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了上千年了,包括去年煎蛋上的《八大未解哲學問題》中也有“我們有自由意志嗎”這個問題。近幾年對于這個形而上學的根本性問題的討論也仍然沒有停止,電影《云圖》中都可以看到對自由意志,因果關系和決定論的探討。不過,在研究這個問題的人群中,神經系統(tǒng)科學家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這不光只是一個哲學問題了,它也是科學問題,是關于人類如何感知世界的問題,是我們從怎樣的規(guī)模和層面看待世界和宇宙和“更大的世界”的問題。每一個哲學流派都有不同的世界觀,宇宙觀和視角,你也可以說,宇宙只是一場幻影秀,所謂的自由意志,甚至可能連因果鏈,輸入與輸出結果都沒有關系——它可以是完全形而上的。 下面是 iO9 上,關于神經系統(tǒng)科學家版本的“為什么我們或許真的沒有自由意志”。 的確,從歷史的角度看,哲學家在這個問題上很有發(fā)言權。正是他們的思考導致宇宙決定論(Determinism)的產生。決定論認為人類的認知,舉止,決定和一切行動都是因為先前的事兒引起的,這個因果鏈從原始宇宙時期就存在著,并且從未間斷發(fā)生,所以在這個因果的宇宙中,自由意志是不可能的。所以,以時間為線索,則所有的事件都可以被預知,因為它們只是眾多選項中的一個;非決定論(Indeterminism)作為與決定論對立的觀點,認為人所作出的選擇在不同情況下不盡相同,就像昆蟲對刺激的反應一樣是不經思考而隨機的,雖然很多百科詞條認為非決定論是對自由意志的絕對肯定,不過如果是非決定論的,即隨機而沒有模式可循的,那么自由意志的定義也會改變;剩下的也就是妥協(xié)的產物,自由主義(Liberalism)和相容論(Compatibilism)了,它們認為自由意志是存在的,而決定論和自由意志在宇宙中相容,即“弱決定論”。 上面幾條就是目前關于這個問題在哲學上的幾大論點,不過對于哲學無感的人來說,自由意志的執(zhí)行過程和大腦不無關系,所以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也需要一些實實在在的科學證據——比如那些可行可試驗。 早期的一些大腦實驗顯示(煎蛋的文章中也提到過),“人早在自己大腦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決定”——有時候這一點十分明顯。這個結論的出現讓很多科學家和哲學家都感到很憂慮——我們甚至得不到對自己大腦的完全控制。 同時,不是每個人都被這個實驗說服了。要證明自由意志只是幻影,還有更多的科學實驗要做。 準備電位(Bereitschaftspotential/BP) 早在上世紀60年代,神經學家就意識到在大腦中存在著一些奇怪的現象。 德國科學家 Hans Helmut Kornhuber 和 Luder Deecke 發(fā)現了一個現象,他們將該現象命名為“準備電位”,英文是“readiness potential”。這個現象就是,大腦會先于我們的意識進入一種特殊的狀態(tài)。這個發(fā)現開創(chuàng)了一個全新的研究領域。 在要求實驗對象移動他們的手指(自發(fā)性行為)后,Kornhuber 和 Deecke 的腦電圖(EEG)掃描顯示,在運動皮質區(qū)有緩慢的負電勢勢移,而勢移的發(fā)生早于實驗對象的身體移動。根據這個現象,他們不得不得出結論,潛意識決定了移動手指的行為——這完全就在他們的意料之外,也是違背常理的。 不消說,他們的發(fā)現另科學界很不安。自弗洛伊德的時代起,很多認知科學家,醫(yī)學家就接受了人類在做決定時體現出的“命運決定性”("deterministic"),只不過他們對這個理論并不十分重視,甚至在做研究的時候會有意忽略它。 上世紀80年代,一個叫 Benjamin Libet 的科學家做了一些后續(xù)的實驗,更加鞏固了 Kornhuber 和Deecke 的工作成果。他采用的是相似的“動手指”實驗,只不過在實驗中加入了時間的觀測。后來他所得到的數據是,人腦的準備電位比人類的意識還要快0.35秒。 根據這些數據和現象,Benjamin Libet 總結出人類沒有自由意志。我們所認為的自由意志,或許只是一種類似“否決權”的存在,即我們并沒有能力決定開始某個行為,只是在它被實施之前,大腦能夠提出否定的意見,在最后一步決定行為是否能夠有效。 現代檢測手段顯示相同結果 新近的神經科學家運用了更多的先進技術來研究這一現象,其中包括使用功能磁共振(fMRI)和植入式電極,不過加上了這些最新的科技之后,準備電位(BP 現象)凸顯得更加明顯了。 舉個例子,一項2008年由 John-Dylan Haynes 帶頭進行的研究結果與 Libet 在實驗中所收集到的數據和得出的結論很類似。在讓參與者進入磁共振掃貓儀后, Haynes 告訴參與者們在閑暇時用左手食指或右手食指按下一個按鈕,不過他們必須要記住自己按按鈕的具體時間點和按了按鈕之后屏幕上所顯示的一個數字。 實驗結果相當驚人。Haynes 的數據顯示,BP 比參與者的自覺意識(conscious awareness)快了整整一秒——而在其它幾次相同的實驗中,這個時間差甚至達到過10秒。隨著自己研究報告的發(fā)表,他告訴《自然》的記者:
他說,所謂的“認知延遲”,可能是由大腦中一個更加高級的控制區(qū)網絡造成的,它在做決定和判斷進入自覺意識之前就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旧?,大腦的這一部分會在無自覺意識的狀態(tài)下提前進入準備狀態(tài),一旦某種特定組合的情況或條件出現,并滿足大腦中的一種“備案”,就會傳達給意識,隨后行為被實施。 在另一個研究中,神經學學者 Itzhak Fried 暫時拋開了功能磁共振儀,希望能更直接地“挖掘大腦深處”。最后,他在參與者的大腦中植入電極,用于記錄單個神經元的狀態(tài)——這種操作能夠為他提供精確到驚人的數據,具象化大腦作出決定的整個過程。 他的實驗顯示,在實驗者有意識地作出決定按下按鈕之前1.5秒鐘,神經元就已經做出了反應。在700微秒的時間內,Fried 和他的同事們根據大腦中神經元的信號對實驗者即將作出的決定作出了預測,準確率達到80%。一些特定情況下,這個數字甚至還能上升到90%。 各種實驗,得出的都是類似的結果。 Fried 推測,當由大腦內部產生的神經元交合的信號發(fā)射速度變化,并且上升到一個臨界點時,人類的“決斷力”就產生了——即是說,內側額葉皮層(medial frontal cortex)能在一個人意識到之前就做好決定。 “在某個時間,這些被預先決定好的事會被‘準許’進入到意識層,”他告訴《自然》。 而在林一個由 Stefan Bode 帶頭的實驗中,他詳細精確的功能磁共振實驗顯示,在決定最終到達人的意識層中的前幾秒鐘,他們就能根據大腦中的信號來“破譯”和預測所謂的自由意志。 這項實驗中有一點被 Stefan Bode 明確指出,他稱團隊在實驗中發(fā)現了前額極皮層(anterior frontopolar cortex)的行為模式——它第一個,并且暫時性地搭載著與做決定相關的信息,因此前額極皮層理所當然地被算作產生“無意識的自由決定”的候選區(qū)域之一。 批評和爭議 并不是每個人都贊同上述實驗所得出的結論。自由意志存在與否是一個懷疑論的討論,而這個討論離結束還遠得很。 在2010年時,W.R.Klemm 發(fā)表了一篇分析文章,在文章中他對近期神經學實驗中對數據的解析方式表示了不滿,在他看來這些聲稱得出了結論的實驗不過是被過度簡化了的實驗法。 還有一些批評家對實驗中“掐時間點”這一點頗有微詞,認為用一些微小的時間差多少有些扭曲和誤解了數據。 同樣,主要被研究的大腦區(qū)域,也就是前運動輔助區(qū)/運動輔助區(qū)(pre-SMA/SMA),和前扣帶回運動區(qū)(anterior cingulate motor area),而這兩個區(qū)域僅僅只負責運動計劃(motor planning)的后期部分;可以想象,應該還有一個更高級的大腦系統(tǒng)在發(fā)揮著意志和決斷力的作用,而候選區(qū)域或許在上述兩個部分之外。 另外就是實驗對象——因為實驗的方式已經被這樣設定好——他們可能會被其它一些“預測決定”的信號所干擾或影響;研究者們也并不是在測量與實驗直接相關的大腦活動。 總之,眾人的意見在自由意志是否存在上仍然搖擺不定。雖然腦科學家,神經學家和認知科學家已經揭示出了越來越多關于人類思考和做決斷的過程細節(jié),但是要讓大多數人信服還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完成。 簡單地說,如果說上面所提到的那些神經學家能夠在讓實驗對象面臨復雜決定時,在意識作出決定之前就能根據大腦內部活動準確預測出結果,那么再得出這個理論可能能夠得到更多人的認可。不過這對于所有人類來說,從來就不是能夠坦然面對和承認的事——自由意志只是一場幻影。 除了準確預測之外,神經學家還需要描繪出不同類型的做決定行為,并不是每一種“決定”都是相同的情況;動左手食指還是右手食指這樣的決定和離婚還是繼續(xù),升學還是求職這樣的人生重大決定性質完全不同——這是目前所做的研究的缺陷,但也為以后的更多研究提供了更多材料和廣度。 科學,哲學與道德的模糊界限 實際上,[就算上述結論是正確的,]要將科學/哲學理論融入到人類的日常生活中也是一大問題。假設我們沒有自由意志,那么人類所處的環(huán)境是不是只提供了運算的條件?我們到底能不能,該不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Daniel Dennett 最近一直致力于將自由意志的大討論從歷史的垃圾桶里拯救出來,他認為人類的自主能動性在某種限度下仍然有施展的空間——不過仍然有一些科學問題需要被證實。Dennett 意識到,經典定義中的“自由意志”幾乎沒有存在的可能性,而他正在做的就是重新為自由意志定義,并且證明它不僅存在,并且在很多情況下仍然能夠發(fā)揮作用。他寫道:
Dennett 最近和著名的無神論學者,哲學家,作家,神經學者 Sam Harris 有很多交流。不過學界有不少人抱怨 Dennett 看問題的角度并非純科學,而是偏向認識論(epistemological)的。 的確,Sam Harris 和他的著作所傳達的是一種“是的,我們還沒有最終結論,但是這又如何呢”的信息,以及[他認為]愈演愈烈的,關于自由意志的愚蠢信仰和淺顯之見是時候停止了:
Harris 并不認為這場“自由意志幻影秀”是人們所說的“丑陋的真相”,也不認為這個問題就應該被“降級”到一個抽象的層面,供哲學家進行討論。這是科學,他說,這是人類必須掌握的東西?!俺姓J我們的意志是處在一條灌滿了前因的河流中順流而下,并不代表我們的思考,目標和行動對快樂的人生就不重要了——或者不快樂的人生,這不是重點,”他寫道。 不過他指出,作出這些思考,并不就是說,讓我們來盡快解決這個問題然后給出一個定論吧。畢竟少數人宣稱的“自由意志的幻影”從科學的角度說,都還處在實驗論證的階段,更不用說還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哲學家,進化生物學家,甚至是量子物理學家來完成。 舉個例子:如果說我們的心智,所有的思考都不能自主地作出決定,那么為什么我們會進化出思考的能力,而不是直接進化出一個喪尸腦呢?而從量子物理學的角度看,生活在一個由無數可能性組成的,我們無法看清也無法掌握的宇宙中又有什么意義呢? 所以說,還有更多的工作需要人類完成。[keep_beating via iO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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