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尼蘇達(dá)州的松樹島,躺在威廉·達(dá)菲農(nóng)場的吊床上 頭頂之上,我見那只青銅色的蝴蝶 沉睡在黑樹干之上 綠影中,似一片葉子隨風(fēng)飄動 空屋后的峽谷下 牛鈴聲聲隨響 消失在午后的遠(yuǎn)方 我右邊 兩棵松樹間的田野里,鋪滿陽光 去年,馬兒們遺下的糞便 燃燒成金黃的石頭 我仰躺著,日暮向晚,當(dāng)夜幕合攏 一只雛鷹在空中懸飛,尋找家 我已虛度了一生 作者 / [美國] 詹姆斯·賴特 Lying In A Hammock At William Duffy's Farm In Pine Island, Minnesota Over my head, I see the bronze butterfly, Asleep on the black trunk, blowing like a leaf in green shadow. Down the ravine behind the empty house, The cowbells follow one another Into the distances of the afternoon. To my right, In a field of sunlight between two pines, The droppings of last year's horses Blaze up into golden stones. I lean back, as the evening darkens and comes on. A chicken hawk floats over, looking for home. I have wasted my life. James Wright 青銅色的蝴蝶睡在黝黑的樹干上,如同葉子在綠蔭中飄搖。這強(qiáng)烈的色彩,再加上blonze、black、blowing這組重濁的頭韻連續(xù)的澆鑄,意象就成了凝重的雕塑。但蝴蝶本是輕靈的,好在asleep這樣的清輔音恰如其分地描摹出蝶翼翕張的柔細(xì)之感。但這寧靜是由風(fēng)吹(或許還有草動)來凸顯的。蝴蝶沉睡如葉,無知于自己的生與美,死亡卻是發(fā)綠的。大概只有敏銳或頹廢到極致的人才會捕捉到天地間這樣細(xì)微的活物。 跟開頭的over相比,down顯得有點不情愿,更何況后面還跟著empty——房子,心,整個的人世,都可以用它來形容。這樣,視線放低了,拉遠(yuǎn)了,就有了說不出的慵倦與蒼涼。牛鈴聲偏又如沙漠中長長的商旅,漸次遠(yuǎn)去,融入那眼不能見亦不駐心的遠(yuǎn)處。寥落與寂寞是由清脆的聲響來放大的。與蝶翼一樣,鈴聲也需要尖細(xì)如虱的感官來俘獲。而我自己呢?當(dāng)我看到蠶豆花睜著母馬般溫馴的眼睛,當(dāng)我聽到金屬色的蜥蜴體內(nèi)浩大的銅管樂隊,我的心卻似四季皆空的荒場——無意間的流連都如飲鳩止渴。 “在我的右邊,兩棵松樹之間,陽光下的原野上”,這真像一個孩子繪制的藏寶圖,把方位交待得清清楚楚。而那“寶物”竟然是去年馬群的舊矢,如今已燒成金色的石頭。詩歌也正如神秘的煉金術(shù),將有限的此地和去年、曾經(jīng)明亮青翠的或卑微污穢的都煉成不能朽壞的金子。因而,所有的描摹看似閑筆,其實都被澆鑄、提煉成了心象,并擁有熔入永恒的野心。只是無論你觀察、提煉與否,自然是一如既往地自在。不自在的有時是我們,總是疑惑于自己旁觀的姿態(tài)、距離…… lean back似乎在暗示:之前的看和聽多多少少是有意的,甚至略略繃緊了身體。呵,“我”何嘗不是一個形跡可疑的幽靈,茫然無措又不知魘足地飄蕩在偌大的原野上?但將臨的夜色使人松弛,仿佛靈魂在這一刻被放倒,或是傾空(empty),或是撤退(back),或是進(jìn)入更深處的自己,誰知道呢?據(jù)說水手時常睡在狹窄船艙的吊床上,有時浪頭打過來,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埋在海里。躺在吊床上就不只是悠閑,有時也是認(rèn)命。比如認(rèn)命地回家吧,就像羅伯特·斯蒂文生的墓碑上鐫刻的文字:“他躺在自己心向往之的地方,/好似水手離開大海歸故鄉(xiāng);/又像獵人下山回到家門旁?!笨伞拔摇辈桓视谶@么平常的意象,而讓一只鷹四處漂蕩,如在水中;讓它似乎惘然地覓巢,而非堅定地在高崖上棲落。Float-floating life,不確定的時間和空間,或許無所寓居,卻未必與永恒相交。 更驚人的是尾句,完全不按理出牌,猶如一聲潦草的休止符:I have wasted my life. 倘若我是個潦草的讀者,我愿讓自己的心智也成為沉睡的蝴蝶,氣息尚存,或漂浮的蒼鷹,去留隨意。但我向來是愚拙又好奇:在世上魂游了一圈,突然決絕地說這樣的話,到底是哀悼、玩笑,還是自矜?或者竟是邀請我們同樣地虛擲生命?我不懂得如何“正確地浪費(fèi)剩下的時間”(張楚《冷暖自知》),倒時常在浮云落日下,野蠻無節(jié)制地消磨自己,似乎怎么都不為過,又似乎什么都是過錯。 后來詹姆斯·賴特發(fā)現(xiàn)11世紀(jì)的波斯詩人Ansari曾用過同樣的句子。而里爾克寫過:You must change your life.(Archaic Torso of Apollo)蘭波寫過:j’ai perdu ma vie.(Chanson de la plus haute tour)呵,誰曾滿意過此生?即便從頭來過,或許也是惘然。那就戛然而止吧。 薦詩 / 匙河2016/05/18 回復(fù) 朗讀 ,可至喜馬拉雅的讀睡首頁收聽tiger、卓、哪吒的朗讀。卓&哪吒中英文連讀的配樂是 磯村由紀(jì)子-夢。
第1164夜值守 / 小米、范致行 詩作及本平臺作品均受著作權(quán)法保護(hù) 相關(guān)事宜請聯(lián)系 bedtimepoem@qq.com 我已轉(zhuǎn)發(fā)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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