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滕王閣(四)
山東濟寧/孫守名
南昌郡器宇軒昂的滕王閣在一個陰雨霏霏的傍晚,終于迎來了神情憂郁的大唐才子王勃。
王勃背著簡易的行囊,緩緩地行走在通往江南的崎嶇蜿蜒的古道上。沿途的湖光山色讓他淡泊的心緒變得透亮,洗盡京城的風塵,避開人生路途的磨難,大唐的天空忽而就變得清澈瓦藍。二十六歲的王勃走出喧囂的京城,走進唐朝美好的春光里來……
詩意的王勃風塵仆仆,帶著心靈的創(chuàng)傷,帶著江北的凄涼,帶著對父親的濕熱的愛,一頭就闖進了洪都新府南昌郡,與滿含熱淚翹首以待的滕王閣不期而遇。
唐王李淵的兒子李元嬰建滕王閣時做夢也不會想到后來會有個曠世奇才王勃出現(xiàn),否則,他會結(jié)結(jié)實實地耗些錢財讓滕王閣永遠風光無限。那時的李元嬰是個落難的皇子,當其它的皇子們都在父皇面前邀寵獻媚、投機取巧之時,他被黯然流放到荒遠的江南;當宮廷政變,權位易主之時,他仍然無奈地踞于悲涼的山水之間。但他反而把天地看得更加寬闊。放浪形骸之外,流寓山水之間,有時也紙醉金迷,揮金如土,他就是要讓京城放心,棄卻與他人爭位的疑心!暮春之初,他忽而看中了倚江背城的這塊風景秀麗的地方。建個閣樓吧,清風明月之時,縱情登覽,把酒臨風,何其樂也!樂而忘憂,人生幾何!李元嬰的滕王閣就這樣以曠達的胸襟聳立于浩浩蕩蕩的江水之畔。日夜流逝的江水嗚嗚咽咽地訴說著滕王李元嬰的悲與喜、憂與樂、辛酸和無奈。
其實,王勃踏上南昌郡之前,都督閻伯嶼已經(jīng)為重新整修的滕王閣舉行了三天的宴會。這場高朋滿座、勝友如云的盛大集會是他精心組織的,他實在為自己修葺滕王閣的壯舉杰作感到由衷的喜悅。春風柔韌拂面,沁骨的清爽讓他心情舒泰。他率大小諸般官員登樓,眺覽一望無際的山山水水,陡然升起一種豪邁。南昌郡啊,人煙阜盛,物華天寶,人杰地杰,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治理三年,如此盛景,豈不令人心醉!聚匯天下文人墨客于滕王閣下,賦詩歌詠,飲酒暢敘,豈不快哉!
此時的王勃,正好就在滕王閣下,他不經(jīng)意間抬頭望了望閣樓;而這時,閻都督也恰好低下頭,他們的目光就那么相碰,一閃而過,幾秒鐘,各自移開。此時,惠風和暢,波瀾不驚,天地間一片清明。
翌日,各地文人才子佳士如魚歸大海,紛紛而來。碧水藍天,滕王閣前人頭攢動。閻都督滿面春風坐于閣樓之上,四周圍滿大小穿花戴金著玉的各色官吏。眼望著天下英才俱入囊中,都督心花怒放。日升三竿,集會在禮樂齊鳴中開始。武士列陣,演練精湛技藝,百步穿楊,對陣舞戟,騎馬奪彩,飛車掠陣,鼓聲喧闐,喝彩不斷。文人登臺,磨硯展紙,揮毫潑墨,詩賦俱備,文采飛揚,氣象萬千。風流滕王閣,碧瓦溢彩,成千古絕境。
王勃坐于閣樓東南一隅,看到如此勝景,早己陶醉其中,三杯酒著肚,已是微醺,一瞬間忽而悲從心來。想想李元嬰終生懷才不遇,與己何其相似!天耶?人耶?他抓起身旁的毛筆揮毫寫下如許文字:“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他長嘆一聲,擲筆于地,奮然起身,抑制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轉(zhuǎn)身悄然離去。
閻都督注視著擺滿臺案的詩篇,喜不自勝。南昌郡,真是人杰地靈?。∷】獭峨蹰w詩集》,于是向天下才子征集詩序。消息傳出,眾人齊呼,百官相和。夕陽在山,孤鶩翔天,王勃坐于閣前,感慨萬千,思接千載,他向人借了筆墨,在臺階上,俯身寫下曠世奇文《滕王閣序》。
暮色靄靄,風平浪靜,王勃凄然站起,望著滕王閣,心中千言萬語向誰訴說?他潸然淚下,心中默默向滕王閣告別。隨之,他踉踉蹌蹌奔向驛館,提了行囊,在茫茫夜色中,順著江邊小路,無言離去……
當閻都督看到《滕王閣序》,拍案叫絕,立馬著人找尋作者。此時,王勃已經(jīng)乘舟離開了南昌郡。滕王閣立于江邊,默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千頭萬緒匯成傷心與凄艷。
大唐,不再會有王勃;王勃,注定與大唐擦肩而過。偌大的一個朝代竟容不下王勃這個匆匆過客,也許,他再也回不了煙柳繁華的南昌郡,再也看不到讓人魂牽夢纏的滕王閣。
風雨飄搖的滕王閣歷經(jīng)歌舞升平的昌盛年代,也備嘗滿目瘡痍的艱難歲月,迭經(jīng)興廢。而今,贛江之濱的滕王閣,伴著迷茫的煙雨仍舊日以繼夜地翹首以待,等待那位從風雨中匆匆而去的大唐才子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