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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不饒恕

 昵稱14979747 2014-10-01

        第一章 悠悠往事

  盡管我經(jīng)常隔著窗戶跟他搭腔,可是面對面接觸這還是第一次。楊遠的面皮很白凈,冷眼一看像個教師或者律師那樣的文明人。但仔細(xì)一看,我還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zhàn)。他的面部輪廓如同斧劈刀削,眼像鷹,嘴像狼,一身“重裝備”越發(fā)顯得讓人不寒而栗。他的穿著也很奇特,下身是一條紅顏色的毛褲,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圓領(lǐng)衫,因為圓領(lǐng)衫的領(lǐng)口很肥大,露出一大截胸脯。他的胸脯很結(jié)實,肌肉凸起老高,看樣子他在那上面下過一番工夫。我注意到,他胸脯上那個巨大的文身是一只飛翔的藍蝴蝶。我的心懸得老高,局促地站在門口打了聲招呼:“大哥,我來了?!?/font>

  楊遠不看我,橫著脖子把戴手銬的雙手往上舉了舉,順勢沖我勾了勾手,好象是讓我靠近他。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肌肉松弛,像個久病初愈的人。

  看樣子我知道他不會打我,可我還是很害怕,遲遲不敢挪動腳步。

  那只蝴蝶可真漂亮啊,兩只翅膀上的花紋像眼鏡蛇。我知道有這么一種蝴蝶,它最善于偽裝自己,恐嚇敵人,借以保護自己。

  屋子里很沉悶,我?guī)缀醵寄苈犚娍諝饬鲃影l(fā)出的沙沙聲。楊遠并沒有繼續(xù)催我,他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皮掃了我一眼,突然把雙手舉過頭頂,哈哈大笑:“哈哈哈!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害怕我?小屁孩子,我能吃了你嗎?過來,兩個多月沒跟人好好說個話了,陪我好好嘮嘮。以前可是有很多兄弟喜歡聽我說話呢……小子,這要是在外面,你想跟我說話,我還不一定理你呢……媽的,憋死我了?!?/font>

  終于聽到他的聲音了……我發(fā)著懵,在門口找個空地放下鋪蓋,懸著心坐了上去:“大哥,你說,我聽著?!?/font>

  楊遠把身子往墻上靠了靠,戴著腳鐐的腿隨即伸了過來:“來,先給哥哥纏纏鐐子,我的手用不上勁兒?!?/font>

  好漂亮的蝴蝶啊,我努力地回憶那些曾經(jīng)在夢中出現(xiàn)過的蝴蝶,恍惚很熟悉……我突然覺得他并不是一個很讓人恐懼的人,也許是因為他的腦子受了刺激才變得有些語無倫次。我挪過來,把他的腿放到我的膝蓋上,他的腳腕子已經(jīng)被腳鐐磨得像一截烤地瓜。我用一塊破床單給他纏著腳鐐,他在那頭就嘟囔上了:“聽著啊小子,我這輩子,死了都沒說的。知道嗎?該死該活不由人啊。我可能就要死了,可這陣子我還活著不是?哈哈,人啊,活著的時候就應(yīng)該轟轟烈烈,輪到死也不能唧唧歪歪。我還不是跟你吹,我干的那些事情,你聽都不一定聽說過……可是現(xiàn)在呢?還不是照樣進來跟你這種小毛賊呆在一塊兒?別緊張啊兄弟,知道我叫什么嗎?蝴蝶!多么文雅的外號啊?!?/font>

  是啊,你的外號很文雅,但是你的嘴巴可不怎么樣。我很討厭他這樣罵罵咧咧的,我懷疑,就這素質(zhì),在社會上是怎么當(dāng)?shù)拇蟾??他在我的頭頂上絮叨,我就在他的腳下納上悶了:這家伙是不是犯神經(jīng)病了?你說我跟你不認(rèn)不識的,你跟我說這么多干什么?想插句話又不大敢,干脆任由他說下去。他似乎不知道我對他的看法,兀自唾沫橫飛地說個不停。乖乖,他文在胸脯上的那只蝴蝶可真漂亮啊,我心不在焉地想,聽說蝴蝶的前身是很丑陋的,得經(jīng)過蛻皮才能夠變得漂亮,才能夠從樹枝上飛到天空里面。楊遠好象是個“話嘮”,他不停地說話,一直說到了開中午飯,才意猶未盡地打住了。我回憶了一下,他前面說的,跟我在這里聽來的那些“吹牛侃山”的故事差不多,無非就是他在外面多么的威猛,多么的有派之類,沒有什么新鮮玩意兒。所以,吃飯的時候我就故意裝做悶頭猛吃的樣子,不愿意聽他繼續(xù)嘮叨下去了。他好像并不介意我對他的不敬,隨手把送飯老頭多給他的那個饅頭丟給我,自己三兩口吃完了飯,嘆口氣,又在一旁絮叨上了,難啊兄弟,難啊,到了這般時候,我是什么也不想說了,前面什么都看不見,只能回憶回憶往事嘍。

  拿著他給我的饅頭,我很受感動,不錯啊,這才像個做大哥的樣子。

  看在這個饅頭的份上,我靜下心來,擺了個小學(xué)生聽課的姿勢,仔細(xì)聽他演講。

  這次,他不大吹了,時不時地問我對他的印象如何。

  我說,大哥挺猛的,聽說你在外面票子大大的,手下的弟兄和美女也不少。

  楊遠咧開嘴笑了:“這有個屁用?死了什么也沒有,像一陣風(fēng)?!?/font>

  外面好像下雨了,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泥土味道,這讓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

  “我有個當(dāng)作家的朋友,他曾經(jīng)根據(jù)我的外號,對蝴蝶發(fā)過一通議論,”楊遠清了清嗓子,臉色凝重起來,“聽著啊,我給你朗誦朗誦。蝴蝶——美麗而溫順,喜歡陽光。每當(dāng)烈日臨空,在崎嶇的山路上,在清涼的小溪邊,你會看到它翩翩起舞的影子。它懼怕寒冷,早春或深秋的清晨,它會張開翅膀,面向太陽取暖。蝴蝶喜歡吸食花蜜,在尋覓不到花蜜的時候,它也可能吸食爛果或蛀樹滲出的汁液,以維持生命。峰巒之巔,是它的聚匯場所;山隘孔道,是它飛翔的必經(jīng)之路。有一種蝴蝶,在受到驚擾時,能迅速張開翅膀,酷似攻擊前的眼鏡蛇,恐嚇敵人,藉以自衛(wèi)。少頃,便騰空上飛,直沖云霄,逃之夭夭。哈,怎么樣?跟一首詩差不多吧?那可是個高人,不提他了……跟你說實話吧兄弟,我一直在拖著這條命呢。娘的,我全‘禿?!蓛袅?,立馬上路。我死了,有些人滿意了,可我呢?我還沒活痛快呢。呵,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慢慢跟我呆著吧,呆長了你就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黏糊’(拖拉)了。唉,我這心里憋屈得慌啊……兄弟,我是個苦孩子出身。既然你喜歡聽,我就跟你好好聊聊。聊完了我也就快要死了,我死了以后你能經(jīng)常跟你的朋友們念叨念叨我,我也就知足了。要知道,我從年初就進來了,到現(xiàn)在還沒真正跟人說過這些事兒呢。”

  “大哥你說,我聽著……也許我能跟你學(xué)到不少東西呢?!币环捖牭梦矣悬c兒難受,這話說得很是動情。

  “別著急,我先問問你,是哪里抓的你?”楊遠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還能有哪里?刑警大隊唄?!蔽液芷婀?,他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哦,”楊遠若有所思地點了一下頭,“是誰審問的你?”

  “預(yù)審員好像叫嚴(yán)盾,我看他的簽字知道的?!?/font>

  “嚴(yán)盾?”楊遠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突然笑了,“兄弟,咱們倆有緣分啊?!?/font>

  “不會是他也提審過你吧?”這也叫緣分?我想隨他笑,又沒敢。

  “是啊,他不但提審過我,而且我們曾經(jīng)有過很深的接觸?!?/font>

  “我覺得這個人還不錯,起碼他對我的態(tài)度不錯?!?/font>

  “是啊,”楊遠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他是個好人……我沒有聽他的話,所以才有今天的結(jié)局?!?/font>

  “遠哥,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想起來了,大家說你是聽了他的話才回來投案的?!?/font>

  “呵,你知道的不少嘛,”楊遠掃了我一眼,慢慢垂下頭來,“有些事情是解釋不清的?!?/font>

  “遠哥,咱們還是不要說這些了,你直接給我說剛才你想說的話多好?”

  “是啊,咱們還是說點兒實在的吧,”楊遠笑了笑,抬起手來拍了拍我的臉,冰涼的手銬蹭在我的肩膀上,有一種異樣的疼,“我沒有多少日子跟你說話了……兄弟,你的案子我也聽說了,搶劫是吧?我估計這事兒至少得判你三年,這三年可夠你受的。為什么?勞改呀,跟外面不一樣。我活了三十多歲,光在勞改隊就呆了七年,呆會兒我順便給你說說那里的事情。好好聽著吧,將來去了勞改隊不吃虧。”

  楊遠開始回憶往事的時候,天黑了,外面的雨也下大了,雨點打在窗臺上啪啪作響。

  鐵窗外的那輪月亮似乎并沒被雨絲遮擋,依舊圓潤瓦亮,這在我的記憶里,似乎從來沒有過。

  我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是在那兒長大的。記事兒的時候我媽就去世了,所以我記不太清楚她的模樣,想象當(dāng)中她好像戴一副很厚實的眼鏡,很有文化的樣子。我記得那時候我爹很英俊,是村里惟一的公辦教師,他跟我媽都是從城里下放到農(nóng)村來的。我媽去世的時候,我爹大概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鄰居們說,看看楊老師吧,孩子他娘一走,他老了許多呢。那時候我倒沒覺得怎樣,就是心里有點兒空蕩蕩的,感覺失落得很,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那樣亂忽悠,總是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孩子——這樣的感覺讓我很沮喪,有時候會半夜哭著找我媽。我爹常常摟著我一歲大的弟弟呵斥我,哭啥哭?人家你弟弟都不哭呢……說著說著自己就流下了眼淚。我爹拉得一手好二胡,我經(jīng)常在半夜聽見他用一種壓抑的聲音在拉二胡,像野貓叫。楊遠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幾乎是閉上的,我懷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語。

  我小時候很聽話,六七歲就可以幫我爹照看我弟弟,甚至還會喂家里養(yǎng)的一群鴨子。有一年冬天的一個夜晚,哦,那天下著雪……村里的幾個叔叔把我爹抬回家來。我爹的眼睛上纏著很厚很厚的繃帶,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記得他躺在床上直哆嗦,他的手把炕沿上的杠子都摳下來了,指甲翹得老高,露出了白花花的骨頭。我很害怕,抱著弟弟躲在炕旮旯里,不敢看他……是啊,我害怕,怎么能不害怕呢?我是第一次看見我爹的臉扭曲成那樣。后來我才知道,我爹的一只眼睛瞎了,好像是被人用石灰給揉的。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是誰干的,因為什么才這樣對待他的,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恥辱……我沒有打聽,因為我爹不讓我打聽,他說:你要是孝順你爹,就永遠別去問這件事情。那時候我小,真的沒打聽。后來長大了,我還是知道了一點兒內(nèi)幕……我很茫然,不知道應(yīng)該去找誰復(fù)仇。

  那一夜,我爹把我和弟弟擁在懷里,顫抖了好長時間,我覺得他要把我倆勒進他的肉里去了。

  夜深了,我爹就讓我抱著弟弟去了另一間屋子,他自己坐在炕上唱戲,是很悲的那種。

  我記得,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一般;那晚也很冷,凍得我和弟弟瑟瑟發(fā)抖。

  我弟弟感冒了,發(fā)燒得厲害,我爹起初沒在意……是啊,他怎么會在意呢?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除了偶爾冒出一兩句悲傷的戲詞,一聲不吭,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死了?于是,我經(jīng)常偷偷過去探他的鼻息,我害怕他真的死了,萬一他再死了,我和弟弟就沒有一個親人了——在這個村子里,我們是惟一的外來戶。當(dāng)我知道他不會就這么輕易死掉以后,就開始關(guān)心起我弟弟來,我沒命地給他灌涼水,我聽別人說過,發(fā)燒以后應(yīng)該使勁喝水。再后來我弟弟就傻了,也就是現(xiàn)在說的弱智了。

  說到這里,楊遠突然停下了,兇巴巴地橫了我一眼:“小子,你伸什么舌頭?”

  我哪里伸舌頭了?這么凄慘的故事我伸那玩意兒干什么?

  我連忙坐正了,沖他點點頭:“遠哥,別打岔,我在聽呢?!?/font>

  楊遠輕輕嘆了一口氣:“唉,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說這些沒意思的……”

  我連忙辯解:“哥哥,你可冤枉死我了,不愿意聽我是孫子?!?/font>

  我知道我接受的任務(wù)是什么,不就是十天半月的工夫嗎?很快你就上你的路了,愛說什么你說就是了。其實,我真正關(guān)心的是他在監(jiān)獄里的那段經(jīng)歷,我很想知道一個黑老大在監(jiān)獄里會是怎樣鍛煉成長的……得,先讓耳朵受會兒累吧。我挪過去,給他揉著肩膀,腆著臉鼓勵他:“遠哥,你講得太好聽了,聽得我熱血沸騰,請繼續(xù)?!?/font>

  “你奶奶的,算我倒霉……”見我耳朵上還夾著他的煙,他伸手給我彈了出去,“不好好聽就別想抽我的煙。小子,你說吧,想聽什么?是不是想直接聽蹲監(jiān)獄的那一段?那我就打發(fā)你個滿意……來,把煙給哥哥點上?!?/font>

  點上煙,楊遠的眼圈恢復(fù)了正常,把腦袋靠到烏黑的墻面上,目光開始迷離起來。

  兄弟,你知道83年的“嚴(yán)打”吧?我就是在那一年踏上勞改之路的。

  他可真是個健談的人。那我就聽吧,看看你到底想要說些什么,興許我還真能得到立功的機會呢。

  因為我家的戶口是非農(nóng)業(yè)人口,當(dāng)我十六歲夠了上班的年齡,就在市第三機械廠就業(yè)了,那是1982年的冬天,很冷。盡管我的戶口是城里的,可那時候我很自卑,因為我是在鄉(xiāng)下長大的,總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鄉(xiāng)下人。所以我辦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別人嗤笑。盡管這樣,我還是經(jīng)常被人大聲呵斥,甚至有人曾經(jīng)當(dāng)著我的面喊我“老巴子”,聲音高得嚇?biāo)荔H。那時候,我們家已經(jīng)搬到了城里的一個街道。我爹在一所學(xué)校里當(dāng)教師,我弟弟傻得不成樣子,整天流著口水蹲在門口曬太陽。我很心疼他,下了班就把他抱進屋里,給他講一些開心的故事聽。我總覺得,我弟弟的傻是由于我的疏忽大意造成的。我有一個要好的同事叫李俊海,跟我的情況差不多,也是農(nóng)村來的,是個一根筋脾氣。有一次他被人欺負(fù)了,氣哼哼地對我說:“楊遠,咱不能這么窩囊,咱得聯(lián)合起來跟他們干?!?/font>

  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我很清醒地知道,依我當(dāng)時的處境,想要真正被人瞧得起,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狠起來,讓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害怕我??墒蔷烤棺屗麄兣铝艘院笤俑墒裁?,心里也沒譜。那時候,我的頭腦簡單得很,只想早一天擺脫受人欺負(fù)的境地,做個受人尊敬的人。我爹老實了半輩子,活得挺窩囊,我可不想跟他一樣,我要挺起腰板來,做一個真正的男人。在這之前,我的心里就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先想辦法接近廠里的幾個霸王,讓他們賞識我,然后再當(dāng)著他們的面兒打一次漂亮的架,再然后……那時候我小,除了這些,我沒怎么多想,反正就是覺得我長大了,我要對自己的家庭擔(dān)負(fù)起責(zé)任,讓我爹和我弟弟過上好日子。李俊海還算有個性,我正需要這樣的幫手。于是,我就先探他的口風(fēng),我說:“你想怎么跟他們干?”李俊海木呆呆地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愿意受人欺負(fù)?!?/font>

  小時候我的身體很弱,因為這個緣故,我爹就請人教我練過幾年武術(shù),后來我還拿過全市的刀術(shù)冠軍呢。

  我家搬到城里以后,我還跟大伯家的兩個哥哥一起練過一陣拳擊,所以,打架我不在乎。

  聽他這么說,當(dāng)時我笑了笑:“俊海,跟著我干吧,咱哥兒倆會站起來的?!?/font>

  廠里的一位混江湖的大哥叫牛玉文,有一陣子跟家里鬧別扭,就住在廠里的單身宿舍。當(dāng)時我計上心來,跟李俊海一商量,也跟廠里打了報告要單身宿舍,理由是離家遠,上下班不方便。沒過幾天,廠里就給我倆安排了,恰好就在牛玉文的房間隔壁。剛開始的時候,牛玉文根本瞧不起我倆,有時候我倆去他們房間接近他,還經(jīng)常挨他的呵斥,但是我忍住了,我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時間長了,牛玉文就不怎么討厭我了,還經(jīng)常拉我跟他喝個酒什么的。

  慢慢的,有些不“重視”我的人也開始對我好點兒了,不再那么頤指氣使的了。

  我清楚地知道這是因為什么,對待牛玉文更加殷勤起來……現(xiàn)在想想,我都冒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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