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垣脾胃升降理論淺識(下) 朱祥麟 湖北鄂州市中醫(yī)醫(yī)院 脾胃升降失常病理機制 因為“陰氣從足上行至頭,而下行循臂至指端;陽氣從手上行至頭,而下行至足,故曰陽病者,上行極而下;陰病者,下行極而上”(《素問·太陰陽明論》)。若飲食勞倦損傷脾胃,則脾氣下陷,胃氣上逆,升降失調(diào)而為病。李東垣說,若“損傷脾,真氣下溜,或下瀉而久不能升,是有秋冬而無春夏,乃生長之用陷于殞殺之氣而百病起矣,或久升而不降亦病焉”。其證“怠惰嗜臥,四肢不收,大便泄瀉”。若胃失和降,下脘不通,胃氣熱,熱氣熏胸中,則生內(nèi)熱,“胃病則氣短,精神少而生大熱,有時而顯火上行獨燎其面”。脾病與胃病可相互影響,“胃既病則脾無所稟受……故亦從而病焉。……脾既病,則其胃不能獨行津液,故亦從而病焉”。然在脾胃升降失調(diào)的矛盾中,主要矛盾是脾失升清,以致陰火竊發(fā)上干,“胃既受病不能滋養(yǎng),故六腑之氣已絕,致陽道不行,陰火上干”,脾胃不足,六腑失養(yǎng),五臟無所稟受,其所屬組織器官亦為之病。所謂“脾胃既為陰火所乘,谷氣閉塞而下流,即清氣不升,九竅為之不利”。 五臟的氣性功能各不相同,其為病臨床癥狀亦異。若因內(nèi)傷脾胃,升降失調(diào),導致臟腑經(jīng)絡、四肢九竅的病變,雖其證候復雜,但卻反應出元氣與陰火共同的矛盾特征,這一觀點,貫穿于李氏整個理論與實踐之中。 如脾失升清,則肺失所養(yǎng)而病。東垣說:“飲食入胃,其榮氣上行,以輸于心肺,以滋養(yǎng)上焦之皮膚腠理之元氣”;若脾氣不升而反下流,“其心肺無所稟受,皮膚間無陽,失其榮衛(wèi)之外護,故陽分皮毛之間虛弱,但見風見寒,或居陰寒處,無日陽處,便惡之也”(《內(nèi)外傷辨惑論》)。若脾為濕困,清陽不升,肺失所養(yǎng),肺衛(wèi)不足,“則兼見肺病,灑晰惡寒,慘慘不樂,面色惡而不和,乃陽氣不伸故也”。若脾氣下流,谷氣不得升浮,致陰火上沖,肺失肅降,“則氣高而喘,為煩熱,為頭痛,為渴而脈洪”。 脾虛不能升清,則氣血不能上滋于心,心血不足,心火浮動,“致使心煩而亂,病名曰悗,悗者心惑而煩悶不安也,是清氣不升,濁氣不降,清濁相干。亂于胸中,使周身氣血逆亂。”心失血養(yǎng)是清氣不升,陰火不潛是濁氣不降,這也是升降失常的一種表現(xiàn)。心主身之血脈,故不獨心悗,且影響周身氣血亦亂。如婦人可見“經(jīng)水不時而下,或適來適斷,暴下不止”(李杲《蘭室秘藏》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影印,1957年);或“元氣不行,胃氣下流,胸中三焦之火及心火乘于肺,上入胸灼髓,火主散溢,瞳孔開大”(《蘭寶秘藏》),以致形成內(nèi)障眼病等等。 李東垣認為脾陽升清也與膽氣春升是相輔相成的。“胃氣、谷氣、元氣、甲膽上升之氣一也,異名雖多,只是胃氣上升者也”,說明甲膽少陽之氣賴胃氣以化生,而肝膽的升發(fā)作用又有助脾胃的升降功能。故說“少陽行春命,生萬化之根蒂也,更少加柴胡,使諸經(jīng)右遷,生發(fā)陽明之氣”,若“膽氣不升,則飧泄腸澼不一而起”。 腎之元氣,“乃先身生之精氣也,非胃氣不能滋之”,若脾失升清,“腎間受脾胃下流之濕氣閉塞其下,致陰火上沖,作蒸蒸而燥熱,上徹頭頂,旁徹皮毛,渾身燥熱作”(《內(nèi)外傷辨惑論》)。說明脾氣下陷,腎間陰火沸騰上沖,是內(nèi)傷發(fā)熱的病機之一?;蚱⑻摑駳庀铝鞒四I,“則骨乏無力,是為骨痿,令人骨髓空虛,足不能履地”,由于腎主生殖,司月經(jīng),若“脾胃有虧,下陷于腎,與相火相合,濕熱下迫,經(jīng)漏不止”(《蘭寶秘藏》)。此皆脾失升清,影響于腎所產(chǎn)生的病變。 綜上所述,凡脾失升清,則元氣不足,影響相關臟腑功能衰退;同時,又致陰火妄動,即為濁氣不降,影響有關臟腑機能失調(diào)。但在升降失調(diào)的矛盾之中,脾失升清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所以在元氣與陰火的矛盾之中,元氣不足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因而,涉及臟腑功能衰退與失調(diào)的矛盾之中,則功能衰退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此即東垣的基本病理觀點。 升降浮沉用藥宜忌 李東垣以脾胃為人身之本,特別強調(diào)脾胃升發(fā)的重要作用,認為脾胃之氣既傷,而元氣亦不能充,而諸病之所由生也。因此在治療上則著重益氣升陽。他說:“此陽氣衰弱不能生發(fā),不當于五臟中用藥法治之,當以《臟氣法時論》中升降浮沉補瀉法用藥耳?!彼菑恼{(diào)整脾胃升降著手治療臟腑機能失調(diào)疾病的。如四時治療疾病,“補之以辛甘溫熱之劑及味薄者,諸風藥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也……在人之身乃肝心也。但言瀉之以酸苦寒涼之劑,并淡味滲瀉之藥,此助秋冬之降沉者也,在人之身是肝腎也”。說明辛甘溫熱之劑有助肝氣的升發(fā)與心陽的溫煦,酸苦寒涼之劑有助肺氣肅降與腎氣蟄藏。可見辛甘溫熱益元氣,甘苦寒瀉陰火不獨能調(diào)治脾胃的升降功能,還可調(diào)治由脾胃所及的肝心肺腎四臟的疾病。 李東垣創(chuàng)立的代表方劑如補中益氣湯,即以黃芪益肺氣而固衛(wèi),黨參、甘草補脾元瀉陰火,白術健脾氣而除濕,當歸和血,柴胡、升麻辛以升陽,并引諸甘藥上升,陳皮助陽氣上升又散滯氣,合而成辛甘溫之劑補其中,升其陽,元氣足則陰火斂,故為甘溫除熱之名方。同時亦須根據(jù)證情而佐以甘寒苦降之藥,如黃連、黃芩、黃柏、朱砂安神丸等以直瀉陰火,因為陰火的潛降又有助于元氣的恢復。但瀉陰火之藥可暫用而不可久用,因恐其瀉陽氣而反陷。所以補氣升陽是基本大法,而潛降陰火乃權(quán)宜之計。東垣說:“今所立方中,有辛甘溫藥者,非獨用也;復有苦甘大寒之劑,亦非獨用也,以火酒二制為之使,引苦甘寒藥至頂,而復入于肝腎之下,此所謂升降浮沉之道?!笨梢娪没鹁婆谥瓶嗪疄a火沉降之藥,能使其先升后降,則苦寒既不傷陽而復又能去其陰火。李時珍說:“酸寒無升,甘辛無降,寒無浮,熱無沉,其性然也。而升者引以盛寒,則沉而直達下焦;沉者引之以酒,則浮而上至巔頂,此非窺天地之奧而達造化之權(quán)者不能至此?!保ā侗静菥V目》)對升降浮沉用藥法予以高度評價。 李東垣還認為:“大抵脾胃虛弱,陽氣不能生長,是春夏之令不行,五臟之氣不升……”大法云:“汗之則愈,下之則死。若用辛甘之藥滋胃,當升當浮,使生長之氣旺,言其汗者,非正發(fā)汗也,為助陽也?!边@樣,他便將汗法賦予新義。認為升麻、柴胡、葛根、二活、防風等辛溫之藥不能作汗法用,而是取其風燥升陽,使脾胃之氣升浮,生長之氣旺盛。他說:“瀉陰火以諸風藥升發(fā)陽氣,以滋肝膽之用,是命陽氣生,上出于陰分,末用辛甘溫藥接其升藥,使大發(fā)散于陽分而令走九竅也。”風藥不但升脾陽,而且有助肝膽之氣的升發(fā)。陽氣升發(fā),便起著瀉陰火的作用。在用這類升浮藥物的同時,往往同時用以甘溫益氣的藥物;則升陽而不傷元氣。這種配合法,既能升脾陽燥脾濕,又能益元氣散陰火。方如升陽散火湯,升陽除濕防風湯等為其代表方劑。 李東垣還根據(jù)《內(nèi)經(jīng)》“必先歲氣,毋伐天和”之教,十分重視隨四時氣候變化用藥,強調(diào)本四時升降浮沉之理,如春夏助其升浮,秋冬助其降沉。由于四季之溫熱涼寒過則為災,故“如春有疾,于所用藥內(nèi)加清涼風藥;夏月有疾加大寒之藥;秋月有疾加溫氣藥;冬月有疾加大熱藥,是不絕生化之源也”,但若“變生異證,則當從權(quán)施治。假令病人飲酒,或過食寒,或過食熱,皆可以增病,如此則以權(quán)衡應變之藥,豈可常用之”。可見其立法處方,既法天地陰陽之理,遵循升降沉浮之常道,但又根據(jù)病情靈活應變。這種順天氣調(diào)根本、御時邪防新病的用藥法,對后世頗大影響。如清葉天士在臨床上也很注意本四時氣候而用藥。在脾陽不升、元氣不足、陰火內(nèi)生的疾病中,李東垣提出了“病禁”的問題,認為藥物飲食皆有所禁忌。李東垣說:“如陽氣不足陰氣有余之病,則凡飲食之藥,忌助陰瀉陽。諸淡食及淡味之藥瀉升發(fā)以助收斂也;諸苦藥皆沉,瀉陽氣之散浮;諸姜附官桂辛熱之藥,及濕面酒大料物之類,助火而瀉元氣,生冷硬物損陽氣,皆所當禁也”。他在預防和臨床治療方面,都時刻注意顧護脾元,以利恢復和維護脾胃的升降機能。 李東垣升降浮沉理論,是為補土派學術理論之核心觀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