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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野獲編 > 卷二十

 sym480 2015-08-25
萬歷野獲編 > 

卷二十

  ○言事

  【章楓山封事】成化三年十二月,翰林編修章楓山(懋)因內閣出小揭帖,傳與學士吳節(jié)等諸詞臣,分作燈詞。章約同官莊{曰水}、黃仲昭上疏力諫,憲宗大怒,三臣俱廷杖遠貶,當世高之。余謂太平盛世,元夕張燈,不為過侈。時英宗服制久闋,孝莊孝穆兩太后并以天下養(yǎng),上元勝節(jié),亦宜上觴為壽。

  且翰林職在詞章,宋時歐、蘇諸公為學士時,歲時撰進,亦不以此貶望也。此等諫諍,與程伊川諫折柳何異?欲以感動上聽,不亦難乎?此后李孜省、鄧常恩、僧繼曉輩左道競進,皆無如之何矣!

  【王虎谷封事】弘治初,王虎谷(云鳳)為祠祭郎中,以太監(jiān)李廣交結壽寧侯,表裹為奸,特疏請斬廣以謝宗廟。廣恨之,用他事出為陜州知州,直聲振天下,用此馴至通顯,兩為提學,以張采薦,召入為國子祭酒。時正德初年,劉瑾用事,虎谷上疏,請以瑾所行新法,刻板頒行,永著為令。又請以瑾臨太學,如唐魚朝恩故事。此載之武宗實錄中者。一虎谷耳,何慷慨于昔,而媚諂于今耶?豈以孝宗優(yōu)容可博直聲,瑾焰可畏,名位為重,且報張西麓薦引恩耶?弇州公謂為未必然。然魏元忠力排二張幾死,晚受則天后遺詔百戶實封,滋泗不休。

  想年衰氣索,非真鐵漢不能持久耳。虎谷以諛瑾被論,改通政歸,又以書抵首揆楊石淙,責其不能召還給事中王昂,且引李文達沮抑羅一峰、岳蒙泉為喻,得不為楊所笑。未幾,又起僉都御史撫宣府,被劾歸。

  【王思再諫】編修王思,江西泰和人,先于正德九年,武宗以狎猛獸被傷不能出,思上疏極諫,坐眨廣東三河驛丞,時以庶常授官甫逾月耳。比復故官,值大禮議起,思奮起力諍,受杖闕下,不勝創(chuàng),遂死獄中。今建言之臣,一承謫貶,便自名氣節(jié),比還朝,聲勢赫奕,坐要顯宦,孰肯再蹈不測之淵哉?若思之百折不回,以身殉國,真無愧王文端曾孫。后來繼起直臣,惟容城楊忠愍可以媲美。

  文端名直,宣英朝名臣,亦起家庶常。

  【抗疏中輟】正德初,林見素(?。┖笃鸺覔崾?,上疏自言在林居時,欲劾劉瑾,疏具而無人能寫,與御史陳茂烈對泣而止,今至四川,方能續(xù)成前疏上奏。時瑾已正法,復上疏稱慶。今上十一年,周二魯(宏礻侖)疏論少卿李植等,亦云當張居正擅權時,曾具疏將劾之,為父苦禁而止。二公皆名士正人,所言必不妄。但權奸已敗,即往事果真,亦當忘言,此等追敘,似乎蛇足。

  弘治間楊少宰(守陳)亦云,曾有疏請復建文位號,及景帝本史尊號,未及上。

  【一人先忠后佞】豐坊先為主事,值大禮議起,欲考獻皇。

  同衙門有公本爭之,坊附名。得旨同眾廷杖降調。及后考察,以通州同知罷官家居。又上請疏請宗獻王入太廟,自謂當時迫于父學士熙嚴命不敢違,非本意也。其時又有主事陸澄,亦以大禮抗疏異議,請告歸,及見張、桂大用,又疏誦張、桂之功,謂得之業(yè)師王守仁,而始悟前說之非。二人富貴熏心,改口逢世,又諉其責于父師,真悖逆之尤,然其后皆不振。先是孝宗朝王云鳳以禮部郎中,劾太監(jiān)李廣,直聲震天下。久不賜環(huán)用,張彩薦召官祭酒,因感其恩,請刻劉瑾新法,頒學宮,詔天下永守。而張彩者,先為吏部員外,諫孝宗不當召還故榼汪直、梁芳,迕時棄官。及劉瑾擅權,用舊好起之,彩感知己,效死力,驟拜太宰,不免論死。此兩人先以迕中官廢,后以附中官用,所得幾何,而生平掃地矣。故古人以晚節(jié)為難。

  劉瑾未敗時,祭酒王云鳳建議,以監(jiān)生多至二千二百人,廩餼不給,宜令放回依親,俟一年后行取。但留幾貢二百人,自備薪米肄業(yè),坐監(jiān)者歲以一千二百為限。疏上甫行而瑾敗,于是監(jiān)生大嘩,謂此皆瑾私意,且自備薪米,非養(yǎng)賢體。況云貴遠方,亦令放回,人情不堪,宜仍舊制,歲以三千人為常,詔可之。蓋王虎谷第知迎逆瑾,博節(jié)省之名,不憚變易祖制如此。乃為監(jiān)生輩直抉其隱情,又何顏更擁皋比,以臨多士?尚得改南通政以去,亦云幸矣。按成均二千余人,較之今日誠云濟濟,然擬宋世太學,則寂寥已極。天子育才之地,不能還太祖盛事,而惟議朘削,是誠何心?先是虎谷督學陜西,以酷法笞生徒,多有死者,故劉瑾大愛之。至是又疏請瑾親蒞太學,如魚朝恩故事,而瑾不從。是閹尹之識,猶高于大司成也。

  【又先佞后忠】劉瑾盛時,吏科都給事李憲者,瑾同鄉(xiāng)人也。素附麗之,任以角距,因凌忽同列,時稱為六科都給事。

  又阿瑾意,新入科者,皆試職一年,如御史例,且疏詆謝遷、馬文升諸賢臣為奸逆,至奪誥命諸重譴,皆行其疏也。每置金袖中,故遺于地曰:“此劉公見餉者?!辫獢?,為公論所棄,乃上疏劾瑾不法八事,瑾在獄中嘻嘆曰:“如李憲者亦糾我乎?”既而憲亦奪職歸。近年御史楊四知,亦久為江陵客,江陵歿后,攻擊四起,乃抗章力詆故相,其辭較諸言官更峻,一時亦嘉其讜言。后官大理少卿,向日蹤跡漸為人覺,給事王希泉(德完)直發(fā)往時與朱璉等交結狀,亦以大計不謹坐廢,與憲正相類。

  【佞幸建言可采】世宗朝,朱隆禧與顧可學、盛端明等,俱以甲科廢罷,左道干上寵,俱致位貴顯,縉紳羞稱之。然其人亦自有間:顧最為無恥,在京居間干謁,揚揚得意。盛則閉門煉藥,不干外事。若朱本加銜里居,未嘗入都也。初朱為兵科都給事中,時三邊總督劉天和建議,以固原為套虜深入之沖,而西路紅寺堡舊邊,至黃河六百余里,地遠難以保障,欲移進鳴沙州,筑新邊百二十里守之。事下兵科,隆禧復奏謂:“謂河套本中國地,自余子俊筑邊墻,不以黃河為界,而河套為虜據,寧夏與山后虜為鄰,賀蘭山其界也;自王瓊棄鎮(zhèn)遠關,創(chuàng)為新關,而賀蘭山為虜據,二鎮(zhèn)至今受患。今天和不思新邊既筑。舊邊不守,紅寺堡五百里之地,直棄虜中,使延寧二鎮(zhèn),俱在邊外,我退一步,虜進一步,非所以為國長慮也。”上是其言,乃薄責天和而止。此疏深洞邊情。使當時從天和議,則大虜深入,不待曾銑在事時矣。此嘉靖丁酉事也。至次年戊戌,武定侯郭勛請復各處鎮(zhèn)守,分守內臣,并委之取礦,以資國用。

  上乃命:“且著云、貴、兩廣、閩、蜀、楚、浙、江西、大同各用一人?!甭§至幹^:“皇上詔革內臣,中外稱快。

  今復鎮(zhèn)守取礦,黷貨殃民,天下洶洶,臣不能計其所終。”上又是其言,未幾命罷之。此疏關系尤大,其功豈在張孚敬之下。

  徒以晚途失計,不耐林居之寂,至以房室穢褻,取寵邀榮,可恨可惜!然寇忠愍何如功烈,末年尚有“朱能天書”一事。若隆禧者,在諫垣故自足稱,今一概抹殺,亦是大苛。

  【陸澄六辨】刑部主事陸澄,王文成高足弟子。世宗初,文成封伯,宰執(zhí)忌之,御史程啟光、給事毛玉等承風旨,劾文成學術之邪,澄上疏為六辨以折之。文成作書止之,謂彼議論非有所私。本出先儒緒論,而吾儕之言驟異于昔,反若鑒空杜撰,宜其非笑,其他語氣甚平。澄又疏詆考興獻之非,投劾歸。

  赴補得禮部,時張、桂新用事,復疏頌璁、萼正論,云以其事質之師王守仁,謂:“父子天倫不可奪,禮臣之言未必是,張、桂之言未必非?!焙蕹踝h之不經,而憮悔無及。疏下吏部,尚書桂萼謂澄事君不欺,宜聽自新。上優(yōu)詔褒答。未幾,《明倫大典》成,中載澄初疏甚詳。上大怒,責其悖逆奸巧,謫廣東高州府通判,旋升廣東僉事,尚以頌禮得超擢云。文成之附大禮不可知。然其高弟如方獻夫、席書、霍韜、黃綰輩,皆大禮貴人。文成無一言非之。意澄言亦不妄。

  【疏語不倫】世宗末年,諱言儲嗣,楊容城疏論分宜,而引裕景二王為辭。上震怒,因置極典,終以不免。郭豐城繼之以釣奇,遂出安儲一疏,中有“慰諭二王”之語。時上怒更非常,竟行江西論斬,不必再讞,且傳首天下。最后則海瓊山指斥上過,失語太峻,亦坐絞,會世宗上賓得出。穆宗在御,言者亦時回罹譴謫,甚至廷杖,終未有論死者。雖上寬仁,亦告君之得體也。穆宗升遐之冬,御史胡涍者請放宮人,疏末乃云:“唐高不君,則天為虐?!瘪T榼見而切齒,云:“是何語言?”聞慈圣亦玉色不怡,將處重典,為江陵公力救,得編氓以去。夫釋內人以光新政,固是美事,然亦恒事。今上圣齡方十歲,何至有先帝下陳,更衣入侍之疑?使在先朝,誅死久矣。

  言官雖處不諱之朝,下語亦須裁審。乃知古來諫臣見殺,亦有時自取,非盡不幸也。

  【郭希顏論廟制】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禮部集議廟建同堂異室之制,于是庶子江汝璧、贊善郭希顏各獻議。江陵用朱熹三昭三穆列前,成祖、睿宗翼乎左右;郭之議,乃欲列太廟居中祀太祖,世室居左祀成祖,而虛其右以立四親廟。四親為皇高祖、皇曾祖、皇祖考、皇考,所以明未有無父之國。而二宗不在四親之列,則侄不祀伯,弟不祀兄故也。孝宗宜廟于成祖之右,武宗宜廟于昔祀皇祖之宮,或祀或祧,以待他日。蓋明導以棄統(tǒng)孝、武二宗也。其說甚悖,其心甚險。禮臣駁之,言官劾之,上命宥之。至二十八年己酉,孝烈皇后大祥,議祔未定。時希顏已貶兩浙運副,又申前說,謂同堂一日,則弗安一日,況九室各已有主,五世又不忍祧,將來孝烈不識祔于何所。

  時上未有意祧仁宗,而希顏窺見上旨,篤念孝烈,必欲先祔,而弘、正兩朝又上所簡薄,因妄意逢君,必欲于孝、武二廟中祧其一,猶前不祀伯不祀兄之議也。上責其牽引。謬論瀆擾,仍貰其罪。至三十九年,則郭已罷官久,居家無聊,恨首揆分宜公,乃其鄉(xiāng)人不為援,密布流言于京師,云嵩欲害裕王為景王地,而身釣奇以取大功,乃疏請安儲,而以建帝為名,欲令上召二王及相嵩,面諭以安之。且請二王分封留京,內外各守,永無猜防。上怒甚,摘疏中“建帝立儲”四字,且謂不忠不義之民,皆以君相久位不睹新政,不攻君即攻相為言,蓋入嵩先譖也。法司坐以“大逆不道,妖言惑眾”律,上命巡按官即家斬首傳示天下。是年十月忽傳諭嵩等,命所司具禮遣景王之國。

  于是中外人情始曉然知上意,蓋雖殺殺顏之身,賓陰用其言矣。

  郭之初意在擠嵩而自求富貴,本非為宗社起見,況頻議廟制,揣摹迎合,既不得售,再出此險計,一旦誅死,天下不以為冤。

  其后裕邸龍飛,追恤死事諸臣,以赴市者為首,杖死及斃獄者次之,戍歿者又次之。于是以希顏同楊繼盛等,僅四人置第一等,贈翰林學士,賜祭葬,及蔭甚備。其他忠臣著聞如太仆卿楊最、御史楊爵、修撰楊慎、學士豐熙、中允羅洪先等,褒進反出其下,士論皆惜當軸之謬云。今細讀郭疏,首止云圣諭建帝立儲,其后疏語絕不及之,乃世宗圣旨拈出此二字,以為無君,坐極刑。按圣諭本無二字,希顏必不妄自添入。若謂疏中亦初無建帝,分宜銜恨,密賂用事內臣宮嬪洗改,以激圣怒,理亦宜有之。然郭徼幸一擲,亦其自取。今建白諸公尚有為之請謚者,何冬烘至此。今細讀郭疏至冬烘至此共一百一十三字,據寫本補。

  【武弁建言太黷】嘉靖元年,羽林衛(wèi)指揮使劉永昌上言:“人臣之惡有六,曰貪贓,曰囑托,曰私意,曰茍延,曰驕縱,曰淫濫;僨事之綱有六,曰欺君,曰壞法,曰誤國,曰害人,曰用舍不公,曰刑罰不平?!贝蟮肿I切時事,而末段則申言太祖罷丞相立部院,以分理世務,太宗命史臣于文淵閣參預機務,官止學士,至后世加以師保,于是雖無丞相之名,而有丞相之實。伏望皇上存內閣以遵太宗之制,滅事權以守太祖之訓,再仿祖宗之意,令六部大臣,更番入直,以備顧問,庶廣益聰明,委任不至乏人。其時張瓊暴貴當國,以宰相自處,視六曹為屬吏。而桂萼新入,又助瓊為惡,故永昌痛疾之,真昌言也。事雖不行,而天下壯之。至次年辛卯,又上言武職立功之人故絕,其侄孫以下俱許承襲。兵部議復侄孫以下,其祖父俱無功之人,豈宜傳襲,請行內外軍職,凡立功之人故絕,同時親子侄方許如律保送,其他不許。蓋其說已窒礙,不可行矣。又十年為庚子,則上視朝漸簡。永昌又疏:“皇上欽命東宮監(jiān)國,此盛德事何不可?而大臣固爭之,則上幸承天時監(jiān)國亦非也。且太子年富,正宜歷試朝政,惟皇上析群疑、思遠圖幸甚?!鄙鲜即笈?,下詔獄訊治。永昌初疏,本屬讜論,至再至三,黷而僭矣。

  武人無識,自命敢言,遂添蛇足至此。且介胄之士,尤不當言及儲宮。昔岳飛請選立皇子,宋高宗尚謂邊將不宜預此議,況永昌幺麼戍長哉?繼永昌上疏者,即羅洪先等三宮寮,僅請朝賀,亦斥去矣。

  羽林衛(wèi),向為巡城科道踞為朔望視事之所。永昌至其日,必自拉儕輩公座其中,科道以其分內不敢爭也。后拜邊將至游擊,罷歸衛(wèi)降同知,始上監(jiān)國疏。蓋亦啖名好奇人也。

  【詹李二諫官】隆慶三年,御史詹咫亭(仰庇)請核內官監(jiān)十字庫錢糧,為內監(jiān)所譖,廷杖削籍。五年,戶科都給事李月濱以劾太監(jiān)崔敏,亦杖一百為民。二人先后以彈治宦官得譴,天下高之。今上辛巳,李從謫籍起為南吏部考功正郎,司大計,用江陵旨,謫斥異議諸臣,如張新建相國,趙南渚司農,俱在譴中。李因得優(yōu)擢,后官至中丞以卒,而令名不終矣。詹亦起廢至副院,積資稍久,欲得少宰缺,謁揆地鄉(xiāng)人韓廷尉珠泉(國禎)使道地。韓適有公事,必當入署,留語稍久,比行尚枵腹。時盛暑跨馬,韓體素肥碩,到彼已中暍不能語,舁歸即捐館。韓諸子欲以其事訟之朝,有力勸者而止。詹尋擢少司寇,亦以彈章歸。二公同為先朝諫臣,以重名出山,而建豎乃爾,非直于榼而佞于朝也。日暮途遠,又有瓦注金注之別也。

  【三御史爭壽宮】萬歷初年,吳門柄政,用禮鄉(xiāng)徐學謨議,定壽宮于大峪山,其時即有形家謂其非吉地。適御史江東之、李植、羊可立,以追論江陵、馮榼得上眷,驟拜卿寺,因訟大峪所定穴下有石,引通政參議梁子琦等言為證。時吳門亦無成心,特以學謨新締姻好,慮累及主議者,遂力主徐說。上亦惑于兩造,致兩動鑾輿親閱。又太倉新參亦至。共排三御史,遂皆謫去。初上之出也,吏科齊世臣夜讀《雪心賦》,以備與子琦等面質,且抗疏保大峪山之吉。又御史柯挺跽上前厲聲云:“若大峪穴下有石,臣敢以身當之?!睍r班行中多憎二君之諂也,目齊為保山給事,柯為石敢當御史。

  【張寰應工部】戊申年考選諸公,留滯闕下者三年矣。忽得旨授官,中外歡呼。新入言路者爭起建白,而浙人喻養(yǎng)初(安性)者授吏科給事,抗疏彈司禮掌印大榼盧受。有營繕郎中張寰應(嘉言)者,忽起擊喻,謂其彈治中官,實黨附山陰首揆。旨雖不下,而喻旋以年例,出為廣東僉事矣。喻疏是非且不必言,獨以數年待命,一朝得請之言官,論一用事中貴,亦可以悚動中外。而旁觀之曹郎,反糾給事以快宦寺,是何肺腸?后辛亥京察,張以不謹罷歸。秦靈虛(奎聚)比部,疏救七人,張亦預焉。張官評不及知,然此舉則太出格矣。

  【言官一言之失】臺省以白簡為職,然有百疏不嫌其瀆而片語失當,遂為終身累者。如予所目睹,則今上辛巳,兵科給事費尚伊,論南吏部尚書趙錦,謂久歷仕途,無一善狀。江陵公其閣師,又同楚人也,或疑有所授意。江陵聞之怒,謂小子敢妄詆名夙,立出為僉事。丁亥大計又謫,至今未出。趙為先朝直臣,幾死杖下,其時清望滿朝端,費新以庶常授官,偶誤聽,無成心也。乙酉御史傅光宅,論新任兵部尚書王遴,時值上閱壽宮,內臣索馬過多,王不應,限之。傅疏之上,人謂承望內官,然傅入臺亦僅一月耳。王為郎時,楊忠愍就法后,以愛女妻其孤,天下高之,傅疏遂見訾于世矣。戊子則戶科給事陳尚象,論禮部尚書沈鯉,謂其挾持二心,故稽冊儲。沈因力請去位。沈方負相望,詞林后輩有忌其礙手,捏造此謗,陳不察而形之彈章。時論大嘩,陳亦以病乞歸,雖再出而公評擯之。

  己丑則吏科給事李春開,糾吏部郎趙南星建白,謂其亂政當斥,實其垣長所嗾也。一時名流如少師王汝訓輩聚攻之,迄不能留,壬辰以外察原任去官。四君者甫入臺垣,識力未定,舉事偶謬,望實頓輕,真實可惜。其他占風望氣,詈夷為跖,自棄名教者,固不可勝數矣。

  【禁嫖賭飲酒】京師五方所聚,群飲及博徒浪子,理亦宜禁。但有可笑事,如正統(tǒng)間,順天大興知縣馬通所建白者,真令人絕倒。謂京城有號風流漢子者,專以嫖賭致錢,充花酒費。

  宜令娼妓家,不得有雙陸、骨牌、紙牌、骰子。道上有醉臥者,令火夫舉置鋪內,俟其醒而枷之。章下法司議,賭博者運糧口外,但枷示醉人非舊典,不可行。上允之。夫醉人囊三木固為非法,若挾邪之博具,決不能禁,亦不必禁。赤縣神君所見乃爾,欲其肅清輦轂,不亦難乎?

  近年丙戌丁亥間,巡城御史楊四知者,出榜禁殺牛,引太祖所定充軍律,懸賞購人告發(fā)。時九門回回人號滿刺者,專以殺牛為業(yè),皆束手無生計。遂群聚四知之門,俟其出,剚刃焉。

  四知惴甚,命收其榜,逾月始敢視事。

  ○京職

  【通政司官】通政為大九卿之一,然兩參議以讀本為職,皆選儀貌整而聲音洪者。其選時以大榼同大臣蒞之,跪一香案前,震喉疾呼。問亦有不中選者。且一轉參議,須滿三考始一遷,俱在本衙門。即加至尚書,亦無出局者。以故有志者俱不屑就,或郎署為堂官所開送,多宛轉避之,至有堂屬相詬詈者。

  往時有倪光薦由瑣垣選入,跡官工部尚書,領司事司空朝班,例居都察院之前。時吾鄉(xiāng)趙麟陽(錦)為左都御史,恚不肯出,云:“我不能尾謳兒之后?!闭疄檎埜募颖可袝I西臺,趙始視事。

  按六部有子部,都察院有十三道,大理有左右寺丞,惟通政無屬。聞之前輩博洽者,如臨朐馮宗伯、交何余宗伯輩云:“六科乃通政司屬官,以承內旨封駁,故列署于內府,以后事權漸重,僅有文移往還,其文猶用呈字?!苯駝t判然不相關涉矣。都給事在國初僅正八品,左右從八,散乃正九品耳。

  相傳通參選中后,例于蒞選大榼投刺稱門生,其說舊矣。

  今上初年,言官舉以入疏,以為仕紳恥陋之證,時銀臺之長為倪光薦,加秩已高,力辨其無是事。倪入通政已久,莫知其有無也。

  【章奏異名】今本章名色,為公事則曰題本,為他事則曰奏本。收本之處,在內則曰會極門,在外則為通政司。凡投通政者不盡得上聞,其或事體窒礙,或情節(jié)矯誣者,一切駁回,但存案備照。以故近年棍徒以開礦抽稅請者,必借托一在京武弁為疏首,竟于會極門上疏,則非封駁之司不得問矣。此最為弊藪,而無如之何。前此正德朝逆瑾時,則有白紅二本,入御前者名白本,送瑾所者曰紅本,蓋以紙色分別,逼上無君乃至此。世宗晚年,西宮奉道,凡內外朝臣封事,直達大內者,名為前朝本;他方士輩進藥餌進秘法,以及齋醮諸鄙褻事,皆不復經由士人之手,竟從宦寺宮人傳至御前。以其西苑出入,名為后朝本。此直至隆慶初年始絕云。

  今各本章曾經主上御筆批原者亦名紅本,以別于留中不下者。

  【門下省】唐宋三省之制,本朝不復行,然其職掌自在。

  如中書省為政本,則閣臣操其大柄,而仍留舍人之名,但降四品為七品,以司誥敕之事。尚書省雖不設令與仆射,而列曹如故,但升三品為二品,而事寄較重,以分中書之權。若通政司則全是門下省,其長官,有使,有左右通政,左右參議,即侍中,與散騎常侍、諫議大夫之職。其屬給事中四人,今特分六科,增至五十員,以封駁兼補闕拾遺之責,視前代獨加重焉。

  但六科今自為內府清華之選,不復肯屬通政,而左右參議又以讀本故,必繇遴選而授,班行厭薄之不肯就,鸞臺重地,跡輕已非一日。竊謂鴻臚既司引奏,吐納殿廷,何不即以讀本屬之。

  或以章奏非其攸司,則以鴻臚堂官久次者改充,庶彼既樂就,而清流無避事之嫌,似亦可行。

  【見朝辭朝】故事以公事到京者,至則陛見,去則陛辭,傳之邸報,書曰見朝辭朝,其來久矣。壬子年有河南人安世鳳者,登癸未進士,官郎署,謫府判,以察典罷歸,其人素為士林不齒。居鄉(xiāng)尤多穢跡,偶與同里縉紳不咸,遂臚其陰事至都訐之,其實皆誣也。通政司知其仇口不為上,因欲擊登聞。有與相識者勸止之,始歸。其入京則赴鴻臚寺報名,稱原任主事某,公務到見朝。行則曰公務畢辭朝。抄傳四方,竟不曉所謂公務者何務也。言路亦若,罔聞,無一言糾及之,亦異矣!

  是年有江南巡撫徐檢吾(民式)以蘇松縉紳田產過多,定役與齊民等,故相申少師亦僉白糧解戶數名,惟常鎮(zhèn)以理學之鄉(xiāng),優(yōu)免如故事。徐乃申庚榜門人也。申恚不能堪,欲身自著役北上?;騿枺骸肮?,上必怪問,舊弼何以出山?”申答曰:“我竟報名,云原任大學士某人,解糧到見朝,又安能難我?”此一時憤激之言,而其子冏卿孝廉輩亦勸止之,終不成行。然其事可笑,幾與中州公務作對矣。

  【小九卿】本朝以六部都、通、大為大九卿,不必言矣。

  但小九卿其說不一,或云太常、京尹、光祿、太仆、詹事、國子、翰林、而益以左右春坊,是為小九列衙門;或云詹事春坊為東宮官屬,不宜班之大廷,當以尚寶、鴻臚、欽天足之;或云鴻臚僅司傳宣,非復漢晉大鴻臚之職,欽天僅掌占候,亦非秦漢太史令之職,且皆雜流世業(yè)所窟穴,祗可與太醫(yī)院上林苑等耳。眾說紛紛,莫有定論。即有公事會議,奉旨有大小九卿公同之諭,亦竟不知何屬也。近問之侍從諸公,則以太常、詹事、京尹、光祿、太仆、鴻臚、國子、翰林、尚寶,定為小九卿,不知始自何時?

  大理為九棘之一,詹事雖詞臣,華貫終不得比,向來居大廷尉之次。自申吳門為詹長,竟于朝班立大理卿之上。自是遂為故事,然二官皆正三品也。又翰林侍讀雖六品,亦班光祿少卿五品之上。吾鄉(xiāng)沈繼山(思孝)以建言起是官遂超侍讀而上之,時有兩侍讀為劉復齋(元震)、劉和宇(虞夔)不敢與爭。

  他人繼之,則如故矣,此以強弱致異同,非成規(guī)也,【周寧宇少卿】辛未進士周寧宇(應中),浙之會稽人,幼孤貧,客京師為針工,以其暇為舉子業(yè)輒工,得以順天籍補諸生,連登辛未甲榜。筮仕元氏令有聲,調繁真定縣,俸滿將擢去。時富平孫太宰新起田間,受知江陵相公,從廢籍驟轉中丞,撫真定等府,周所治邑,正其駐節(jié)地。周故強項,屢以事忤孫,孫跡不能平,撫其過入丁丑外計備察疏中,且臚列贓私以萬計。上雖沖圣,留意民生,覽疏大怒,遽欲逮治,賴江陵力救得止,僅以計典不及,調楚之崇陽。孫恚甚,又中之楚按,楚撫計下考劣,升崇府審理。江陵公痛惜之,復于庚辰外計中議調,得補故官,又以他事罣誤去。今上辛卯壬辰間,薦章滿公車,起為河間府同知,升山西僉事。又坐事被調,慰薦者又推轂之,且云為江陵故相所仇,以無罪屢廢。周起而力辨云:“臣為張居正門生,素稱相知,且受其洗拔,何嘗有隙?臣死不敢誣地下?!睍r趙南渚(世卿)為大理卿,亦其同年也,因盛稱之于公卿間,謂其不肯昧心趨時,即此一事,不忝古人。

  因起故官于湖廣,入為光祿少卿,侵尋開府矣。丁未考察,楚中按臣,復以以字據寫本補,白簡污之,竟以原官調用,時趙南諸為大司徒,負重望,方為西北諸君子所側目,且恐浙人柄用,以故決意去之。又逾年己酉,則富平再出秉銓,凡為所擯者,世方指為跖蹻,無一人敢齒及之矣。周在林下,至今健飯如少年,家無一廛,敝衣徒步,其清白東南所無也。聞其治劇更優(yōu),恨不竟其用。余嘗聞顧涇陽吏部稱周不容口,惜顧尚家食,不得明其事于朝云。

  周以丁丑劣升王官,趙以庚辰疏譏時事,亦轉楚府長史,此則政府旨也。兩公受抑時,張相當國,故持論者,并周事亦坐江陵。后來趙驟起至八座,而周以銀青老,蓋亦有數。趙同時又有王麟泉(用汲),亦以郎署疏忤江陵罷歸,起官至南司寇得請,其清操與周趙埒,而干濟遜之,近歿于家得上謚恭質。

  趙亦新逝,未聞有議易名者,蓋時局所憎也。

  周家居十年矣,其辛未同年,尚有吳文臺(捴謙)者,癸未年已為知府,凡降三次,至丙辰又以參議降處,聞今將謁補,則年過八旬久矣。又馮文所(時可),辛巳年已為貴州督學副使,屢起屢躓,丙辰亦大計鐫級,今補貴州參議以去,雖年僅七旬,然去舊游之地,已將四十年,反以貶秩再至,幾于令威歸來,有城郭人民之感。蓋才抱未展,不能抑郁邱園,未必宦味之濃也。

  【中書行人】中書行人二官,為進士筮仕所拜,有臺瑣之望,最為清秩。今人并稱中行,其實迥異。太祖既革中書省,自攬?zhí)ⅲ允≈兄T節(jié)目寄之舍人,故稱科,而無堂官,且衙門仍在內府。后事權盡歸內閣,特虛有鳳池之名。然吳中李應禎,以鄉(xiāng)舉選入文華殿者,尚與給事中爭班次。而楊文襄(一清)集中,每稱予在西掖典外制時,與某翰林同官云云。二事俱在成化初年,其后為一品大臣蔭敘之官,始漸輕矣。至行人司不過禮部一末屬耳,國初設無定員,尚未入流,最后始升正八品,始限員數,因有非科甲不選,非王命不行之語,其貴之如此。然衙門孤孑,而堂下有井甚甘,以近闤阓中,汲者無虛刻,署中更無隸人可供役使者。有一文士作一告示謔之云:“示仰鄰居擔水婦人,不許擅登公座上纏足;如違,本官親咬三口?!敝两駛饕詾樾?。故事出使還者,例納書一部,以故京師蓄書,自文淵閣之外,即推行人司,與刑部提牢廳,今為盜者、借者日月侵尋,皆不足觀矣。任子中書與進士并列,其視科篆亦視資敘,此為僚友不必言。若兩房辦事者,則雜乙科明經胄監(jiān)。兩殿供事者,又皆貲郎與儒士效勞。而武英殿又有大榼提督考藝定高下,見則叩頭,尤為猥下。然皆中書科帶銜帶俸,亦稱掌印者為印君,清流輩賤之。每出差則特寫進士中書科以自別,而諸納級與白身者,以兩殿在禁中,反呼甲科為外中書。亦可哂矣。

  【京官肩輿】故事,在京三品大臣始得坐轎,以故光祿太仆卿之升僉都御史,雖甚雄劇,然以從三轉正四,故有“抬轎謝恩,騎馬到任”之語。萬歷初年,承世廟末年朝儀久曠之后,四品卿寺皆乘圍轎,其下則兩人小輿,相沿已久。江陵當國數年,復修舊制,以至留都亦奉行惟謹。夷陵王少宰(篆),江陵腹心也,時以僉都領操江,亦改而跨馬。然其子監(jiān)生王之鼎者,方卒業(yè)南雍。以儒巾縫掖策馬出入,遇六曹卿貳俱不之避,而卿貳欲得乃翁歡心,各與揚鞭舉手,以講敵禮,則怪甚矣!

  比年,上深居不視朝,輦下肩輿紛紜載道,恐當復如初元時也。

  【楊學錄孝行】湖廣永州府歲貢生楊成章者,父泰,任浙江海寧縣長亭巡檢,買妾錢塘丁氏,生成章。四歲,泰死,其妻何氏攜成章以喪歸,丁氏還母家,臨訣,剖銀錢各半為識。

  成章稍長,何病且死,出所藏半錢示之,且告之故。成章拜受且泣,既娶,乃行,求母錢塘。而丁前既嫁為東陽人郭氏妻,生子珉,亦時時念成章。乃令珉持銀錢往永州求成章,道出江西,成章亦至,兩人會于逆旅,語次參問,合所剖銀錢相持泣。

  成章隨珉見母于東陽,欲迎還不得,因留養(yǎng)。數歲,母死,哀毀盧墓,以孝聞。及是,成章應貢至京師,以老,例不得授官,止給冠帶。吏部官以成章與珉孝弟至行,皆可嘉尚,請量授成章一官,給賞珉以勵風俗。乃授成章國子監(jiān)學錄,檄有司賞珉,事在嘉靖十年。余謂成章孝固可紀,而何氏之撫庶子,且教以尋所生之母,與郭珉之奉母命而遠覓異父之兄,皆當于古人中求之。

  【欽天太醫(yī)官】國初定欽天監(jiān)官散官,其長曰監(jiān)令正儀大夫,貳曰少監(jiān)分朔大夫,其屬五官正司元大夫,監(jiān)丞靈臺郎,五官保章正平秩郎,五官靈臺郎司正郎,五官挈壺正靈臺郎。

  蓋因元之舊制,各取所職命名,以別清流。今散官與廷臣混然無別矣。又宋制,醫(yī)官階凡十四,其長曰保安等三大夫,階止從六品,以至保安郎。故元則有??当R说却蠓?,階至從三品,然皆階官也。至本朝太醫(yī)院使,雖止正五品,然而職官矣。其勛及散官,與文臣亦無異矣。其以用藥奏功者,遞加至尚書侍郎。至嘉靖許紳矣。名器之濫,前朝未有,是宜厘正也。

  ○歷法

  【俗忌】今世忌正五九月不上官,蓋中外俱遵行。按佛家以此三月為善月,說者云,唐藩鎮(zhèn)到官設宴,用牲畜無算,以為宰殺傷和氣,遂并蒞任亦停止。至于婚葬諸事,則尤忌五月,相戒不敢犯,而朝家或不然。然太祖以戊寅閏五月十七日葬孝陵,則建文遜位;英宗以壬戌五月十九日立皇后錢氏,比上北狩還,同幽南內者八年,備極艱苦,及享憲宗養(yǎng)僅四年而崩;景帝以壬申五月二日立皇后杭氏,旋以病崩,未幾追廢。蓋始終無一吉祥也。宋哲宗以元祐七年納孟氏,用五月十六日,朝議皆云當忌,不從,終以廢斥。蓋陰陽避忌之說固有之。

  按唐武德二年正月甲子下詔,以正月五月九月并不得行刑,所在公私俱斷屠殺,又引殷帝去綱,齊王舍牛為比。至宋世官俸,此三月必滅去食羊錢,亦用此意。太子文奎,洪武二十九年十月晦生,上曰十月晦,日月皆終,不喜。

  【華夷百刻之異】從來計日者以百刻,然而每時八刻,總計之則九十六刻耳。今漏刻中,又增廿四刻,分寄十二時,中曰初初刻,正初刻,謂之小刻。而所謂初一、初二、初三、初四、正一、正二、正三、正四,則名八大刻,合之乃一百二十刻矣。然初初、正初二刻,總計之雖廿四刻,實分八大刻之余,則每六刻只抵一大刻,取義安在?況制歷家疇算,亦以子正初刻為本日之始,以子初初刻、初一刻、初二刻、初三刻、初四刻,為先一日之夜,其于晝夜晦明之義,褒益牽合,殊乖百刻定儀。惟利西泰談其國每日分為二十四時,每時止四刻,合之僅九十六刻,以故所制自鳴鐘,以子正、午正為始,午初、子初為終,共傳二十四聲,以了一日。其國廿四時,即中華十二時也。蓋斟酌于華夷之間而成者,但終不知于古昔大撓所設,乖合何如。

  【歷學】中國歷法,本不及外國之精密,以故前元欽天監(jiān)外,又有回回欽天監(jiān),本朝亦設回回司天監(jiān),有正儀大夫、司朔大夫、司元大夫等官。至洪武三十一年而廢之,以其教歸并之,欽天但用彼國土板歷同算,久之則法亦不驗,與中士無異矣。國初,學天文有厲禁,習歷者遣戍,造歷者殊死。至孝宗弛其禁,且命徵山林隱逸能通歷學者以備其選,而卒無應者。

  近年因日食分數不相符,督責欽天,但唯唯謝罪,以世學歲久無他術為解。而士大夫中,如參政刑云鷺輩,俱精于天文,刻有成書,皆云勝僧一行及郭守敬諸人矣。然未曾用之推測也。

  禁中大榼輩,又自有內靈臺,專司星象,其職任,其學業(yè),大抵與外庭仿佛,皆土圭中糟粕耳。自利瑪竇入都,號精象數,而士人李之藻等皆授其業(yè),似當令兼領天文,如先朝儒臣童軒華湘等可也。

  欽天造歷,每年六月內禮部先發(fā)歷樣,兩直各府及各布政司,依式翻刻,毫無加損,最合正朔大義。而南北各省,又有解京歷日,以補京兆所不足,非體甚矣。此事最宜厘正。

  宣德間,欽天監(jiān)歷日,共造五十萬九千余本。英宗登極,省為十一萬九千余,蓋滅十之八云。

  【頒歷】正朔之頒,太祖定于九月之朔,其后改于十一月初一日,分賜百官,頒行天下。今又改十月初一。是日御殿比于大朝會,一切士民虎拜于廷者。例俱得賜,嘉靖二十一年頒歷之辰,國子諸生,受歷不均,爭于陛前,喧競違禮,上大怒,至謫祭酒張衰官。若外夷,惟朝鮮國歲頒王歷一冊,民歷百冊,蓋以恭順特優(yōu)之。其他琉球占城,雖朝貢外臣,惟待其使者至闕,賜以本年歷日而已。宋嘉祐時,各路登解舉子入朝,班綴分錯,每為閣門使之累,嘆曰:殿廷班列不可整齊者有三色,謂舉人、番人、駱駝也,則受歷監(jiān)生,又何責焉?

  【渾天儀】今京師異隅逼城觀象臺之顛,有渾天儀,其質皆銅,有四柱以龍承之,懸儀于上,制作精工,銅亦古潤作紺色;旁另有一儀,式小不及其半,交道亦減;又有玉衡如尺,又有銅球象天圓體,外列二十八宿,上刻正統(tǒng)廿年御制銘。余按此非本朝人所能辦,意必故元舊物。按宋沈括(存中)云:“司天監(jiān)銅渾儀,景德中韓顯符所造,依劉曜時,孔梃晁宗斛蘭之法。天文院渾儀,皇祐中舒易簡所造,用唐梁令瓚、僧一行法。至熙寧中,括監(jiān)太史局,受詔改造渾儀,置之天文院,而移天文院舊銅儀于朝服法物庫。”蓋宋世渾儀有三,金人入汴,諸法物俱北去,此固蒙古得之完顏者耳。至正統(tǒng)而重修則有之,且銘有“昔作今述”之句,知非創(chuàng)矣。

  【改造漏刻】正統(tǒng)五年上巳,御制天渾儀銘矣。至十二年十一月,欽天監(jiān)正彭德清又上言:“蒙欽造鑄銅儀,驗得北京北極出地度數,太陽出入時刻,與南京不同。南京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北京出地四十度強。南京冬至日出辰初初刻,入申正四刻,夜刻五十九,夏至日出寅正四刻,入戌初初刻,晝刻五十九;北京冬至日出辰初二刻,入申正二刻,夜刻六十二。夏至日出寅正二刻,入戌初一刻,晝刻六十二,各有長短差異。

  今宮禁及官府漏箭,皆南京舊式不可用?!鄙狭顑裙俦O(jiān)改造。

  是時禁中宮漏循用新制,不待言。而次年春,造己巳歷樣,蓋即用其言頒式天下矣。按十二時大刻九十六刻,益以廿四小刻,共為百廿刻,然小刻只抵四大刻,故總謂之百刻。冬夏二至,晝夜均用之,安得于圣朝正朔中,妄自增加,真不祥之尤矣。

  今通用歷日中,冬至日出,仍辰初初刻,夏至日出,仍寅正四刻,并不行彭德清所建白也。德清隨英宗駕北征,曾勸王振駐師不從,郕王監(jiān)國,廷臣劾德清不擇善地駐札,以致乘輿失陷,并黨王振,匿天變不奏諸大罪。未數日郕王命籍沒其家,德清尋死于獄,命戮其尸。

  【厘正歷法】正統(tǒng)戊辰,上從欽天監(jiān)正彭德清之請,改加冬夏二至晝夜各五十一刻,頒次年歷,時皆歡詫為異事。次年己巳上北狩,景帝御字,天文生馬軾始倡議乞改歷日時刻如故事。帝命禮臣會官議之,禮臣以監(jiān)正許惇等議上,謂正統(tǒng)間,彭德清于觀象臺測驗,以北京較南京,則北極高出地上三度,南極低入地下三度,冬至晝短三刻,夏至晝長三刻,奏準改入《大統(tǒng)歷》,永為遵守。今軾起自軍匠,不諳天象,妄以己意求改,所言不可行。帝曰:“歷雖成于京師,而太陽出入度數,則當以四方之中為準,是以堯命羲和仲叔四人,分測四方,以定四時。今京師觀象臺,在堯典幽都之地,太陽出入度數,難以憑準,今后造歷,悉照洪武永樂舊式。”讀帝此旨,評駁精確,頓令星官緘口。然其時已將歲終,先期十一月朔,頒歷于天下,則景泰元年,猶仍正統(tǒng)十四年之謬也。其時彭德清以王振黨擬斬,瘐死獄中,僇尸籍產矣。而同事疇人,猶襲其說如此。時胡忠安(濙)久位春卿,亦附會執(zhí)奏。蓋以身主其事,不免護前遂非,其如景帝圣明,不可面欺何?

  【日圭同異】世宗初登極,欽天監(jiān)官朱裕,以日月交食,分秒不合上言。洪武中漏刻博士元飲,言歷法當隨時修改,以合天道,時去元甚近,已欲修明。今歲差愈多,本監(jiān)觀象臺晷表,分寸不一,乃用南京日出分秒,似相矛盾。今宜會舉理學大臣,總理其事,鑄立銅表,考四時日中之影,仍差歷官往河南南陽察舊立土圭,以合今日之晷,分立圭表于山東、湖廣、陜西、大名,以測四方之影,庶合朔得真,交食不謬。上僅報聞,寢不行也。朱裕蓋以兩京地方俱居偏方,不足標準,欲立圭于四方,此即唐堯分命羲仲四人各宅之法也。若南陽舊圭,未審何代所立,裕上疏時必有所據,今已不可問矣。然土中一說,亦自難憑。如文皇北征至口外長清塞上,指北斗謂金幼孜曰:“至此則已南望北斗?!鄙w華夷地勢使然,然漠外去京師不過數千里,而天象已迥異如此。近代商于日本、占城、呂宋、佛郎機諸國者,問以星斗河漢,皆云躔度方向,與中華毫無差別。是數國者,在閩廣東南,不知幾萬里矣。豈三垣九野驗于北,而不驗于南歟?抑南方卑下去天遠,而北方地高與天體親切耶?是未可臆斷。

  再閱朱裕疏,內云觀象臺晷表,與南京矛盾,是即正統(tǒng)間彭德清測景不同之說也。未審其說確否?至于南陽土圭,惟嘉靖二年河南撫臣何天衢請祀周公疏中,云登封縣有觀象測景二臺,乃周公營洛邑時手建遺跡,其土圭表漏尚存,宜敕欽天官至彼考正制度尺寸,以憑授歷。然則中原日圭,又不在南陽矣。

  總之歲久訛傳,未足憑也。

  【鄭世子論歲差】今上乙未,鄭世子(載堉)造萬年歷上之,其疏云:“洪武間監(jiān)正元統(tǒng)造《大統(tǒng)歷》,以洪武甲子為歷元,上考下推,無消長之法。時監(jiān)副李德芳駁之,謂不與經史相合,宜用許衡辛巳元歷。太祖謂二歷俱難憑,只驗七政交會,行度無差者為是。今取《大統(tǒng)》、《授時》二歷相較,考古則氣差三日,推今則時差九刻?;蛞浴妒跁r》減分太峻,失之先天;《大統(tǒng)》不減,失之后天。今和會二家成歷書曰《律歷會通》,并歷以上?!倍Y官議亡元至元四年,西域札馬魯丁撰進新歷,其時已名為《萬年歷》矣,未幾《授時歷》成,《萬年歷》遂廢不行,至于歲差之法,上古無聞,始于晉洛下閎,唐虞喜,元許衡、郭守敬,始以六十六年年差一度??脊艅t每百年減一,推來則每百年加一,法號精密,《大統(tǒng)歷》至今用之。今如堉所云,則弦望已各差一日,似未至此,其議遂格。

  然嘉靖二年華湘掌欽天監(jiān)時,曾以歲差改歷為請,謂堯時冬至,距今四千年,已差五十度。自元至元改辛巳歷,至今二百四十三年,已差三度六十四分五十秒。亦引洪武間元統(tǒng)言為證,則世子疏,或未盡非也。

  【日食訛謬】萬歷庚戌十一月朔壬寅日食,初飲天奏稱日食七分有余,未正一刻初虧,申初三刻食甚,酉初初刻復圓。

  春官正戈謙亨等又稱,未正三刻初虧,已互異矣。既而后部外范守己駁之,謂親驗日晷,未正一刻不虧。至正、二正、三正四刻俱然,直至申初二刻,始見西南略有虧形,至申正二刻方甚,且不止七分有余。蓋歷官前后俱誤也。禮部因言:“自萬歷元年至今,日食已十余次,其差或一二刻,以至四刻,前代如漢修改五次,魏至隋修改十三次,唐至五代周修改十六次,宋修改十八次,金至元未修改三次。本朝二百余年,未經修改,豈能無訛。今范守己及按察使刑云鷺精通歷學,云鷺有《古今律歷考》,綜綜字原缺,據寫本補,采詳密,可照先朝給事樂濩主事華湘改光祿少卿,提督欽天監(jiān)。又檢討徐光啟,員外李之藻,俱究心歷理,以及大西洋歸化陪臣寵迪莪、熊三拔等,俱攜有彼國歷法諸書,乞照洪武十五年命翰林字翀、吳伯宗、靈臺郎海達兒、回回天師馬黑亦沙等,譯修西域歷法事例,盡錄其書,以補典籍之闕,庶歷法詳明,有光前代?!笔枭喜粓?。

  似此訛舛,不急改訂,歷律不知所終矣。

  【一歲節(jié)候】自古來歷家節(jié)候,每月參差,無有朔望日,正值四序挨日排連者。惟元朝世祖至元三十一年甲午歲節(jié)氣,正月一日壬子立春,二月二日癸未驚蟄,三月三日癸丑清明,四月四日甲申立夏,五月五日甲寅芒種,六月六日乙酉小暑,七月七日乙卯立秋,八月八日乙酉白露,九月九日丙辰寒露,十月十日丙戌立冬,十一月十一日丁巳大雪,十二月十二日丁丑小寒,此真古今未有,后來亦無繼之者。直至今上萬歷二十二年甲午歲節(jié)氣,正月初一庚辰雨水,二月初二辛亥春分,三月初三辛巳谷雨,四月初四壬子小滿,五月初五壬午夏至,六月初六癸丑大暑,七月初七癸未處暑,八月初八癸丑秋分,九月初九甲申霜降,十月初十甲寅小雪,十一月十一乙酉冬至,十二月十二乙卯大寒。前元則每月節(jié)氣,今上則每月中氣,挨次接續(xù),無纖毫小爽。又俱屬甲午年,恰恰共三百載,不知天運至此適相值耶,抑璿璣必然之數也?歷代史氏紀天官之異者多矣。未有巧合一至此者。

  【居第吉兇】地理吉兇,時亦有驗。如余所知,嚴分宜舊第,已三度籍沒矣。其在東城大街者,如石大人胡同,亦闤阓鬧處,英宗時為忠國公石亨賜第;亨敗后,無人敢居,后咸寧侯仇鸞得之,仇勢張甚,不下石氏,其身后正法梟斬見籍,慘禍更甚于亨。此第今為鑄冶開爐之所,其旁一大宅,即石氏偏傍廳事,亦宏敝過他第數倍,今為寧遠伯李成梁賜第。成梁罷鎮(zhèn)還京居之,父子六人,俱為大帥,皆至一品,貴盛震天下。

  成梁老病死牖下,長子如松戰(zhàn)歿,松胄子名世忠當襲爵,而頑囂無賴,貲產蕩盡,遂無人肯保任之。今惟正寢停乃祖靈柩,十年不葬,他屋悉質于人,屠酤囂雜,過者歡息,信乎形家之說不誣。又景帝建大隆福寺,壯麗甲京師,有言其地不吉者,帝命拆去前門牌坊,所謂天下第一叢林者,并禁鐘鼓不鳴。及天順廢毀興隆、永昌諸寺,此寺雖幸存,而香火寂寞,廓院蕭條,至今不振。正德間教坊司改造前門,有過之詫曰:“異哉術士也!此后當出玉帶數條?!甭務呤?。未幾上愛小優(yōu)數人,命閹之留于鐘鼓司,俄以稱上意,俱賞 粦玉。近年丁酉,南教坊馬四娘號湘蘭者,年過五旬,雖畜妓十余曹,而門庭闐然,悉窘無計,有江右舒姓者憐之,為改其門,且曰不出百日當驟富。適金華虞生者,年甫弱冠,游南雍,求見四娘,重幣為贄,問其所屬意,無一入目者,惟以婁豬為請,時馬謝客已久,慚其諸妓,固卻之,苦請不去,姑留焉。凡匝月,酬以數千金,馬氏復如盛時者又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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