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在長沙出差,有一次步行穿過侯家塘立交橋。 這里是長沙城區(qū)的核心位置,人來人往。我低頭刷著微博,無心留意這個城市的繁華。但當(dāng)我路過那個坐在地上的老人時,她的衣著和周圍環(huán)境的巨大反差,還是讓我扭頭看了一眼。我瞥見在老人的懷里躺著一個瘦小的孩子,我看到了她那一雙清澈而又機靈的小眼睛。孩子的旁邊撐著一把傘,勉強為兩人遮擋一絲寒風(fēng)。 看著那把被寒風(fēng)吹得搖擺不定的雨傘,我下意識地拉上了棉衣的拉鏈,像很多路人一樣,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走出去10余米的時候,我突然停下來,再次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孩子。我心想,那會不會是一個被拐賣的孩子?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我決定轉(zhuǎn)身去看看。 大概6年前,我去濟南出差時,曾碰到一個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孩子乞討。那時孩子在熟睡,或許為了贏得更多的同情,中年婦女就將孩子放在大太陽下暴曬。后來當(dāng)我有了孩子,回想起那個細節(jié)時,我斷定,那個孩子肯定不是那個中年婦女的。一位母親為了生存,可以放棄自己的尊嚴,甚至有可能把孩子作為道具,但是當(dāng)她有能力為孩子遮一絲風(fēng)擋一滴雨時,她不會放棄努力。那時,我就那么熟視無睹地走過去,后來我為此糾結(jié)了很久,或許那就是一個被拐賣的孩子,但是因為我的冷漠,罪惡得以延續(xù)。 我抱著一絲懷疑折返。 那位老人看出了我的遲疑,于是拿出了一張殘疾證。她說,殘疾證是她丈夫的,她的兒子離了婚外出打工,他們實在沒有能力養(yǎng)家糊口了,就帶著3歲多的孫女外出乞討。殘疾證或許是假的,我想,這是騙子慣用的伎倆。老人又拿出了一張證明,是村委會寫的,很簡單,只寫了她是這個村的村民,并沒有寫她的家庭狀況。 我看到殘疾證上有村委會的電話,我想我可以打電話核實。正當(dāng)我準備掏電話時,一陣寒風(fēng)將雨傘吹開,孩子的奶奶爬著把雨傘拉回來,然后把孩子緊緊地抱在懷里。于是我知道,自己多心了! 或許老人感覺到,我并不是來施舍她的,便告訴我,她不愿意去救助站,因為在那里面吃不飽肚子,有一次孩子在里面還生了病,打了4天吊針。在老人的面前,有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請好心人不要給救助站打電話,我們不去。 我掏出兜里僅有的3張20元紙幣,塞到老人的手里。沒想到,老人竟然失聲痛哭,她蒼老的臉頰上掛滿了淚水?;蛟S她能感受到,我不是在施舍。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執(zhí)意只留下一張鈔票,將另外兩張塞回我手里,她說:“好兄弟,我聽你口音也是我們那一方的人,你出門不容易,不能讓你斷了盤纏?!? 那一句話,讓我突然濕了眼眶。 錢被我們推來推去,很多路人奇怪地看著這一幕。我把錢塞到小女孩的手里,看著她從奶奶的懷里掏出錢包,拉開拉鏈,把錢撫平了一張一張地裝進錢包里,然后再拉上拉鏈,把錢包塞回奶奶的懷里。之后,她對著我很羞澀地笑了笑。 錢包里除了一張10元紙幣,剩下的全是1元的零鈔。 老人說,這孩子很機靈。他們?nèi)ミ^救助站,但在那里連肚子都吃不飽。后來出來乞討,最起碼能吃個飽飯,或許還能攢點錢,以后送孩子去上幼兒園。 有飯吃,有學(xué)上,這本是最基本的生活要求,但是對于她們來說卻是奢望。 就在我和老人交談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女孩買來一袋糖果,放到了小女孩的懷里;我看到有人駐足,掏出身上的零錢放到老人面前的碗里。我看到旁人的眼光里,不再是冷漠或嫌棄,而是悲憫與和藹。 離開長沙之前,我再一次前往侯家塘,不過并沒有找到那個乞討的老人和那個機靈的孩子?;蛟S我再也見不到她們了,但這些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內(nèi)心殘存的悲憫是否已經(jīng)開始蘇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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