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論壇 > 煮酒論史 記念那些年的搖滾老炮們 樓主:蚊子大師 說起國內(nèi)搖滾樂,崔健是個怎么繞也繞不過去的人物,被奉為大陸搖滾之父,就如臺灣的羅大佑一樣是開啟一個音樂時代的風云人物,不同的是羅大佑以前是牙科醫(yī)生,跟音樂沒一點關(guān)系,崔健則是在北京交響樂團吹小號的,有過從業(yè)經(jīng)驗,起碼沒有跳出一個圈到另一個圈,同樣是搞音樂,如果崔健沒有那么一顆不肯安分的心,可能現(xiàn)在還在體制內(nèi)吹小號,如果安分守己,可能級別是團長或者更高級別的管理層人員,那么很多人就聽不到那首著名的《一無所有》了。 相對于普遍對這首歌的認知,《一無所有》其實是一首西北風,西北風可以說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也可以說是一種音樂流派,帶有強烈的陜北山西一帶的信天游風格,特點就是嗓音高亢,歌詞比興色彩濃烈,而信天游狹義上又屬于更廣大地域大西北的源遠流長的“花兒”,這么講著可能有點遠了。但《一無所有》的面世其實簡單說來就是一個跟風的產(chǎn)品,那時候西北風的歌曲太火爆了,范琳琳《我熱戀的故鄉(xiāng)》、杭天琪《黃土高坡》(其實原唱是范琳琳)、胡月《走西口》等等。這么說吧,那時候電視臺少,而娛樂節(jié)目如果出現(xiàn)了以上那么幾個歌星來唱一首,那簡直比現(xiàn)在的春晚還熱鬧?!兑粺o所有》就是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創(chuàng)作出來的,你說它是實驗產(chǎn)品也罷,說它是跟風湊熱鬧也罷,《一無所有》無可救藥地火了。不同于其他西北風歌曲就地取景般歌詞,《一無所有》幾乎就是直抒胸襟:我曾經(jīng)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噢~噢~噢,你何時跟我走?噢~噢~噢,你何時跟我走。西北風在這樣直白現(xiàn)實的歌詞里顯示出來了一點搖滾意味。 一種約定俗成的看法是:唱歌嘛,一定要字正腔圓,起碼咬字要要得很清楚,鼻音不能重,起碼能唱到兩個八度上去。很顯然崔健大部分特質(zhì)都不大符合,他的歌曲里似乎超過兩個八度的音也很少。最主要的是他的咬字太不清楚了,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么把歌詞唱的這么不清楚的歌手為什么還要紅,再如周杰倫,吐詞也是很含混不清,而且依舊很紅。仿佛音樂開了很多聽眾的玩笑,其實呢,這就像吃飯一樣,大家吃慣了家常便飯,偶爾來盤“猛料”便會使人眼前一亮并且變得樂于接受。但這也只限于在大家吃慣了的情況下,如果現(xiàn)在每個歌手都是一副周杰倫般的唱腔,恐怕這將是華語樂壇的一場災(zāi)難,世界音樂歷史發(fā)展的重大挫折了。于是乎,崔健在最恰當?shù)臅r間出現(xiàn)了,并且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 其實更多人忽視了這個搖滾萌芽出現(xiàn)的歷史背景,《一無所有》首次公開出現(xiàn)在1986年的北京首都體育場上,那是國際和平年百名歌手演唱會上,崔健一襲藏藍色長衫打扮,其實就是個罩袍,是他樂隊隊友父親冬天套棉襖穿的,上臺時候即興穿了上去,而且有一只襪子還套褲腳上了,讓人看上去仿佛是故意把褲腿弄得一高一低似的,其實不是那么回事,完全是沒注意,那時候還沒戴棒球帽,以后戴棒球帽估計是因為嚴重謝頂才戴的,發(fā)型是原生態(tài)的長發(fā),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找崔健早期的照片,當時的發(fā)型也是那樣的,如果一個月不洗估計效果更好。崔健上場順序比較靠后,共108個歌手,他是當晚30個歌手里倒數(shù)第三個上臺的,本來節(jié)目送審的時候,有人就擔心這首歌是否會帶來不良影響,當時負責演出的東方歌舞團團長王昆看了看歌詞,覺得還還不錯,比較向上,就拍板同意演出,這樣崔健才上了大名單,但一上臺那造型就引起很多觀眾注意,那時候沒人認識他,但行頭特異,套用魯迅的話就是站著唱歌而穿長衫唯挎著吉他一的人,再吼完你我曾經(jīng)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后,看臺上一片寂靜,繼而開始了寥落的掌聲,仿佛那種期待已久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了,一曲終了,觀眾掌聲雷動,熱烈而持久掌聲讓崔健格外滿足,險些又唱了一首。但是現(xiàn)場觀看演出的一名高官時任國家體委主任的榮高堂先生就不樂意了,吹胡子瞪眼地說:怎么把這些牛鬼蛇神都請來了!然后憤然離場,陪坐的其他領(lǐng)導也陸續(xù)退場表達了對大領(lǐng)導的支持。按說這回該王昆坐不住了,把領(lǐng)導都氣跑了那還了得,結(jié)果人家王昆很淡定,因為她老公當過文化部代部長,比那體委主任高了不只半級的水平,即便是體委后來改為體育總局級別仍舊趕不上文化部。之后崔健曾在多個場合都對王昆的提攜和幫助表示十分感激,這肯定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崔健在有了點名氣之后,已經(jīng)起了了很多有關(guān)部門的關(guān)注,按說唱歌這個事應(yīng)該是文化部或者相應(yīng)級別的文化管理部門管理,起碼起個指導和規(guī)范作用,但是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該管的、不該管的、主抓的、捎帶手抓的、甚至一點邊挨不著的各種部門,對這種新生事物戒備心理很強,總之,仿佛總有一雙黑手在抓著崔健的衣襟,不讓他隨便折騰,各種演出申請就開始頻頻被拒,有說法是在87年的一場演唱會上崔健唱了首搖滾版的《南泥灣》,還刪減了部分歌詞,引起有關(guān)部門的嚴重重視導致的。也有說法是92年天津演唱會上集體斗毆事件導致的,總之在92年后一直到2005年在首體的與老東家北京交響樂團聯(lián)袂獻藝,這14年期間, 雖然也有過小規(guī)模的,比如大學校園內(nèi)、小劇場里,但是大型的演出基本絕跡。 其實崔健本人從未接到過任何形式的禁演通知,就仿佛是沒有無緣無故的禁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放似的,崔健又平穩(wěn)著陸,坊間傳說一個事是:在這十幾年間的某天崔健的經(jīng)紀人去北京市級的演出審批部門申請演出,辦公室里茶水、報紙一應(yīng)俱全,辦事員同志一本正經(jīng)地告知:瞧見了嗎?這有文件呢,崔健這事成不了。同時用手使勁地往桌子上戳了戳,桌面玻璃下面赫然壓著蓋著鮮紅大章的文件。其實這個辦事員也是崔健的歌迷,私底下還去聽過好幾次崔健的演唱會。但是這種禁止也僅限于帝都地區(qū),出了帝都便是廣袤的群眾海洋,各地的演藝機構(gòu)往往對來自帝都的文化藝術(shù)從業(yè)者都是仰角看人的,所以崔健得以在除了帝都地區(qū)以外的廣大演出,傳播他的搖滾文化,演唱著《解決》《讓我在這片雪地上撒點野》等吐字不清之集大成者作品。但是外圍演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那時候還是要向當?shù)厣暾堅S可證,有時當?shù)卣I(lǐng)導被那些高大上的演唱會名目迷惑而派若干領(lǐng)導去參加,本以為是公益性質(zhì)宣傳正能量的演唱會,結(jié)果到了現(xiàn)場才知道,那叫一個亂,而崔健又是個極能煽動歌迷情緒的歌手,那氛圍熱鬧起來,踩壞幾排椅子還是小事,鬧不好都能打起來,讓現(xiàn)場維持秩序的安保部門和主辦方叫苦不迭。 現(xiàn)在我們看演唱會總會看到很多穿制服的真警察在維持秩序,你不能隨便站起來,站起來就能帶動更多人站起來,后面的看不到了就容易往前擠,都擠前面去了又容易發(fā)生踩踏,當初在北京開演唱會時,時任北京市公安局局長的張良基親自掛帥,說以前沒有這種任務(wù),要搞試點。是啊!那時候觀眾很老實,讓坐著看沒幾個站起來看的,更沒有使勁往前擠的,崔健那演唱會就不行,搞不好事態(tài)就不好控制,所以親自掛帥,臺前幾個人,觀眾席幾個便衣,后排幾個人,出入口幾個人,很正規(guī),有站起來又情緒很高漲的,如何有技巧地按下去,有突發(fā)時間怎么處理。安排得很細致。但是民警們白天忙了一天了,晚上還要加班加點,抵觸情緒很大,所以演出方很自然地提出要付費,這樣很多問題就解決了,從此也開啟了商業(yè)演唱會有償安保的先河,一直到現(xiàn)在。所以說,崔健的演唱會也對我國的商演安保的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和商業(yè)化起到了極大地推動作用。
那是在1990年,崔健以為北京亞運會籌集資金為名義在全國八個城市進行巡演,那屆亞運會資金需求在25億元左右,而北京當時各項體育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又很薄弱,這時崔健就找到了主管部門說這樣,我去巡演,賺的錢給你們,你們給我開路條,也就是演出許可證,主管部門一聽還有這好事,就同意了。演唱會名字依舊很高大上,就像現(xiàn)在,一個辦公室的人要出去下頓管子,總得有個名目,比如說小劉考駕照科目二順利通過要出去吃,小李新租了個房子,帶暖氣且房租還比原來要便宜也要去吃,再比如小張喜得千金更要去吃,雖然以為會生個男孩。終極目的就是吃一頓,但形勢上還得有個名目,不然吃喝無名,不但浪費了鈔票,報銷也成了問題。 崔健的為亞運募捐巡演就是這樣,唱的歌跟亞運沒一點關(guān)系,崔健唱到動情時依舊號召臺下的人站起來聽,但是演到第四個城市武漢時出了問題,那時候每一個城市至少要演上兩場的,有的還是三場,在武漢的第三次演出時,票都售罄了,臨到開演了,突然接到通知說不讓演了,當然對觀眾不能這么解釋,只能說什么天氣原因啊、設(shè)備故障啊之類的。當然票是一定要如數(shù)退還的。在中國這個地界,一旦引起有關(guān)部門的關(guān)注那是相當嚴重的事,首先主動注意你了,然后再強勢介入,簡單的問題就復(fù)雜了,崔健一行人回到北京,有人告訴他上面不讓演了,然后又神秘兮兮的走了,連賺了多少錢的事都沒問,后來還是崔健他們自覺,主動把演出所得的30來萬上交了,更詭異的是,這30來萬被當做稅費給收繳了,既然都是稅,那么收入哪里去了?崔健后來自己都覺得很詭異,說起來都十分好笑。以后時局更加艱難了,演出許可十分難以申請,很多次都是‘今不能詳說的原因’才申請成功。 其實也很好理解寫那些回憶文章的樂評人,如果要詳說,必然涉及到當事人,這些當事人里定然有那些拍板決策的吃皇糧的,既然要求人辦事免不了迎來送往,也免不了吃拿卡要,雖然事辦成了,其中的曲折、辛酸,恐怕也只有那些當事人才說得清楚,既然人家?guī)兔α?,你也總不能過河拆橋,反咬一口,更不能把細節(jié)公諸于眾,你不要影響,人家還怕影響呢,這樣以后辦事誰還敢?guī)湍悖?strong>國人的人情世故可窺一斑啊。連向來以獨立、敢于向一切事物死磕的搖滾圈也不能免俗。所以當有朋友說國內(nèi)的搖滾跟國外的沒法比時,我是堅決反對的,固然國內(nèi)的搖滾樂隊的水平、造詣、影響力、商業(yè)化跟國外一些有名氣的樂隊有一定的差距,但是你要看它的生存土壤,新中國是建立在一窮二白的基礎(chǔ)上的,那么搖滾樂隊何嘗不是?他們的師承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受國外各種音樂流派影響,國內(nèi)在這之前有什么現(xiàn)代音樂嗎?似乎只有歌劇白毛女和各地方戲曲吧。再往前推似乎也只有那些如周璇、阮玲玉、上官云珠之流的影視歌三棲明星吧。 80年代中期,國內(nèi)能接觸到國外搖滾樂、爵士樂、流行音樂的也就曹鈞、曹平兄弟倆、欒樹幾個人,能拿到國外原版的唱片、磁帶、音樂書刊,都不是一般人家,那時候北京的曹氏兄弟那都是第一手的音樂資訊集散地,因為沒別的地方能搞到這東西。欒樹也是在初中的時候就能接觸到這些東西,關(guān)于他的故事我會在后篇講到。也就是說,能得到這些資訊的人家都是不簡單的,至少都有點海外背景或者親戚啥的。在這么貧瘠的音樂土壤里成長起來的樂隊,其艱難情況可想而知,除了自身的音樂信仰、過硬的的專業(yè)素質(zhì)、個人對音樂的不同理解和解讀,在嚴重缺乏資訊、主流社會的不認可、群眾土壤并不深厚的當時,一直發(fā)展到94香港紅勘中國搖滾新勢力演唱會這個里程碑為止,說句老實話,已經(jīng)做得很不錯了,多少樂手在那個階段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去參加個演出只能借兩塊錢連吃飯帶坐公交竟然夠了,錢還不能多借,多借人家不一定同意,自己能也不一定有償還能力,少借就不用還了。管誰借呢?管那些粉絲借,一者那時候粉絲很多是學生,有點生活費,二者,他們也樂于借給樂手點錢拉近關(guān)系。所以當年搖滾圈里借錢基本都是這樣的,都窮成這樣了,還能再去要求他們點什么? 所以我們要有一顆包容的心,即便再不入您法眼,他也是土生土長的本土音樂,雖然成長得不那么規(guī)范,但是那股子頑強生長的韌勁兒著實讓人欽佩。
曾有記者問崔健是否是這種禁演才成就了他今天搖滾音樂教父的地位,崔健說他從未收到過任何形式的禁令,也否認了是被禁導致他的大紅大紫。個中因由,恐怕也只有崔健自己才能體會出來。但是作為觀眾或者聽眾,這個記者所問的問題,往往又是第一手印象,或許崔健的否認是一種世俗的妥協(xié),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作為從部隊大院里成長起來的孩子,一如和王朔、姜文、馮小剛等人一樣最終都走到了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這個道路上來,而他的歌從80年代末一直到現(xiàn)在,影響了幾代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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