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浪漫的事

拈花一笑詩詞 2012-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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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只有這靜靜的夜，最適合生性好靜的我了。靜靜地坐在案前，翻閱一本本不知看過多少次的舊卷，點燃一支煙卷，讓一縷輕輕的煙霧，纏繞著紛亂的思緒，在房間里飄忽游蕩。也許只有獨愛的淡淡清幽，綠尖微點的廬山云霧，才會清滌我些許白日奔波的疲憊。

只是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往日的安寧。聆聽室外蟲鳥的啾唧中的煩擾，感受著深深黑幕的籠罩里的傷痛。不敢面對卻不能不再一次抽出一紙信箋。它在我的信匣中已經(jīng)存放了五個月時間了。它恰如著黑色的夜幕桎酷我的思想無法掙脫，難以真正享受獨處的平靜；也像是被紛亂的思緒纏裹著壓在心頭，沉的不能再沉，自已都可以聽到喘息的哀鳴。我知道是該不能逃避地且要認(rèn)真地面對和展示它了，不然我會窒息。

這只是一張很普通的信箋，卻已經(jīng)沾染了我太多的淚水。每一次的打開都是鼻酸抽泣，那短短的行行簡樸的文字，沒有一個不是感動著我的心痛。今夜，坐在電腦前的我，再一次顫顫打開，再一次讓每一個字敲動我的心頭，，，，，，

親愛的﹡﹡

讓我學(xué)著電視上的浪漫，也這樣叫你一次吧。當(dāng)留下這幾句話的時候，我感到 ﹕這一刻，我把自己完全給了你。

今天我把所有的積蓄為自己買了四份長泰安康保險，受益人是你。這是我?guī)资暌稽c一點摳下來的，沒有讓你知道。

我們都已經(jīng)快六十歲了，不知道哪一個會先走。我不會讓你先走，那樣你在那邊會很孤單。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這份保險也許就是我?guī)资隇槟惴e攢的幸福保障。本來打算每人買兩份，但是想到老天要狠心先接你去，我也不需要了。

幾十年來，你總是說我自私摳門，沒有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我知道對不起你?？墒寝r(nóng)村人嘛，就只能這樣過日子。自己的血汗錢，怎么舍得亂花一分吶。日子是過得緊巴一些，可不也是沒讓你受多少委屈是不？

在兒子結(jié)婚和做房子的時候，我都沒拿出來。我不是心狠，是要他知道自己努力，不能讓他再有依靠。我們老了，他靠不了幾年。有了這份保險在，你有了依靠，他也可以減輕許多負(fù)擔(dān)。是不是呀？

要是老天讓我陪你一起到那一天就好了。可是，哪有這么好的事情喲。這要修行好幾輩子吧。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某字

留這信箋的人已經(jīng)不在，離開我已經(jīng)五個月時間了。是我的一位叔叔，因為患有肺癌過世。在出殯完畢后，嬸嬸才含淚拿出叔叔在臨終前交給他的保險單和信箋。一家人看著這份三年前留下的信箋和保險單，都已經(jīng)哽咽無語。在一片傷痛和感動夾雜著驚愕之后，都已是唏噓著不曾真正了解瘦弱吝嗇的叔叔，竟是有這樣一份至愛情深的胸懷。一個才上過三年學(xué)的農(nóng)村漢子呀，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的煎熬，承受了多少生活的困頓，卻能夠執(zhí)守這人世間最質(zhì)樸的情愛。當(dāng)時我看到每一個人的眼角都掛著燦燦的淚珠，宛如點點陽光在閃爍。

也許不僅僅只是為了感動，我向嬸嬸要了這份信箋。我說要給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叔叔留下一點生命的痕跡，再歸還給她保存。很多個靜靜的夜晚，我只是一個人獨處，讓夜幕和煙霧帶著我的思緒去追憶叔叔留給我的一點點印記。

在我的印象中，叔叔年近三十才和嬸嬸結(jié)婚。因為家庭困難和禿頂?shù)木壒剩谖覀冟l(xiāng)下已經(jīng)算是很晚結(jié)婚的。叔叔在農(nóng)村大集體的時候，就是一名很好的剃頭匠，走村串戶給附近鄉(xiāng)鄰理發(fā)修面。而且會撒一手好網(wǎng)，空閑和雨水季節(jié)的時候，就會背上魚簍，沿河撒網(wǎng)。每一次都是滿載而歸。他很熱心，但也很計較。常常為了一角一分錢的事情和別人爭執(zhí)不休。我們晚輩小時候很少得到他的恩惠，所以也說不上喜歡。在我們村里，他是有名的吝嗇，從來不會輕易地亂花一分錢。到他臨終時，我們也沒找到一件可以讓他體面一些的衣服。不過很少看他和嬸嬸爭吵，家里的大小事情也是他一手操持。他除了給人理發(fā)，撒網(wǎng)所得的魚都是自己拿到集市上去賣。在我印象中，他很少帶嬸嬸去街上買什么，就是自己賣魚再晚也舍不得在街上買一個饅頭填肚子。

叔叔查出病情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期了，前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離開人世。病中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治療，他不想走向死亡的自己給家里留下太多的負(fù)擔(dān)。我們只是在他不曾滴落淚水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哀痛，無奈和絕望，看出他對塵世和親人有多么的留連和眷戀。我們只是作為一個親人為他難過，為他惋惜，給他安慰。也只能讓他安寧地走完了最后的生命歷程。

也許叔叔是一個太簡單，太尋常的人，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為他留下只字片言。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漢子，只是為了生計而過著簡樸，節(jié)儉，平淡的生活，實在難以找到什么可以閃耀的亮點，甚至你找不到一絲精神世界的痕跡。在此之前，有時候我感到他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最多也只是為了活的更安穩(wěn)，更平靜，更富足一些而已。實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觸動人心的情感世界在他心里跳動。

今晚當(dāng)我再次聽到這首最浪漫的事，一次又一次地看著糾纏著壓抑心頭的信箋，心里不由一動。這未必不是一份情深意重的真愛，這未必不是一個最浪漫的故事。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在日常的瑣碎中，在生活的勞碌中，在疲憊的歇息中，甚至在苦難的呻吟中，是很難有多余的喘息來獲取精神世界的需求，也很難有心情追求情感世界的浪漫。然而在此時，我感觸到了。感觸到了一個尋常男子的柔情的暖流，感觸到了他埋在心里質(zhì)樸的愛意，感觸到了他對所愛的人的呵護，感觸到了他心中有一份浪漫的渴求。生活的艱難和壓抑，沒有荒蕪他心中的希翼的綠地，只是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的桎酷才沒有讓這塊綠地呈顯出勃勃生機。

在物質(zhì)豐富，欲望泛濫的城市，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或者擁有一些浪漫的形式。也有閑暇和情致去追求和擁有這些愛情的激情和甜美?？梢园驯舜说那榫壪胂蟪墒菐资狼О俅蔚幕仨?，想象成是一次次的輪回的等待的結(jié)果，甚至可以把自己幻想成千百年的精靈只為今生的相遇?？梢誀渴致饺A燈街頭，可以彼此溫馨擁抱，可以深情注目凝望，可以每天說聲“我愛你”。為對方買一束鮮艷的玫瑰花，為對方彈一首鋼琴曲，為對方跳一支激情舞，甚至可以為對方安排一次美麗的燭光晚餐。這些對于物質(zhì)和精神都相對匱乏的偏遠(yuǎn)鄉(xiāng)村的人們來說，都是一種不曾想過的奢求。他們需要小心而又不敢懈怠地過著日子，努力而又不計勞苦地維系著家庭，倔強而又不懼滄桑地幻想著明天。他們沒有機會去計較任何浪漫的形式，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浪漫。但他們卻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做出讓人淚流滿面，無語哽咽的感動的事情。也許他們不知道這也是浪漫，但有會比這更浪漫的事嗎？那些在浪漫的形式下陶醉的人，會比他們的情愛更真實，更幸福，更久遠(yuǎ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