賣方的觀望有些類似于當年的情況，賣方對通脹有預期，對政策調整有預期，所以囤房不賣，買方也在觀望政策，形成了滯銷。當然，房地產還有其他方面的情況，包括前幾年投資增長太快，需要進行一定的調整。對于房地產領域的通脹預期，只能慢慢地進行調整。政策方面要堅決，政策的反復會把通貨膨脹預期培養(yǎng)成貨幣政策最頑強的敵人。

　　調控過度的風險確實有所增加，調控不到位、通貨膨脹反彈的風險比過去有所下降。從6月份的數據來看，兩邊的風險基本對稱，這就表明，現在政策的控制力度還是比較合適的。下一步還是繼續(xù)微調，避免調控的力度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