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與衛(wèi)——客居十載第二故鄉(xiāng)”系列之三　“父子爭國”迂夫子力求正名

2009-3-28

　　孔子在衛(wèi)國過得并不如意，衛(wèi)靈公年紀大了，懶得處理政務，也不起用孔子?？鬃娱L嘆一聲說：“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但是靈公并不起用他。這時候，晉國給他提供了一條新出路。

　　晉國中行氏有一家臣，名叫佛筭（音ｘī），任中牟（晉國地名，在今河北邢臺與邯鄲之間）之宰。魯哀公元年，即公元前494年，晉國執(zhí)政之卿趙簡子率軍討伐范氏和中行氏，佛筭死守中牟以對抗趙簡子，趙簡子久攻不克。佛筭聽說孔子不得志于衛(wèi)國，身邊又有一批德才兼?zhèn)涞牡茏?，就派人到衛(wèi)國邀請孔子?？鬃佑X得中牟雖小，佛筭地位雖卑，但如果自己去了，也許會有事可做。于是，他準備和弟子一起去那里。

　　子路跳出來反對，認為佛筭是個亂臣賊子，投奔他不合適?？鬃愚q解道：雖然是這樣，但真正堅實的東西，是怎樣磨都不會磨損的；真正潔白的東西，是怎么染也不會污黑的。我難道是個中看不中吃的葫蘆嗎？怎么能供人掛著不吃呢？這時的孔子，非常急于建功立業(yè)。

　　雖然這樣講，孔子最終沒去。

　　但晉國畢竟是當時北方的大國，與衛(wèi)國隔黃河為鄰。“南與楚抗衡，東與齊抗衡，對國際局勢影響很大，中原小國多受其控制。當時晉國，六卿強，公室卑，如同三桓制魯。晉的六卿中，又是趙簡子最強。”北大著名學者李零先生言。

　　孔子聽說趙簡子正招攬各國賢能之士，決定前去一試，希望能得到趙簡子的重用。

　　孔子帶弟子向西進發(fā)，剛走到黃河邊，傳來消息說，趙簡子把晉國的兩位賢大夫鳴犢和竇韜殺死了?？鬃哟蟪砸惑@。面對滔滔的黃河之水，感慨萬端：“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意思是，壯美的黃河水啊，浩浩蕩蕩多么盛大，我之所以不能渡過黃河，也是命運的安排吧！

　　子貢趕上前去問：“請問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孔子說：“這兩個人，都是晉國有才德的大夫。趙簡子是依靠這兩個人得以從政的，他得志了，卻殺了他們。我聽說過，一個地方剖腹取胎殺害幼獸，麒麟就不來它的郊野，排干池塘水抓魚，龍就不來調(diào)和陰陽行云布雨，傾覆鳥巢毀壞鳥卵，鳳凰就不愿來這里飛翔。這是為什么呢？君子忌諱傷害他的同類。那些鳥獸對于不義的行為尚且知道避開，何況是我孔丘呢！”

　　孔子掉轉(zhuǎn)車頭，又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在衛(wèi)國某地休息時，孔子想起被殺的兩位賢大夫，想起赴晉愿望落空，無限惆悵，寫下一首叫《陬操》的歌，以抒發(fā)情懷。隨后回到衛(wèi)國帝丘，寄住在蘧伯玉家。

　　【“亂邦不居”再度離衛(wèi)】

　　孔子此次回來，待遇顯然沒有上一次好，衛(wèi)靈公沒有到城郊迎接。

　　這是因為衛(wèi)、晉關系不大和睦，兩國先后兩次交兵。公元前494年四月，晉國范氏、中行氏以邯鄲對抗趙簡子，趙簡子帶晉軍討伐范氏，齊、魯、衛(wèi)、鮮虞四國聯(lián)合出兵救助范氏，并占領了晉國的棘蒲（今河北趙縣城），衛(wèi)國和趙簡子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兩國關系緊張。在這種背景下，衛(wèi)靈公對孔子不辭而別投晉，當然很不高興。不過孔子并不太在意，因為他對靈公已不抱希望，有機會他肯定還要另謀出路。

　　公元前493年四月，在位四十二年的衛(wèi)靈公死了，衛(wèi)國公室發(fā)生了激烈的權(quán)力之爭。

　　衛(wèi)靈公的太子蒯聵因為要謀害南子，在三年前就畏罪逃往晉國。衛(wèi)靈公想立他的另一個兒子公子郢為太子，公子郢不同意。衛(wèi)靈公死后，衛(wèi)國朝堂大臣立蒯聵之子輒為國君，這就是衛(wèi)出公。晉國趙簡子因衛(wèi)靈公干預晉國內(nèi)政，對衛(wèi)靈公不滿，他認為如果蒯聵回到衛(wèi)國即位，晉衛(wèi)兩國關系會改善。公元前493年六月十七，趙簡子派陽虎把蒯聵送回衛(wèi)國。于是，蒯聵與他的兒子衛(wèi)出公為爭奪君位展開了激戰(zhàn)，衛(wèi)國亂作一團。

　　孔子向來主張“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衛(wèi)國發(fā)生這場內(nèi)亂使孔子無法再待下去，他決定到陳國去。

　　公元前493年秋，孔子離開客居四年多的衛(wèi)國，帶弟子取道東南，奔向陳國。在陳國待了數(shù)年，又到楚國游歷了一些時間。公元前485年，孔子一行從楚國回到了陳國，在陳國稍事停留，又繼續(xù)北上，回到了衛(wèi)都帝丘。

　　這時候距離孔子離開帝丘，已有八年之久。衛(wèi)國此間發(fā)生了一系列事件，“父子爭國”，蒯聵失敗，只好再次出國流亡。公元前490年和公元前488年，晉國又先后兩次發(fā)兵侵衛(wèi)，趙簡子仍然想讓蒯聵回國掌權(quán)，但都未得逞。公元前485年，即孔子從陳國回到衛(wèi)國的前夕，衛(wèi)國的公孟驅(qū)從齊國回到了衛(wèi)國，公孟驅(qū)原是蒯聵的同黨，后來他脫離了蒯聵，回到衛(wèi)國。公孟驅(qū)的歸來，又引來了衛(wèi)國人的驚恐，衛(wèi)國公室內(nèi)部的權(quán)力之爭雖然不像八年前那樣激烈，但“父子爭國”的風波仍未平息。此時的衛(wèi)出公有意邀請孔子到衛(wèi)國參政?？鬃拥茏釉谛l(wèi)國做官的也不少，他們當然都希望老師回到衛(wèi)國。這樣，六十三歲的孔子又回到衛(wèi)國。

　　從魯哀公七年到十一年，即公元前488年~公元前484年，這五年時間，孔子一直在衛(wèi)國待著。

　　【師徒駁難“必也正名”】

　　孔子一回到衛(wèi)國，子路就問孔子：“假使衛(wèi)君（即衛(wèi)出公）正等待老師回來主持政務，老師認為首先要解決什么問題呢？”

　　這一問引發(fā)了孔子師徒的一番爭論，從“師徒駁難”中，也看出當時孔子的思想動向和政治主張。

　　孔子先提綱挈領地講了一句話：“必也正名乎。”就是首先必須解決的是端正名分，使各安其分。

　　子路直率，立即表示不同意：“問題是這樣的提法嗎？老師未免有些不切實際，拘泥固執(zhí)了吧。當前端正名分，怎么能行得通呢？”

　　孔子不以為然：“由，野哉。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教訓子路，你說這話多么粗野淺薄呀。君子對于自己不懂的事情，一般應采取保留態(tài)度，不可亂發(fā)表意見。

　　孔子接著申述了他之所以提出“正名”問題的理由，反復說明“名不正，則言不順”，一直到“事不成”、“禮樂不興”、“刑罰不中”、“民無所措手足”，等等，最后的結(jié)論是，“君子對于端正名分的問題是必須要講的，講了也必然能行得通的。君子對自己講的話，必須沒有一點馬虎的地方才是”。這段話反映了兩個問題，一是孔子已經(jīng)決心接受衛(wèi)出公邀請，所以先正面回答了子路關于“什么是要首先解決的”問題，表明孔子的思想動向是決定“仕衛(wèi)”；二是明確提出了他將實施的政治總綱領是“正名”。但一提“正名”，問題就復雜化了，有點兒像孔子編個圈自己跳。為什么這樣講呢？

　　衛(wèi)出公是衛(wèi)靈公之孫，蒯聵之子。蒯聵應是靈公合法繼承人，但逃亡在外。靈公夫人南子想立幼子郢，郢讓位于出公輒。輒即位，并拒絕父親回國。因此，衛(wèi)出公無論在君臣名分上，還是在父子名分上，都不正，國內(nèi)與國際社會議論紛紛。所以孔子一提“正名”，子路立馬表示懷疑。

　　孔子對這個問題又是咋想的呢？

　　孔子既表示愿出仕，就說明孔子承認衛(wèi)出公地位合于“名分”，如果不合“名分”，主張“正名”的孔子，就沒理由做他的官。著名學者匡亞明先生分析：孔子認為出公是受其祖母南子之命而立，即便把父親排斥在國外，也不影響他的“君位”名分。君位名分既正，當時父子關系從屬于君臣關系。而衛(wèi)出公是極歡迎孔子造輿論的，因為他與父親爭國，首先需要“正名”，即肯定自己的君位是合于“禮”的。

　　如此一來，君臣各得其所，孔子在“忠君尊王”的名分思想指導下，心安理得地做了衛(wèi)出公的“公養(yǎng)之仕”。

　　【理想未遂“落葉歸根”】

　　孔子是想做事的人，僅僅被公養(yǎng)，是違背他的愿望的。但衛(wèi)出公和衛(wèi)靈公一樣，既沒有向他“問政”，也沒有讓他“為政”，孔子為政愿望再度落空，郁悶難免。有個細節(jié)特別能反映他的心境——有一次他在家里擊磬發(fā)泄郁悶，有個擔草筐的人從門前經(jīng)過聽見了，說：“真是有心呀，這個擊磬的人！叮叮當當?shù)刂鼻?，既然世上沒

　　有人賞識自己，那就算了吧！”

　　這個挑草筐的人，也是個“牛人”。孔子周游列國十四年，經(jīng)常碰到民間高人，比如種地的長沮、桀溺和楚狂接輿。這些人，都是所謂的“隱逸之士”，都是政治上的不合作者。不合作，以死抗爭不值，因此他們或隱于山林，或躬耕壟畝，或佯狂避世?？鬃訉λ麄兒茏鹬?，他們對孔子卻是看不起的。“隱逸之士”是知其不可為而逃之，孔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

　　孔子在衛(wèi)國最后五年中，只能把精力用在教學和治學上，雖然史書無正面記載，但觀其一貫“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精神，他這一時期在治學和教學上應該是有成就的。

　　隨著歲月的流轉(zhuǎn)，孔子對魯國的思念之情日深。公元前492年孔子在陳國時，魯季桓子就曾命其子季康子一定要把孔子請回魯國。幾年后，冉有做了季氏宰（家臣）。公元前484年春天，齊攻魯，四十一歲的冉有率領魯軍與齊軍戰(zhàn)于清（今山東長清縣東南），戰(zhàn)敗了齊軍。另一位弟子有若也參與了戰(zhàn)事。季康子很贊賞他們的軍事才能，兩位孔門弟子乘機向他推薦孔子。

　　冉有告訴季康子：“我的軍事才能是向老師學的。老師通天文地理，禮樂射御書數(shù)樣樣精通，他任魯國中都宰一年，中都大治。任魯國大司寇時，把魯國治理得井井有條。輔佐國君到夾谷與齊國會盟時，贏得外交上勝利。他有超人智慧，可惜無人重用。”

　　季康子仍不太相信，說：“夫子教書講史，滿腹經(jīng)綸，若說率兵打仗，不一定在行吧。”

　　有若講：“我們的老師曾親自指揮魯軍平息陽虎、侯犯之叛，平定叔孫輒和公山不狃之亂，殺得叛軍聞風喪膽。”

　　季康子表示愿意請孔子回國，兩位孔門弟子又給他提建議，夫子當年是自動離國出走，假如你想把他請回來，要信任他，不可聽信小人的閑言碎語。

　　這時衛(wèi)國大夫孔文子要攻打另一大夫太叔疾，問策于孔子，孔子說，他曾學過文事，沒有學過武事。孔子不想?yún)⑴c衛(wèi)國內(nèi)亂，立即叫人駕車準備離開?？孜淖舆B忙勸阻，賠禮道歉?？鬃诱跒殡y之時，適值魯國季康子派人帶著厚禮禮聘孔子歸國。

　　孔子十分高興，將使者迎接進來。他告訴弟子從速整理行裝，盡快動身，并對子路說：“你在衛(wèi)國做官，為政清廉，政績卓著，留在衛(wèi)國，可以成就事業(yè)，不必隨我回魯。”但子路堅持隨師回國?？鬃恿硪晃辉谛l(wèi)國為官的齊國弟子高柴，也表示隨師回魯。

　　安排停當，孔子又向老友蘧伯玉辭行?？鬃邮指兄x他多年來的照顧，希望能有機會報答他。蘧伯玉說：“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我只希望夫子想著我，并不希望夫子報答我。若論報答，我向夫子學的學問、得到的知識，又豈能用金錢衡量呢？”

　　公元前484年春天，孔子終于回到魯國。自魯定公十三年到魯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97年~公元前484年），孔子離開祖國，在外奔波了十四年，結(jié)果到處碰壁。此次回到魯國，時年六十八歲。



來源：大河網(wǎng)-大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