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注〔1〕黃初：魏文帝曹丕年號，公元220—226年。
〔2〕京師：京城，指魏都洛陽。按曹植黃初三年朝京師事不見史載，《文選》李善注以為系四年之誤。朝京師，即到京都洛陽朝見魏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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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濟：渡。
〔4〕洛川：即洛水，源出陜西，東南入河南，經(jīng)洛陽。
〔5〕斯水：指洛川。
〔6〕宓妃：相傳為宓羲氏之女，溺死于洛水為神?！峨x騷》：“我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font>
〔7〕“感宋玉”句：宋玉有《高唐》、《神女》二賦，皆言與楚襄王對答夢遇巫山神女事。
〔8〕京域：京都（指洛陽）地區(qū)。
〔9〕言：發(fā)語詞。
〔10〕東藩：指在洛陽東北的曹植封地鄄城。藩，古代天子封建諸侯，如藩籬之衛(wèi)皇室，因稱諸侯國為藩國?！段褐尽繁緜鳎骸埃S初）三年，立為鄄城王。”鄄城（即今山東鄄城縣）在洛陽東北，故稱東藩。
〔11〕伊闕：山名，即闕塞山、龍門山。《水經(jīng)注·伊水注》：“昔大禹疏以通水，兩山相對，望之若闕，伊水歷其間北流，故謂之伊闕矣?！鄙皆诼尻柲?，曹植東北行，故曰背。
〔12〕轘轅：山名，在今河南偃師縣東南。《元和郡縣志》：“道路險阻，凡十二曲，將去復(fù)還，故曰轘轅?！?/font>
〔13〕通谷：山谷名。華延《洛陽記》：“城南五十里有大谷，舊名通谷?！?/font>
〔14〕陵：登。
〔15〕景山：山名，在今河南偃師縣南。
〔16〕殆：通“怠”，懈怠?！渡叹龝まr(nóng)戰(zhàn)》：“農(nóng)者殆則土地荒?！?/font>
〔17〕煩：疲乏。
〔18〕爾乃：承接連詞，猶言“于是就”。
〔19〕稅駕：猶停車。稅，舍、置。駕，車乘總稱。
〔20〕蘅皋：生著杜蘅（香草）的河岸。皋，河邊高地。
〔21〕秣駟：喂馬。駟，一車四馬，此泛指駕車之馬。
〔22〕芝田：《十洲記》：“鐘山在北海，仙家數(shù)千萬，耕田種芝草。”一說為地名，即河南鞏縣西南的芝田鎮(zhèn)。
〔23〕容與：悠然安閑貌。
〔24〕陽林：地名，一作“楊林”，因多生楊樹而名。
〔25〕流盼：目光流轉(zhuǎn)顧盼。盼一作“眄”，旁視。
〔26〕精移神駭：謂神情恍惚。移，變。駭，散。
〔27〕忽焉：急速貌。
〔28〕以：而。
〔29〕殊觀：所見殊異。
〔30〕援：以手牽引。
〔31〕御者：車夫。
〔32〕覿（dí敵）：看見。
〔33〕無乃：猶言莫非。
〔34〕翩：鳥疾飛貌，此引申為飄忽搖曳。
〔35〕驚鴻：驚飛的鴻雁。
〔36〕婉：蜿蜒曲折。此句本宋玉《神女賦》：“婉若游龍乘云翔?！?/font>
〔37〕榮：豐盛。華：華美。二句形容洛神容光煥發(fā)，肌體豐盈。
〔38〕飄飖：動蕩不定。
〔39〕回：旋轉(zhuǎn)。
〔40〕皎：潔白光亮。
〔41〕迫：靠近。
〔42〕灼：鮮明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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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芙蓉：一作“芙蕖”，荷花。
〔44〕淥（lù路）：水清貌。
〔45〕秾：花木繁盛。此指人體豐腴。
〔46〕纖：細小。此指人體苗條。
〔47〕修：長。度：標準。此句即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所謂“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之意。
〔48〕素：白細絲織品。句本宋玉《登徒子好色賦》。
〔49〕延、秀：均指長。
〔50〕項：后頸。
〔51〕皓：潔白。句本司馬相如《美人賦》。
〔52〕鉛華：粉。古代燒鉛成粉，故稱鉛華。
〔53〕弗御：不施。御，進。
〔54〕云髻：發(fā)髻如云。
〔55〕峨峨：高聳貌。
〔56〕連娟：又作“聯(lián)娟”，微曲貌。
〔57〕朗：明潤。
〔58〕鮮：光潔。
〔59〕眸：目瞳子。
〔60〕睞：顧盼。
〔61〕靨（yè謁）輔：一作“輔靨”，即今所謂酒窩。權(quán)：顴骨?！痘茨献印ふf林》：“靨輔在頰則好?！?/font>
〔62〕瓌：同瑰，奇妙。宋玉《神女賦》：“瓌姿瑋態(tài)?！?/font>
〔63〕艷逸：艷麗飄逸。
〔64〕儀：儀態(tài)。
〔65〕閑：嫻雅。宋玉《神女賦》：“志解泰而體閑?！?/font>
〔66〕綽：寬緩。
〔67〕奇服：奇麗的服飾。屈原《九章·涉江》：“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font>
〔68〕曠世：猶言舉世無匹。曠，空。
〔69〕骨像：骨格形貌。
〔70〕應(yīng)圖：指與畫中人相當。
〔71〕璀燦：鮮明貌。一說為衣動聲。
〔72〕珥：珠玉耳飾。此用作動詞，作佩戴解。
〔73〕瑤碧：美玉。
〔74〕華琚：刻有花紋的佩玉。
〔75〕翠：翡翠。
〔76〕首飾：指釵簪一類飾物。
〔77〕踐：穿，著。
〔78〕遠游：鞋名。繁欽《定情詩》：“何以消滯憂，足下雙遠游?！?/font>
〔79〕文履：飾有花紋圖案的鞋。劉楨《魯都賦》：“纖纖絲履，燦爛鮮新；表以文組，綴以朱蠙。”疑即詠此。
〔80〕曳：拖。
〔81〕霧綃：輕薄如霧的輕紗。
〔82〕綃：生絲。
〔83〕裾：裙邊。
〔84〕微：隱。
〔85〕芳藹：芳香濃郁。
〔86〕踟躕：徘徊。
〔87〕隅：角。
〔88〕縱體：輕舉貌。
〔89〕遨：游。
〔90〕采旄：采旗。旄，旗竿上旄牛尾飾物。
〔91〕桂旗：以桂木為竿之旗。屈原《九歌·山鬼》：“辛夷車兮結(jié)桂旗?！?/font>
〔92〕攘：此指揎袖伸出。
〔93〕神滸：為神所游之水邊地。滸，水邊澤畔。
〔94〕湍瀨：石上急流。
〔95〕玄芝：黑芝草。《抱樸子·仙藥》：“芝生于海隅名山及島嶼之涯……黑者如澤漆。”
〔96〕振蕩：形容心動蕩不安。
〔97〕怡：悅。
〔98〕微波：一說指目光，亦通。
〔99〕誠素：真誠的情意。素，同愫。
〔100〕要（yāo）：同“邀”，約請。
〔101〕信修：確實美好。張衡《思玄賦》：“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貞節(jié)?！?/font>
〔102〕羌：發(fā)語詞。
〔103〕習(xí)禮：懂得禮法。
〔104〕明詩：善于言辭。
〔105〕抗：舉起。
〔106〕瓊珶：美玉。
〔107〕和：應(yīng)答。
〔108〕潛淵：深淵，指洛神所居之地。
〔109〕期：會。
〔110〕眷眷：通“睠睠”，依戀貌。
〔111〕款實：誠實。
〔112〕斯靈：此神，指宓妃。
〔113〕我欺：即欺我。
〔114〕交甫：鄭交甫?！渡裣蓚鳌罚骸扒邢梢怀?，游于江濱，逢鄭交甫。交甫不知何人也，目而挑之，女遂解佩與之。交甫行數(shù)步，空懷無佩，女亦不見。”
〔115〕棄言：背棄信言。
〔116〕狐疑：疑慮不定。相傳狐性多疑，渡水時且聽且過，因稱狐疑。
〔117〕收和顏：收斂笑容。
〔118〕靜志：鎮(zhèn)定情志。
〔119〕申：施展。
〔120〕禮防：《禮記·坊記》：“夫禮坊民所淫，……故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相見，恐男女無別也?！狈慌c“防”通。防，障。
〔121〕自持：自我約束。
〔122〕徙倚：猶低回。
〔123〕神光：圍繞于神四周的光芒。
〔124〕乍陰乍陽：忽暗忽明。此承上句而言，離則陰，合則陽。
〔125〕竦（sǒng）：聳。
〔126〕鶴立：形容身軀輕盈飄舉，如鶴之立。
〔127〕椒途：涂有椒泥的道路。椒，花椒，有濃香。
〔128〕蘅?。憾呸繀采?。
〔129〕超：惆悵。
〔130〕永慕：長久思慕。
〔131〕厲：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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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彌：久。
〔133〕雜沓：眾多貌。
〔134〕命儔嘯侶：猶呼朋喚友。儔，伙伴、同類。
〔135〕渚：水中高地。
〔136〕翠羽：翠鳥的羽毛。古人多用以為飾。
〔137〕南湘之二妃：指娥皇和女英。據(jù)劉向《列女傳》載，堯以長女娥皇和次女女英嫁舜，后舜南巡，死于蒼梧。二妃往尋，死江湘間，為湘水之神。
〔138〕漢濱之游女：漢水之神。《詩·周南·漢廣》：“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毖俄n詩章句》：“游女，漢神也?！?/font>
〔139〕瓠瓜：星名，又名天雞，在河鼓星東。
〔140〕無匹：無偶。阮瑀《止欲賦》：“傷匏瓜之無偶，悲織女之獨勤?！?/font>
〔141〕牽牛：星名，又名天鼓，與織女星各處河鼓之旁。相傳每年七月七日乃得一會。
〔142〕袿：今作褂。劉熙《釋名》：“婦人上服曰袿。其下垂者，上廣下狹如刀圭也?！?/font>
〔143〕猗靡：隨風(fēng)飄動貌。
〔144〕翳：遮蔽。
〔145〕延佇：久立。
〔146〕鳧：野鴨。
〔147〕陵：踏。
〔148〕塵：指細微四散的水沫。
〔149〕難期：難料。
〔150〕盼：《文選》作“眄”，斜視。
〔151〕流精：形容目光流轉(zhuǎn)而有光彩。
〔152〕幽蘭：形容氣息香馨如蘭。
〔153〕婀娜：輕盈柔美貌。
〔154〕屏翳：傳說中的眾神之一，司職說法不一，或以為是云師（《呂氏春秋》），或以為是雷師（韋昭），或以為是雨師（《山海經(jīng)》、王逸等）。而曹植認為是風(fēng)神，其《詰洛文》云“河伯典澤，屏翳司風(fēng)”。
〔155〕川后：舊說即河伯，似有誤，俟考。
〔156〕馮夷：河伯名。《青令傳》：“河伯，華陰潼鄉(xiāng)人也，姓馮名夷。”又《楚辭》王逸注引《抱樸子·釋鬼》：“馮夷以八月上庚日渡河溺死，天帝署為河伯?！?/font>
〔157〕女媧：傳說中的女神，《世本》謂其始作笙簧，故此曰“女媧清歌”。
〔158〕文魚：《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秦器之山，濩水出焉，……是多鰩魚，狀如鯉魚，魚身而鳥翼，蒼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東海，以夜飛?！?/font>
〔159〕驚（警）：當從《文選》作“警”。《文選》李善注：“警，戒也。文魚有翅能飛，故使警乘?！?/font>
〔160〕玉鑾：鸞鳥形玉制車鈴，動則發(fā)聲。
〔161〕偕逝：俱往。
〔162〕六龍：相傳神出游多駕六龍。
〔163〕儼：矜持莊重貌。
〔164〕齊首：謂六龍齊頭并進。
〔165〕云車：相傳神以云為車?！恫┪镏尽罚骸皾h武帝好道，七月七日夜漏七刻，西王母乘紫云車來?！?/font>
〔166〕容裔：舒緩安詳貌。
〔167〕鯨鯢（ní泥）：即鯨魚。水棲哺乳動物，雄曰鯨，雌曰鯢。
〔168〕轂（gú谷）：車輪中用以貫軸的圓木。此指車。
〔169〕為衛(wèi)：作為護衛(wèi)。
〔170〕沚：水中小塊陸地。
〔171〕紆：回。
〔172〕素領(lǐng)：白皙的頸項。
〔173〕清揚：形容女性清秀的眉目。揚一作“陽”?！对姟む嶏L(fēng)·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陽婉兮?！?/font>
〔174〕交接：結(jié)交往來。
〔175〕莫當：無匹，無偶。《漢書·司馬相如傳》顏師古注：“當，對偶也?！?/font>
〔176〕抗：舉。
〔177〕袂：袖。曹植《敘愁賦》：“揚羅袖而掩涕”，與此句同意。
〔178〕浪浪：水流不斷貌。
〔179〕效愛：致愛慕之意。
〔180〕明珰：以明月珠作的耳珰?！豆旁姙榻怪偾淦拮鳌罚骸岸髟芦?。”
〔181〕太陰：眾神所居之處，與上文“潛淵”義近。
〔182〕不悟：不知。
〔183〕舍：止。
〔184〕宵：通“消”，消失。一作“霄”。
〔185〕蔽光：隱去光彩。
〔186〕背下：離開低地。
〔187〕陵高：登上高處。
〔188〕靈體：指洛神。
〔189〕上溯：逆流而上。
〔190〕綿綿：連續(xù)不斷貌。
〔191〕耿耿：心緒不安貌。
〔192〕東路：回歸東藩之路。
〔193〕騑(fēi)：車旁之馬。古代駕車稱轅外之馬為騑或驂，此泛指駕車之馬。
〔194〕轡：馬韁繩。
〔195〕抗策：猶舉鞭。
〔196〕盤桓：徘徊不前。
小注《唐韻》莫撥切《集韻》莫葛切，音“末”。《廣韻》襪肚。《類篇》所以束衣也?！端鍩墼姟峰\袖淮南舞，寶襪楚宮腰。 又《集韻》勿發(fā)切，音韈。《類篇》同襪?！队衿纺_衣?！稘h·雜事秘辛》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
《唐韻》望發(fā)切《集韻》勿發(fā)切，音“韈”。《類篇》足衣。《釋名》襪，末也，在腳末也?！讹w燕外傳》衣故短繡裙、小袖、李文襪?！恫苤病ぢ迳褓x》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干祿字書》本作韈，通作襪，別見革部。
譯文黃初三年，我來到京都朝覲，歸渡洛水。古人曾說此水之神名叫宓妃。因有感于宋玉對楚王所說的神女之事，于是作了這篇賦。賦文云：
我從京都洛陽出發(fā)，向東回歸封地鄄城，背著伊闕，越過轘轅，途經(jīng)通谷，登上景
山。這時日已西下，車困馬乏。于是就在長滿杜蘅草的岸邊卸了車，在生著芝草的地里喂馬。自己則漫步于陽林，縱目眺望水波浩渺的洛川。于是不覺精神恍惚，思緒飄散。低頭時還沒有看見什么，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了異常的景象，只見一個絕妙佳人，立于山巖之旁。我不禁拉著身邊的車夫?qū)λf：“你看見那個人了嗎？那是什么人，竟如此艷麗！”車夫回答說：“臣聽說河洛之神的名字叫宓妃，然而現(xiàn)在君王所看見的，莫非就是她！她的形狀怎樣，臣倒很想聽聽?！?/font>
我告訴他說：“她的形影，翩然若驚飛的鴻雁，婉約若游動的蛟龍。容光煥發(fā)如秋日下的菊花，體態(tài)豐茂如春風(fēng)中的青松。她時隱時現(xiàn)像輕云籠月，浮動飄忽似風(fēng)吹落雪。遠而望之，明潔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近而視之，鮮麗如綠波間綻開的新荷。她體態(tài)適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細如束，秀美的頸項露出白皙的皮膚。既不施脂，也不敷粉，發(fā)髻高聳如云，長眉彎曲細長，紅唇鮮潤，牙齒潔白，一雙善于顧盼的閃亮的眼睛，兩個面顴下甜甜的酒窩。她姿態(tài)優(yōu)雅嫵媚，舉止溫文嫻靜，情態(tài)柔美和順，語辭得體可人。洛神服飾奇艷絕世，風(fēng)骨體貌與圖上畫的一樣。她身披明麗的羅衣，帶著精美的佩玉。頭戴金銀翡翠首飾，綴以周身閃亮的明珠。她腳著飾有花紋的遠游鞋，拖著薄霧般的裙裾，隱隱散發(fā)出幽蘭的清香，在山邊徘徊倘佯。忽然又飄然輕舉，且行且戲，左面倚著彩旄，右面有桂旗庇蔭，在河灘上伸出素手，采擷水流邊的黑色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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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鐘情于她的淑美，不覺心旌搖曳而不安。因為沒有合適的媒人去說情，只能借助微波來傳遞話語。但愿自己真誠的心意能先于別人陳達，我解下玉佩向她發(fā)出邀請?？蓢@佳人實在美好，既明禮義又善言辭，她舉著瓊玉向我作出回答，并指著深深的水流以為期待。我懷著眷眷之誠，又恐受這位神女的欺騙。因有感于鄭交甫曾遇神女背棄諾言之事，心中不覺惆悵、猶豫和遲疑，于是斂容定神，以禮義自持。
這時洛神深受感動，低回徘徊，神光時離時合，忽明忽暗。她象鶴立般地聳起輕盈的軀體，如將飛而未翔；又踏著充滿花椒濃香的小道，走過杜蘅草叢而使芳氣流動。忽又悵然長吟以表示深沈的思慕，聲音哀惋而悠長。于是眾神紛至雜沓，呼朋引類，有的戲嬉于清澈的水流，有的飛翔于神異的小渚，有的在采集明珠，有的在俯拾翠鳥的羽毛。洛神身旁跟著娥皇、女英南湘二妃，她手挽漢水之神，為瓠瓜星的無偶而嘆息，為牽牛星的獨處而哀詠。時而揚起隨風(fēng)飄動的上衣，用長袖蔽光遠眺，久久佇立；時而又身體輕捷如飛鳧，飄忽游移無定。她在水波上行走，羅襪濺起的水沫如同塵埃。她動止沒有規(guī)律，象危急又象安閑；進退難以預(yù)知，象離開又象回返。她雙目流轉(zhuǎn)光亮，容顏煥發(fā)澤潤，話未出口，卻已氣香如蘭。她的體貌婀娜多姿，令我看了茶飯不思。
在這時風(fēng)神屏翳收斂了晚風(fēng)，水神川后止息了波濤，馮夷擊響了神鼓，女媧發(fā)出清泠的歌聲。飛騰的文魚警衛(wèi)著洛神的車乘，眾神隨著叮當作響的玉鸞一齊離去。六龍齊頭并進，駕著云車從容前行。鯨鯢騰躍在車駕兩旁，水禽繞翔護衛(wèi)。車乘走過北面的沙洲，越過南面的山岡，洛神轉(zhuǎn)動白潔的脖頸，回過清秀的眉目，朱唇微啟，緩緩地陳訴著往來交接的綱要。只怨恨人神有別，彼此雖然都處在盛年而無法如愿以償。說著不禁舉起羅袖掩面而泣，止不住淚水漣漣沾濕了衣襟，哀念歡樂的相會就此永絕，如今一別身處兩地，不曾以細微的柔情來表達愛慕之心，只能贈以明珰作為永久的紀念。自己雖然深處太陰，卻時時懷念著君王。洛神說畢忽然不知去處，我為眾靈一時消失隱去光彩而深感惆悵。
于是我舍低登高，腳步雖移，心神卻仍留在原地。余情綣繾，不時想象著相會的情景和洛神的容貌；回首顧盼，更是愁緒縈懷。滿心希望洛神能再次出現(xiàn)，就不顧一切地駕著輕舟逆流而上。行舟于悠長的洛水以至忘了回歸，思戀之情卻綿綿不斷，越來越強，以至整夜心緒難平無法入睡，身上沾滿了濃霜直至天明。我不得已命仆夫備馬就車，踏上向東回返的道路，但當手執(zhí)馬韁，舉鞭欲策之時，卻又悵然若失，徘徊依戀，無法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