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漫談十五· 海棠詩、菊花詩隱義解 紅樓夢里,有許多詩詞、謎語、酒令,里面多含隱義。但由于紅樓夢八十回后原文無存,使有些隱義,很難得到確解。反過來說,如果我們能夠把紅樓夢八十回后的情節(jié)、線索,基本搞清楚,那么,隱義的解出則非常的容易??赡苡腥艘f了,這八十回后的情節(jié)、線索,要想基本搞清,談何容易。不錯,是不容易。但是,我們也不能說毫無辦法。因為曹雪芹的寫作,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就是喜歡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方法,預伏或隱示小說后文的情節(jié),何況,我們還有脂批引導,還有伏筆提示,還有對稱法則,等等。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它毫無疑問是我們打開曹雪芹文學寶庫的一把金鑰匙。只要我們正確掌握好這把金鑰匙,則我們大致推考出紅樓夢八十回后的情節(jié),是完全可能的。 我在拙文《紅樓夢探佚之二·從史湘云嫁寶玉說開去》及《紅樓夢探佚之八·證史湘之死》中,推考并論證了紅樓夢八十回后有關寶湘情事的大概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的考出,使我們能夠很容易地看出,所謂“海棠詩”、“菊花詩”,都不過是表面文章,其“實質”文章,主要是隱寫寶湘情事。 閑話少敘。下面,我們就開始解海棠詩、菊花詩隱義。先解海棠詩—— 詠白海棠 探春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后盆。 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 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謂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這首詩,是作者借探春之口,對寶湘姻緣作一高度概括?!靶标柡荨秉c秋;“帶重門”,隱薛寶釵獨守空房?!疤Υ溆佊旰笈琛?,隱寶湘情事在疾風暴雨之后發(fā)生。這“疾風暴雨”,包括平息西戎叛亂的戰(zhàn)爭的爆發(fā)、賈母、黛玉的先后去世、寶玉、寶釵的徹底分離。賈府大故迭起,分崩離析,處于風雨飄搖之境地(標志是賈珍垮臺)?!坝袷蔷耠y比潔”,喻海棠花——即寶湘姻緣,比珍貴的白玉更為潔白、美麗。但寶湘姻緣是建立在薛寶釵守活寡這一基礎上的,所以,薛寶釵成了寶湘姻緣的“肌骨”,這“肌骨”痛心疾首,不言而喻。把這些意思熔鑄成詩句,便是“雪為肌骨易消魂”。此“雪”,正隱薛寶釵。(當然,詩是多義的。喻海棠花比雪更潔白,更富迷人魅力,也未嘗不可。)下面,“芳心一點嬌無力”,隱“海棠花”嬌弱無比,很難經(jīng)受住以 我在以上對這首詩的解釋,未免使許多紅迷朋友們大吃一驚了。因為多少年來,紅學家們的解釋,是說此詩是寫探春的。他們認為,詩是探春寫的,理所當然應與探春有關。這一模式,幾乎已成一種思維定勢。但這固定不變的“思維定勢”,實與雪芹構思不符,必須堅決打破。我覺得,我們解讀紅樓夢,應站在整體高度上看問題,而不能孤立于某一人、某一詩。比如此處探春,她是海棠詩社的發(fā)起人、組織者,因此,她理當代作者講話。我們再看海棠詩的續(xù)篇——菊花詩,結尾正是探春!很明顯,海棠詩是探春打頭,菊花詩是探春結尾。因此,海棠詩、菊花詩,實是相互關聯(lián)的一個整體。在這個整體中,除一頭一尾,還有“簪菊”詩,也是探春寫的。結句“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很明顯是針對于寶湘姻緣而言(寶湘成婚后,生活極其艱難),與自己,基本無涉。 另外,我要在此說明,所詠“海棠花”,實是寶湘姻緣的象征。因為一、湘云正是海棠花。二、我們經(jīng)過探佚得知,賈蕓、小紅后來充當了寶湘姻緣的紅娘。三、海棠詩社所詠之海棠,正是寶玉之“子”賈蕓所送,把其中寓意挑明了說,“寶湘姻緣”是賈蕓、小紅這一對白首雙星“送”給賈寶玉的。所以,我們可以說,海棠詩社里的“海棠”實有雙重含義。一是通常意義上的海棠;一是象征寶湘姻緣的海棠。這樣一來,海棠詩的解釋,實可以有兩種。一種是就詩論詩,即我說的“表面文章”,一種是破解隱義,即我所說“實質”文章。它體現(xiàn)了曹雪芹一手兩牘的高超本領(實際上,海棠詩有多處地方,一手三牘,甚至四牘。) 探春在海棠詩及菊花詩里,不擔任主要角色。因為她與寶湘姻緣無涉,故詩作也最少;內容,則是代作者發(fā)言,且偏重于總結性。與寶湘姻緣大有關系的是寶玉、湘云、寶釵、黛玉,此四人,“俱是書中正眼,不可少矣!”(脂批)。他們在海棠詩、菊花詩里的表現(xiàn),當尤為注意。別的不說,我們看史湘云,她參加海棠詩社最晚,然而來了之后,竟后來者居上,詩作兩首,而且“壓倒群芳”(脂批)。你說,海棠詩社不隱寶湘姻緣,又隱什么?! 在海棠詩、菊花詩里,真正唱主角的是寶玉、湘云、寶釵,而黛玉實是配角。因為寶湘成婚時,黛玉已去世。因此,黛玉詩作,往往是替湘云代筆,而與自己無涉。比如黛玉“問菊”詩: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的底遲”,豈是說自己?它分明指寶玉、湘云,即寶湘姻緣。再比如: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片語時”,亦不是說自己,而是說寶玉可找湘云談。湘云,雖說曾用經(jīng)濟酸論勸寶玉“上進”,勸寶玉與為官作宰的人交往,但,人是會有變化的。湘云完全不同于寶釵,也沒有寶釵中毒中得那么深。我們相信湘云隨著世事的變遷,生活的打擊,她會與寶玉思想一致的。請看湘云“供菊”詩:霜清紙帳來新夢,圃冷斜陽憶舊游。傲世也因同氣味,春風桃李未淹留?!素M是與世俗同流合污之人?分明是寶玉的貼心人、同盟者!(“來新夢”,“憶舊游”正說明寶湘情事在秋天發(fā)生,而“春風桃李未淹留”,又正說明寶湘成婚時,賈府并未倒臺)。 有許多人對寶湘姻緣耿耿于懷,除了上面所牽涉到的原因之外,另有重要原因是誤解三十一回回前批及回后批?;厍芭娜缦拢核荷茸邮且圆恢橹锕╂敛恢橹艘恍?,所謂情不情。 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何顰兒為其所感?故顰兒謂情情?!姼奖?。 以上這條脂批,應當如何理解呢?我認為,寶玉用“撕扇子”來討好“姣嗔不知情之人”晴雯,充分說明寶玉性格特點是“情不情”,即“用情于無情之人”,具有“泛愛”特性。而黛玉,正相反,她是“情情”,即“用情于有情之人”,是一種極其專一的愛。金麒麟姻緣,明明與黛玉無關,然而她愛寶玉,竟胡亂吃醋。我們知道,金玉姻緣指玉釵;金麒麟姻緣指寶湘,兩者男角均是寶玉,故脂批用間色法來比喻。(“間色法”是繪畫上的一種技法,即在底色上再上一層顏色,這里借用來說明玉釵的金玉姻緣和寶湘的金麒麟姻緣交錯的寫作法。正是由于寶釵和湘云的婚姻對象都是寶玉,“間色法”才比喻得十分恰當。——梁歸智《石頭記探佚》。 三十一回回后批:后數(shù)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奖?。 這條回后批,雖指明寶玉的金麒麟,后佩戴在衛(wèi)若蘭身上,但究竟如何到了衛(wèi)若蘭身上,以后衛(wèi)又將如何打發(fā)這金麒麟,脂批一概沒說。我們不能據(jù)此將衛(wèi)若蘭與史湘云硬拉在一起。仰或衛(wèi)若蘭行俠事,用此金麒麟,幫助寶湘成婚,也未可知(衛(wèi)若蘭行俠事,脂批有透露。)但無論如何,不可能衛(wèi)若蘭與史湘云結合。衛(wèi)若蘭絕不能稱之為“才貌仙郎”(第五回),更何況,前八十回,他僅亮了一次名,幾乎毫無影響。曹雪芹寫小說,豈能胡亂搭配,馬虎了事! 關于史湘云嫁寶玉,最初由老紅學家 ——以上,我把話已經(jīng)扯得很遠了,當務之急,是繼續(xù)破解海棠詩、菊花詩之隱義。 詠白海棠 薛寶釵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隱義解:首句“珍重芳姿晝掩門”,寫出寶玉棄寶釵,一去不歸,薛寶釵獨守空房(晝掩門)。“胭脂”句寫寶釵因丈夫一去不回,不再修飾自己芳容?!氨本鋵憣氣O獨守空房后冷落孤寂?!暗瓨O始知花更艷”,此“花”,指寶釵姻緣。他們雖然隱居山林,生活貧困,但愛情之花鮮艷奪目。“愁多焉得玉無痕”,正指寶釵失去寶玉后,終日淚流滿面。這一點,我們可以參看四十五回黛玉代寶釵做的“秋窗風雨夕”?!扒锎帮L雨夕”里,把寶釵獨守空房的悲苦狀態(tài)淋漓盡致地抒寫了出來?!坝麅敯椎蹜{清潔”,寫明寶釵實為處女,她與寶玉,名為夫妻,其實并無夫妻之事。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要以自己的清潔之身,來報答白帝雨露的化育之恩。話雖如此,但寶釵又怎么能熬得自己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的可怕的孤獨?所以,詩的最后一句“不語婷婷日又昏”實寫出寶釵的可悲、可憐之境。 ——順記一筆:脂硯在寶釵詩里,寫有不少脂批。這些脂批,點明詩有寶釵的自我形象。則寶釵詩,一是海棠花之解;二是寶釵形象之解;三是詩中隱義之解。“此三解”,真可謂一手三牘也! 詠白海棠 賈寶玉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jié)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隱義解:首句“秋容淺淡映重門”,寫出了玉釵成婚后,并無愛情可言,他們的婚姻,實是奉旨完婚,出于無奈。次句“出浴太真”是以楊貴妃喻寶釵,但“冰作影”三字,則點出了寶釵的“夫妻”生活,名存實亡?!芭跣奈髯印笔且晕魇┯鼢煊?,但“玉為魂”三字,則點出“玉釵”成婚時,黛玉已去世,“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則充分寫出寶玉在與寶釵成婚后,對死去的黛玉,依然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皶燥L”、“宿雨”二詞,將此意表達得極為清楚。對于這一點,脂批可為我作證。脂硯在詩句下批曰:這句直是自己一生心事。又批:妙在終不忘黛玉。結句“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活畫出怡紅院里的寶玉,心有所思,獨倚畫欄。所為何事?不用說,是心緒惆悵,懷念黛玉。 詠白海棠 林黛玉 半卷湘簾半卷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隱義解:首句“半卷湘簾半掩門”,此“湘簾”,暗點史湘云,并活脫脫地寫出了史湘云欲隱欲現(xiàn)之神態(tài)。下句,“碾冰為土玉為盆”,真是字字千鉤!因為寶玉的詩里,寶釵是“冰作影”,點“冰”;黛玉是“玉為魂”,點“玉”?!澳氡鶠橥劣駷榕琛保[義就是碾碎寶釵的名存實亡的冰影夫妻,并把它化作培育“寶湘愛情之花”——白海棠的土;“玉為盆”,意即黛玉死,寶湘姻緣才有落實的基礎。接下來,“偷來梨蕊三分白”,意思是說,“寶湘姻緣” 是從寶釵那里偷來的,但這“偷”,并不含貶義。因為寶湘姻緣之“偷”,是由于寶玉寶釵的夫妻分離使然?!敖璧妹坊ㄒ豢|魂”,此“梅魂”,正指妙玉(寶玉冬夜即事:“梅魂竹夢已三更”,“梅魂”點妙玉;“竹夢”,點黛玉)。妙玉為寶湘姻緣,充當紅娘,并最終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寫寶湘姻緣的詩作里,豁然突兀“借得梅花一縷魂”?!霸驴呦扇丝p縞袂”是寫寶湘姻緣,由妙玉“縫”合而成(蘇軾《梅花》詩:月黑林間逢縞袂。雪芹改“逢”為“縫”,正說明我們隱義解,決非“穿鑿”兩字可批評。)下面一句:秋閨怨女拭啼痕。此“秋閨怨女”,在特定情況下,當指寶釵。(與脂批“且不脫落自己”并不矛盾。因為脂批指身穿孝服的黛玉,而我們隱義解,則指寶釵。此因角度不同,故結論不同。雪芹詩,一手三牘,妙不可言。)結句“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寫寶釵有苦無處申,只能默默無語,獨守空房。詩中“西風”兩字,正點出玉釵分離時在秋?!P于妙玉充當寶湘姻緣的紅娘,詳情讀者可參閱拙文《紅樓夢探佚之二·從史湘云嫁寶玉說開去》。 附記一筆:黛玉的詩,如從“隱義”角度來論,當與黛玉無多大關礙。因為海棠組詩,實是隱寫寶湘姻緣的。但,雖然是同寫寶湘姻緣,各人的寫作風格,絕不相混。黛玉的詩,風流別致;寶釵的詩,含蓄渾厚;而湘云,則跌宕灑脫。如果我們解詩,不從隱義角度,而從正常的角度解釋,海棠詩、菊花詩,另有一番風景。而且,詩中,各顯各人風貌。這真可謂“橫看成嶺側成峰”。我們盡可以驚嘆,卻不可以懷疑。曹雪芹的“海棠詩”、“菊花詩”,不僅一手兩牘,還三牘,甚至四牘,此決非我謬獎。 下面,我們言歸正傳,繼續(xù)“海棠詩”隱義解。 詠白海棠(一) 史湘云 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亦離魂。 秋陰捧出何方雪,雨漬添來隔宿痕。 卻喜詩人吟不倦,豈令寂寞度朝昏。 隱義解:首句“神仙昨日降都門”。“神仙”指妙玉;“都門”,指都城中的里門,后通稱京都。因大觀園在“帝城西”,故所以,此“都門”借指大觀園?!吧裣勺蛉战刀奸T”,實即“妙玉昨日降都門”。下面,“種得藍田玉一盆”,此“藍田玉”,喻海棠花,實即指寶湘姻緣。這寶湘姻緣,卻是妙玉親手所“種”!所以,我們說妙玉是寶湘姻緣的紅娘,決沒有錯?!牧硪话爰t娘,是賈蕓、小紅夫婦,即“白首雙星”。它理應是曹雪芹固有構思。另外,我們看“月窟仙人縫縞袂”,此“月窟仙人”指嫦娥,而“嫦娥”正是妙玉?。▽氂衿蚣t梅詩: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梅。)寶湘姻緣是“嫦娥”妙玉親手縫合的。接下來,“自是霜娥偏愛冷”,此“霜娥”指青女。范成大“春后微雪一宿而晴”詩云: 下面,“非關倩女亦離魂”。我們知道,史湘云追隨寶玉,嫁給寶玉,那是實實在在的事,而倩女追隨王宙,嫁給王宙,只不過是一縷魂魄而已,兩者性質截然不同。所以,作者用“非關”兩字,將史湘云之“青女”,與典故中的“倩女”分隔開來。接下來,“秋陰捧出何方雪?”“秋陰”,指秋天的陰云,引伸為深秋。但深秋沒有雪,曹雪芹為什么要寫“捧出何方雪”呢?原來,此“雪”,隱薛寶釵,我們看下句“雨漬添來隔宿痕”,意思就很明白了。因為“雨漬”句,分明是寫薛寶釵的。(見“秋窗風雨夕”)。“秋陰捧出何方雪,雨漬添來隔宿痕”,意思是說,深秋時節(jié),捧出的是哪一方的“雪”呢?原來,捧出的是“秋閨怨女拭啼痕”的薛寶釵(此從隱義角度解)。史湘云與賈寶玉的姻緣,確實是薛寶釵在深秋時節(jié)“捧”出來的?!皡s喜詩人吟不倦,豈令寂寞度朝昏!”意思是說,“我”(詩人史湘云),與寶玉的姻緣來自不易,豈能夠讓“寂寞”兩字來虛度光陰?。ㄒ饧匆c寶玉抓緊時光,盡情歡樂。) 詠白海棠(二) 史湘云 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墻角也宜盆。 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 玉燭滴干風里淚,晶簾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訴,無奈虛廊夜色昏。 隱義解:首句“蘅芷階通蘿薜門”,點蘅蕪苑,即寶釵住所。次句“也宜墻角也宜盆”,寫湘云隨處而安。在紅樓夢里,湘云如閑云野鶴,四處亂飛。她一會兒住在蘅蕪苑,一會兒住在瀟湘館,實無固定居所。下面,“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寫湘云“為自愛所誤”(脂批),婚事蹉跎。用我們現(xiàn)代話來說,是謂湘云擇偶要求太高,將婚事耽擱。然而,這不能怪史湘云,因為史湘云乃海棠,“喜潔”是她本性。但不管怎么樣,她最終“美人巨眼識英雄”(見六十四回),毅然選擇了賈寶玉。他們愛情的基礎,當然是“傲世也因同氣味”,倆人思想一致,趣味相投。然而,寶湘姻緣最終還是斷送在以 以上,我把海棠詩隱義,基本破解完了,說“基本”,實在是很不細致、很不完備之意,里面缺點乃至錯誤,在所難免。我之所愿,只不過是提供一種思路而已,絕不敢說“句句是真理”。但如有人認為這些都是胡說,則我自然不敢茍同。畢竟,我們在此解釋的是隱義,而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詩詞評論?!f句笑話,正規(guī)的詩詞評論,乃至鑒賞,早有紅學大家闡述再三,豈有我胡亂插嘴的道理?!何況,冷飯重炒,毫無意義。我何苦招人嫌棄呢。 下面,我理應破解菊花詩隱義了,但臨時考慮再三,決定“簡介”。這是因為菊花詩,相對于海棠詩而言,不是重點,而且,并非句句有隱,首首有寓,我如逐句分解,難免有穿鑿之嫌。再:我在上文,已對菊花詩某些重點詩句,略微作出了隱義方面的破解,我下文再談,未免重復。最后一點,就是為免行文累贅,過細地逐首的講解,無疑出力不討好。但,我們對個別地方,個別詩句,仍有必要作些適當?shù)慕颐亍?/span> 一、寶釵“憶菊”詩,誰憐我為黃花病,慰語重陽會有期;“畫菊”詩:莫認東籬閑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陽;“螃蟹詠”:“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寶釵詩里,三點重陽,這應該說是一個明確的信號。我們推考玉釵分離,時在重陽節(jié),決非空穴來風。 二、湘云“對菊”詩:“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此分明是疏放不羈的風流名士形象,與菊花詩中“陶淵明”——即賈寶玉,正成雙配對(四十九回,史湘云自詡:是真名士自風流)。下面,“數(shù)去更無君傲世,看來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負,相對原宜惜寸陰,詩作明顯是寫寶湘成婚,然而歡樂時光極為短暫(我們探佚得知,寶湘成婚,時在冬季;寶湘破滅,時在來年芒種節(jié),兩者相距不到半年?!皠e圃移來貴比金,”此是說寶湘姻緣是從寶釵花圃中移來,珍貴無比,須當十分愛惜,與“秋光荏苒”句是一脈相承的,都是說寶湘要抓緊時間,盡情歡樂。另:有人認為寶釵夭亡,寶玉續(xù)娶湘云,此說其實不對。我們看海棠詩、菊花詩隱義,可知寶湘姻緣是從寶釵處“偷”來、“移來”的,依據(jù)第一回“好了歌注”脂硯旁批,寶釵應是活到兩鬢又成霜的時候。此與寶釵年年望雁、終身守寡,實是完全一致的。至于甫塘逸士《續(xù)閱微草堂筆記》所云“榮寧籍沒后,均極蕭條。寶釵亦早卒”,絕不可信。我認為它只不過是紅樓夢續(xù)書中的一種罷了,——當然,它比較地接近于曹雪芹原著,是謂“舊時真本紅樓夢”。) ——湘云“菊影詩”:寒芳留照魂應駐,霜印傳神夢也空”;黛玉“菊夢詩”醒來幽怨同誰訴?蓑草寒煙無限情。此均可證史湘云在紅樓夢全書結束前,當溺水而死。(詳情讀者可參閱拙文《紅樓夢探佚之八·證史湘云之死》) 三、黛玉“菊夢”詩: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詩寫寶湘姻緣破滅后,寶玉“登仙”,追尋湘云?!颂帯跋嬖啤?,實是湘妃之意,其中包含黛玉。寶玉“登仙”,會面的不僅是湘云,還有黛玉。湘云、黛玉,本是寶玉的娥皇、女英。探春“簪菊”詩(詩中“陶令”,暗指寶玉。我們看作者代言人探春所寫的“簪菊詩”:“長安公子因花癖, 四、黛玉“詠菊”詩: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說實在話,曹雪芹深恐后人不能體味到他的“海棠詩”、“菊花詩”,其中深藏隱義,推而廣之,曹雪芹還真擔心后人不能完全正確地解讀他的《紅樓夢》呢。在黛玉的這首詩里,我們依稀聽到曹雪芹的沉重的感嘆: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當然,我們經(jīng)過不斷探索,不斷努力,最終不會讓曹雪芹失望的。(申明一點:黛玉“滿紙自憐……”詩句,重點是怕后人不能破解“海棠詩”、“菊花詩”隱義,而并不是指整部《紅樓夢》。 五、寶釵“憶菊”詩,字里行間,透露出她對寶玉的思念,年復一年,終身悲哀。寶玉的“種菊”詩,隱約透露出寶湘姻緣是從寶釵處移植而來,需加倍珍惜。湘云的“對菊”詩、“供菊”詩,明白無誤地寫出寶湘姻緣的發(fā)生、發(fā)展,最終破滅(三首各自照應)。而探春“殘菊”詩,則為寶湘姻緣的最終落幕作了最后的總結。 六、最后順便說一下探春別號“蕉下客”是何取義?小說寫,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稱‘蕉下客’罷。眾人都道別致有趣”?!覀冎?,海棠詩、菊花詩中的探春,乃曹雪芹代言人,因此,探春的話,可視為雪芹之意的表達?!敖丁?,不正是怡紅院里“蕉紅兩植”之“蕉”么?故“蕉下客”,我們可以理解為黛湘兩人的特邀之賓客。此意很明確,探春在海棠詩、菊花詩里,是客而不是主,她與寶湘姻緣無關。 再就是歷年來,個別紅學家對海棠詩、菊花詩的隱義解釋,多有錯誤。這些錯誤的發(fā)生,實是因為我們對紅樓夢八十回的情節(jié)、進展,缺乏足夠的了解所致。這從反面提示我們,必須高度重視紅樓夢探佚??!如果我們對紅樓夢八十回的情況不搞清楚,則我們就會曲解紅樓夢,甚至會看不懂紅樓夢。至于我們現(xiàn)在去談紅樓夢的人物形象、主題思想,說句不好聽的話,實在是為時過早。 文章寫到此,我把該說的話基本說完了,故就此打住。最后,讓我謝謝讀者,謝謝大家,并歡迎紅學家及廣大紅樓夢愛好者,給我文章提出批評、指正。 王根福 馮玉偉 一九九一年三月初稿 二OO六年九月下旬重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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