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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陳攖寧仙學文選》——《〈黃庭經(jīng)〉講義》

 全民道士 2010-04-13


《黃庭經(jīng)》講義

 

題辭

       丹經(jīng)之古者,《參同契》而外,其《黃庭》乎?人人讀《黃庭》,視《黃庭》與《參同契》不相符者,此不足以讀《黃庭》也,道無不一貫也;視《黃庭》與《參同契》即一事者,亦不足以讀《黃庭》也,立言有專屬也。是說也,余向者微窺之,今讀攖甯子講義而信乃堅矣。
       又《黃庭》有內外篇。余幼習吾家《右軍黃庭帖》,玩其辭而愛之,久之乃知有《內景篇》焉。顧疑其文之不類,或出於偽託,今讀攖甯子講義而疑乃釋矣。攖甯子於丹經(jīng)無不讀也,無不解也。其講《黃庭》,蓋有得於《黃庭》之先者,而《黃庭》皆為之註腳,必如是以讀《黃庭》,而后《黃庭》之義始了然以解也。
       吾知是編出,人之有志丹經(jīng)者,皆將奉若祕玩,知所從事焉,無俟余之贅陳也。

辛酉孟夏潛道人王聘三識
                               

弁言

       《黃庭經(jīng)》,不著撰人名氏及時代,惟陶隱居《眞誥》云:“《上清眞經(jīng)》,晉哀帝興甯二年,南嶽魏夫人授其弟子,使作隸字寫出。數(shù)傳而后,為某某竊之。因濟浙江,遇風淪漂,惟《黃庭》一篇得存?!?BR>       然考魏夫人為晉之任城人,司徒魏舒之女,名華存,字賢安,幼而好道,攝心夷靜。年二十四,適太保掾劉文,字幼彥,生二子,長曰璞,次曰瑕。其后幼彥物故,夫人攜二子渡江,璞為溫太眞司馬,至安成太守,瑕為陶太尉從事,至中郎將。夫人在世八十三年,晉成帝咸和九年化去。
       以時代推之,興甯二年,較此尚后三十年,則魏夫人辭世久矣。《眞誥》所謂授其弟子者,或是夫人生時諸弟子得其口授,后始筆錄,否則早有隸字寫本祕藏,至興甯二年,方傳於世耳。
       《黃庭》舊有《內景》《外景》二篇,《眞誥》所指,殆《內景》篇也。晉王右軍有《黃庭經(jīng)》楷書,歷代傳刻,以為珍寶,卽《外景》篇也。當右軍時代,《內景》尚未行世,自無所謂《外景》之名,故右軍所寫,只稱《黃庭》。后人據(jù)《眞誥》之言,遂滋疑義。蓋未知此經(jīng)原有先后之分,內外之別也。
       兩篇文字,不必出於一手,而精理貫通,體用相備,眞知個中消息者,當不復存歧視。故呂純陽眞人《題宿州天慶觀詩》云:“肘傳丹篆千年術,口誦《黃庭》兩卷經(jīng);鶴觀古壇槐影里,悄無人跡戶常扃?!庇株懛盼獭兜朗译s興詩》云:“身是秋風一斷蓬,何曾住處限西東;棋枰窗下時聞雹,丹灶崖間夜吐虹;採藥不辭千里去,釣魚曾破十年功;白頭始悟頤生妙,盡在《黃庭》兩卷中?!庇帧稌鴳言姟吩疲骸霸缗濉饵S庭》兩卷經(jīng),不應靈府雜羶腥;憑君為買金鴉嘴,歸去秋山劚茯苓?!彼Q“兩卷經(jīng)”者,非即《內景》與《外景》乎?東坡居士嘗書《黃庭內景》,復仿其文體,而為之贊,備極推崇。世儒狃於晉帖,漫謂《內景》非眞,其識解詎出蘇、陸二公上耶?
       又從來著丹經(jīng)者,多言男子之事,女丹訣自有別傳,而《黃庭經(jīng)》則歷代女眞以之得道者,如魯妙典、崔少玄、薛玄同之流,具見載籍,頗不乏人。是尤屬丹家之要旨,為玄門之總持矣。
       第是經(jīng)文義曼衍,多立名詞,設譬語,雖無奧賾隱密之談,然學者讀之,罕能知味。余承同志之勗,就兩篇義蘊,沈潛探索,擇其精要,分類詮釋,務使辭皆能解,理盡可通,庶幾玄圃丹臺,資為先路云爾。

 

第一章  黃庭

       欲讀《黃庭經(jīng)》,必先知“黃庭”二字作何解說。黃乃土色,土位中央,庭乃階前空地,名為“黃庭”,卽表中空之義。吾人一身,自臍以上,為上半段,如植物之干,生機向上;自臍以下,為下半段,如植物之根,生機向下。其生理之總機關,具足上下之原動力者,植物則在根干分界處,人身則在臍。嬰兒處胎,鼻無呼吸,以臍帶代行呼吸之功用。及出胎后,臍之功用立止,而鼻竅開矣。神僊口訣,重在胎息。胎息者何?息息歸根之謂。根者何?臍內空處是也。臍內空處,即“黃庭”也。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上有魂靈下關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后有密戶前生門,出日入月呼吸存(《內景經(jīng)·第二章》)。上有黃庭下關元,前有幽闕后命門(《外景經(jīng)·第一章》)。黃庭眞人衣朱衣,關門牡籥闔兩扉,幽闕俠之高巍巍,丹田之中精氣微(《外景經(jīng)·第二章》)。
       解釋
       魂靈卽心神。關元在臍下三寸。左陽右陰,言其理耳,若必求藏府經(jīng)絡部位以實之,恐近於穿鑿。密戶,在身后腰部。生門卽臍。
       涵虛子云:合上下前后左右,暗藏一箇“中”字。此“中”,乃“虛無竅”也。外日月一往一來,內日月一顚一倒,綿綿呼吸,均在此虛無竅中。
       今按:呼為出,吸為入,出為闢,入為闔,闢為陽,闔為陰,陽為日,陰為月,故曰:“出日入月呼吸存。”
       黃庭之下,卽是關元,關元之上,卽是黃庭,故曰:“上有黃庭下關元?!薄秲染敖?jīng)》云“上有魂靈下關元”,則謂黃庭之上有心神,黃庭之下有關元耳。辭雖異而義同。
       幽闕卽生門,生門卽臍,針灸家名為神闕,又名氣舍。命門卽密戶,在背脊骨第十四椎下,卽第二腰椎骨之部。
       脩鍊家以心神注守黃庭,名曰“黃庭眞人”。心色本赤,故曰“衣朱衣”。神入氣中,氣包神外,如牝牡之相銜,故曰“牡籥”。闔兩扉者,喻陰陽相紐。高巍巍者,卽《參同契》所云“先天地生,巍巍尊高”之意。
       丹田者,乃結丹之所,如播種子於田中,自然生苗結實,成熟可期,故名曰“田”?!熬珰馕ⅰ敝拔ⅰ弊郑钜祟I會,必如易教之潔淨精微,老氏之微妙玄通,方盡其用。蓋丹道雖不外乎積精累氣而成,然徒知執(zhí)著精氣之麤跡,將何以臻神化哉?
       附註:后世丹書所言黃庭之部位,與本經(jīng)微有不同,然大體無妨,可不具論。

 

第二章  泥丸

       泥丸卽上丹田,在頭頂中,針灸家名百會穴,乃腦也,為脩煉家最重要之關鍵。當行功時,運周天火候,必后升前降,升到泥丸終,降自泥丸始,所謂還精補腦是也。
       夫腦髓之體極精,腦髓之用至靈。其成也,乃間接由元氣化生;其虧也,非物質直接所能補足。人當中年以后,每患腦力薄弱,常欲求助於藥,然藥無補腦之效。
       惟有仙家妙術,借陰陽升降之機,化生靈質,日積月累,方可使腦髓漸充,囘復原狀,或更覺超勝。於是性有所寄,命有所歸。雖不仙,不遠矣。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至道不煩訣存眞,泥丸百節(jié)皆有神。一部之神宗泥丸,泥丸九眞皆有房,方圓一寸處此中。但思一部壽無窮,非各別住居腦中(《內景經(jīng)·第七章》)。瓊室之中八素集,泥丸夫人當中立(《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一章》)。保我泥丸三奇靈,恬淡閉觀內自明(《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一章》)。問誰家子在我身,此人何去入泥丸(《內景經(jīng)·第十九章》)。
       解釋
       道法以簡要為貴,口訣雖多,重在存眞。存即存想,眞即眞人,言存想吾身眞人之所在也。眞人,即神。雖周身百節(jié)皆有神,惟泥丸之神為諸神之宗。泥丸一部,有四方四隅,並中央共九位,皆神之所寄,而當中央方圓一寸處,乃百神總會。修煉家不必他求,但存思一部之神,已可享無窮之壽。因此一部之神,非散居別處,而總居腦中。腦為人身主宰,得其主宰,則易為功也。
       瓊室卽腦室。八素即四方四隅之神。泥丸夫人,即腦室中央之神。名為夫人者,謂腦屬陰性,宜靜不宜動,靜則安,動則傷,本於老子守雌之義也。
       三奇,卽三元。三元,卽元精元氣元神。恬淡,謂節(jié)嗜欲,少謀慮。閉觀,謂閉目返觀。此言保養(yǎng)腦中精氣神之法,惟在返觀內照也。
       誰家子,乃內丹之喻名。內丹旣結於下田,是不可不遷。遷將何去?卽上入泥丸。蓋返觀內照,乃靜以養(yǎng)性之功;丹成上遷,乃動以凝命之術。作用雖異,道理則同。

 

第三章  魂魄

       自來言魂魄者,理論至賾,不可畢陳,挈其大綱,約有十說:
       一、以陰陽論魂魄者:陳氏《禮記註》曰:“魂者陽之靈而氣之英,魄者陰之靈而體之精。”高誘《淮南子註》曰:“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神。”
       二、以五行論魂魄者:《朱子全書》曰:“魂屬木,魄屬金?!彼哉f三魂七魄,是金木之數(shù)也。
       三、以五藏論魂魄者:《內經(jīng)》云:“心藏神,肝藏魂,腎藏精,肺藏魄。”又曰:“隨神往來者謂之魂,並精出入者謂之魄。”此言魂與神為一家,魄與精為一家。正合丹道“東三南二,木火為侶;西四北一,金水同宮”之說。
       四、以鬼神論魂魄者:《禮·祭義》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睔鈪u魂意,魂與氣,古人常合為一談,如延陵季子“骨肉歸於土,魂氣無不知”之語可見。
       五、以動靜論魂魄者:《性理大全》引宋儒說云:“動者,魂也;靜者,魄也。動靜二字,括盡魂魄。凡能運用作為,皆魂使之爾,魄則不能也。”
       六、以升降論魂魄者:《朱子全書》曰:“人將死時,熱氣上出,所謂魂升也;下體漸冷,所謂魄降也?!?BR>       七、以志氣論魂魄者:《朱子全書》引《蘇氏易解》曰:“眾人氣勝志而為魄,志勝氣而為魂?!?BR>       八、以思量與記憶論魂魄者:宋儒黃勉齋曰:“人只有箇魂與魄,人記事自然記得底是魄,如會恁地搜索思量底便是魂?;曛鹘?jīng)營,魄主受納。”
       九、以知覺與形體論魂魄者:《禮·祭義》陳氏註曰:“人之知覺屬魂,形體屬魄。如口鼻呼吸是氣,那靈處便屬魂;視聽是體,那聰明處便屬魄。”
       十、以生成之先后論魂魄者:《春秋左氏傳》云:“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焙笕鍨橹庠唬骸笆蓟翘ブ新猿尚螘r,人初間纔受得氣,便結成箇胚胎模樣是魄。旣成魄,便漸漸會動,屬陽曰魂?!?BR>       以上諸說,各有不同,合而觀之,或可於中取得一較為明確之印象。至其相互之關係,則猶有說焉。
       《內經(jīng)》曰:“魂魄畢具,乃成為人?!毖ι自]曰:“氣形盛則魂魄盛,氣形衰則魂魄衰?;晔瞧侵庋?,魄是魂之根柢。魄陰主藏受,故魄能記憶在內?;觋栔鬟\用,故魂能動作發(fā)揮。二物本不相離,精聚則魄聚,氣聚則魂聚,是為人物之體。至於精竭魄降,則氣散魂游,而無所知矣。”
       又朱子曰:無魂,則魄不能以自存,今人多思慮役役,魂都與魄相離。老氏便只要守得相合,老子云“載營魄”,是以魂守魄。蓋魂熱而魄冷,魂動而魄靜。能以魂守魄,則魂以所守而益靜,魄以魂而有生意?;曛疅岫鷽觯侵涠鸁?,惟二者不相離,故其陽不燥,其陰不滯,而得其和矣。不然,則魂愈動而魄愈靜,魂愈熱而魄愈冷,二者相離,則不得其和而死矣。水,一也;火,二也。以魄載魂,以二守一,則水火固濟而不相離,所以永年也。
       愚按:朱說頗有合於丹家魂魄相拘之旨。徒知煉魂,不知煉魄,死為鬼仙;徒知煉魄,不知煉魂,則尸居余氣耳。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百穀之實土地精,五味外美邪魔腥,臭亂神明胎氣零,那從返老得還嬰,三魂勿勿魄糜傾,何不食氣太和清,故能不死入黃甯(《內景經(jīng)·第三十章》)。玄元上一魂魄鍊,一之為物最罕見,須得至眞乃顧盼,至忌死氣諸穢賤(《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七章》)?;暧咸炱侨霚Y,還魂返魄道自然(《外景經(jīng)·第十五章》)。垂絕念神死復生,攝魂還魄永無傾(《內景經(jīng)·第十一章》)。和制魂魄津液平(《內景經(jīng)·第十一章》)。高拱無為魂魄安(《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三章》)。
       解釋
       人賴百穀以養(yǎng)身,調五味以悅口,而大患即由此而生。葷腥臭氣足以穢亂吾人之神明,致使胎中所受之先天元氣彫零殆盡,如何能得返老還童之效?魂飄魄喪,后悔何追?若能漸絕俗食,專心食氣,保養(yǎng)太和,則可長生。
       然修煉之道,至為玄妙,陰陽不可偏勝,魂魄必宜合鍊。魂魄合鍊者,即是由后天之陰陽,復歸於先天之一氣。但此一氣,最不易得,有眞有偽。眞者,純是清靈生氣,可用;偽者,中含穢質死氣,乃大忌也。
       道家所以貴乎魂魄相拘者,因魂之性每戀魄,魄之性每戀魂,不忍分離。不幸以人事之逼迫,使魂不能不升,魄不能不降,魂魄分離,則人死矣。返還之道,亦是順其魂魄自然相戀之性而已。
       夫人當生命垂絕之時,茍一念至誠,存想吾人身中元神,尚可多延殘喘。況知魂魄相拘之道者,豈有傾危之患乎?夫攝魂還魄,雖有作用,惟貴在和平,而不可偏激。偏則不和,激則不平。茍魂魄能和,則氣可化津,津亦化氣,周身津氣,潤澤流通,自無不平之患矣。
       修鍊之術,先有為而后無為,和平之極,歸於靜定,魂魄自然安甯。

 

第四章  呼吸

       前三節(jié)雖略具理論,尚未言明學者致功之方。丹訣數(shù)十家,深淺各別,而其下手之訣,皆不外呼吸作用。蓋嬰兒呼吸,呼短吸長;中年人呼吸平;老年人呼長吸短;老年臨終時奄奄一息,只出不進。氣存則人生,氣竭則人死,呼吸所關,顧不重歟?
       普通之人,徒知以口食穀,不知以鼻食氣,雖終日呼吸不斷,然此等呼吸,大都出多入少。麤而短,不能細而長;急而淺,不能緩而深。乃修鍊家之大忌也。
       仙道貴在以神馭氣,使神入氣中,氣包神外,打成一片,結成一團,紐成一條,凝成一點,則呼吸歸根,不至於散漫亂動,而漸有軌轍可循。如是者久之,即可成胎息。
       何謂胎息?卽呼吸之息,氤縕布滿於身中,一開一闔,遍身毛竅,與之相應,而鼻中反不覺氣之出入,直到呼吸全止,開闔俱停,則入定出神之期不遠矣。
       今《黃庭經(jīng)》所論之呼吸,乃胎息以前之初步,學者習之旣久,可以卻病延年。若仙道全部工夫,尚未論及。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成眞,人皆食穀與五味,獨食太和陰陽氣(《外景經(jīng)·第十八章》)。噓吸廬間以自償,保守完堅身受慶,方寸之中謹蓋藏,精神還歸老復壯(《外景經(jīng)·第四章》)。肺部之宮似華蓋,下有童子坐玉闕,七元之子主調氣,外應中嶽鼻齊位,素錦衣裳黃云帶,喘息呼吸體不快,急存白元和六氣,神仙久視無災害,用之不已形不壞(《內景經(jīng)·第九章》)。呼吸虛無入丹田,玉池清水灌靈根(《外景經(jīng)·第一章》)。
       解釋
       修仙學道之人,非有別種神奇手段,不過積精累氣而已。常人皆食五穀與五味,道人獨食陰陽之氣?!饵S帝內經(jīng)》云:“食穀者,智慧而夭;食氣者,神明而壽?!币啻艘庖?。
       夫人在世俗,無論如何安閒,總不免有勞心勞力之事。一有所勞,其精神即不免損失,是必用方法以補償其損失。其法如何?卽呼吸也。但呼吸往來,必有定所。其扼要乃在廬間。廬間亦名規(guī)中,即黃庭也。如能常用調呼吸之功,而又能保守身內精神不使外漏,則身有余慶矣。日積月累,迴環(huán)於方寸之中,以立命根。借身內之元氣,以招攝虛空之精神,則自有生以來,歷年損失之精神,皆可還歸於我身,何患老乎?
       人身臟腑,肺部最高,形如華蓋。肺屬金,其色白,故曰“玉闕”。肺之下有心,心屬火,其數(shù)七,故曰“七元之子”。肺藏氣,心藏神,道家貴在以神馭氣,故曰:“七元之子主調氣。”肺開竅於鼻,人面分五嶽,鼻為中嶽,故曰:“外應中嶽鼻齊位?!?BR>       素者,純潔之義;黃者,中和之義。心要純潔,氣要中和,故曰:“素錦衣裳黃云帶?!鄙眢w偶有小恙,則呼吸不能調勻而喘息,此時急宜存神以調和病氣。
       六氣者,風寒暑濕燥火之氣。偶有偏勝,則足以致病。茍能和之,則病愈矣。道書凡一身頭面臟腑骨節(jié),皆有神名。白元者,肺神也。存白元者,卽是凝神以合於氣也。
       道家工夫,視不用目,聽不用耳。久視者,非謂眼向外看,乃神向內視,內視又名返觀。人能常用返觀內照之功,自然災害不侵。用此工夫,永久不已,則形可常存矣。
       但調呼吸之最要口訣,旣不可滯於有象,又不可浮泛無根。能合虛無,則不著相;能入丹田,則非無根。不色不空,勿忘勿助,是眞口訣。
       學者當呼吸調和之候,口中必有甘涼之津液發(fā)生,順而吞之,以意直送下降,復得神火煉之,使津化為氣,潤澤周身,而后歸納於下田,以培植命蒂,故曰:“玉池清水灌靈根?!?/FONT>

 

第五章  潄津

       人口中之津液,譬如山中之泉水。水性本就下,而泉水能至山頂者,何也?地下水氣循土脈透石隙而上蒸也。水氣何以上蒸?則以地中含蓄之熱力使然。吾人靜坐工夫已久,口中自然發(fā)生一種甘津,清涼爽淡,異乎常時。此亦因身中團聚之熱力,蒸動下焦之水氣,循經(jīng)絡之路而上升,至口中遂化為津。此津由鍊氣而生,與常津不同。吞入腹中,大有補益。果能勤加修鍊,勿稍間斷,則第一次吞入腹中之津,又為熱力蒸動,化氣上升,仍至口中,復還為津,此為第二次所化,比第一次更覺甘美,其補力亦更大。如是循環(huán)不休,直至百千萬次,功同乳轉醍醐,而古人所謂“玉液還丹”不外是矣。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口為玉池太和官,嗽咽靈液災不干,體生光華氣香蘭,卻滅百邪玉煉顏(《內景經(jīng)·第三章》)。舌下玄膺生死岸,出清入玄二氣煥(《內景經(jīng)·第六章》)。存嗽五芽不飢渴(《內景經(jīng)·第二十二章》)。閉口屈舌食胎津(《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七章》)。取津玄膺入明堂,下漑喉嚨神明通(《內景經(jīng)·第三十三章》)。三十六咽玉池里(《內景經(jīng)·第三十四章》)。玉池清水上生肥,靈根堅固老不衰(《外景經(jīng)·第二章》)。
       解釋
       常人口中儲滿濁氣,皆由不知升降吐納之法,以致上下失其輕重之機,故下焦之清氣不能升,而上焦之濁氣不能降。茲謂口為玉池,言其清潔;官為太和,言其調適。果能時刻用功,吐濁納清,降濁升清,往復循環(huán),釀造靈液,則百病不侵,而肌膚光澤、氣如蘭香、顏如玉潤矣。
       舌下有生津之竅,名曰“玄膺”,所關於人者至要。試觀病人,若舌卷、齒槁、津涸、液亁者必死,可知其故也。且津液從氣化,氣有出入,其上出於口鼻無不清,其下入於丹田無不深。玄即深意。
       存者存神,嗽者嗽津。五芽者,東西南北中五方之生氣。雖曰存嗽,實兼吐納工夫?!兜啦亍妨碛惺澄逖繗庵?,煩瑣無當,今不具論。
       又凡呵濁時,必開口;吞津時,必閉口。屈舌者,舌抵上腭。胎津者,言自生丹田中胎息薰蒸所化生之津液,上溢於口,取而咽之,下喉嚨,過明堂,復化為氣。氣足則神靈,故曰“神明通”也。三十六咽之教乃舊習,今可不拘。
       靈根,乃人身臍下之命根也。常人此根不固,易為情欲疾病所搖動。日衰一日,而人死矣。修鍊家運用升降吐納之功,使口中津液源源而來,汩汩而吞,如草木得肥料之培養(yǎng),而根自固矣。

 

第六章  存神

       神者,乃最不可思議之物,變幻無方,出入無時,誰得而拘之?所謂“存神”者,豈非徒託空言乎?然茍知其法,亦不難為。存神之義,卽神自存耳,非依他力而后存也。
       存神與存想不同。存想者,如《大洞經(jīng)》存想百神之衣裳、冠帶、形容、動作;又如《龍虎九仙經(jīng)》存想黃云撞頂;《中黃經(jīng)》存想五方五色之氣出於身中等法皆是。若夫存神,則無所想,不過將神光凝聚於一點,不使散漏之謂也。存神,不限於身中一處,亦不限在身內,有時亦存神於身外。丹道步步皆以存神為用,《黃庭經(jīng)》所云,尚未盡其量,惟示學者以梗槪而已。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六府五藏神體輕,皆在心內運天經(jīng),晝夜存之可長生(《內景經(jīng)·第八章》)。心部之宮蓮含花。調血理命身不枯,外應口舌吐五華,臨絕呼之亦登蘇,久久行之飛太霞(《內景經(jīng)·第十章》)。腎部之宮玄闕圓。主諸六府九液源。百病千災當急存,兩部水主對生門,使人長生昇九天(《內景經(jīng)·第十二章》)。竅研恬淡道之園,內視密眄盡覩眞,眞人在己莫問隣,何處遠索求因緣(《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三章》)。三光煥照入子室,能存玄冥萬事畢,一身精神不可失(《內景經(jīng)·第二十五章》)。
       解釋
       人身藏府所以能有功用者,皆神為之宰也。心與神共為一物,其靜謂之心,其動謂之神。五藏六府,自具天然運動之能力,而無絲毫差忒,故曰“心內運天經(jīng)”。常人藏府之運動,晝夜不休,終有疲勞之日、虧損之時。
       修道者,先守靜以制動,復存神以安心,再虛心以煉神,互相為用,則藏府氣血之循環(huán),可以緩和而得養(yǎng),免致外強中亁、急促失調、浮躁不甯之弊,自可長生。
       吾人腔內,肺藏之下有心藏,其形如未開之蓮花,其功用主調血。血調則命理,而身體光潤,無枯槁之容。口中有舌,為心之苗,心動則氣洩於舌。若人老病垂危,魂欲離體,一意存神於心,不驚不恐,不亂不搖,則必能延命於俄頃。況當少壯之時,習此定心存神之法,久久行之,有不飛騰霞路者乎?
       腎屬水,故為六府九竅津液之源,腎氣衰則百病叢生。修鍊家常以心火下交腎水,使火不上炎,水不下漏,水火旣濟而結丹。腎有二枚,故曰“兩部”。腎為水之主,故曰“水主”。對生門者,前對臍也。人能常以不動之神,藏於臍腎兩者之間,以立命基,則長生不難致矣。
       玄門功法,雖云奇妙,若盡力研究,仍歸於恬淡無為之域,大道本如是也。內視密眄,自見其眞,方知眞人近在身中,何必他求遠索哉?
       三光在天為日月星,在人乃耳目口?!秴⑼酢吩疲骸岸靠谌龑?,閉塞勿發(fā)通。”又云:“三光陸沉,溫養(yǎng)子珠?!鄙w謂耳不外聽,目不外視,口不開言,則此五竅之神光,閉而不用,潛入混沌之淵,返照黃庭之室。玄冥屬水,象坎;神光屬火,象離。存神於玄冥,則坎離交合,水火旣濟,自然一身之精神凝結不散。

 

第七章  致虛

       前言呼吸、潄津、存神諸作用,法良意美,效驗計日可期。然恐學者不察,執(zhí)著太過,非徒無益,且有損害,故繼之以致虛。
       致虛者,非枯坐頑空也,乃動中之靜也;非一切不依也,乃心依於息,息依於心,渾然而定,寂然而照也。
       醫(yī)家用參術補氣,而懼其滯,必佐陳皮以疏之;用地黃補血,而嫌其膩,必佐當歸以行之。修煉家以風火之力,煅出飲食之精華,培補吾身之虧損,必順乎自然之理,合乎虛無之妙,以調和其太過,而制限其有余,方可歸於純和之域,是猶醫(yī)家陳皮當歸之作用也。否則,執(zhí)著成法,不知變通,刻意猛進,反使陰陽有偏勝之疾,乃悍然謂世無神仙,書皆誣罔,何其眞耶?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物有自然事不煩,垂拱無為體自安,體虛無物身自閑,寂寞曠然口不言(《外景經(jīng)·第十一章》)。眉號華蓋覆明珠,九幽日月洞虛無(《內景經(jīng)·第六章》)。呼吸虛無入丹田(《外景經(jīng)·第一章》)。虛中恬淡自致神(《內景經(jīng)·第二十九章》)。正室之中神所居,洗心自治無敢汚,歷觀五藏視節(jié)度,六府修持潔如素,虛無自然道之故(《外景經(jīng)·第十章》)。作道優(yōu)游身獨居,扶養(yǎng)性命守虛無,恬淡無為何思慮,羽翼已成正扶疎,長生久視乃飛去(《外景經(jīng)·第十二章》)。
       解釋
       天下事物,皆有自然之理。順自然之理而行,則事不煩;若逆之,則生荊棘矣。身無為而身自安,心無物而心自閑。寂寞者靜,曠然者虛?!秴⑼酢吩疲骸皟纫责B(yǎng)已,安靜虛無?!庇衷疲骸跋髸r順節(jié)令,閉口不用談?!庇衷疲骸皟逗喜灰哉?,希言順鴻濛?!闭强诓谎灾?。
       眉如華蓋,下覆明珠。明珠者,目也。目之光最易外耀,如日月然。日月淪於九幽者,即二目神光下藏於氣海之中,於是呼吸亦隨之而入丹田。呼吸者,氣也。氣旣歸根,神亦恬淡,皆不離乎虛無作用,然亦非枯坐頑空也。李涵虛曰:正室者,中央神室,不偏不倚,洗心退藏,自勤修治,無敢垢汚。由是而內觀五藏,歷歷如燭照,一身節(jié)度,皆可審視;由是而內觀六府,一一修治,潔然如素,並無濁穢。虛無自然之道,本如是也。
       修道之士,或在人間,或入山林,須優(yōu)游自適,守吾身而獨居,先修玉煉以明性,后修金煉以立命,其祕要只是內守虛無耳。仙家以鍊氣為鍊羽翼,神定氣足,則羽翼已成。
       扶疎者,神氣條茂也。從此內全性命,外固形軀,隱顯人間,長生久視,厭居塵寰,乃脫殼飛去。

 

第八章  斷慾

       仙家初步工夫,貴在返老還童。若身中精氣虧損,肌髓不充,必漸用功修煉培補,使其囘復原狀。
       培補之道路有三:一、飲食滋養(yǎng)從口入;二、空氣呼吸從鼻入;三、元氣闔闢從毛孔入。三者會萃積蓄蘊釀於一身,漸採漸煉,漸燥漸結,內實骨髓,外華肌膚,靈府神清,丹田氣滿,至此方證長生之果,遠離老病之鄉(xiāng)。
       然欲得如是功效者,非斷絕房事不可。若古今養(yǎng)生家所言節(jié)慾者,非神仙家本旨。徒曰節(jié)制,於事無濟,必使斷絕,方獲全功。且不僅禁男女之合,又用法閉精竅之門,待其永無漏洩而后已。
       或曰:然則何以解於彭祖之說乎?曰:彭祖所行,本非仙道,不過以房中術延其年耳,似未可相提並論。夫淫機之動,乃身中一種潛蓄之力,為慾念所感,及外景所攝,不得不隨機發(fā)現(xiàn)。然吾人潛蓄之力有限,豐於此必儉於彼。假令人之生活與禽獸等,除飲食男女,別無所事,則任其縱慾而已。奈人事萬變,學業(yè)多端,咸賴身中潛蓄之力以肆應。倘此力消耗於淫慾者多,則能運用於他處者必少,無論何事,難以成就,豈獨修煉為然哉?!
       或又問:《悟眞篇》云:“休妻謾遣陰陽隔”,此語對於斷慾之義是否沖突?曰:吾所謂斷慾者,指世俗男女媾精之事而言。為普通說法,為初學立基,必不可無此一戒。若《悟眞》所傳,乃金液大還丹之妙道。神仙眷屬,迥異塵凡,非常情所能測也。
       引證《黃庭經(jīng)》本文
       長生至愼房中急,何為死作令神泣,忽之禍鄉(xiāng)三靈滅,但當吸氣煉子精,寸田尺宅可治生,若當海決百凟傾,葉落樹枯失青青,氣亡液漏非己行,專閉御景乃長甯,保我泥丸三奇靈(《內景經(jīng)·第二十一章》)。急守精室勿妄洩,閉而寶之可長活(《內景經(jīng)·第二十二章》)。長生要妙房中接(《外景經(jīng)·第七章》,此句含有深意)。
       解釋
       欲修長生之術,最宜戒愼者,房中之事也。奈何世人冒死而作,致令精枯氣竭,神無所依,能勿泣乎?精氣神乃人身三靈物,彼此有連帶之關係。試以油燈為喻:人身所藏之精,譬如盞中所貯之油,油量充足則火燄熾盛,火燄熾盛則光亮倍明;反之,則油乾火息而光滅矣?;鹌┤缛酥畾猓馄┤缛酥?,精滿則氣旺,氣旺則神全。今因貪慾之故,使精枯竭,精枯則氣散,氣散則神亡,而禍不旋踵矣。
       然人茍能痛改前非,斷絕淫慾,加以吸氣煉精之術,則事尚可為。雖曰“寸田尺宅”,其細已甚,而保守之,而擴充之,盡力圖謀,未嘗不可立百世之基業(yè)。
       若夫房中之事,氣亡液漏,其趨勢如海決凟傾,其現(xiàn)象如樹枯葉落,大非吾輩所宜行也。必使專閉交接之路,乃可長享康甯之福。
       泥丸得養(yǎng),則腦髓盈;精氣常凝,則神魂定。故修煉家所最急者,在於閉精勿洩。如是則生命可長存矣。
       按:永久閉精勿洩,雖是修仙者第一要義,然在已破體之人,實行此事,每感受極端之困難。服藥無效,運動無效,獨身禁慾無效,正心誠意無效,參禪打坐無效,信仰各種宗教無效。甚至於六字氣、八段錦、易筋經(jīng)、開三關、轉河車、小周天、大周天,種種工法用盡,仍屬無效。有時遺精或反加劇。若聽其自然,不加遏止,一月洩漏數(shù)次,或數(shù)月洩漏一次,固無妨於身體之健康,所惜者,修仙之志愿,付諸流水矣。
       當知此事,要量體裁衣,因人說法,不可執(zhí)一以槪其余。傳道者,須有超羣之學識,受道者,須有天賦之聰明,然后循循善誘,由淺而深,歷盡旁門,終歸正路。不廢夫妻,偏少兒孫之累;不離交合,能奪造化之權。道書所謂:“男子莖中無聚精,婦人臍中不結嬰?!庇种^:“男子修成不漏精,女子修成不漏經(jīng)?!钡拇_具此功效。世有豪傑,不甘為造物陰陽所播弄者,儻有味於斯言乎?!

 

攖寧補記

       王君,蜀人,清光緒年間翰林,官御史。民國十年前,居上海,與沉寐叟、朱古微等往還甚密。一日,余偕王君訪寐叟,談及修養(yǎng)術,沉言:“道家謂人之命根在下丹田,眞實不虛,過去已有經(jīng)驗?!庇嘣唬骸肮Ψ蜃C到此步,定享期頤之壽?!背猎唬骸拔业慕?jīng)驗是從病中得來,未嘗做功夫。某歲患傷寒,勢及危殆,鼻無息,口難言,眼耳不能視聽,手足不能運動,僵臥在床。僅自覺小腹中央有一絲游氣,其長不過數(shù)寸,若斷若續(xù),幾次欲脫離而去,又似有物牽住。其他身體各部全無感覺,心中亦不起念。如此若干時,及至醒來,據(jù)家人云,已昏絕半日之久,蘇醒實出意外。后用藥調理而愈。自今思之,當日若非下丹田一線生機未絕,早已魂銷魄散,哪有今日?故道家之說非虛,惟自愧習性疏懶,不肯刻苦用功,於老子深根固蒂之道實未曾入門,不敢妄想長生久視,只求終其天年而已?!蓖蹙唬骸笆钁形乙嗖幻?。傷寒病尚有治法,疏懶病則無藥可醫(yī)。我們這般人都是不可教者,只好終身屏在門墻之外耳?!睍r有另一座客微吟曰:“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村;先民誰不死,知命便何憂?!蓖蹙唬骸斑_觀達觀?!睗M座大笑。
       這回事不計年月,約距王君作序之后不久??退魇遣茏咏ā扼眢笠纺┧木?,但記不清吟者是否疆村詞人。

攖寧補記
乙未十二月下旬即1956年2月
       【三帝子注:《攖寧補記》中的王君即是陳攖寧的弟子潛道人王聘三,陳攖寧應潛道人王聘三之請,作此《〈黃庭經(jīng)〉講義》。】

【文章來源:《陳攖寧仙學文選》,水帝子周武、陽帝子梁彝珠、陰帝子劉碧城編注,澳門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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