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吐谷渾傳》云:“吐谷渾,本遼東鮮卑徒河涉歸子也”。 《舊唐書·吐谷渾傳》云:“葉谷渾自晉永嘉之末,始西渡洮水,建國于群羌之故地,至龍朔三年為吐蕃所滅,凡三百五十年”。公元307年~312年間,鮮卑慕容首領(lǐng)徒何涉歸之長子吐谷渾率領(lǐng)一部分部族從東北徒河之青山(今遼寧義縣東北)西遷青海、甘肅一帶,與羌人雜處。后以吐谷渾為姓。阿豺為吐谷渾首領(lǐng)時(公元418年~424年),征服白蘭羌、黨項羌,設(shè)置百官。“當(dāng)魏、周之際,始稱可汗。都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故時稱青海驄焉。多牦牛,饒銅、鐵、硃砂。地兼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數(shù)百里”。國力最盛時疆域東起甘南川北,南抵青海南部,西至新疆塔里木盆地西南的鄯善(今新疆若羌)、且末,北至祁連山一帶。 史傳吐谷渾得波斯草馬,而后繁殖出當(dāng)時聞名天下的良馬“青海驄”。吐谷渾引入波斯馬, 波斯犬是否也一起被引入了呢? 對于游牧部落而言,兩者同時被引入的可能性較大。
公元2000年,在青海烏蘭縣大南灣遺址,出土了金幣1 枚、銀幣6 枚。據(jù)考古人員判斷,金幣為東羅馬查士丁尼一世時期(公元527年~565 年)所鑄;銀幣則可能屬于波斯薩珊王朝的不同時期。(《論青海都蘭吐蕃時期墓地考古發(fā)掘的文化史意義》霍巍)。青海烏蘭和都蘭是當(dāng)時吐谷渾的主要活動區(qū)域。近年在都蘭發(fā)現(xiàn)了屬于吐蕃統(tǒng)治時期(公元663年~842年)的吐谷渾貴族或王室墓葬。在其中的一個大型墓葬前發(fā)現(xiàn)了5條葬馬溝和13個環(huán)形牛、狗等動物陪葬坑,出土了87匹馬的完整骨架及大量其它動物骨骸。在這些墓葬中還發(fā)現(xiàn)了唐代常見的絲綢350多件,計130余種。其中112種為中原漢地制造,18種為中亞、西亞制造,特別是有一塊8世紀波斯人的缽羅婆文字錦。同時出土的還有唐代的“開元通寶”銅錢、漢式銅鏡和大量漢地制造的杯、碗、盤等漆器。說明吐谷渾在很長一段時期內(nèi)與中西亞、中原地區(qū)有密切的貿(mào)易往來,隋唐時期的青海路也是絲綢之路的一個重要通道。因此存在波斯商隊把波斯馬和波斯狗帶入吐谷渾的可能性。
《魏書·吐谷渾傳》云:“(北魏)后復(fù)遣征西將軍、高涼王那等討之于白蘭,慕利延遂入于闐國,殺其王,死者數(shù)萬人。南征罽賓。遣使通劉義隆求援,獻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義隆賜以牽車。七年,遂還舊土”。公元445年,北魏再征白蘭(今青海巴隆河流域布蘭山一帶),破鄯善(今新疆若羌),慕利延敗走于闐,卻順勢占據(jù)了羅布泊周邊地區(qū),勢力遠達于闐(今新疆省和田縣),東女國(今西藏西北部)和罽賓(今克什米爾地區(qū),為印度和巴基斯坦分別控制)。一年后,慕利延率領(lǐng)部族返回吐谷渾青海故地。慕利延從塔里木盆地返回青海時,不會空手而回,應(yīng)該會驅(qū)趕從西域獲得的牲畜一同回到舊土。這些牲畜中當(dāng)夾雜著從西域南道諸國獲得的胡犬胡馬。
伏連籌時期(公元490年~529年),吐谷渾北與高昌相接,西與于闐相鄰。大約公元500年,吐谷渾占據(jù)鄯善?!堵尻栙に{記》引《宋云、惠生行紀》云:“從土谷渾西行三千五百里,至鄯善城,其城自立王為土谷渾所吞,今城內(nèi)主是土谷渾第二息寧西將軍,總部落三千,以御西胡”。宋云、惠生途經(jīng)吐谷渾至鄯善為公元519年,其時鄯善由伏連籌次子寧西將軍率3000部落人馬駐守,防御西胡之嚈噠人。當(dāng)時嚈噠人已東進高昌?!叭淙?、嚈噠、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犄角相接”(《魏書·高車傳》)?!胺B籌內(nèi)修職貢,外并戎狄,塞表之中,號為強富?!保ā段簳ね鹿葴唫鳌罚?。伏連籌之子夸呂(公元535年~591年)即位后自稱可汗,說明當(dāng)時吐谷渾勢力強大,仍當(dāng)占有西域南道的鄯善、且末等地,前后經(jīng)歷了100多年。吐谷渾在西域與嚈噠、蠕蠕犄角相接,“外并戎狄”,阿富汗獵犬、波斯犬和正在成型的丁零-蒙古犬有可能在這個時候被吐谷渾人從西域引入到青海。
《隋書·突厥傳》云:“步迦尋亦大亂,奚、五部內(nèi)徙,步迦奔吐谷渾”。步迦即西突厥達頭可汗(公元576年~603年在位)。公元603年,達頭可汗兵敗隋朝,投奔吐谷渾,不知所終。又云:“吐谷渾者,啟民少子莫賀咄設(shè)之母家也”。莫賀咄設(shè)即東突厥啟民可汗之子頡利可汗(公元620年~630年在位)。突厥人與吐谷渾人都是游牧部落,其財產(chǎn)不外乎家畜,突厥之丁零-蒙古犬也可能因兩者的聯(lián)姻被帶到青海。 《舊唐書·契蘇何力傳》云: “其先契苾何力,其先鐵勒別部之酋長也。父葛,隋大業(yè)中,繼為莫賀咄特勒,以地逼吐谷渾,所居隘狹,又多瘴癘,遂入龜茲(今新疆庫車),居于熱海(今吉爾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之上”。契苾部即丁零高車六姓之一的解批氏(《《魏書·高車傳》》。公元541年,高車國被柔然所滅,部眾分散。公元610年左右,鐵勒契苾部“地逼吐谷渾”,與吐谷渾相鄰而處,兩者的家畜有可能相雜。
《北史·卷九十六》云:“鐵勒即勒兵襲破吐谷渾,伏允東走,保西平境。帝(隋煬帝)復(fù)令觀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掩之,大破其眾。伏允遁逃于山谷間,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郡、縣、鎮(zhèn)、戍,發(fā)天下輕罪徙居之。于是留順不之遣。伏允無以自資,率其徒數(shù)千騎,客于黨項?!? 大業(yè)末,天下亂,伏允復(fù)其故地” 。隋煬帝于大業(yè)五年(公元609年),率40萬大軍西征吐谷渾,在覆袁川(今青海門源縣永安河谷一帶)圍殲吐谷渾。隋軍再破伏俟城,吐谷渾首領(lǐng)伏允敗走客居于析支河曲流域黨項羌人之地。吐谷渾與黨項人的關(guān)系可謂深矣?!坝星记跬匕纬噢o者,初臣屬吐谷渾,甚為渾主伏允所暱,與之結(jié)婚?!保ā杜f唐書·黨項羌傳》)。黨項羌拓跋氏與吐谷渾慕容氏俱源出自遼東鮮卑(《簡明西夏史》李蔚)。黨項拓跋氏臣屬吐谷渾,并與之聯(lián)姻。吐谷渾從西域引入的丁零-蒙古犬或因之而進入了河曲黨項地區(qū),黨項拓跋氏的西夏皇陵石狗或與這段歷史有淵源。
公元663年,吐蕃攻滅吐谷渾,670年占據(jù)吐谷渾全境。吐蕃對留居青海的吐谷渾人采取懷柔政策,扶持一位吐谷渾王子為莫賀可汗,統(tǒng)轄吐谷渾各部。莫賀可汗在公元707年定夏宮于瑪曲之濱的曼頭嶺(今青海省共和縣西南),國都則可能位于今青海都蘭縣境內(nèi)。《遼史·本紀第十四》載,北宋真宗咸平四年(公元1001年),“庚寅,西南面招討司奏討吐谷渾捷”,又《遼史·本紀第十九》記北宋仁宗天圣九年(公元1042年),“壬子,以吐谷渾、黨項多鬻馬于夏國,詔謹邊防”,則吐谷渾小王臣服吐蕃后還在青海至少延續(xù)到公元1042年。(《吐谷渾邦國事錄》程起駿著)?!赌鲜贰ぞ砥呤拧吩疲骸埃ㄍ鹿葴啠┢涞嘏c益州鄰,常通商賈”。早在南梁時期(公元502年~555年),吐谷渾就與四川益州相鄰而有貿(mào)易往來,這說明青海與四川益州之間的紅原地區(qū)已有吐谷渾人活動。后吐谷渾時代(公元670年~1042年),是吐蕃在其占領(lǐng)地區(qū)對當(dāng)?shù)夭柯浜途用駨妱萃菩胁鼗臅r期, 這段時期應(yīng)該是吐谷渾人以及后來的吐蕃人從西域引入的丁零-蒙古犬、波斯犬、阿富汗獵犬與青甘川地區(qū)的羌狗融合繁衍為新的品種—青海藏犬、河曲藏犬和紅原藏犬的重要時期。同樣,后世聞名的河曲馬也極可能是波斯草馬-青海驄繁衍的后代。
《舊唐書·契苾何力傳》記:“至貞觀六年(公元632年),隨其母率眾千余家詣沙州,奉表內(nèi)附,太宗置其部落于甘、涼二州”?!杜f唐書·地理志》記唐高宗(約公元668年,吐蕃入侵青海吐谷渾)時:“吐渾部落、興昔部落、閣門府、皋蘭府、盧山府、金水州、蹛林州、賀蘭州,已上八州府,并無縣,皆吐渾、契苾、思結(jié)等部,寄在涼州界內(nèi)。共有戶五千四十八,口一萬七千二百一十二”。吐渾即吐谷渾,契苾、思結(jié)為鐵勒部落(丁零高車)。《舊唐書·北狄傳》又記:“至則天時(公元690年~704年),突厥強盛,鐵勒諸部在漠北者漸為所并?;丶v、契苾、思結(jié)、渾部徙于甘、涼二州之地?!币簿褪钦f在公元7世紀和8世紀初,丁零-蒙古犬曾隨丁零鐵勒諸部生活在河西走廊一帶。
《舊唐書·回紇傳》記唐文宗太和元年(公元840年)回鶻內(nèi)亂,“有回鶻相馺職者,擁外甥龐特勒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邏祿,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又記唐武宗會昌三年春(公元843年),張仲武大破回鶻,“有特勒葉被沽兄李二部南奔吐蕃,有特勒可質(zhì)力二部東北奔大室韋”?!缎挛宕贰に囊母戒浀谌穼Υ擞涊d:“其余眾西徙,役屬吐蕃。是時吐蕃已陷河西、隴右,乃以回鶻散處之”。這些史料說明在唐末,有部分回鶻(丁零鐵勒)部落投奔吐蕃,被安置在河西、隴右各處。公元9世紀中隨回鶻人進入河西、隴右的丁零-蒙古犬自然也融合到新形成的河曲藏犬、青海藏犬中。
自唐初吐蕃占據(jù)青藏高原,直至民國,青藏高原都處于藏文化統(tǒng)治下,該地區(qū)再無發(fā)生較大的民族變遷,即使后來進入該地區(qū)的部族也都屬于丁零人及其后裔。地處偏避和人口稀少的地區(qū), 居民趨于穩(wěn)定,犬種的交雜減少,青海及河曲藏犬就此形成和穩(wě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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