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檣陣馬說米芾
珊瑚帖
米芾(1051~1108),初名黻,字元章,號襄陽漫仕、海岳外史等,湖北襄陽(今湖北襄樊)人,遷居丹徒(今江蘇鎮(zhèn)江)。米芾兼擅諸體,尤以行草見長,為“宋四家”之一。長于臨摹古人書法,幾可亂真。工山水,以書入畫,善以水墨表現(xiàn)云霧迷漫的江南景色,人稱“米家云山”。晚年曾任書畫博士,集書畫家、鑒定家、收藏家于一身,著有《書史》、《畫史》、《寶章待訪錄》等。
在宋四家中,蔡、蘇、黃三人均以科舉致仕,唯獨米芾出身“冗濁”,詩文才情也大為遜色。在北宋好尚風雅的文人士大夫群體中,米芾始終處于被動壓抑的邊緣狀態(tài)。穿唐服,戴帽高,嗜潔成癖,拜石為兄等顛狂怪異之舉,一半出于對世俗的抗爭,一半也是他引人注目,求得心理平衡的手段,“米顛”的諢名即由此而來?;蛟S,寄情書畫并以此名世,是他唯一可以安身立命、聊以自慰的資本。
蜀素帖
米芾能以書法名世,完全是后天努力的結果。數(shù)十年臨池不輟,下的是自稱為“集古字”的笨功夫。米芾早年學書受唐人影響很大,“蟹爪鉤”等比較特殊的筆法集自顏真卿的行書,體勢的縱斂險勁多源于歐陽詢,用筆的生動變化則多取自褚遂良。元豐五年,32歲的米芾長沙任滿,特地拜謁了被貶謫黃州的蘇東坡。東坡稱贊米書“風檣陣馬,沉著痛快,當與鐘、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同時,也指出其書略嫌狂怪的問題,并勸他改習晉人而歸于平淡。此后,米芾便開始留心尋訪晉人法帖,最先得到的王獻之《十二月帖》,對他以后的書風丕變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現(xiàn)在我們還能看到米芾當年所臨寫的《中秋帖》。囿于聞見,米芾早年只能取法一些習見的唐碑,當他頓悟學書須從墨跡得趣而“石刻不可學”的道理之后,對前賢墨跡的攫取欲就變得極為強烈。除了購求、交換之外,還采取藏匿原作、歸還臨作的“調包”方式巧取豪奪,甚至不惜臉皮以死要挾。也許,正是這種對晉唐名家墨跡、對書法藝術的極度癡迷,才會使他的集古出新之路結出豐碩的果實。同時,“一洗二王惡札,照耀皇宋千古”的狂傲不羈,又使他絕不甘心久居籬下,亦步亦趨。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米芾從先賢那里苦心積蓄的巨大能量,終于迸發(fā)出絢爛的光芒,“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的豪邁氣概也變得底氣十足、酣暢淋漓。
清和帖
米芾晚年的行書作品,無論是輕松活波的信札隨筆,還是鄭重其事的跋贊歌行,無不姿態(tài)萬千,精彩絕倫。米芾自稱其書為“刷字”,用筆則能“獨得八面”,善于在正側、偃仰、向背、轉折、頓挫的騰挪振迅中,形成沉著痛快、風檣陣馬的米氏風格。字形常常欹側取勢,通過對偏旁部首進行大幅度地移位變形、倒錯比例,以增加動蕩搖曳、峻急痛快的節(jié)奏感。氣脈貫通而能兼顧細節(jié)的精到完美,隨遇而變又能意外生奇的米芾書法,一舉打破了晉唐行書閑雅平和的審美基調,令人耳目一新、振聾發(fā)聵。當然,過于追求筆勢、結體的跳躍變化,也使他的行書始終難以企及“魏晉平淡”的極致之境。黃庭堅說米書“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千里,所當穿徹,書家氣勢,亦窮于此”;孫覿以為“米南宮躓弛不羈之士,喜為崖異卓鷙,驚世駭俗之行,故其書法亦類其人,超逸絕塵,不踐陳跡,每出新意于法度之中,而絕出筆墨畦徑之外,真一代之奇跡也”。前者取其筆勢意氣,后者知人論書,均不失為知言,但又稍嫌籠統(tǒng)。
值雨帖
其實,米芾是一個性格頗為復雜又極其敏感的人,書法是他一生最好的伴侶,尺牘行書“跡乃含情”的藝術功能也在他的筆下表現(xiàn)地最為酣暢淋漓?!恫涮返目桃怦娉?,《珊瑚帖》的神采飛揚,《值雨帖》的煩悶無聊,《清和帖》的沉穩(wěn)凝重等等,種種喜怒哀樂的情緒變化都在不經(jīng)意間通過細微的筆觸表現(xiàn)出來。相比之下,蔡襄、東坡、黃庭堅等人的大部分作品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隱約帶有揮之不去的理性色彩,像米芾這般隨機變化、心手達情的純熟技藝,以及作品背后所體現(xiàn)出來的坦然的釋懷和松弛的心態(tài),在整個宋代甚至此后近千年的書法發(fā)展史中都是難得一見的??梢哉f,無論是傳統(tǒng)功力的深度,還是自由揮灑的情致,米芾的行書均堪稱一代翹楚。
元日帖
米芾雖然文才稍遜,但并不妨礙他對魏晉風流的向往,以“寶晉齋”為齋號,極力追摹晉人就是明證。米芾早年受唐楷影響至深,由唐入晉,成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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