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上午9點，北京萬葫堂美術(shù)館三樓，劉懷勇教授作了《中國畫本真的“技”與“道”》專題講座。清華大學中國畫高研班劉懷勇工作室、齊辛民工作室、馬順先工作室及榮寶齋名家工作室的部分學員共六十余人聆聽了講座。

本次講座課題較大，劉懷勇教授提前多日開始備課，作了精心準備。由于時間關(guān)系，本節(jié)課堂只大致作了講解，用劉懷勇教授話說，講解不夠細致與完備，就每一個單一課題展開來講都是一堂大課，都值得我們深入探求與研究。

現(xiàn)整理劉懷勇教授課稿與朋友們分享。

概說: 當下，中國畫高級研修班(簡稱高研班)滿街飛，各大院校、美協(xié)、畫院、名家、名師都在辦班?？此品睒s的中國畫，包括書法，能否在本真的意義上，正知、正識、正能量的繼承、弘揚與發(fā)展，是值得大家反思的一種現(xiàn)象了。自上世紀70年代，中央美術(shù)學院第一屆招收中國畫高研班，劉大為、史國良、謝志高、華其敏、楊萬舟、王近春、聶歐、李延先、樓家本、李少文、胡勃等等，有幸成為葉淺予、李苦禪、蔣兆和、李可染等先生的研究生，經(jīng)過院校的系統(tǒng)學習，經(jīng)過時代的洗禮，經(jīng)過幾十年不懈的努力與研究，他們大部分成為今天業(yè)內(nèi)的中堅力量，他們承傳了中國畫優(yōu)秀的文脈，又成為新一代的導師。近日謝志高先生撰文責問“中國畫高研班高在哪里” ， 將目前中國畫高研班亂象叢生，打造“名師”、打造“名家”、搶占山頭的鬧劇發(fā)布到網(wǎng)上，引來眾家圍觀，但似乎并沒引起太多的爭議。我早有此意，但遲遲沒有發(fā)表意見。對于“高研班”的是是非非，高與低，我不敢妄自菲薄，但就我自己而言卻也應(yīng)該進行一下反思與梳理了。

我自1985年開始參加中國畫的組織、培訓、輔導，至今已經(jīng)三十一年了，清華大學中國畫高研班自2006年創(chuàng)立迄今也滿十年了。問題有三 ： 一、高研班的生源偏低，已經(jīng)偏離了“創(chuàng)作”、“研究”、“高級”的方向，而趨于“基礎(chǔ)”、“糾偏”、“輔導”的基本要求。二、山頭林立、亂象叢生，“中國畫高研班”已經(jīng)成為江湖，學術(shù)性正在淪陷。三、自身學術(shù)困乏，常年的教學付出，缺少沉下來補充學養(yǎng)。雖然是教學相長，但總感到還要沉下來，深入進去，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千萬不要輕言自己如何如何。所以，我想試圖停下來，沉一下，哪怕一年、兩年也好，讀讀書、寫點書、練練字，重新思考一下，把畫再提高一下。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美學思想、美學追求、美學體系、教學模式，等等。這一切，亦或是假設(shè)，亦或是追求，亦或是問題。所以，我們要探討要研究。這也可能正是“中國畫高研班”真正應(yīng)該面臨和解決的問題。

下面，開始今天的講座，我試著用《中國畫本真的“技”與“道”》來給大家講一些實實在在，而又玄密幽深的問題。她是中國畫，同時，又是中國文化。她實實在在，從筆法，從墨法，從一根線，一個點開始。從畫面的起、承、轉(zhuǎn)、合開始。而又相融于老子“陰陽”、“虛實”平衡相對的理念；相融于釋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寂靜之美；相融于孔夫子“天下之正道為中，天下之至理為庸”的中庸之道。 這即是中國人文的智慧，“技近乎道”。

我不一定說得明白，也不一定說得正確。只是提出一些問題，僅代表我自己的看法，大家可以商榷、教正。

一、什么是中國畫？

以東方美學為審美標準，以筆墨為主要表現(xiàn)語言具有生命意味的繪畫形式。

關(guān)鍵詞：東方美學 筆墨 生命意味 藝術(shù)形式

二、中國畫的傳統(tǒng)是什么？

①意蘊塑造 ②筆墨塑造 ③形象塑造 ④空間塑造

三、中國畫的藝術(shù)規(guī)律是什么？

“ 以形媚道”——宗炳

“借筆墨圖寫天地萬物，而陶泳乎我也”——石濤

“書者心畫也，畫者心之跡也”——楊雄

“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生之，德育之，物形之，勢成之 ' ——老子

“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孔子

“寫意”，是所有藝術(shù)終極的塑造?！箭S

四、中國畫的審評標準是什么？

技近乎道

關(guān)鍵詞: 筆墨 構(gòu)圖 造型與造形 以書入畫

1.什么是筆墨？何為筆？何為墨？

2.中國畫對造型的要求。

3.中國畫對構(gòu)圖的要求。

4.中國畫對意味的要求。

5.中國畫對“筋、氣、骨、肉”人格意象的要求？

6.如何才能 “氣韻”生動？

7.如何才叫骨法用筆？

8.“景”與“境”有哪些區(qū)別？

9.如何才能使中國畫含蓄而雋永而有詩意？

10.中國畫的勢如何塑造？筆有勢嗎？墨有勢嗎？構(gòu)圖有勢嗎？

11.如何使中國畫玄妙而幽深？

12.中國畫的虛在哪里？空白是虛嗎？

13.中國畫的節(jié)奏與旋律在哪里？如何的塑造？呼吸是節(jié)奏嗎？

14.什么是“起、承、轉(zhuǎn)、合”？

15.畫眼是什么？畫眼應(yīng)該放在什么位置？

16.什么是淺絳？什么是重彩？為什么中國畫家不重色而尚墨？

17.什么是積墨？什么是破墨？干和濕有什么關(guān)系？

18.什么是大寫意？“大”怎么講？“寫”怎么說？“意”又是什么意思？

19.齊白石“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人。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也”。它的真意是什么？

20.為什么齊白石稱“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21.讀書有什么用？讀哪些書？

22.做人與作畫有關(guān)系嗎？如何把你的學養(yǎng)、才情、品格、智慧，融入到你的作品中去？

23.什么是“技”？什么是“道”？它們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偏執(zhí)于一面會是什么狀況？

24.什么是中國畫的內(nèi)蘊？它蘊含在什么地方？如何的去塑造？

五、中西繪畫之間的這面墻，需不需要推倒？

關(guān)鍵詞：推倒東西方繪畫的這面墻無中無西?！獏枪谥?/span>

在東西方繪畫的墻上開一扇門，自由往來，保留自己的獨立性?！箭S

越是民族的東西，越具有世界性。

一個民族的消亡，不是其他，而是文化的消亡。——凹齋

優(yōu)秀的文脈，優(yōu)秀的基因，優(yōu)秀的傳統(tǒng)，一定要繼承。

優(yōu)秀的外來文化，優(yōu)秀的先進技術(shù)，一定要學會借鑒。

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即是在不斷融合中向前推進。無論如何碰撞，哪怕有人為的扭曲，其大勢與主脈延綿不斷，成就輝煌。元以后兩個外族文化的侵擾，使華夏文明遭受重創(chuàng)，傷痕累累，扭曲變形，遠不如日本繼承的完整。這即是“推倒墻”的悲劇。

六、中國畫正確的入門方法

陸儼少先生講過，其實大家都講過“第一口奶最重要”。有人學習書畫，十幾年，幾十年刻苦努力的去學習，去創(chuàng)作，鞏固的可能是一種錯誤，而且是致命的錯誤。

關(guān)鍵詞： ①選一個人品好，藝道高，會講課，愿意講課的人為師。

②備足課時，信、解、行、證。擇師三年不變，爾后自己發(fā)展，不要朝三暮四，不要急于求成。

③做人四分，作畫三分，寫字二分，讀書一分。

④天分高，后天勤，學養(yǎng)厚，人格正。缺一不可以成為一位真正有實力的中國畫家。

⑤借鑒，是唯一走向傳統(tǒng)，認知經(jīng)典的法門。

⑥取法乎上。中國畫的學習必須由遠而近，由經(jīng)典走向現(xiàn)代。傳統(tǒng)不一定就是好的，要在老師的啟蒙下，學習經(jīng)典，取法乎上。

⑦臨摹。臨摹是取法經(jīng)典的必經(jīng)之路，從小到大，從局部到整體。

⑧學習書法。書畫同源，書與畫一定要同時學習，相互補益。

⑨先放后收，先松后緊，先大后小，先上車后買票。

七、筆墨

筆墨是中國畫的母體語言；筆墨是中國畫的根；筆墨是獨立的抽象藝術(shù)；筆墨是“技”亦是“道”；筆墨是中國畫的人格意象。

關(guān)鍵詞：筆為墨之骨，墨為筆之氣。

濃、淡、干、濕，皴、擦、點、染。

提、按、頓、挫，輕、重、徐、疾。

“五筆”： 平、圓、留、重、變。

“七墨”：濃、淡、破、潑、積、焦、宿。

“劉氏家法”： 松、毛、圓、厚，積、揉、潑、破。

石濤： “一畫”

色即是墨，墨即是色。色墨無礙。

筆墨的標準： 筋、氣、骨、肉。高韻、深情、堅質(zhì)、浩氣。

正確的執(zhí)筆方法:三指半

筆有四德： 齊、圓、健、尖

用墨大法： 積、揉、潑、破

八、構(gòu)圖

構(gòu)圖是一種學養(yǎng)，是一種智慧，是一種人生經(jīng)營的謀略。所以，它不可言說，不可教授。凡是可以教授的，有規(guī)律可尋的，都是死的。好比軍事戰(zhàn)爭，你的攻守謀略、布局，有章可尋，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中國畫構(gòu)圖為“經(jīng)營位置”、“置陳布勢”。

關(guān)鍵詞： ①勢 ②境 ③虛實 ④氣脈 ⑤對比 ⑥黑白灰 ⑦點線面 ⑧留白 ⑨呼吸 ⑩甲、由、申、則、須、之、井

努力在對立之中尋求統(tǒng)一， 在統(tǒng)一中尋求對比。

努力在簡約中尋求豐富，在豐富中尋求簡約，是構(gòu)圖的要訣。

九、功夫在畫外

唐人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說：“夫畫者，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與六籍同功，四時并運，發(fā)于天然，非由述作”。時代在發(fā)展了，可以不拿唐人的觀點來約束我們。但是，傳統(tǒng)中、生活中那些優(yōu)秀的東西，本真的東西，我們一定要保存、承傳、弘揚。

中國畫不是寫實的藝術(shù)?！皩憣崱迸c“寫真”與“寫意”，一字之差，何止千里？中國畫是“形而上”的精神圖騰。

“以文載道”、“以形媚道”。“文”與“形”皆是具體的真實物像或是老子所描述的“器”，通過“文”與“形”的塑造，所要表現(xiàn)的本真意義，同時亦是藝術(shù)塑造的終極目的——“道”?！皩懶摹薄ⅰ皩懸狻?、“寫真”。真者，不是具體物像的再現(xiàn)，而是內(nèi)心深處對美的訴求。

關(guān)鍵詞：①讀書。讀那些有用的書，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害人不淺?！独锨f》、《禪宗語錄》、《中庸》

②多看。善于觀察那些好的形式，好的意蘊，好的設(shè)計。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要經(jīng)常打開窗戶。

③多讀?？磁c讀不是一層境界。讀，一定要經(jīng)過心的思考，對看到的東西進行深入細致的分析、研究，去粗取精，為我所用。

④多思。經(jīng)過“看”和“讀”的過程，思接千古，旁觸其他。我是誰？我與他（任何事物）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從中能借鑒些什么？我到哪里去？他是誰？為何是他？他與我有什么差別？這種差別孰是孰非？通過思考的辯證，找到事物存在的規(guī)律，找到它們共通的地方，和差異的個性。增強自己對事物是非標準的判斷能力。包括路邊的廣告牌子，樓房的外墻顏色，空間設(shè)計，匆匆而過的美女、老婦、丑男，哪怕是一個傻子，都有他獨特的美。

窮則思，思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矣。——孔子

⑤書法。大家都知道書畫同源，而源于什么地方，什么是書法？書法的標準是什么？為什么那么多書法家畫不好畫？為什么那么多畫家寫不好字？為什么古人書畫俱佳？

書法是中國畫的根，大家在立定決心當一名畫家的同時，就應(yīng)該堅持書法的學習和研究。

學習書法的路徑：隸書 - 篆書 -章草 -魏碑- 今草

⑥詩歌與音樂。說這個題目，我忽然想到了《佛法概論》里面對佛法的定義?！耙杂星闉橹行?，以中道為根本”，是謂佛法。我的鄉(xiāng)親，宋代大詞人婉約派的代表李清照先生，有一句千古的嘆息：“一個情字，怎么得了”。中國的書畫藝術(shù)，最最強調(diào)的就是一個“情”字，所謂“氣韻生動”，所謂“骨法用筆”，皆是為了一個“情”字?！扒椤睕]有高低貴賤之分，可以如高山般深情高韻，也可以像小草一樣，托一滴露水，折射一絲春光。沒有情的書畫作品，不如羊皮貼在墻上。詩歌與音樂本無二致，它們是相通的。我們一定要在詩歌音樂中找尋節(jié)奏之美，旋律之美，意蘊之美。讓我們的心靈得到陶冶與洗禮，讓我們的心靈在音樂詩歌中得到升華。

⑦太極。我不喜歡把太極說成拳，太極拳是一個致廣大，盡精微“道”的一種詮釋形式。并不在“術(shù)”，不在于多么強壯，一招致人死地。通過太極拳的舞之蹈之，將太極陰陽、虛實、負陰抱陽、天人合一的真精神融于一身。通過常年的不斷體悟，不斷的深入，會對中國的“太極”有更深的理解。往往舉一反三，事半功倍，用于書畫，用于人生，功莫大焉。

⑧深入生活。強調(diào)深入生活是對的，強調(diào)寫生就錯了?！皩懮笔遣皝碚Z，是西方寫實塑造必須的過程。中國話不重視寫生，你看是黃賓虹寫生好還是李可染寫生好？當然是李可染先生，你再看誰的創(chuàng)作好，當然是黃賓虹先生。因為什么？因為中國畫對物像塑造的要求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寫生固然很重要，寫實也非常重要。一個畫家如果不能夠?qū)憣崳荒軌虍嫷孟?，就不要妄稱畫家，更不要說“寫意”。但是，這遠遠不是中國畫所要求的最終目的，“中得心源”——中國畫一定是在能夠?qū)憣嵉幕A(chǔ)上，去掉實際物像，去掉實有的眼睛所看到的“真實”，而走向心靈，塑造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精神圖騰——“形而上”。

強調(diào)內(nèi)蘊，強調(diào)生活感受，強調(diào)人與物的精神合一。

讀書，看微信，聽廣播，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房前屋后，籬間竹傍，皆是生活。

關(guān)鍵詞 ： 生活 寫生 紀游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十、創(chuàng)作

創(chuàng)作，是一種不可重復的藝術(shù)勞動。不重復古人，不重復今人，不重復他人，也不重復自己。

關(guān)鍵詞 ：中國畫的學習路徑 ：研習傳統(tǒng)——深入生活——借鑒當代——求脫出新

不要妄言“原創(chuàng)” 不要妄言“創(chuàng)新”

洋為中用 借古開今

好的筆墨，好的構(gòu)圖，好的塑造，好的意蘊

風格很重要 畫好更重要

中國畫必須在繼承中求發(fā)展，東方優(yōu)秀的民族文化一定要繼承與弘揚；西方優(yōu)秀的物質(zhì)文明與精神文明，只要是合乎我們的文化需求，亦一定要借鑒。借鑒可以求同存異，不傷大雅，無礙健康。不要試圖改造或“改良”中國畫，有這種想法或提法的人，根本就不了解中國畫本真的“技”與“道”。中西都可以借鑒，也可以相融，但相融之后的結(jié)果，不是西畫，也不是中國畫，這就是吳冠中先生推倒東西方繪畫墻的理論?！八?、“彩墨”都不是中國畫，吳冠中先生后期的彩墨畫，不中不西，語言、畫面都不講究，實實在在的不好。劉國松先生用水墨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畫種，好看，但已經(jīng)不是中國畫了。

中國畫的“寫”，中國畫的“境”，中國畫的“勢”，中國畫的“氣韻生動”，中國畫筋氣骨肉的人格意象，一定要保留，這是我們區(qū)別于世界其他美術(shù)的瑰寶。同時，也是世界美術(shù)的瑰寶。

舍大取小，拿道德當抹布、拿榮譽當說笑，把傳統(tǒng)視為枷鎖、把垃圾視為寶器，拿“磚家”當“專家”，把祖宗當孫子。把“屌絲”掛在嘴上，把“肯德基”當美食，把西方人隨性而玩的東西當經(jīng)典……等等，這是中國文化藝術(shù)界最大的悲哀！回家吧，“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已輕飏，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保|晉——陶淵明）

謹以此結(jié)尾。祝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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