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31 12:01 | 豆瓣: 史鐵生去世的當天,王安憶肯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人之一。我想象著她連紀念文章這樣傾訴于文字的功夫都不會有,因為這二十年來的濃厚情感是不會靠著一篇短短的文字可以敘寫一二的。她內(nèi)心積壓的感情需要吐露,恰逢1月4日又是史鐵生六十歲生日,因此便有此次追思會。而我七年前開始讀大學,在學校的書店很偶然借到她的《紀實與虛構(gòu)》,自此開始把她當成我“文學教母”——她深深影響了我對于文學的認識。我不會想到終有一天我會親眼見到她。真正是想都不敢想。然而因為此次追思會,凌晨五點半,天還在寒浸浸的黑夜中,我爬起床趕火車、坐地鐵,搭公交——我不能再錯過見她的機會了。 是的,我見到了她,在復旦大學這棟陌生的會議廳中,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當時只有她和陳村坐在一起談事情,我本可以上去跟她打一聲招呼的??墒俏倚闹幸魂噾峙?,她向我這邊看時,我低頭錯過去,找了一個最靠后的位置坐下來。我心中還有慚愧。我覺得我沒能寫出什么好作品來,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寫出滿意的作品,我可能會坦然自信去叫她一聲王老師。后來復旦的學生都擁進來了,各路的作家、學者、批評家都各就各位。這時候我才敢抬頭仔細看她,她脫下黑色風衣,里面穿著暗黃色與黑色相間的橫紋毛衣,黑色大帆布褲,圍著暗紅色毛巾。我再去撲捉她我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遍照片而今卻真實呈現(xiàn)在眼前的臉部(王安憶最擅長寫臉部),她不美麗,相反呈現(xiàn)的是一種嚴肅的氣場,五官重且沉,顴骨到臉頰也是重重掃下去,感覺不是像朱天文那樣容易親近。 她開始講話了,每粒字吐出來快而清晰。她回憶起二十年前去北京文藝講習所(現(xiàn)在的魯迅文學院)學習,經(jīng)常跑到史鐵生家里去。一晃二十年,兩個第一流的作家積累下深厚的感情。在后來張新穎的文章(張因有事情未來,托人代念)中回憶2004年,王安憶請史鐵生來復旦講座。來的時候,王安憶為史鐵生找好做透析的醫(yī)院,史鐵生的鞋帶松了她上去幫忙系上,腿不舒服上前揉腿……這時候我又去看王安憶,如果沒有到一種疼惜到如親人的地步,誰能做到這樣體貼入微?陳村在回憶與史鐵生漫漫相處點滴時,幾度哽咽,而王安憶的眼眶紅透,只見她頻頻抬手擦淚。我想她是一個含蓄的人,然而史鐵生從病危到去世,從去世到追思,她一個人在心中是怎樣的悲痛,我們難以體味。只是聽到她說我們這代五十年生的作家是不是到了該謝幕的時候?此時,我注意到她右邊太陽穴邊上的斑紋,也看到陳思和的滿頭白發(fā),她們也到了近老年的時刻了,她們的肉身也逐漸走向衰敗。中途,陳村起身出去,我好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背完全駝下來,拄著拐杖,從學生群中吃力的穿過去。她們才五十多歲,怎么個個看起來真的老了呢? 其他的作家、學者也在討論史鐵生、追憶史鐵生,有官腔的,有學術(shù)的,有大話的,而我時刻追看著王安憶。王安憶一會兒跟陳村小聲商量,一會兒拿手機寫字,一會兒走神發(fā)呆,我想此刻她在眾人中間可能會好受些。然后當她一個人回去,獨自面對史鐵生已經(jīng)不在的事實時,她會不會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前幾年父母相繼去世,好友陸星兒去世,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朋友去世,她到了這個親友紛紛離世的時段了。而我想必能在她日后的文字尋覓到這種歷經(jīng)沉淀過濾后的體悟吧。 我不會去打擾她的,也不會上前請她簽名,與她合影。兩個小時的追思會,我默默坐在人群中看著她,一會兒想起她的《烏托邦詩篇》,一會兒想起昨天讀她的《小新娘》,一會兒又浮現(xiàn)出《上種紅菱下種藕》的書頁,她所給予我所能見的文字紛紛涌上來,而這些就是發(fā)生在面前她的手下。七年時間,這些文字深深改變了我,而我卻慚愧未能寫出真正好的作品來。當散會后隨著眾人離開時,我最后一眼看到她匆匆消失在門后。她又回到她的世界了,而我要回到我的世界。來日方長,多多保重——王老師。(2011-1-4) 史鐵生追思會 陳村(右一)發(fā)言時,王安憶眼眶紅了,幾次抬手拭淚。 史鐵生與夫人陳希米 知青時代的史鐵生 查看原文 ? 版權(quán)屬于作者 商業(yè)轉(zhuǎn)載聯(lián)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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