駢文,全篇以雙句(儷句、偶句)為主,講究對仗的工整和聲律的鏗鏘。聲韻上運用平仄,韻律和諧;修辭上注重藻飾和用典。其主要特點是以四、六句式為主,因句式兩兩相對,猶如兩馬并駕齊驅(qū),故稱為“駢體”,也稱“駢體文”、“駢儷文”或“駢偶文”。因常用四字六字句,也稱“四六文”或“駢四儷六”。
駢文肇端于先秦,醞釀于秦漢,成熟于魏晉,鼎盛于六朝(有徐陵、庾信)。由于遷就句式,堆砌辭藻,影響內(nèi)容表達,中唐韓愈、柳宗元提倡古文運動后,駢文漸衰。雖唐宋依舊山脈綿延,至元明兩代成為絕響。清初,再異峰突起。以清末王闿運為最后一個代表作家。清后散文大興。駢文退出歷史舞臺,時代使然。
中國散文從漢代到六朝,出現(xiàn)“文”“筆”對立。一種觀點:文--駢文,就是專尚辭藻華麗,受字句和聲律約束。筆--散文,就是專以達意明快為主,不受字句和聲律約束。但,劉勰的觀點:“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笨梢姲l(fā)生于宋齊時期的文筆之辯在于有韻與否,而非散文駢體之別。
前人論及駢文之源,不外乎四:一為六經(jīng),二為諸子,三為離騷,四為漢賦。其實中國文字發(fā)源于象形,又多單音節(jié)語詞,天然地就利于鋪排、對偶與諧聲,易喚起人們的聯(lián)想。
六經(jīng)自漢以后,受到世代尊崇,其經(jīng)典作用為后世文章駢儷化播下了種子。
再看諸子之文。諸子之作“以立意為宗,不以能文為本”(《文選序》),大都散體,然而駢文偶語屢見不鮮,推其因,不外乎為說理之曉暢通達、氣勢之詭異奔放。后世駢文作家于此大受滋養(yǎng)。施肥之功不可湮沒。
屈原的離騷,上承詩經(jīng),下啟漢賦,開駢儷之先聲。于裁對,自覺運用各種對偶方法,有平句對、隔句對、疊字對、當(dāng)句對等,而句式分為四字、六字句,并注意到語言的參差錯落之美。于隸事,以古名今,逐漸繁復(fù)。于敷藻,“驚采絕艷,難與并能”(劉勰語)。于諧聲,多用兮字,纏綿婉轉(zhuǎn)。汲水灌溉,后世作家受益良多。
秦之李斯、漢之鄒陽,筆下書牘逐漸駢儷;漢之王褒、終軍所書頌贊亦已駢偶;漢末蔡邕開拓駢儷化之碑文,且蔡之它文亦多駢偶,典雅凝重。故至蔡,駢文體制基本成型。
至魏晉南北朝,駢體文大盛。這一時期駢體文不斷向精美化方向發(fā)展。
劉勰《文心雕龍·麗辭》:“魏晉群才,析句彌密,連字合趣,剖毫析理?!币?font color="#FF0000">曹植的圓潤秀美、陸機的典重厚實為代表。魏晉時期排偶逐漸成熟,駢四麗六句式逐漸普遍,用典隸事方法亦趨繁復(fù),辭采華美逐漸豐富。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宋之文詠,體有因革,……麗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字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彼锡R之際,駢文文采大大發(fā)展。顏延之織辭繁縟,造語精工;鮑明遠善于敷采,奇峭飄逸,是其代表。
齊梁之際,周颙倡四聲,沈約言八病,聲律之說盛行。駢文作家大都注意音律諧和、章法文氣的流轉(zhuǎn)。裁對、隸事、敷采、調(diào)聲四特征至此完備。王融辭涉比偶,而壯氣不沒;江淹別辟蹊徑,而屢屢入情。
梁陳之際,駢體已臻完美。徐庾體的出現(xiàn)是其代表。徐陵善書札,庾信善賦。他們推進了駢體的四六化。用典繁復(fù)但自然貼切;敷藻調(diào)聲號稱“五色相宣,八音迭奏”。駢文大盛。
初唐四杰,不滿六朝華靡,為文氣象高華、辭采博麗、氣勢剛健。如王勃《騰王閣序》、楊炯《盂蘭盆賦》、盧照鄰《益州至真觀主黎君碑》、駱賓王《討武曌檄》等。
至唐中宗景龍后,張說、蘇颋以能文號稱“燕許大手筆”。其駢文轉(zhuǎn)向?qū)嵱?,多為?yīng)制之作,失去齊梁以來對藝術(shù)美的追求,甚而失去四杰宏博瑰麗之長,而漸趨凝重化。張說有《梁國公姚文貞公神道碑》、蘇颋《太清觀鐘銘》等。
唐德宗時,陸贄善用駢文寫制誥奏議。有《翰苑集》行世。其駢文上承燕許,不用典、少雕飾、能結(jié)合具體事實與對象進行精當(dāng)?shù)仄饰觯⑶腋星槌渑?,呈現(xiàn)出了素淡化的傾向。他的文章發(fā)揮了重要的歷史作用,但文學(xué)性不強。最著名的是《奉天改元大赦制》。
晚唐李商隱宗法六朝,其駢文于應(yīng)制之外,還創(chuàng)造了不少抒情、說理性的祭文書啟等。他的文章隸事精巧,語言工麗,句式適時穿插散句,表現(xiàn)出典麗、清俊的風(fēng)格,對宋四六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有《樊南甲乙集》行世。
宋初駢文,宗法李商隱,步武唐賢,舂容大雅,號為西昆,而成就不大。自歐陽修倡古文運動,駢文為之一變。加之蘇軾推波助瀾,倡崇陸贄,使駢文寫作形成了以“散行之氣,運對偶之文”的特點。這種文章,注重結(jié)構(gòu)上的開闔變化,好用長聯(lián)對以盡曲折,少用典而多隱括成語,形成清空疏蕩的風(fēng)格。其寫作范圍卻主要集中在表啟之內(nèi),還有一些上梁文、樂語、青詞。殆至后期,“習(xí)為長聯(lián),崇尚侈博,而意趣都盡,浪添事實,以為著題,而神韻漫失所由,以不工為工,而四六至此為不可復(fù)振也?!保▽O梅《四六叢話》)代表性作品如歐陽修《蔡州乞致仕第二表》《隨州錢相公啟》、蘇軾《上陸宣公奏議札子》《謝館職啟》、王安石《賀韓魏公啟》、汪藻《代隆祐太后詔書》等等。
元明駢文,前人多謂不足觀。蔣祖怡在《駢文與散文》中說:“四六至南宋之末,菁華已竭。元明之世,雖以賦頌經(jīng)義試士,其中亦要排比聲律,茍用虛廓猥淺之詞,以追時諧俗,此故不足以言文,而更何有于美。元代駢文之作者,唯虞伯生一人,但其文往往落入俗調(diào),既未能追跡六朝,又未能自成一家。明時李何王李之徒,每好慕古,但稀蹤跡漢魏、罕法齊梁,其尺牘雜文,不過偶一為之,弄其小巧,往往剽竊成語,剿寫字句而已。劉基宋濂以古文名,不以駢文著,其所作者,亦為出乎一時之興,非盡力之作,故元明兩代之駢文,無甚價值?!被靖爬诉@一時期的情況。
清人打破宋代駢文只有表章制啟的狹隘范圍,重新使其走向多樣化。他們宗法六朝,取萃唐宋,風(fēng)格各異。既注意用典辭藻,使文辭含蓄華美,又注意結(jié)構(gòu),使文氣轉(zhuǎn)換、邏輯發(fā)展通暢明達;且善為音韻,精于調(diào)聲。駢文為之一振,號為復(fù)興。然清人駢文缺點亦不少。其一為用語尖新,其二為用典不倫,其三煉字太過,其四開闔勢弱。前期以陳維崧、毛奇齡等人為代表。陳其年之《與芝麓先生書》最為著名。乾嘉時期,駢文最甚盛,胡天游、袁枚、洪亮吉、汪中等皆有名作。而以紀昀一派為正宗。紀昀之文,色澤鮮明,句調(diào)齊整,氣勢清勁,用事精切。有《平定兩金川露布》等。清末駢文,以王闿運為代表,其文脫胎六朝,最為精美。如《吊朱生文》、《秋醒詞序》、《嘲哈密瓜賦》等。清季以降,駢文遂湮沒無聞,文章均以散體行世。
曹植,是三國時期曹魏著名文學(xué)家,建安文學(xué)的代表人物。其代表作有《洛神賦》《白馬篇》《七哀詩》等。后人因其文學(xué)上的造詣而將他與曹操、曹丕合稱為“三曹”。漢魏以來二千年間詩家堪稱“仙才”者,曹植、李白、蘇軾三人耳。曹植之文,以儷語為主體,已經(jīng)是駢偶體制,不過對偶還不十分精工細密,散行氣息猶存一些,因而不乏清峻疏朗之態(tài),這是駢文形成的最初狀態(tài)。
陸機,與弟陸云俱為我國西晉時期著名文學(xué)家、辭賦家、書法家、駢文家。陸機的駢文音律諧美,講求對偶,典故很多,開創(chuàng)了駢文的先河。代表著有《豪士賦序》《謝平原內(nèi)史表》《薦戴淵書》《五等諸侯論》《辨亡論》《吊魏武帝文》《文賦》《嘆逝賦》《演連珠五十首》等幾十多篇。
顏延之,南朝宋文學(xué)家。少孤貧,居陋室,好讀書,無所不覽,文章之美,冠絕當(dāng)時,其文與謝靈運俱以詞彩齊名,世稱“顏謝”。顏延之在散文和駢文上也有相當(dāng)成就,是劉宋前期的大手筆。作品有《三月三日曲水詩序》《陽給事誄》《陶征士誄》《宋文皇帝元皇后哀冊文》《祭屈原文》。
鮑照,南朝宋文學(xué)家。詩、賦、駢文都有名作。評論家把他和顏延之、謝靈運并列為“元嘉三大家”。鮑照的駢文文辭精練而雋逸,對仗工穩(wěn)而暢達,確立了駢文四六句法之最精妙體制。代表作有《古帆銘》《飛白書勢銘》《凌煙樓銘》《蕪城賦》《園葵賦》等幾十篇,其中最為后世稱道的是《登大雷岸與妹書》。
周颙,生卒年均不詳,約宋后廢帝元徽元年前后在世。音辭辯麗,出言不窮,宮商朱紫,發(fā)口成句,著《四聲切韻》,提出平上去入四聲。泛涉百家,長于佛理,著《三宗論》。
沈約,南朝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沈約孤貧流離,篤志好學(xué),博通群籍,擅長詩文。歷仕宋、齊、梁三朝。著有《晉書》《宋書》《齊紀》《高祖紀》《邇言》《謚例》《宋文章志》,并撰《四聲譜》。作品除《宋書》外,多已亡佚。與謝朓、王融、范云等人一起,將四聲的區(qū)辨同傳統(tǒng)的詩賦音韻知識相結(jié)合,規(guī)定了一套五言詩創(chuàng)作時應(yīng)避免的聲律上的毛病,就是后人所記之“八病”。
王融,南朝齊文學(xué)家。他最為當(dāng)時人稱道的文章是《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北魏的使者認為超過顏延之,可以和司馬相如的《封禪書》相比。
江淹,南朝著名文學(xué)家,歷仕宋、齊、梁三朝。他是南朝辭賦大家,又是南朝駢文大家,與鮑照、劉峻、徐陵齊名。最為知名的當(dāng)數(shù)他在獄中寫給建平王劉景素的《詣建平王書》,文章辭氣激揚,不卑不亢,真情實感流注于字里行間。另外,江淹的《報袁叔明書》、《與交友論隱書》等,均為當(dāng)時名篇。
徐陵,南朝梁陳間詩人、駢文家。徐陵處于劉宋駢文最盛行的時期,其駢文精工繁密,語句更趨于駢四儷六,他的《玉臺新詠序》更是用典繁密,辭藻華麗,對偶工巧,筆法鋪張,為歷代傳誦不衰之作。代表著有《玉臺新詠序》《與齊尚書楊遵彥書》《在北齊與宗室書》《與李那書》《與王僧辯書》等百來篇。
庾信,北周時期人,成為宮體文學(xué)的代表作家。與徐陵創(chuàng)造文學(xué)風(fēng)格“徐庾體”。庾信的駢文集南北朝文化特質(zhì)于一體,融濃麗與剛樸之氣于一身,成為駢文文史上的巔峰作家。代表著有《哀江南賦》《春賦》《小園賦》《傷心賦》《枯樹賦》等三十多篇。有《庾子山集》傳世。
吳均,梁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時官吳興主簿。明人輯有《吳朝清集》。其文工于寫景,文辭清新挺拔,不少人效仿他的文章,稱為“吳均體”。駢文代表作有《與朱元思書》。
王勃,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齊名,世稱“初唐四杰”,是“初唐四杰”之首。王勃的駢文是成就最高的作品之一,表現(xiàn)了初唐時期知識分子所特有的懷才不遇、報國無門而又積極進取的精神面貌,藝術(shù)上達到了很高的境界,無論是用典或是意境的構(gòu)筑,都達到了很高的造詣。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與王勃對六朝駢文的革新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其《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更是千古傳誦不朽之名篇。駢文代表作還有《寒梧棲鳳賦》《澗底寒松賦》《春思賦》《江曲孤鳧賦》《山亭興序》等三十多篇。王勃的駢文對后世影響極大,現(xiàn)排為第一并不為過。
楊炯《盂蘭盆賦》
盧照鄰《益州至真觀主黎君碑》
駱賓王,七歲能詩,號稱“神童”。駱的駢文更是詞彩瞻富,清新俊逸,風(fēng)骨剛健,極富氣勢。那篇《代李敬業(yè)傳檄天下文》更是成了傳誦不衰的千古名篇。代表著有《與博昌父老書》《秋日于益州李長史宴序》《冒雨尋菊序》《晦日楚國寺宴序》等三十多篇。
張說,唐代文學(xué)家,為開元前期一代文宗。張說在駢體改革上邁出了新的步伐,他的館閣之作,以散行之氣運偶儷之詞,改華從實,斫雕為樸,氣味深厚,筆力沉雄,師法漢人,開駢散結(jié)合之端。代表著有《贈太尉裴公神道碑》《唐故高內(nèi)侍碑》《齊黃門侍郎盧思道碑》《太清觀鐘銘》等幾百篇。
蘇颋《太清觀鐘銘》
陸贄,唐代政治家,文學(xué)家。陸贄的駢文對后世歐陽修、蘇軾等人都影響極大,確實是達到經(jīng)世致用的目的,在中國駢文史上具有極為重要的地位,有上繼“燕許”融散入駢的傳統(tǒng),下開“歐蘇”四六散化的先河。代表著有《奉天請罷瓊林大盈二庫狀》《奉天請數(shù)對群臣兼許令論事狀》《論裴延齡奸蠹書》《月臨鏡湖賦》等數(shù)百篇。
李商隱,是晚唐駢文的代表作家。其駢文屬對工整,用事精切,疏密相間,氣韻自然。晚唐古文運動后,駢文開始全面衰落,而李商隱竟力挽頹勢,又使駢文流行了一段時間。李商隱“尤善為誄奠之辭”,他的《奠相國令狐公文》《祭外舅贈司徒公文》《祭裴氏姊文》等都寫得很有特色,而他的《祭小侄女寄寄文》成就尤為突出。但其駢文多官場應(yīng)酬文字,內(nèi)容較貧乏。
歐陽修《蔡州乞致仕第二表》《隨州錢相公啟》
蘇軾《上陸宣公奏議札子》《謝館職啟》
王安石《賀韓魏公啟》
汪藻,北宋末、南宋初文學(xué)家。擅長寫四六文,南渡初詔令制誥均由他撰寫。行文洞達激發(fā),多為時人傳誦,被比作陸贄?!痘侍蟾嫣煜率謺贰督ㄑ兹晔辉氯盏乱簟肥瞧浯碜?。
陳維菘,清初著名的詞人兼駢文家,尤以駢文稱一代名手,對清代駢文之發(fā)展。起了開張風(fēng)氣的作用。駢文有清代曾中興一時,可謂名家輩出,但最有成效的就是陳維菘。陳的駢文淵博雄肆,剛健有力。代表著有《看弈軒賦》《白丁香花賦》《三芝集序》《陸懸圃文集序》《歸田倡和詩序》等百多篇。
毛奇齡,清初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毛奇齡的學(xué)識淵博,能治經(jīng)、史和音韻學(xué),亦工詞,擅長駢文、散文、詩詞,都自成家數(shù)。
胡天游,清代駢文家、詩人。胡天游善作駢體文。駢文經(jīng)過元明衰歇式微的殘冬之后,胡天游踵繼陳其年、毛奇齡之后武,以其氣象雍容、斐然可觀的博麗駢文,點綴了清中葉燦爛紛披的駢文中興的春天。代表作有《大夫文種廟銘》、《遜國名臣贊序》、《柯西石宕記》等。
袁枚,清代中葉最負盛名、最有影響的詩人、詩論家。亦工文章,散文如《祭妹文》、《峽江寺飛泉亭記》等,駢文如《與蔣苕生書》、《重修于忠肅廟碑》等,傳為名篇。
洪亮吉,清代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精于史地和聲韻、訓(xùn)詁之學(xué),善寫詩及駢體文。他的駢體文高古遒邁,“每一篇出,世爭傳之”,如《出關(guān)與畢侍郎箋》、《游天臺山記》、《戒子書》等都較著名。
汪中,清代哲學(xué)家、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遍讀經(jīng)史百家之書,卓然成家。能詩,工駢文,所作駢文,在清代駢文中被譽為格調(diào)最高。代表作有《哀鹽船文》,《經(jīng)舊苑吊馬守真文》,《吊黃祖文》,《狐父之盜頌》。
紀昀,清代文學(xué)家。歷雍正、乾隆、嘉慶三朝,享年八十二歲,是中國的大文豪之一。紀曉嵐以才名世,號稱“河間才子”。在清代被公認為文壇泰斗,學(xué)界領(lǐng)袖,一代文學(xué)宗師。他能“學(xué)問”,又能“文章”,詩及駢文,聲調(diào)流美,清新可頌。
王闿運,晚清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民國三年,受聘入國史館任館長,編修國史。其為人狂狷諧謔,軼聞甚多。門生眾多,在教育事業(yè)上頗有成就,較著名的弟子有楊度、夏壽田、廖平、楊銳、劉光第、齊白石、張晃、楊莊等。其撰文駢散兼行,既不堆砌辭藻,又不故作高深,所以能自然渾成,不落俗調(diào),并多警策之言。
曹植《求自試表》
臣植言:臣聞士之生世,入則事父,出則事君;事父尚于榮親,事君貴于興國。故慈父不能愛無益之子,仁君不能畜無用之臣。夫論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畢命之臣也。故君無虛授,臣無虛受。虛授謂之謬舉,虛受謂之尸祿。《詩》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辭兩國之任,其德厚也;旦、爽不讓燕、魯之封,其功大也。兮臣蒙國重恩,三世于兮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際,稱浴圣澤,潛潤德教,可謂厚幸矣!而位竊東藩,爵在上列,身被輕暖,□厭百味,目極華靡,耳倦絲竹者,爵重祿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祿者,有異于此.皆以功勤濟國,輔主惠民。兮臣無德可述,無功可紀,若此終年,無益國朝,將掛風(fēng)人彼己之譏。是以上慚玄冕,俯愧朱紱。
方兮天下一統(tǒng),九州晏如。顧西尚有違命之蜀,東有不臣之吳,使邊境未得稅甲,媒士未得商枕者,誠欲混同宇內(nèi),以致太和也。故啟滅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統(tǒng)世,將欲卒文武之功,繼成康之隆,簡賢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鎮(zhèn)衛(wèi)四境,為國爪牙者,可謂當(dāng)矣。然而高鳥未掛于輕繳,淵魚未懸于鉤餌者,恐釣射之術(shù)或未盡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擊張步,言不以賊遺于君父也。故車右伏劍于鳴轂,雍門刎首于齊境。若此二子,豈惡生而尚死哉?誠忿其慢主而凌君也。夫君之寵臣,欲以除患興利;臣之事君,必以殺身靜亂,以功報主也。昔賈誼弱冠求試屬國,請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終軍以妙年使越,欲得長纓占其王,羈致北闕。此二醫(yī)者,豈好為夸主而曜世俗哉!志或郁結(jié),欲逞其才力,輸能于明君也。昔漢武為霍去病治第,辭曰:“匈奴未滅,臣無以家為!”固夫憂國忘家,捐軀濟難,忠臣之志也。
兮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寢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為念!伏見先武皇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聞矣。雖賢不乏世,宿將舊卒猶習(xí)戰(zhàn)也。竊不自量,志在授命,庶立毛發(fā)之功,以報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詔,效臣錐刀之用,使得西屬大將軍,當(dāng)一校之隊;若東屬大司馬、統(tǒng)偏師之任。必乘危蹈險,騁舟奮驪,突刃觸鋒,為士卒先。雖未能擒權(quán)馘亮,庶將虜其雄率,殲其丑類。必效須臾之捷,以滅終身之愧,使名掛史筆,事列朝榮。雖身分蜀境,首懸吳闕,猶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試,沒世無聞,徒榮其軀而豐其體,生無益于事,死無損于數(shù),虛荷上位而忝重祿,禽息鳥視,終于白首,此徒圈牢之養(yǎng)物,非臣之所志也。
流聞東軍失備,師徒小衄,輟食忘餐,奮袂攘衽,撫劍東顧,而心已馳于吳會矣!塞,伏見所以行師用兵之勢,可謂神妙也!故兵者不可豫言,臨難而制變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時,立功于圣世。每覽史籍,觀古忠臣義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國家之難,身雖屠裂,而功勛著于景鐘,名稱垂于竹帛,未嘗不拊心而嘆息也。
臣聞明主使臣,不廢有罪。故奔北敗軍之將用,而秦魯以成其功;絕纓盜馬之臣赦,而楚趙以濟其難。臣竊感先帝早崩,威王棄世,臣獨何人,以堪長久。??窒瘸?,填溝壑,墳土未干,而聲名并滅。臣聞騏驥長鳴,伯樂昭其能;盧狗悲號,韓國知其才。是以效之齊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試之狡免之捷,以驗搏噬之用。兮臣志狗馬之微功,竊自惟度,終無伯樂韓國之舉,是以于悒而竊自痛者也。夫臨博而企竦,聞樂而竊抃者,或有賞音而識道也。昔毛遂趙之陪隸,猶假錐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況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無慷慨死難之臣乎!夫自炫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時求進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陳聞于陛下者,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冀以塵霧之微,補益山海;熒燭末光,增輝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獻其忠,必知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廢言,伏惟陛下少垂神聽,臣則幸矣!
陸機《豪士賦序》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則?修心以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務(wù)者系乎彼。存乎我者,隆殺止乎其域;系乎彼者,豐約惟所遭遇。落葉俟微飆以隕,而風(fēng)之力蓋寡;孟嘗遭雍門以泣,而琴之感以末。何哉?欲隕之葉無所假烈風(fēng),將墜之泣不足煩哀響也。是故茍時啟于天,理盡于人,庸夫可以濟圣賢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業(yè)。故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蓋得之于時世也。
夫我之自我,智士猶嬰其累;物之相物,昆蟲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挾非常之勛,神器暉其顧眄,萬物隨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飽從諛之說,豈識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且好榮惡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猶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節(jié),故曰天可仇乎。
嗟乎!光于四表,德莫富焉。王曰叔父,親莫昵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節(jié)沒齒,忠莫至焉。而傾側(cè)顛沛,僅而自全,則伊生抱明允以嬰戮,文子懷忠敬而齒劍,固其所也。因斯以言,夫以篤圣穆親,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于人主之懷,止謗于眾多之口,過此以往,惡睹其可!安危之理,斷可識矣。又況乎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運短才而易圣哲所難者哉!身危由于勢過,而不知去勢以求安;禍積起于寵盛,而不知辭寵以招福。見百姓之謀己,則申宮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懼萬方之不服,則嚴刑峻制,以賈傷心之怨。然后威窮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眾心日陊,危機將發(fā),而方偃仰瞪眄,謂足以夸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知曩勛之可矜,暗成敗之有會。是以事窮運盡,必有顛仆;風(fēng)起塵合,而禍至??嵋?。圣人忌功名之過己,惡寵祿之逾量,蓋為此也。
顏延之《陶征士誄序》
夫璇玉致美,不為池隍之寶,桂椒信芳,而非園林之實,豈其深而好遠哉!蓋云殊性而已,故無足而至者,物之藉也;隨踵而立者,人之薄也。若乃巢高之抗行,夷皓之峻節(jié),故已父老堯禹,錙銖周漢,而綿世浸遠,光靈不屬。至使菁華隱沒,芳流歇絕,不其惜乎。雖今之作者,人自為量,而首路同塵。輟途殊軌者多矣,豈所以昭末景,汛馀波。有晉征士尋陽陶淵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弱不好弄,長實素心,學(xué)非稱師,文取指達。在眾不失其寡,處言愈見其默。少而貧病,居無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給。母老子幼,就養(yǎng)勤匱。遠惟田生致親之議,追悟毛子捧檄之懷。初辭州府三命,後為彭澤令,道不偶物,棄官從好,遂乃解體世紛,結(jié)志區(qū)外,定跡深棲,於是乎遠。灌畦鬻蔬,為供魚菽之祭,織絇緯蕭,以充糧粒之費。心好異書,性樂酒德,簡棄煩促,就成省曠。殆所謂國爵屏貴,家人忘貧者與?有詔征為著作郎,稱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於尋陽縣之某里,近識悲悼,遠士傷情。冥默福應(yīng),嗚呼淑貞。夫?qū)嵰哉C華,名由謚高。茍允德義,貴賤何焉?若其寬樂令終之美,好廉克己之操,有合謚典,無愆前志。故詢諸友好,宜謚曰靖節(jié)征士,其辭曰:
鮑照《登大雷岸與妹書》
吾自發(fā)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泝無邊,險徑游歷,棧石星飯,結(jié)荷水宿,旅客貧辛,波路壯闊,始以今日食時,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踰十晨,嚴霜慘節(jié),悲風(fēng)斷肌,去親為客,如何如何!
向因涉頓,憑觀川陸;遨神清渚,流睇方曛;東顧五州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窺地門之絕景,望天際之孤云。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南則積山萬狀,負氣爭高,含霞飲景,參差代雄,淩跨長隴,前后相屬,帶天有匝,橫地?zé)o窮。東則砥原遠隰,亡端靡際。寒蓬夕捲,古樹云平。旋風(fēng)四起,思鳥群歸。靜聽無聞,極視不見。北則陂池潛演,湖脈通連。苧蒿攸積,菰蘆所繁。棲波之鳥,水化之蟲,智吞愚,彊捕小,號噪驚聒,紛乎其中,西則回江永指,長波天合。滔滔何窮,漫漫安竭!創(chuàng)古迄今,舳艫相接。思盡波濤,悲滿潭壑。煙歸八表,終為野塵。而是注集,長寫不測,修靈浩蕩,知其何故哉!西南望廬山,又特驚異?;鶋航?,峰與辰漢相接。上常積云霞,雕錦縟。若華夕曜,巖澤氣通,傳明散綵,赫似絳天。左右青靄,表里紫霄。從嶺而上,氣盡金光;半山以下,純?yōu)轺焐P趴梢陨窬拥劢?,?zhèn)控湘、漢者也。若潀洞所積,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擊,涌澓之所宕滌,則上窮荻浦,下至狶洲;南薄燕*(派字右半部分),北極雷淀,削長埤短,可數(shù)百里。其中騰波觸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寫泄萬壑。輕煙不流,華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漣隴蹙。散渙長驚,電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飛嶺復(fù)?;啬谏剑紳展?。碪石為之摧碎,碕岸為之落。仰視大火,俯聽波聲、愁魄脅息,心驚慓矣!至于繁化殊育,詭質(zhì)怪章,則有江鵝、海鴨、魚鮫、水虎之類,豚首、象鼻、芒須,針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儔,折甲、曲牙、逆鱗、返舌之屬。掩沙漲,被草渚,浴雨排風(fēng),吹澇弄翮。夕景欲沈,曉霧將合,孤鶴寒嘯,游鴻遠吟,樵蘇一嘆再泣。誠足悲憂,不可說也。
風(fēng)吹雷飆,夜戒前路。下弦內(nèi)外,望達所屆。寒暑難適,汝專自慎,夙夜戒護,勿我為念??钟?,聊書所睹。臨涂草蹙,辭意不周。
【注釋】
?。?]秋潦:秋雨。浩汗,大水浩浩無邊的樣子。[2]猥(wěi委):多。猥至,指秋雨后山溪水多流入江。[3]泝(sù素):同“溯”,逆流而上。[4]棧石:指在險絕的山路上搭木為橋而過。棧,小橋。[5]結(jié)荷:結(jié)起荷葉為屋。水宿:歇宿在水邊。亦言行旅之苦況。[6]波路:水路。[7]日食時:即午飯時?!稘h書·淮南王安傳》:“(上)使為《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保?]涂:道路。登,走;行進。[9]踰:即“逾”,越過。兩句謂已走了千里路,過了十天。按自建康至大雷岸,實際上行程不足千里。這里是約數(shù)。[10]慘:疼痛。這里用作動詞。節(jié):關(guān)節(jié)。[11]涉頓:徒步過水曰“涉”。住宿歇息稱“頓”。[12]遨神:騁目娛懷。清渚:清流中的洲渚。流睇:轉(zhuǎn)目斜視。曛:黃昏。[13]五洲:長江中相連的五座洲渚?!端?jīng)注·江水》:“(轪縣故城)城在山之陽,南對五洲也。江中有五洲相接,故以五洲為名?!本排桑褐附荩ń窬沤┧值木艞l水。又因之稱流經(jīng)江州附近的長江。郭璞《江賦》:流九派乎潯陽?!保?4]地門:即武關(guān)山?!逗訄D括地象》云:“武關(guān)山為地門,上與天齊?!保?5]長圖大念:即宏圖大志。[16]隱心:動心。[17]負氣:恃著氣勢。[18]含霞:映襯著鮮艷的朝霞。飲景:閃射著燦爛的陽光。景,太陽。[19]淩(líng靈):亦作“凌”,逾越。隴,田梗。[20]帶:這里用作動詞,即“圍起”之意。匝(zā扎)環(huán)繞一周。[21]橫地:指群山橫亙大地。[22]砥:磨刀石。隰(xí席):低下之地。[23]亡(wù無):通“無”。靡:沒有。[24]寒蓬夕捲:蓬草遇風(fēng)則飛旋捲去。[25]陂(pí皮)池:水塘。潛演:潛流。演,長長的水流。[26]苧(zhù柱)蒿:苧麻和蒿草常生水邊。攸積:所積。[27]菰(gū姑)俗稱“茭白”。[28]疆:同“強”。[29]驚聒(guō郭):驚擾嘈雜。[30]回江:曲折的江水。永指,永遠流向遠方。[31]天合:與天相連。[32]舳艫(zhúlú逐盧):船尾和船頭。[33]壑(huò或):山谷。[34]八表:八方以外極遠的地方。野塵:天地間的塵埃。兩句語本《莊子·逍遙游》:“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庇谢脺鐭o常之想。[35]寫:同“瀉”。[36]修靈浩蕩:語出《離騷》:“怨靈修之浩蕩兮?!毙揿`,指河神。[37]基:山基。[38]辰漢:星辰天漢。[39]雕錦縟:形容云霞的綺麗絢爛。[40]若華:若木之花。《淮南子·墜形訓(xùn)》:“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華照下地?!贝酥赶脊?。[41]氣通:霧嵐連成一片。[42]傳明:閃射光明。[43]赫:火光紅艷。絳:大紅色。[44]靄:煙氣。[45]紫霄:廬山高峰名。[46]氣盡:煙嵐散盡。[47]黛色:青蒼色。[48]神居帝郊:神仙、天帝的居處。[49]潀(zhōng忠):小水匯入大水。洞:疾流。[50]溪壑:山谷間溪水。[51]豗(huī灰):相擊。[52]澓(fú伏):洄流。宕滌:搖蕩;激蕩。[53]荻浦,長滿蘆的水濱。[54]狶(xī希)洲:野豬出沒的荒洲。狶,同“豨”,豬。[55]薄:迫近,*(派字右半部分)“派”的本字,水分流處。[56]淀:淺湖。[57]削長埤(pí皮)短:意謂對眾多河流湖泊加以削長補短。埤,增益。[58]高浪灌日:形容波浪翻騰之高。[59]涾(tà沓):水沸溢。[60]朱:同“株”,株干。這里指草莖。靡:披靡,倒伏。[61]蹙(cù促):追近。句謂大水迫近田隴。[62]散渙:波浪崩散。渙,水盛貌。[63]透、疾:均指迅速。[64]穹溘(kè客)浪峰。穹,高大。溘,水花。[65]坻(dǐ底):河岸。復(fù):倒復(fù)。[66]回沫:回迸的水花飛沫。冠山:謂水勢逾山。[67]空谷:掃空山谷。空,用作動詞。[68]砧(zhēn真)石:河邊的碪衣石。[69]碕(qí奇)岸:彎曲的河岸。(jí躋)落:變成碎末飛落。,切成細末的腌菜。[70]大火:星名。即心宿二。[71]愁魄:因發(fā)愁而動魂魄。脅息,屏住呼吸。脅,通:“翕”,斂縮。[72]慓(piào票):迅速。[73]繁化殊育:指各種生物的繁殖蕃衍。[74]詭質(zhì):奇異的軀體。怪章:怪誕的外表。[75]江鵝:《本草》引《釋名》:“鷗者浮水上,輕漾如漚也,在海者名海鷗,在江者名江鷗,江夏人訛為江鵝也。”海鴨:《金樓子》:“海鴨大如常鴨,斑白文,亦謂之文鴨?!濒~鮫:《山海經(jīng)》:“荊山,漳水出焉,東南流,注于睢。其中多鮫魚。”注:“鮫,鮒魚類也,皮有珠文而堅,尾長三四尺,末有毒,螫人?!彼ⅲ骸断邈嬗洝罚骸般嫠杏形?,如三四歲小兒,甲如鱗鯉、秋曝沙上,膝頭如虎掌爪,常沒水,名曰水虎?!保?6]豚首:郭璞《江賦》:“魚則江豚海豨?!弊ⅲ骸啊杜R海水土記》曰:“海豨(豬),豕頭(豚首)、身長九尺?!毕蟊牵骸侗笔贰吩疲骸罢媾D國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鼻如象,吸水上噴,高五六十丈?!泵㈨殻和蹼[《交廣記》:“吳置廣州,以滕修為刺史,或語修,蝦須長一丈,修不信,其人后至東海,取蝦須長四丈四尺,封以示修,修乃服之?!贬樜玻簱?jù)《山海經(jīng)》注云,鮫魚“尾長三四尺,末有毒,螫人?!保?7]石蟹:《蟹譜》:“明越溪澗石穴中,亦出小蟹,其色赤而堅,俗呼為石蟹?!蓖涟觯骸墩f文》:“蚌,蜃屬,老產(chǎn)珠者也,一名含漿。”燕箕:《興化縣志》:“魟魚頭圓禿如燕,其身圓褊如簸箕,又曰燕魟魚。”雀蛤:《禮記》:“季秋之月,雀入大水為蛤。”[78]折甲:鱉,甲魚?!秾幉ㄖ尽罚骸镑c形如復(fù)斗,其殼堅硬,腰間橫紋一線,軟可屈摺,每一屈一行。”曲牙:《函史》引《物性志》:“形似石首魚,三牙如鐵鋸。”逆鱗:王旻之《與瑯琊太守許誠言書》:“貴郡臨沂縣,其沙村逆鱗魚,可調(diào)藥物。逆鱗魚仙經(jīng)謂之肉芝?!狈瞪啵骸夺屛摹罚骸胺瓷啵滩疲何r蟆。”以上“江鵝”至“返舌”等十六種水生動物,有的實有其物,有的是神話傳說中的名稱,故難一一考實。[79]沙漲:沙灘。[80]被:此處意為躲避。[81]吹澇:吐著水。弄翮(hé核):搜理毛羽。翮,羽毛。[82]寒嘯:哀鳴。[83]樵蘇:樵夫。蘇,取草。[84]舟子:船夫。以上四句,暗示自己“去親為客”的悲涼情懷。[85]飆:風(fēng)暴。[86]戒:提防。前路:前途。[87]下弦:月亮虧缺下半的形狀。指二十三、四日?!对娊?jīng)·小雅·天?!房追f達《正義》云:“至十五、十六日,月體滿?!薄皬拇撕鬂u虧,至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亦正半在,謂之下弦?!保?8]屆:至。[89]夙(sù素)夜:早晚。[90]涂:同“途”。蹙:急促。
周颙《三宗論》《四聲切韻》
沈約《高松賦》
郁彼高松,棲根得地。托北園于上邸,依平臺而養(yǎng)翠。若夫蟠株聳干之懿,含星漏月之奇。經(jīng)千霜而得拱,仰百仞而方枝。朝吐輕煙薄霧,夜宿迷鳥羈雌。露雖滋而不潤,風(fēng)未動而先知。既梢云于清漢,亦倒景于華池。輕陰蒙密,喬柯布護,葉斷禽蹤,枝通猿路。聽騷騷于既曉,望隱隱于將暮。曖平湖而漾青綠,拂增綺而籠丹素。于時風(fēng)急壟首,寒浮塞天,流蓬不息,明月孤懸。檀欒之竹可詠,鄹枚之客存焉,清都之念方遠,姑射之想悠然。擢柔情于蕙圃,涌寶思于珠泉,豈徒為善之小樂,離繳之短篇,若此而已乎。
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
臣聞出豫為象,鈞天之樂張焉。時乘既位,御氣之駕翔焉。是以得一奉宸,逍遙襄城之域,體元則大,悵望姑射之阿。然窅眇寂寥,其獨適者已。至如夏后兩龍,載驅(qū)璇臺之上,穆滿八駿,如舞瑤水之陰。亦有饗云,固不與萬民共也。
我大齊之握機創(chuàng)歷,誕命建家,接禮貳宮,考庸太室。幽明獻期,雷風(fēng)通饗。昭華之珍既徙,延喜之玉攸歸。革宋受天,保生萬國。度邑靜鹿丘之嘆,遷鼎息大坰之慚。紹清和于帝猷,聯(lián)顯懿于王表。駿發(fā)開其遠祥,定爾固其洪業(yè)。
皇帝體膺上圣,運鐘下武,冠五行之秀氣,邁三代之英風(fēng)。昭章云漢,暉麗日月,牢籠天地,彈壓山川。設(shè)神理以景俗,敷文化以柔遠,澤普泛而無私,法含弘而不殺。猶且具明廢寢,昊晷忘餐,念負重于春冰,懷御奔于秋駕,可謂巍巍弗與,蕩蕩誰名。秉靈圓而非泰,涉孟門其何險。
儲后睿哲在躬,妙善居質(zhì),內(nèi)積和順,外發(fā)英華,斧藻至德,琢磨令范,言炳丹青,道潤金璧。出龍樓而問豎,入虎闈而齒胄。愛敬盡于一人,光耀究于四海。
若夫族茂麟趾,宗固盤石,跨掩昌姬,韜軼炎漢。元宰比肩于尚父,中鉉繼踵乎周南。分陜流勿翦之歡,來仕允克施之譽。莫不如珪如璋,令聞令望,朱茀斯皇,室家君王者也。
本枝之盛如此,稽古之政如彼,用能免群生于湯火,納百姓于休和。草萊樂業(yè),守屏稱事。引鏡皆明目,臨池?zé)o洗耳。沈冥之怨既缺,薖軸之疾已消。
興廉舉孝,歲時于外府;署行議年,日夕于中甸。協(xié)律總章之司,厚倫正俗;崇文成均之職,導(dǎo)德齊禮。挈壺宣夜,辯氣朔于靈臺;書笏珥彤,紀言事于仙室。褰帷斷裳,危冠空履之吏;彯搖武猛,扛鼎揭旗之士。勤恤民隱,糾逖王慝。射集隼于高墉,繳大風(fēng)于長隧。
不仁者遠,惟道斯行。讒莠蔑聞,攘爭掩息。稀鳴桴于砥路,鞠茂草于圓扉。耆年闕市井之游,稚齒豐車馬之好。
宮鄰昭泰,荒憬清夷。侮食來王,左言入侍。離身反踵之君,髽首貫胸之長,屈膝厥角,請受纓縻。文鉞碧砮之琛,奇干善芳之賦,紈牛露犬之玩,乘黃茲白之駟,盈衍儲邸,充仞郊虞。匭牘相尋,鞮譯無曠。一尉候于西東,合車書于南北。暢轂埋轔轔之轍,綏旌卷悠悠之旆。
四方無拂,五戎不距。偃革辭軒,銷金罷刃。天瑞降,地符升。澤馬來,器車出。紫脫華,朱英秀。佞枝植,歷草孳。云潤星暉,風(fēng)揚月至。江海呈象,龜龍載文。方握河沈璧,封山紀石。邁三五而不追,踐八九之遙跡。功既成矣,世既貞矣。信可以優(yōu)游暇豫,作樂崇德者歟。
于時青鳥司開,條風(fēng)發(fā)歲?;浬纤挂眩┠褐?。同律克和,樹草自樂。禊飲之日在茲,風(fēng)舞之情咸蕩。去肅表乎時訓(xùn),行慶動于天矚。載懷平圃,乃睠芳林。芳林園者,福地奧區(qū)之湊,丹陵若水之舊。殷殷均乎姚澤,膴膴尚于周原。狹豐邑之未宏,陋譙居之猶褊。求中和而經(jīng)處,揆景緯以裁基。飛觀神行,虛檐云構(gòu)。離房乍設(shè),層樓閭起。負朝陽而抗殿,跨靈沼而浮榮。鏡文虹于綺疏,浸蘭泉于玉砌。幽幽叢薄,秩秩斯干。曲拂邅回,潺湲徑復(fù)。新蓱泛沚,華桐發(fā)岫。雜夭采于柔荑,亂嚶聲于綿羽。禁軒承幸,清宮俟宴。緹帷宿置,帟幕宵懸。
既而滅宿澄霞,登光辨色。式道執(zhí)殳,展軨效駕。徐鑾警節(jié),明鐘暢音。七萃連鑣,九斿齊軌。建旗拂霓,揚葭振木。魚甲煙聚,貝胄星羅。重英曲瑵之飾,絕景遺風(fēng)之騎。昭灼甄部,駔駿函列?;⒁朂埑?,雷駭電逝。轟轟隱隱,紛紛軫軫,羌難得而稱計。
爾乃回輿駐罕,岳鎮(zhèn)淵渟。睟容有穆,賓儀式序。授幾肆筵,因流波而成次;蕙肴芳醴;任激水而推移。葆佾陳階,金瓟在席。戚奏翹舞,鑰動邠詩。召鳴鳥于弇州,追伶?zhèn)愑趲O谷。發(fā)參差于王子,傳妙靡于帝江。正歌有闋,羽觴無算。上陳景福之賜,下獻南山之壽。信凱燕之在藻,知和樂于食蘋。桑榆之陰不居,草露之滋方渥。
有詔曰:今日嘉會,咸可賦詩。凡四十有五人,其辭云爾。
江淹《詣建平王書》
淹本遷徙之徒,非有儒墨之能,亦以轉(zhuǎn)命溝間,待殯巖下,誤得步修晃,循高軒,伏層檻,坐曲池,承翠河之潤,降璇日之光,載筆奉后,盛飾立朝,於山東百姓,亦已殊甚。雖蓐螻蟻,抵黃泉,不足以塞惠,而小人狼狽,為鬼為蜮,山淵所容,衣劍不貸,黜赭幽圄,皆非報責(zé)。仰遭大道之行,草木勿踐,輟鑊劍火,吹魂拾骨,濯以河漢之流,曝以秋陽之景,叢然黔首,豈不戴天。竊思伏早九載,齒錄八年,以春以秋,且思且顧,竟不能抑黑質(zhì),揚赤文,抽精膽,服慈光,而自為擁腫之異木,卒成踴躍之妖金,所謂孽由己作,匪降自天;猶沐造化馀靈,宥以遐邑,方蒙被霜露,裹糧洲島,鑿山楹為室,永與黿鼉?yōu)槿?,猶蹶者不忘起,盲者不忘視;況罪溢朔方,尚駐一等之刑,咎過朱崖,猶緩再重之施,金石無知,何以識答。昔河濟荊吳,必獲陪從,京輔關(guān)轂,長奉帷席,德音在耳,話言如昨,淹乃梁昌,自投東極,晨鳥不飛,遷骨何日,一辭城濠,旦夕就遠,白云在天,山川間之,眷然西顧,涕下若屑。
徐陵《玉臺新詠序》
夫凌云概日,由余之所未窺;千門萬戶,張衡之所曾賦。周王璧臺之上,汗帝金屋之中,玉樹以珊瑚為枝,珠簾以玳瑁為押,其中有麗人焉,其人也:五陵豪族,充選掖庭;四姓良家,馳名永巷。亦有穎川,新市,河間,觀津,本號嬌娥,曾名巧笑。楚王宮里,無不推其細腰;衛(wèi)國佳人,俱言訝其纖手。閱詩敦禮,豈東鄰之自媒;婉約風(fēng)流,異西施之被教。弟兄協(xié)律,生小學(xué)歌;少長河陽,由來能舞。琵琶新曲,無待石崇;箜篌雜引,非關(guān)曹植。傳鼓瑟于楊家,得吹簫于秦女。
至若寵聞長樂,陳后知而不平;畫出天仙,閼氏覽而遙妒。至若東鄰巧笑,來侍寢于更衣;西子微顰,得橫陳于甲帳。陪馺游娑,騁纖腰于結(jié)風(fēng);長樂鴛鴦,奏新聲于度曲。妝鳴蟬之薄鬢,照墮馬之垂鬟。反插金鈿,橫抽寶樹。南都石黛,最發(fā)雙蛾;北地燕脂,偏開兩靨。亦有嶺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寶風(fēng),授歷軒轅。金星將婺女爭華,麝月與嫦娥競爽。驚鸞治袖,時飄韓掾之香;飛燕長裾,宜結(jié)陳王之佩。雖非圖畫,入甘泉而不分;言異神仙,戲陽臺而無別。真可謂傾國傾城,無對無雙者也。加以天時開朗,逸思雕華,妙解文章,尤工詩賦。琉璃硯匣,終日隨身;翡翠筆床,無時離手。清文滿篋,非惟芍藥之花;新制連篇,寧止葡萄之樹。九日登高,時有緣情之作;萬年公主,非無累德之辭。其佳麗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
既而椒宮宛轉(zhuǎn),柘館陰岑,絳鶴晨嚴,銅蠡晝靜。三星未夕,不事懷衾;五日尤賒,誰能理曲。優(yōu)游少托,寂寞多閑。厭長樂之疏鐘,勞中宮之緩箭。纖腰無力,怯南陽之搗衣;生長深宮,笑扶風(fēng)之織錦。雖復(fù)投壺玉女,為觀盡于百驍;爭博齊嫉,心賞窮于六箸。無怡神于暇景,惟屬意于新詩。庶得代彼皋蘇,微蠲愁疾。但往世名篇,當(dāng)今巧制,分諸麟閣,散在鴻都。不藉篇章,無由披覽。
于是燃脂螟寫,弄筆晨書,撰錄艷歌,凡為十卷。曾無忝于雅頌,亦靡濫于風(fēng)人,涇渭之間,如斯而已。
于是麗以金箱,裝之寶軸。三臺妙跡,龍伸蠼屈之書;五色花箋,河北膠東之紙。高樓紅粉,仍定魚魯之文;辟惡生香,聊防羽陵之蠹。靈飛太甲,高擅玉函;鴻烈仙方,長推丹枕。至如青牛帳里,馀曲既終;朱鳥窗前,新妝已竟。放當(dāng)開茲縹帙,散此絳繩,永對玩于書幃,長循環(huán)于纖手。豈如鄧學(xué)春秋,儒者之功難習(xí);竇專黃老,金丹之術(shù)不成。因勝西蜀豪家,托情窮于魯?shù)?;東儲甲觀,流詠止于洞簫。孌彼諸嫉,聊同棄日,猗歟彤管,無或譏焉。
庾信《哀江南賦序》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谷,公私涂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別館。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并有著書,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fēng);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于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嘀o,惟以悲哀為主。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fēng)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鐘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臺移柳,非玉關(guān)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籓籬之固。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
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炎;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岳崩頹,既履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況復(fù)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fēng)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注釋】
?。?]粵:發(fā)語辭。戊辰:梁武帝太清二年(548)歲在戊辰。建亥之月:陰歷十月。[2]大盜:竊國篡位者,此指侯景。移國:篡國。《后漢書·光武帝紀》贊曰:“炎正中微,大盜移國?!苯鹆辏杭唇ㄠ挘衲暇┦?,梁國都?!赌鲜贰ち何涞奂o》:“太清二年八月戊戌,侯景舉兵反。十月,……至建鄴。”[3]竄:逃匿?;墓龋骸蹲髠鳌范蓬A(yù)注:“荒谷,楚地?!贝酥附辏ń窈苯昕h,古楚地)?!侗笔贰も仔艂鳌罚骸昂罹白鱽y,梁簡文帝命信率宮中文武千余人營于朱雀航。及景至,信以眾先退。臺城陷后,信奔于江陵。”公私:公室和私家。涂炭:謂陷于泥涂炭火?!渡袝罚骸坝邢幕璧?,民墜涂炭?!保?]華陽:華山之南。陽,山南。此指江陵。奔命:奉命奔走。梁元帝承圣三年(554),庾信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十一月,江陵被西魏攻陷,信遂留長安未歸。[5]中興:指梁元帝于承圣元年(552)平侯景之亂,即位江陵。道銷:中興之道銷亡。甲戌:承圣三年歲在甲戌?!赌鲜贰ぴ奂o》:“承圣三年,魏使于謹來攻。……十一月,魏軍至柵下,帝見執(zhí)。魏人戕帝?!保?]“三日”句:《晉書·羅憲傳》:“魏之伐蜀,憲守永安城。及成都敗,知劉禪降,乃率所部臨于都亭三日?!迸R,《左傳》杜注:“哭也。”都亭,都城亭閣。[7]“三年”句:《左傳·昭公二十三年》:“晉人來討,叔孫婼如晉,晉人執(zhí)之,……乃館諸于箕?!卑础叭辍辈恢?,或信為此賦時被羈已三年?俟考。[8]天道:天理。周星:即歲星,也稱太歲,木星,因其一十二年繞天一周,故名。物極不反:指梁朝就此一蹶不振、再難恢復(fù)。[9]傅燮:字南容,東漢末年人。無處求生:據(jù)《后漢書·傅燮傳》載,燮為漢陽太守,王國、韓遂等攻城,城中兵少糧乏,其子勸燮棄城歸鄉(xiāng),燮慨嘆:“汝知吾必死耶!……世亂不能養(yǎng)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于此!”遂令左右進兵,臨陣戰(zhàn)死。[10]袁安:字邵公,后漢時人。自然流涕:《后漢書·袁安傳》:“安為司徒,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權(quán),每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噫嗚流涕?!保?1]桓君山:即桓譚,字君山,后漢時人。著《新論》二十九篇。志事:一作“志士”。[12]杜元凱:即杜預(yù),字元凱,晉代人,有《春秋經(jīng)傳集解》。其序云:“少而好學(xué),在官則觀于吏治,在家則滋味典籍?!保?3]自序:古人著書往往有自序記述身世和寫作旨意?;缸T《新論》自序今佚。[14]潘岳:字安仁,晉代詩人。始述家風(fēng):潘岳有《家風(fēng)詩》,自述家族風(fēng)尚。[15]陸機:字士衡,晉代詩人。先陳世德:陸機有《祖德賦》、《述先賦》,又《文賦》:“詠世德之駿烈。”[16]二毛:指頭發(fā)有黑白二色。喪亂:指侯景之亂和江陵淪陷被留西魏。時信年四十左右。[17]藐:遠?!懊晔恰币蛔鳌袄仟N”。暮齒:暮年。[18]《燕歌》:指樂府《燕歌行》?!稑犯娂芬稄V題》曰:“燕,地名也,言良人從役于燕而為此曲?!薄侗笔贰ね醢齻鳌罚骸鞍鳌堆喔琛罚畋M塞北苦寒之言。元帝及諸文士和之,而競為悽切。”今《庾子山集》中亦有此作。[19]楚老:代指故國父老。舊說引《漢書·龔舍傳》,謂楚人龔勝于王莽時不愿“一身事二姓”,“遂不復(fù)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庾信世居楚地,故引此事深慚自己身事二姓。泣將何及:《后漢書·逸民傳》:“桓帝世黨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張升去官歸鄉(xiāng)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蛳啾Ф?。老父趨而過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網(wǎng)羅高懸,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20]南山之雨:《列女傳·賢明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故藏而遠害。”一說以山高在陽喻君主,謂迫于君命不敢不使魏。踐秦庭:《左傳·定公四年》:“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于庭墻而哭,日夜不絕聲,……七日,……秦師乃出?!贝擞骷撼鍪骨蠛途燃薄#?1]“讓東?!倍洌簱?jù)《史記·伯夷列傳》載,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齊因相互推讓君位,先后逃至海濱。武王滅紂,二人以為不義,遂不食周栗,餓死于首陽山。二句言己本以謙讓為懷,卻不能如夷、齊那樣殉義。一說讓東海句用《史記·齊太公世家》載齊康公十九年“田常曾孫田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濱”事,指魏、周換代。[22]下亭:《后漢書·范式傳》載孔嵩應(yīng)召入京,道宿下亭,馬匹被盜。高橋:一作“皋橋”?!逗鬂h書·梁鴻傳》:梁鴻“至吳,依大家臯伯通,居廡下。”臯家傍橋,在今江蘇蘇州閶門內(nèi)。二句言其旅途勞頓。[23]楚歌:楚地民歌?!稘h書·高帝紀》:“帝謂戚夫人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保?4]魯酒:魯?shù)刂?。許慎《淮南子注》:“楚會諸侯,魯、趙俱獻酒于楚王,魯酒薄而趙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于趙,趙弗與。吏怒,乃以趙厚酒易魯薄酒。奏之楚王,以趙酒薄,故圍邯鄲也?!保?5]記言:《漢書·藝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左史記言,右史記事?!睋?jù)此可知庾信為此賦,非惟慨嘆身世,亦兼記史也。[26]“不無”二句:本嵇康《琴賦》序:“稱其材干,則以??酁樯希嘿x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27]日暮途遠:謂年歲已老而離鄉(xiāng)路遠。《吳越春秋》:“子胥謝申包胥曰:‘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边h一作“窮”。人間何世:《莊子》有《人間世》篇,王先謙《集解》:“人間世,謂當(dāng)世也。”二句感慨年老世變。[28]“將軍”二句:《后漢書·馮異傳》:“每所止舍,諸將并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軍中號曰‘大樹將軍’?!贝艘择T異自喻,言己去國,梁朝淪亡。[29]壯士:指荊軻。《戰(zhàn)國策·燕策》記太子丹送荊軻易水上,“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曰:‘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二句言己出使西魏,一去不歸。[30]荊璧:即和氏璧,因楚人和氏得之楚山而名。睨:斜視。連城:相連之城。二句典出《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之遺趙書,愿以十五城請易璧?!烨蚕嗳绶铊滴魅肭??!嗳缫暻赝鯚o意償趙城,……因持璧卻立,倚柱,怒發(fā)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于柱矣!’……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嗳缍惹赝蹼m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于趙?!贝酥缸约菏刮罕黄邸#?1]載書:盟書。珠盤:諸侯盟誓所用器皿?!吨芏Y·天官·冢宰》“若合諸侯,則共珠盤玉敦”鄭注:“合諸侯者必割牛耳,取其血歃之以盟。珠盤以盛牛耳。”二句用毛遂事?!妒酚洝て皆袀鳌罚骸捌皆c楚合縱,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進之,……于是定縱。”此言己出使西魏,未能締約,梁朝反遭攻打。[32]“鐘儀”二句:《左傳·成公七年》:“楚子重伐鄭?!羿y公鐘儀,獻諸晉?!瓡x人以鐘儀歸,囚諸軍府?!本拍辏皶x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與之琴,操南音,……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贝艘早妰x自比,謂己本楚人而羈留魏、周,有類南冠之囚。[33]季孫:春秋時魯國大夫。行人:掌朝覲聘問之官。西河:今陜西省東部?!蹲髠鳌ふ压辍份d諸侯盟于平丘,邾、莒告魯朝夕伐之,因無力向晉進貢。晉遂執(zhí)季孫。后欲釋之,季孫不肯歸。叔魚遂威脅說:“……鮒也聞諸吏將為子除館于西河,其若之何?“季孫懼,乃歸魯。二句自比季孫而稍變其意,言己被留難歸。[34]申包胥:春秋時楚國大夫。頓地:叩頭至地。事見《左傳·定公四年》:吳伐楚,申包胥至秦求兵,“立依于庭墻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倍渲^己曾為救梁竭盡心力。[35]“蔡威公”二句:劉向《說苑》:蔡威公閉門而泣,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之以血,曰:“吾國且亡?!贝搜约簩α和錾罡斜?。[36]釣臺:在武昌。此代指南方故土。移柳:據(jù)《晉書·陶侃傳》,陶侃鎮(zhèn)武昌時,曾令諸營種植柳樹。玉關(guān):玉門關(guān),在今甘肅敦煌縣西。此代指北地。二句謂滯留北地的人是再也見不到南方故土的柳樹了。[37]華亭:在今上海市松江縣,晉陸機兄弟曾共游于此十余年。河橋:在今河南孟縣,陸機在此兵敗被誅?!妒勒f新語·尤悔》:“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fù)得乎!’”二句謂故鄉(xiāng)鳥鳴已非身處異地者所能聞。[38]孫策:字伯符,三國時吳郡富春(即今浙江富陽)人。先以數(shù)百人依袁術(shù),后平定江東,建立吳國。三分:指魏、蜀、吳三分天下。一旅:五百人?!秴侵尽り戇d傳》:“遜上疏曰,昔桓王(孫策謚號長沙桓王)創(chuàng)基,兵不一旅,而開大業(yè)?!保?9]項籍:字羽,下相(今江蘇宿遷西南)人。江東:長江南岸南京一帶地區(qū)?!妒酚洝ろ椨鸨炯o》記項羽兵敗烏江,笑謂亭長曰:“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保?0]“遂乃”二句:本賈誼《過秦論》:“宰割天下,分裂山河?!保?1]百萬義師:指平定侯景之亂的梁朝大軍。卷甲:卷斂衣甲而逃。芟夷:刪削除滅。據(jù)《南史·侯景傳》載,侯景反,梁將王質(zhì)率兵三千無故自退,謝禧棄白下城走,援兵至北岸,號稱百萬,后皆敗走。又景曾戒諸將曰:“破城邑凈殺卻,使天下知吾威名。”[42]江淮:指長江、淮河。涯岸:水邊河岸。[43]亭壁:指軍中壁壘。藩籬:竹木所編屏障。[44]頭會箕斂:《漢書·陳余傳》:“頭會箕斂以供軍費”服虔注:“吏到其家,以人頭數(shù)出谷,以箕斂之?!焙蠌木喗唬嘿Z誼《過秦論》:“合從締交,相與為一。”原為戰(zhàn)國時六國聯(lián)合抗秦的一種謀略,此指起事者們彼此串聯(lián),相互勾結(jié)。[45]鋤耰(yōu優(yōu)):簡陋的農(nóng)具。棘矜:低劣的兵器。賈誼《過秦論》:“鋤耰棘矜,不敵于鉤戟長鎩也?!币蚶吮悖骸百Z誼《過秦論》:“因利乘便,以宰割天下。此指陳霸先乘梁朝衰亂,取而代之。[46]江表:江外,長江以南。王氣:古以為天子所在地有祥云王氣籠罩。三百年:指從孫權(quán)稱帝江南,歷東晉、宋、齊、梁四代,前后約三百年的時間。[47]****:指天地四方。賈誼《過秦論》:“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陛T道之災(zāi):《史記·高祖本紀》記高祖入關(guān),“秦王子嬰素車白馬,……降軹道旁?!陛T道,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48]混一車書:指統(tǒng)一天下?!抖Y記·中庸》:“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平陽之禍:據(jù)《晉書·孝懷帝本紀》,永嘉五年劉聰攻陷洛陽,遷懷帝于平陽。七年,懷帝被害。又《孝愍帝本紀》記建興四年劉曜陷長安,遷愍帝于平陽。五年,愍帝遇害。平陽,在今山西臨汾縣。[49]“山岳”二句:《國語·周語》:“山崩川竭,亡之征也?!保?0]春秋迭代:喻梁、陳更替。去故:離別故國。[51]凄愴傷心:阮籍《詠懷詩》其九:“素質(zhì)游商聲,凄愴傷我心?!保?2]楫:船槳。星漢:銀河。槎:竹筏木排。張華《博物志》:“舊說云,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保?3]飆:暴風(fēng)。蓬萊:傳說中的三座神山之一。無可到之期:《漢書·郊祀志》:“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患且至,則風(fēng)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云?!保?4]窮者:指仕途困躓的人。達:表達?!稌x書·王隱傳》:“隱曰:蓋古人遭時則以功達其道,不遇則以言達其才?!焙涡荨豆騻鹘庠b》:“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二句說明自己作賦是有感而發(fā)。[55]陸士衡:陸機字士衡。撫掌:拍手。《晉書·左思傳》:左思作《三都賦》,“初陸機入洛,欲為此賦。聞思作之,撫掌而笑,與弟云書曰:‘此間有傖父作《三都賦》。須其成,當(dāng)以復(fù)酒甕耳?!八假x出,機絕嘆伏,以為不能加也,遂輟筆焉?!倍渲^己作此賦即受人嘲笑,也心甘情愿。[56]張平子:張衡字平子。陋:輕視?!端囄念惥邸罚骸拔舭喙逃^世祖遷都于洛邑,懼將必踰溢制度,不能遵先圣之正法也。故假西都賓,盛稱長安舊制,有陋洛邑之議,而為東都主人折禮衷以答之。張平子薄而陋之,故更造焉?!倍渲^己賦為人輕視,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吳均《與朱元思書》
風(fēng)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zhuǎn)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王勃《滕王閣序》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zhěn),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ōu)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fān)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臺隍(huáng)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qǐ)戟(jǐ)遙臨;宇文新州之懿(yì)范,襜(chān)?。╳éi)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xué)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qū);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qū)偃?。潦(lǎo)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yǎn)驂(cān )騑(
fēi)于上路,訪風(fēng)景于崇阿(ē)。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層臺(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翔)丹,下臨無地。鶴汀鳧(fú)渚(zhǔ),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列(即)岡巒之體勢。
披繡闥(tà),俯雕甍(méng),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gě)艦迷(彌)津,青雀黃龍之軸(通:舳zhú)。云銷雨霽,彩徹區(qū)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lǐ)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吟(襟)俯(甫)暢,逸興遄(chuán)飛。爽籟發(fā)而清風(fēng)生,纖歌凝而白云遏(è)。?。╯uī)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zūn);鄴(yè)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并。窮睇眄(dì
miǎn)于中天,極娛游于暇日。天高地迥(jiǒng),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望長安于日下,目吳會(kuài)于云間。地勢極而南溟(míng)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guān)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懷帝閽(hūn)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chuǎn)。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安貧(見機),達人知命。老當(dāng)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hé
zhé)以(而)猶(相)歡。北海雖賒(shē),扶搖可接;東隅(yú)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余(懷)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愛)宗愨(què)之長風(fēng)。舍簪(zān)笏(hù)于百齡,奉晨昏于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tāo)陪鯉對;今茲(晨)捧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云而自惜;鐘期既(相)遇,奏流水以何慚?
嗚乎!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zǐ)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于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懷(誠),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注釋】
第一段〔1〕南昌:滕王閣在今江西省南昌市。南昌,為漢豫章郡治。唐代宗當(dāng)政之后,為了避諱唐代宗的名(李豫),“豫章故郡”被竄改為“南昌故郡”。所以現(xiàn)在滕王閣內(nèi)的石碑以及蘇軾的手書都作“南昌故郡”。洪都:漢豫章郡,唐改為洪州,設(shè)都督府?!?〕星分翼軫:古人習(xí)慣以天上星宿與地上區(qū)域?qū)?yīng),稱為“某地在某星之分野”。據(jù)《晉書·天文志》,豫章屬吳地,吳越揚州當(dāng)牛斗二星的分野,與翼軫二星相鄰。翼、軫,星宿名,屬二十八宿。衡:衡山,此代指衡州(治所在今湖南省衡陽市)。廬:廬山,此代指江州(治所在今江西省九江市)?!?〕襟:以……為襟。因豫章在三江上游,如衣之襟,故稱。三江:太湖的支流松江、婁江、東江,泛指長江中下游的江河。帶:以……為帶。五湖在豫章周圍,如衣束身,故稱。五湖:一說指太湖、鄱陽湖、青草湖、丹陽湖、洞庭湖,又一說指菱湖、游湖、莫湖、貢湖、胥湖,皆在鄱陽湖周圍,與鄱陽湖相連。以此借為南方大湖的總稱。蠻荊:古楚地,今湖北、湖南一帶。引:連接。甌越:古越地,即今浙江地區(qū)。古東越王建都于東甌(今浙江省永嘉縣),境內(nèi)有甌江?!?〕物華天寶:地上的寶物煥發(fā)為天上的寶氣。(新課改課下注釋為:“物的精華就是天的珍寶”)龍光射牛斗之墟:龍光,之寶劍的光輝。牛、斗,星宿名。墟、域,所在之處。據(jù)《晉書·張華傳》,晉初,牛、斗二星之間常有紫氣照射。張華請教精通天象的雷煥,雷煥稱這是是寶劍之精,上徹于天。張華命雷煥為豐城令尋劍,果然在豐城(今江西省豐城縣,古屬豫章郡)牢獄的地下,掘地四丈,得一石匣,內(nèi)有龍泉、太阿二劍。后這對寶劍入水化為雙龍?!?〕徐孺:徐孺子的省稱。徐孺子名稚,東漢豫章南昌人,當(dāng)時隱士。據(jù)《后漢書·徐稚傳》,東漢名士陳蕃為豫章太守,不接賓客,惟徐稚來訪時,才設(shè)一睡榻,徐稚去后又懸置起來?!?〕霧列:霧,像霧一樣,名詞作狀語。喻濃密、繁盛,霧列形容繁華?!靶恰钡挠梅ㄍ办F”采:“采”同“寀”,官員,這里指人才。(7)枕:占據(jù),地處東南之美:泛指各地的英雄才俊?!督?jīng)-爾雅-釋地》:“東南之美,有會稽之竹箭;西南之美,有華山之金石?!焙笥谩皷|箭南金”
泛指各地的英雄才俊?!?〕都督:掌管督察諸州軍事的官員,唐代分上、中、下三等。閻公:名未詳,時任洪州都督。棨戟:外有赤黑色繒作套的木戟,古代大官出行時用。這里代指儀仗?!?〕宇文新州:復(fù)姓宇文的新州(在今廣東境內(nèi))刺史,名未詳。懿范:好榜樣。襜?。很嚿系尼∧唬@里代指車馬。〔10〕十旬休假:唐制,十日為一旬,遇旬日則官員休沐,稱為“旬休”。勝友:才華出眾的友人〔11〕騰蛟起鳳:宛如蛟龍騰躍、鳳凰起舞,形容人很有文采?!段骶╇s記》:“董仲舒夢蛟龍入懷,乃作《春秋繁露》?!庇郑骸皳P雄著《太玄經(jīng)》,夢吐鳳凰集《玄》之上,頃而滅?!泵蠈W(xué)士:名未詳。學(xué)士是朝廷掌管文學(xué)撰著的官員。詞宗:文壇宗主。也可能是指南朝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沈約?!?2〕紫電清霜:《古今注》:“吳大皇帝(孫權(quán))有寶劍六,二曰紫電?!薄段骶╇s記》:“高祖(劉邦)斬白蛇劍,刃上常帶霜雪。”《春秋繁露》亦記其事。王將軍:王姓的將軍,名未詳。武庫:武器庫。也可能是指西晉軍事家杜預(yù),即杜武庫?!?3〕家君作宰:王勃之父擔(dān)任交趾縣的縣令。路出名區(qū):(自己因探望父親)路過這個有名的地方(指洪州)。童子何知,躬逢勝餞:年幼無知,(卻有幸)參加這場盛大的宴會。
第二段〔14〕維:在。又有一說此字為語氣詞,不譯。三秋:古人稱七、八、九月為孟秋、仲秋、季秋,三秋即季秋,九月。〔15〕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此句被前人譽為“寫盡九月之景”。潦水:雨后的積水?!?6〕儼:“儼”通“嚴”,整齊的樣子。(新課改上譯為使動,使....整齊)驂騑:駕車的馬匹。上路:高高的道路。崇阿:高達的山陵?!?7〕帝子、天人:都指滕王李元嬰。有版本為“得仙人之舊館”。長洲:滕王閣前贛江中的沙洲?!?8〕飛閣流丹:飛檐涂飾紅漆。有版本為“飛閣翔丹”。(新課改上對“流丹”給出的注解是:朱紅的漆彩鮮艷欲滴)臨:向下看。〔19〕鶴汀鳧渚:鶴所棲息的水邊平地,野鴨聚處的小洲。縈回:曲折。即岡巒之體勢:依著山崗的形式(而高低起伏)。
第三段〔20〕披:開。繡闥:繪飾華美的門。雕甍:雕飾華美的屋脊?!?1〕閭閻:里門,這里代指房屋。鐘鳴鼎食:古代貴族鳴鐘列鼎而食,所以用鐘鳴鼎食指代名門望族。舸:《方言》:“南楚江、湘,凡船大者謂之舸?!泵裕和ā皬洝?,滿。青雀黃龍:船的裝飾形狀。軸:通“舳”,船尾把舵處,這里代指船只?!?2〕云銷雨霽,彩徹區(qū)明銷:“銷”通“消”,消散。彩:日光。區(qū):天空。徹:通貫。〔23〕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化用庾信《馬射賦》:“落花與芝蓋同飛,楊柳共春旗一色?!边@一句素稱千古絕唱。彩霞自上而下,孤鶩自下而上,好似齊飛。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渾然一色。句式上下句相對,而且在一句中自成對偶,形成“當(dāng)句對”的特點。日本遣唐使抄寫版為:“落霞與孤霧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贝税嬗醒芯績r值。最早實出自“夫麟風(fēng)與麏雉懸絕,珠玉與礫石超殊”(劉勰《文心雕龍知音》)〔24〕窮:窮盡,引申為“直到”。彭蠡:古代大澤,即今鄱陽湖。衡陽:今屬湖南省,境內(nèi)有回雁峰,相傳秋雁到此就不再南飛,待春而返。浦:水邊、岸邊。
第四段〔25〕遙襟俯暢,逸興遄飛:登高望遠,胸懷頓時舒暢,超逸的興致迅速升起?!?6〕爽籟:清脆的排簫音樂。籟,管子參差不齊的排簫。遏:阻止,引申為“停止”。白云遏:形容音響優(yōu)美,能駐行云?!读凶印珕枴罚骸把ψT學(xué)謳于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于郊衢。撫節(jié)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薄?7〕睢園綠竹:睢園,即漢梁孝王菟園,梁孝王曾在園中聚集文人飲酒賦詩?!端?jīng)注》:“睢水又東南流,歷于竹圃……世人言梁王竹園也?!绷瑁撼^。彭澤:縣名,在今江西湖口縣東,此代指陶潛。陶潛,即陶淵明,曾官彭澤縣令,世稱陶彭澤。樽:酒器。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有“有酒盈樽”之句。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今日盛宴好比當(dāng)年梁園雅集,大家酒量也勝過陶淵明。鄴水:在鄴下(今河北省臨漳縣)。鄴下是曹魏興起的地方,三曹常在此雅集作詩。曹植在此作《公宴詩》。朱華:荷花。曹植《公宴詩》:“秋蘭被長坂,朱華冒綠池?!惫庹张R川之筆:臨川,郡名,治所在今江西省撫州市,代指即謝靈運。謝靈運曾任臨川內(nèi)史,《宋書》本傳稱他“文章之美,江左莫逮”?!?8〕四美:指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另一說,四美:音樂、飲食、文章、言語之美。劉琨《答盧諶詩》:“音以賞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暢神。之子之往,四美不臻。”二難:指賢主、嘉賓難得。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序》:“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并。”王勃說“二難并”活用謝文,良辰、美景為時地方面的條件,歸為一類;賞心、樂事為人事方面的條件,歸為一類?!?9〕睇眄:看。中天:長天。窮睇眄于中天:放眼長天〔30〕宇宙:喻指天地。《淮南子·原道訓(xùn)》高誘注:“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來今曰‘宙’?!卞模捍蟆?1〕日下:京城。古代以太陽比喻帝王,帝王所在處稱為“日下”?!妒勒f新語·夙惠》:“晉明帝數(shù)歲,坐元帝膝上。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因問明帝:‘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答曰:‘日遠,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郛愔C魅占撼佳鐣?,告以此意,更重問之,乃答曰:‘日近?!凼唬骸疇柡喂十愖蛉罩孕??’答曰:‘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吳會(kuài):秦漢會稽郡治所在吳縣,郡縣連稱為吳會。吳郡,治所在今江蘇省蘇州市。云間:江蘇松江縣(古華亭)的古稱?!妒勒f新語·排調(diào)》:“陸云(字士龍)華亭人,未識荀隱,張華使其相互介紹而不作常語,云因抗手曰:‘云間陸士龍。’”〔32〕南溟:南方的大海。事見《莊子·逍遙游》。天柱:傳說中昆侖山高聳入天的銅柱?!渡癞惤?jīng)》:“昆侖之山,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北背剑罕睒O星,比喻國君?!墩撜Z·為政》:“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拱)之。”〔33〕關(guān)山:險關(guān)和高山。悲:同情。失路:仕途不遇。萍水相逢:浮萍隨水漂泊,聚散不定。比喻向來不認識的人偶然相遇?!?4〕帝閽:天帝的守門人。屈原《離騷》:“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贝颂幗柚富实鄣膶m門。奉宣室,代指入朝做官。賈誼遷謫長沙四年后,漢文帝復(fù)召他回長安,于宣室中問鬼神之事。宣室,漢未央宮正殿,為皇帝召見大臣議事之處。
第五段〔35〕馮唐易老:馮唐在漢文帝、漢景帝時不被重用,漢武帝時被舉薦,已是九十多歲?!妒酚洝ゑT唐列傳》:“(馮)唐以孝著,為中郎署長,事文帝?!萏茷檐囼T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七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免。武帝立,求賢良,舉馮唐。唐時年九十余,不能復(fù)為官?!崩顝V難封:李廣,漢武帝時名將,多次與匈奴作戰(zhàn),軍功卓著,卻始終未獲封爵?!?6〕屈賈誼于長沙:賈誼在漢文帝時被貶為長沙王太傅。圣主:指漢文帝,泛指圣明的君主。梁鴻:東漢人,作《五噫歌》諷刺朝廷,因此得罪漢章帝,避居齊魯、吳中。明時:指漢章帝時代,泛指圣明的時代?!?7〕機:“機”通“幾”,預(yù)兆,細微的征兆?!兑住は缔o下》:“君子見幾(機)而作。”達人知命:通達事理的人。《易·系辭上》:“樂天知命故不憂。”〔38〕老當(dāng)益壯:紀雖老而志氣更旺盛,干勁更足?!逗鬂h書·馬援傳》:“丈夫為志,窮當(dāng)益堅,老當(dāng)益壯?!眽嫞簤嬄?,引申為“放棄”。青云之志:《續(xù)逸民傳》:“嵇康早有青云之志?!薄?9〕酌貪泉而覺爽:貪泉,在廣州附近的石門,傳說飲此水會貪得無厭,吳隱之喝下此水操守反而更加堅定。據(jù)《晉書·吳隱之傳》,廉官吳隱之赴廣州刺史任,飲貪泉之水,并作詩說:“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伯)夷(叔)齊飲,終當(dāng)不易心。”處涸轍:干涸的車轍,比喻困厄的處境?!肚f子·外物》有鮒魚處涸轍的故事?!?0〕北海雖賒,扶搖可接:語意本《莊子·逍遙游》。東隅已逝,桑榆非晚:東隅,日出處,表示早晨,引申為“早年”。桑榆,日落處,表示傍晚,引申為“晚年”。早年的時光消逝,如果珍惜時光,發(fā)憤圖強,晚年并不晚。《后漢書·馮異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薄?1〕孟嘗:據(jù)《后漢書·孟嘗傳》,孟嘗字伯周,東漢會稽上虞人。曾任合浦太守,以廉潔奉公著稱,后因病隱居?;傅蹠r,雖有人屢次薦舉,終不見用。阮籍:字嗣宗,晉代名士,不滿世事,佯裝狂放,常駕車出游,路不通時就痛哭而返?!稌x書·阮籍傳》:籍“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br>
第六段〔42〕三尺:衣帶下垂的長度,指幼小。古時服飾制度規(guī)定束在腰間的紳的長度,因地位不同而有所區(qū)別,士規(guī)定為三尺。古人稱成人為“七尺之軀”,稱不大懂事的小孩兒為“三尺童兒”。微命:即“一命”,周朝官階制度是從一命到九命,一命是最低級的官職?!?3〕終軍:據(jù)《漢書·終軍傳》,終軍字子云,漢代濟南人。武帝時出使南越,自請“愿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時僅二十余歲。等:相同,用作動詞。弱冠,古人二十歲行冠禮,表示成年,稱“弱冠”。投筆:事見《后漢書·班超傳》,用漢班超投筆從戎的故事。宗愨:據(jù)《宋書·宗愨傳》,宗愨字元干,南朝宋南陽人,年少時向叔父自述志向,云“愿乘長風(fēng)破萬里浪”。后因戰(zhàn)功受封?!?4〕簪笏:冠簪、手版。官吏用物,這里代指官職地位。百齡:百年,猶“一生”。奉晨昏:侍奉父母。《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昏定而晨省?!薄?5〕非謝家之寶樹:指謝玄,比喻好子弟?!妒勒f新語·言語》:“謝太傅(安)問諸子侄‘子弟亦何預(yù)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者。車騎(謝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苯用鲜现监彛骸敖印蓖ā敖Y(jié)”,結(jié)交。見劉向《列女傳·母儀篇》。據(jù)說孟軻的母親為教育兒子而三遷擇鄰,最后定居于學(xué)宮附近?!?6〕他日趨庭,叨陪鯉對:鯉,孔鯉,孔子之子。趨庭,受父親教誨。《論語·季氏》:“(孔子)嘗獨立,(孔)鯉趨而過庭。(子)曰:‘學(xué)詩乎?’對曰:‘未也?!粚W(xué)詩,無以言。’鯉退而學(xué)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子)曰:‘學(xué)禮乎?’對曰:‘未也?!粚W(xué)禮,無以立?!幫硕鴮W(xué)禮。聞斯二者”。捧袂:舉起雙袖,表示恭敬的姿勢。喜托龍門:《后漢書·李膺傳》:“膺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薄?7〕楊意不逢,撫凌云而自惜:楊意,楊得意的省稱。凌云,指司馬相如作《大人賦》。據(jù)《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司馬相如經(jīng)蜀人楊得意引薦,方能入朝見漢武帝。又云:“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悅,飄飄有凌云之氣?!辩娖诩扔?,奏流水以何慚:鐘期,鐘子期的省稱?!读凶印珕枴罚骸安郎乒那伲娮悠谏坡?。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br>
第七段〔48〕蘭亭:在今浙江省紹興市附近。晉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上巳節(jié),王羲之與群賢宴集于此,行修禊禮,祓除不祥。梓澤:即晉·石崇的金谷園,故址在今河南省洛陽市西北?!?9〕臨別贈言:臨別時贈送正言以互相勉勵,在此指本文。〔50〕恭疏短引:恭敬地寫下一篇小序,在此指本文。一言均賦:每人都寫一首詩。四韻俱成:(我的)四韻一起寫好了。四韻,八句四韻詩,指王勃此時寫下的《滕王閣詩》:“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薄?1〕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鐘嶸《詩品》:“陸(機)才如海,潘(岳)才如江。”這里形容各賓客的文采。
楊炯《盂蘭盆賦》
盧照鄰《益州至真觀主黎君碑》
駱賓王《為徐敬業(yè)討武曌檄》
偽臨朝武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jié),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后房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fù)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鳴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藜帝后,識夏庭之遽衰。
敬業(yè)皇唐舊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業(yè),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fēng)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nèi)之推心。爰舉義旗,以清妖孽。
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浦黃旗,匡復(fù)之功何遠!班聲動而北風(fēng)起,劍氣沖而南斗平。喑嗚則山岳崩頹,叱吒則風(fēng)云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漢地,或協(xié)周親;或膺重寄于話言,或受顧命于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轉(zhuǎn)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勛,無廢大君之命,凡諸爵賞,同指山河。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后至之誅。
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ㄒ葡菘ぃ淌怪?。)
【注釋】
〔1〕偽:指非法的,表示不為正統(tǒng)所承認的意思。臨朝:蒞臨朝廷掌握政權(quán)?!?〕地:指家庭、家族的社會地位?!?〕下陳:古人賓主相饋贈禮物、陳列在堂下,稱為“下陳”。因而,古代統(tǒng)治者充實于府庫、內(nèi)宮的財物、妾婢,亦稱“下陳”。這里指武則天曾充當(dāng)過唐太宗的才人?!?〕更衣:換衣。古人在宴會中常以此作為離席休息或入廁的托言?!稘h書》記載:歌女衛(wèi)子夫乘漢武帝更衣時入侍而得寵幸。這里借以說明武則天以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唐太宗的寵幸。〔5〕洎(jì記):及,到。晚節(jié):后來?!?〕春宮:亦稱東宮,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后人常借指太子?!?〕私:寵幸。〔8〕嬖(bì閉)寵愛?!?〕蛾眉:原以蠶蛾的觸須比喻女子修長而美麗的眉毛,這里借指美女。〔10〕掩袖工讒:說武則天善于進讒害人。《戰(zhàn)國策》記載:楚懷王夫人鄭袖對楚王所愛美女說:“楚王喜歡你的美貌,但討厭你的鼻子,以后見到楚王,要掩住你的鼻子?!泵琅辙k,楚王因而發(fā)怒,割去美女的鼻子。這里借此暗指武則天曾偷偷窒息親生女兒,而嫁禍于王皇后,使皇后失寵的事(見《新唐書·后妃傳》)?!?1〕狐媚:唐代迷信狐仙,認為狐貍能迷惑害人,所以稱用手段迷人為狐媚?!?2〕元后:正宮皇后。翚翟(huī
dí):用美麗鳥羽織成的衣服,指皇后的禮服。翚,五彩雉雞。翟,長尾山雞?!?3〕聚麀(yōu憂):多匹牡鹿共有一匹牝鹿。麀,母鹿。語出《禮記·曲禮上》:“夫惟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边@句意謂武則天原是唐太宗的姬妾,現(xiàn)在當(dāng)上高宗的皇后,使高宗亂倫?!?4〕,虺蜴(huǐ—yì毀易):指毒物。虺,毒蛇。蜴,蜥蜴,古人以為有毒?!?5〕狎:親近。邪僻:指不正派的人?!?6〕忠良:指因反對武后而先后被殺的長孫無忌、上官儀,褚遂亮等大臣?!?7〕殺姊屠兄:據(jù)《舊唐書·外戚傳》記載:武則天被冊立為皇后之后,陸續(xù)殺死侄兒武惟良、武懷遠和姊女賀蘭氏。兄武元慶、武元爽也被貶謫而死?!?8〕弒君鴆(zhèn振)母:謀殺君王、毒死母親。其實史書中并無武后謀殺唐高宗和毒死母親的記載。弒,臣下殺死君王。鴆,傳說中的一種鳥,用其羽毛浸酒能毒死人?!?9〕窺竊神器:陰謀取得帝位。神器,指皇位。〔20〕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指唐高宗死后,中宗李顯繼位,旋被武后廢為廬陵王,改立睿宗李旦為帝,但實際上是被幽禁起來(事見《新唐書·后妃傳》)。二句為下文“六尺之孤何在“張本?!?1〕宗盟:家屬和黨羽?!?2〕霍子孟:名霍光,西漢大臣,受漢武帝遺詔,輔助幼主漢昭帝;昭帝死后,昌邑王劉賀繼位,荒嬉無道,霍光又廢劉賀,更立宣帝,是安定西漢王朝的重臣(事見《漢書·霍光傳》)。作:興起?!?3〕朱虛侯:漢高祖子齊惠王肥的次子,名劉章,封朱虛侯。高祖死后,呂后專政,重用呂氏,危及劉氏天下,劉章與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合謀,誅滅呂氏,擁立文帝,穩(wěn)定了西漢王朝(事見《漢書·高五王傳》)?!?4〕“燕啄皇孫”二句:《漢書·五行志》記載:漢成帝時有童謠說“燕飛來,啄皇孫”。后趙飛燕入宮為皇后,因無子而妬殺了許多皇子,漢成帝因此無后嗣。不久,王莽篡政,西漢滅亡。這里借漢朝故事,指斥武則天先后廢殺太子李忠、李弘、李賢,致使唐室傾危。祚,指皇位,國統(tǒng)?!?5〕“龍漦(chí池)帝后”二句:據(jù)《史記·周本紀》記載:當(dāng)夏王朝衰落時,有兩條神龍降臨宮庭中,夏帝把龍的唾涎用木盒藏起來,到周厲王時,木盒開啟,龍漦溢出,化為玄黿流入后宮,一宮女感而有孕,生袌姒。后幽王為其所惑,廢太子,西周終于滅亡。漦,涎沫。遽(jù
具),急速?!?6〕冢子:嫡長子?!?7〕先帝:指剛死去的唐高宗?!?8〕宋微子:微子名啟,是殷紂王的庶兄,被封于宋,所以稱“宋微子”。殷亡后,微子去朝見周王,路過荒廢了的殷舊都,作《麥秀歌》來寄托自己亡國的悲哀(見《尚書大傳》)。這里是李敬業(yè)的自喻?!?9〕良:確實、真的。以:緣因。〔30〕桓君山:東漢人,名譚,漢光武帝時為給事中,因反對當(dāng)時盛行的讖緯神學(xué),而被貶為六安縣丞,憂郁而死(事見《后漢書·桓譚傳》)。〔31〕社稷:原為帝王所祭祀的土神和谷神,后借指國家?!?2〕宇內(nèi):天下。推心:指人心所推重?!?3〕爰:于是。〔34〕百越:通“百粵”。古代越族有百種,故稱“百越”。這里指越人所居的偏遠的東南沿海?!?5〕三河:洛陽附近河?xùn)|、河內(nèi)、河南三郡,是當(dāng)時政治中心所在的中原之地?!?6〕玉軸:戰(zhàn)車的美稱?!?7〕海陵:古縣名,治所在今江蘇省泰州市,地在揚州附近,漢代曾在此置糧倉。紅粟:米因久藏而發(fā)酵變成紅色。靡:無,不?!?8〕江浦:長江沿岸。浦,水邊的平地。黃旗:指王者之旗。〔39〕班聲:馬嘶鳴聲。〔40〕喑:(yìn陰)嗚、叱咤(zhà炸):發(fā)怒時的喝叫聲?!?1〕公等:諸位。家傳漢爵:擁有世代傳襲的爵位。漢初曾大封功臣以爵位,可世代傳下去,所以稱“漢爵”?!?2〕或協(xié)周親:指身份地位都是皇家的宗室或姻親。協(xié),相配,相合。周親,至親?!?3〕膺(應(yīng)yìng):承受。爪牙:喻武將。〔44〕顧命:君王臨死時的遺命。宣室:漢宮中有宣室殿,是皇帝齋戒的地方,漢文帝曾在此召見并咨問賈誼,后借指皇帝鄭重召問大臣之處。〔45〕一抔(剖póu)之土:語出《史記·張釋之傳》:“假令愚民取長陵(漢高祖陵)一抔土,陛下將何法以加之乎?”這里借指皇帝的陵墓。六尺之孤:指繼承皇位的新君。安在:有本作“何托”。參閱前注〔20〕?!?6〕儻:通“倘”,倘若,或者。〔47〕送往事居:送走死去的,侍奉在生的。往,死者,指高宗。居,在生者,指中宗。〔48〕勤王:指臣下起兵救援王室?!?9〕舊君:指已死的皇帝,一作“大君”,義近。〔50〕“同指山河”二句:語出《史記》,漢初大封功臣,誓詞云:“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這里意為有功者授予爵位,子孫永享,可以指山河為誓?!?1〕窮城:指孤立無援的城邑?!?2〕昧:不分明。幾(jī機):跡象?!?3〕貽(yí怡):遺下,留下。后至之誅:意思說遲疑不響應(yīng),一定要加以懲治。語見《周禮·大司馬》,原句為“比軍眾,誅后至者?!?/font>
張說《梁國公姚文貞公神道碑》
敘曰:八柱承天,高明之位定;四時成歲,亭育之功存。畫為九州禹也,堯享鴻名;播時百谷棄也,舜稱至德。由此言之,知人則哲,非賢罔乂,致君堯舜,何代無人。
有唐元宰曰梁文貞公者,位為帝之四輔,才為國之六鬴,言為代之軌物,行為人之師表。蓋維岳降神,應(yīng)時間出者也。公諱崇字元之,姚姓有虞之后。遠自吳興,近徙于陜,今家洛陽焉。列考長沙文獻公,樹勛王室,建旟巂府。公紈綺而孤,克廣前業(yè),激昂成學(xué),榮問日流。武庫則矛戟森然,文房則禮樂盡在。弱冠,補孝敬挽郎,又制舉高第,歷佐濮鄭,并有聲華。入為司刑丞。天授之際,獄吏峻密,公持法無頗,全活者眾。進夏官員外郎、郎中、侍郎。朝廷曰能,遂掌軍國。遷鳳閣侍郎,監(jiān)修國史兼相王府長史。始則天人讓王,承置醴之顧;終以飛龍利見,延參乘之恩。自此厥后,恒當(dāng)大任。凡三處兵部尚書,三入中書令,一為禮部尚書、左庶子,又肅政大夫、總靈武軍兵馬,又司仆卿、知隴右兼牧使。出典亳、宋、常、越、許、申、徐、潞、揚、同十郡。景云初,以藩邸舊僚封梁國公,食賦百室。公性仁恕,行簡易。虛懷泛愛,而經(jīng)緯不雜;真率徑盡,而應(yīng)變無窮。常推是心,以御于物。故所蒞必甿庶風(fēng)偃,驁狠化從。言不厲而教成,政不威而事理。去思睹頌,來暮聞歌,既登邦政,卒乘輯睦及在宗伯,神人克諧。今之中書,是為理本。謀事兼于百揆,論道總于三臺。公執(zhí)國之鈞,金玉王度,大渾順序,休征來臻。懋德格天,名遂身遜。拜開府儀同三司,崇其秩,逸其志也。初,太夫人在堂,公授職西掖,頗限扃禁,求侍晨昏。優(yōu)詔既許,尋令還職。公固請以泣,制曰:“家有令弟,足慰母心;國有棟臣,安可暫闕?!逼浜笃史?,敦諭起復(fù)。衰麻外墨,欒棘內(nèi)毀。變禮中權(quán),通識所貴。神龍之首,預(yù)聞興復(fù),疇其井賦,累讓而停。夫以革故鼎新,大來小往,得喪而不行于色,進退而不失其正者,鮮矣。君子曰:忠不忘親,仁也;哀不違事,義也;讓功辭邑,禮也;濟代全名,智也。仁以長人,義以和下,禮以安上,智以周身。宜其光輔四帝,軒冕三紀。池臺琴筑,優(yōu)游暮齒。傳爵士于祚允,保祿位于始終矣。享年七十有一。開元九年九月寑疾薨于東都之慈惠里?;噬系垦?,撫床輟舂,曾未云比。制贈揚州大都督,謚曰文貞,禮也。十年二月葬于萬安山之南原。在疾也,王入賜膳,御醫(yī)侍藥。于薨也,中使吊臨,羽衣哀送。君臣之義,厚莫重焉。子異、子弈,思綴遺美,以寘罔極。有詔掌文之官敘事,盛德之老銘功。將以寵宗臣揚英烈。帝乃灑恩仙翰,鏤澤豐珉。日月臨照于佳城,煙云變態(tài)與神道。寶其文字,別為群玉之山;禁其樵蘇,即表三司之墓。
銘曰:源深自虞,派別從吳。避地魯陜,居家洛都。神明遠契,岳瀆冥符。翊圣斯偶,生賢不孤。仁將勇擠,孝與忠俱。學(xué)刃攢植,文鋒迅驅(qū)。才安卑位,即騁長途。惟實惟有,若虛若無。再三軍國,一二訏謨。戎柄尤重,王綸最樞。兼司任切,久政榮殊。黼藻彌煥,丹青靡喻。以寬容物,以鑒分區(qū)。外或行放,中恒禮拘。箴雖誡口,諍亦忘軀。但睹渾璞,誰祥瑾瑜。伊皋尺寸,管樂錙銖。名正身遂,言誠愿孚。方辭漢祿,更辱齊祖。既積而散,窮歡盡娛。川歸東極,日去西晡。上惻旒扆,旁悲路衢。藍田美玉,荔浦明珠。載廣休慶,爰宏典謨。豐碑乃立,盛業(yè)其鋪。帝念頻軫,仙毫特紆。鐫金刻石,鳳篆龍圖。七曜光動,三泉澤濡。銓能敘事,理郁詞敷。求舊銘實,慚殫恧蕪。緬思云霧,尚想江湖。有道之德,其何以逾。延陵之墓,空此嗚呼,存沒終始,遐哉邈乎!
蘇颋《太清觀鐘銘》
陸贄《奉天改元大赦制》
門下:致理興化,必在推誠;忘已濟人,不吝改過。朕嗣守丕構(gòu),君臨萬方,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誠莫追於既往;永言思咎,期有復(fù)於將來。明徵厥初,以示天下。惟我烈祖,邁德庇人,致俗化於和平,拯生靈於涂炭,重熙積慶,垂二百年。伊爾卿尹庶官,洎億兆之眾,代受亭育,以迄于今,功存于人,澤垂于後。肆子小子,獲纘鴻業(yè),懼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長于深宮之中,暗于經(jīng)國之務(wù),積習(xí)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穡之艱難,不察征戍之勞苦,澤靡下究,情不上通,事既壅隔,人懷疑阻,猶昧省已,遂用興戎。徵師四方,轉(zhuǎn)餉千里,賦車籍馬,遠近騷然,行齋居送,眾庶勞止?;蛞蝗諏医讳h刃,或連年不解甲胄,祀奠乏主,室家靡依,生死流離,怨氣凝結(jié),力役不息,田萊多荒。暴命峻於誅求,疲空於杼軸,轉(zhuǎn)死溝壑,離去鄉(xiāng)閭,邑里邱墟,人煙斷絕。天譴於上,而朕不悟,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馴致亂階,變興都邑。賊臣乘釁,肆逆滔天,曾莫愧畏,敢行凌逼,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辱於祖宗,下負于黎庶。痛心貌,罪實在予,永言愧悼,若墜深谷。賴天地降佑,神人葉謀,將相竭誠,爪牙宣力,屏逐大盜,載張皇維。將宏永圖,必布新令,朕晨興夕惕,惟念前非。乃者公卿百寮,累抗章疏,猥以徽號,加于朕躬。固辭不獲,俯遂輿議。昨因內(nèi)省,良用矍然。體陰陽不測之謂神,與天地合德之謂圣,顧惟淺昧,非所宜當(dāng)。文者所以成化,武者所以定亂,今化之不被,亂是用興,豈可更徇群情茍膺虛美,重余不德,祗益懷暫。自今以後,中外所上書奏,不得更稱圣神文武之號。
夫人情不常,繁于時;大道既隱,亂獄滋豐。朕既不能宏德導(dǎo)人,又不能一法齊眾,茍設(shè)密綱,以羅非辜,為之父母,實增愧悼。今上元統(tǒng)歷,獻歲發(fā)生,宜革紀年之號,式敷在宥之澤,與人更始,以答天休??纱笊馓煜?,改建中五年為興元元年。自正月一日昧爽以前,大辟罪已下,罪無輕重,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正未結(jié)正,繁囚見徒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等,有以忠勞,任膺將相,有以勛舊繼守藩維。朕撫雙乖方,信誠靡著,致令疑懼,不自保安。兵興累年,海內(nèi)騷擾,皆由上失其道,下罹其災(zāi),朕實不君,人則何罪,屈已宏物,予何愛焉焉。慝之誠,以洽好生之德,其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及所管將士官吏等,一切并與洗滌,各復(fù)爵位,待之如初,仍即遣使,分道宣諭。朱滔雖與賊Г連坐,路遠未必同謀,朕方推以至誠,務(wù)欲宏貸,如能效順,亦與維新。其河南河北諸軍兵馬,并宜各於本道自固封疆,勿相侵軼。朱Г大為不道,棄義蔑恩,反易天常,盜竊暴犯陵寢,所不忍言。獲罪祖宗,朕不敢赦。其慶被朱Г脅從將士官吏百姓及諸色人等,有遭其扇誘,有迫以兇威,茍能自新,理可矜宥。但官軍未到京城以前,能去逆效順,及散歸本軍本道者,并從赦例原免,一切不問。天下左降官,即與量移近處,已量移者更與量移。流人配隸,及藩鎮(zhèn)效力,并緣罪犯與諸使驅(qū)使官,兼別敕諸州縣安置,及得罪人家口未得歸者,一切放還。應(yīng)先有痕累禁錮,及反逆緣坐,承前恩赦所不該者,并宜洗雪。亡官失爵放歸勿齒者,量加收敘,未復(fù)資者更與進敘。人之行業(yè),或未必廉,構(gòu)大廈者方集於群材,建奇功者不限於常檢,茍在適用,則無棄人。況黜免之徒,沉郁既久,朝過夕改,仁何遠哉。流移降黜,亡官失爵,配隸人等,有材能著聞?wù)?,特加錄用,勿拘常例。諸軍使、諸道赴奉天及進收京城將士等,或百戰(zhàn)摧敵,或萬里勤王,捍固全城,驅(qū)除大憝,濟危難者其節(jié)者,復(fù)社稷者其業(yè)崇。我圖爾功,特加彝典,錫名疇賦,永永無窮,宜并賜名奉天定難功臣。身有過犯,遞減罪三等,子孫有過犯,遞減罪二等。當(dāng)戶應(yīng)有差科使役,一切蠲免。其功臣已後雖衰老疾患,不任軍旅,當(dāng)分糧賜,并宜全給。身死之後,十年內(nèi)仍回給家口。其有食實封者,子孫相繼,代代無絕。其馀敘錄,及功賞條件,待收京日,并準去年十月十七日、十一月十四日敕處分。諸道、諸軍將士等,久勤捍御,累著功勛,方鎮(zhèn)克寧,惟爾之力。其應(yīng)在行營者,并超三資與官,仍賜勛五轉(zhuǎn);不離鎮(zhèn)者,依資與官,賜勛三轉(zhuǎn)。其累加勛爵,仍許回授周親。內(nèi)外文武官,三品已上賜爵一級,四品已下各加一階,仍并賜勛兩轉(zhuǎn)。見危致命,先哲攸貴;掩骼甍紓,禮典所先。雖效用而或殊,在惻隱而何間。諸道兵士有死王事者,各委所在州縣給遞送歸,本管官為葬祭。其有因戰(zhàn)陣殺戮,及擒獲伏辜,暴骨原野者,亦委所在逐近便收葬;應(yīng)緣流貶及犯罪未葬者,并許其家各據(jù)本官以禮收葬。自頃軍旅所給,賦役繁興,吏因為奸,人不堪命,咨嗟怨苦,道路無聊,汔可小康,與之休息。其墊陌及稅間架竹木茶漆榷鐵等諸色名目,悉宜停罷。京畿之內(nèi),屬此寇戎。攻劫焚燒,靡有寧室,王師仰給,人以重勞,特宜減放令年夏稅之半。朕以兇鬼犯闕,遽用于征,爰度近郊,息駕茲邑,軍儲克辦,師旅攸寧,式當(dāng)裒旌,以志吾過。其奉天宜升為赤縣,百姓并給復(fù)五年。尚德者,教化之所先,求賢者,邦家之大本,永言茲道,夢想勞懷。而澆薄之風(fēng),趨競不息,幽棲之士,寂寞無聞,蓋誠所未孚,故求之不至。天下有隱居行義,才德高遠,晦跡邱園,不求聞達者,委所在長吏具姓名聞奏,當(dāng)備禮邀致。諸色人中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及博通墳典,達於教化,并洞識韜鈐,堪任將帥者委常參官及所在長吏聞薦。天下孤老,鰥寡獨不能自活者,并委州縣長吏量事優(yōu)恤,其有年九十已上者,刺史縣令就門存問,義夫節(jié)婦,孝子順孫,旌表門閭,終身勿事。大兵之後,內(nèi)外耗竭,貶食省用,宜自朕躬。當(dāng)節(jié)乘輿之服御,絕宮室之華飾,率已師儉,為天下先。諸道貢獻,自非供宗廟軍國之用,一切并停。應(yīng)內(nèi)外官有冗員,及百司有不急之費,委中書門下即商量條件,停滅聞奏。布澤行賞,仰惟舊章,今以馀孽未平,帑藏空竭,有乖慶賜,深愧于懷。赦書有所未該者,委所司類例條件聞奏,敢以赦前事相言告者,以其罪罪之。亡命山澤,挾藏軍器,百日不首,復(fù)罪如初。赦書日行五百里,布告遐邇,咸使聞知。
李商隱《祭小侄女寄寄文》
正月二十五日,伯伯以果子、弄物,招送寄寄體魄,歸大塋之旁。
哀哉!爾生四年,方復(fù)本族。既復(fù)數(shù)月,奄然歸無。于鞠育而未深,結(jié)悲傷而何極!爾來也何故,去也何緣?念當(dāng)稚戲之辰,孰測死生之位?
時吾赴凋京下,移家關(guān)中,事故紛綸,光陰遷貿(mào),寄瘞爾骨,五年于茲。白草枯荄,荒途古陌,朝饑誰飽?夜渴誰憐?爾之棲棲,吾有罪矣!
今我仲姊,反葬有期。遂遷爾靈,來復(fù)先域。平原卜穴,刊石書銘。明知過禮之文,何忍深情所屬!自爾歿后,侄輩數(shù)人,竹馬玉環(huán),繡襜文褓。
堂前階下,日里風(fēng)中,弄藥爭花,紛吾左右。獨爾精誠,不知所之。況吾別娶已來,胤緒未立。猶子之義,倍切他人。念往撫存,五情空熱。
嗚呼!滎水之上,壇山之惻。汝乃曾乃祖,松槚森行;伯姑仲姑,冢墳相接。汝來往于此,勿怖勿驚。華彩衣裳,甘香飲食。汝來受此,無少無多。
汝伯祭乳,汝父哭汝,哀哀寄寄,汝知之耶?
歐陽修《蔡州乞致仕第二表》《隨州錢相公啟》
蘇軾《上陸宣公奏議札子》《謝館職啟》
王安石《賀韓魏公啟》
汪藻《皇太后告天下手書》
比以敵國興師,都城失守,祲纏宮闕,既二帝之蒙塵,禍及宗祊,謂三靈之改卜。眾恐中原之無主,姑令舊弼以臨朝。雖義形于色,而以死為辭,然事迫于危,而非權(quán)莫濟。內(nèi)以拯黔首將亡之命,外以紓鄰國見逼之威,遂成九廟之安,坐免一城之酷。乃以衰癃之質(zhì),起于閑廢之中,迎置宮闈,進加位號,舉欽圣已還之典,成靖康欲復(fù)之心,永言運數(shù)之屯,坐視邦家之覆。撫躬猶在,流涕何從?緬維藝祖之開基,實自高穹之眷命,歷年二百,人不知兵,傳序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近服,已徇群情之請,俾膺神器之歸。繇康邸之舊藩,嗣宋朝之大統(tǒng)。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茲惟天意,夫豈人謀?尚期中外之協(xié)心,同定安危之至計,庶臻小愒,漸底丕平,用敷告于多方,其深明于吾志!
陳其年(陳維菘)《與芝麓先生書》
毛奇齡,清初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毛奇齡的學(xué)識淵博,能治經(jīng)、史和音韻學(xué),亦工詞,擅長駢文、散文、詩詞,都自成家數(shù)。
胡天游《大夫文種廟銘》《遜國名臣贊序》《柯西石宕記》
袁枚《與蔣苕生書》《重修于忠肅廟碑》
洪亮吉《出關(guān)與畢侍郎箋》《游天臺山記》《戒子書》
汪中《哀鹽船文》《經(jīng)舊苑吊馬守真文》《吊黃祖文》《狐父之盜頌》。
紀昀《平定兩金川露布》
臣聞威揚星鉞,非螳斧所能支;怒奮雷硠,雖蠶叢而亦辟。應(yīng)天者勝,定申四冢之誅;恃險者亡,難負三苗之固。故王師仗順,歷百戰(zhàn)而無前;逋寇偷生,終一朝而受摯。靈夔震吼,西人之膽全寒;雄虺摧藏,南粵之纓遂系。恭承睿略,已縛渠魁。竊惟兩金川者,俗帶蠻荒,人原羌族,金牛辟道,為五丁未鑿之余;玉斧分疆,在一水相連之外。九氐雜處,率遺種于冉駹;八國參居,盡隸名于默啜。路通的博,問唐戍而皆迷;郡接汶山,出漢封而更遠。蓋四萬八千歲后,至建興始控以城;五百六十人中,在嘉靖尚名以寺。羈縻勿絕,古來徒系虛名;叛服不常,此輩遂成天性。洎我朝龍驤討罪,初定岷峨;狼種傾忱,全收邛筰。桃關(guān)置堠,已歸版籍之中;橦布輸賨,久定臣民之分。百年培養(yǎng),漸如奚別東西;兩部區(qū)分,遂似宛名大小。沐天朝之雨露,各長子孫;割蠻土之山川,自成聚落。而乃中山狡獸,最解忘恩;西部遺羌,從來善盜。包藏桀黠,縱橫黃石之墟;突肆貪殘,蹂躪青衣之外。吠同蜀犬,忽爭骨以磨牙;毒類八蛇,竟擘山而掉尾。往者戊辰之撻伐,玉弩騰芒;實因郎卡之憑陵,銅頭興暴。乃以驚弦落羽,梟不東飛;負矢哀鳴,鵑知北向。天心仁愛,許還松堡之師;圣度宏寬,容免竹王之戮。凡以綏柔荒裔,俾板楯之知歸;何期孤負深恩,仍夜郎之自大。爪牙自戢,密蓄機心;羽翼未成,轉(zhuǎn)修舊好。吐蕃嫁女,羈勃律之歸唐;汧罕釋仇,結(jié)先零而窺漢。陰謀未遂,十稔先盈;遺孽猶存,九嬰彌亂。兇殘有種,索諾木虺復(fù)為蛇;貪鄙無知,僧格桑狐因假虎。莎車構(gòu)怨,稱戈鄯善之城;般囑興戎,喋血羅支之帳。四鄰俶擾,月明而軍柝宵驚;二豎披猖,風(fēng)吼而戰(zhàn)云晝起。釁生同室,雖為蝸角之爭;境接中原,漸慮犬牙之錯。屢吹毒焰,似聞旺烈遺風(fēng);敢播謠詞,疑逼姜維故壘。蓋兩階干羽,終莫格其頑心;八陣風(fēng)云,自宜申其顯討。乃以邊臣計左,未能宣布天威;閫帥謀疏,無以欽承廟算。始則印歸邛谷,陽受約而彌驕;繼乃城屬兜題,已失巢而復(fù)得。僧格桑投林毚兔,將三窟之重營;索諾木振羽奇鸧,更九頭之彌黠。借降人以用諜,初同婦嫁維州;留部長而不歸,正似王囚阿惡。跡其質(zhì)渠以割地,具有深謀;足知挾眾以窺邊,終為后患。敢圖悖逆,僉云罪已通天;茍不翦除,深恐勢將滋蔓?;噬鲜且酝贉X,迅調(diào)銅符;武震軒夔,重開玉帳。乾隆癸巳六月詔以臣阿桂為定西將軍,臣豐升額、臣明亮為之副,握虎鈐以命將,星動河魁;引鶴列以陳師,風(fēng)馳山子。旗分柳綠,滇黔秦楚之兵;襦映花紅,彭濮微髳之卒。宣明賞罰,令嚴而壁壘一新;減汰疲癃,氣奮而笳鼓倍響。復(fù)以禁中羽騎,初時未果從征;因而城上蝥弧,所向莫為前導(dǎo)。牙璋飛召,爰蒐健銳之雄;鼓交鳴,并簡索倫之眾。攜來飛矢,天邊齊射狼星;倚作長城,閫外寧驚鶴唳?四奇四正,共成風(fēng)后之圖;九拒九攻,誓釁溫禺之血。龍吟畫角,雪山之亂石皆塢;馬振連錢,玉壘之危峰欲動。蓋將永清乎邊徼,務(wù)在擒王;所以大合乎軍鋒,不辭用眾。星樞高挈,固萬里以提衡;地絡(luò)歧分,用三驅(qū)以取道。睿謀指示,共瞻軒帝南車;眾志驍騰,齊出益州北部。一軍別駐,俾成疐尾之形;兩路兼攻,各據(jù)搗虛之勢。山川聚米,已全境之周羅;戈甲梢云,乃中權(quán)之冞入。是歲十月,臣阿桂等由資哩諸處進兵,收復(fù)鄂克什官寨,芙蓉淬刃,新軍皆初試之鋒;薜荔懸厓,舊路是曾經(jīng)之地。絞人宵潰,竟自棄其邛籠;楚幕晨空,俄全清乎甌脫。川原如故,已遷之郱鄑仍歸;井灶不移,待救之江黃先慰。十一月進攻路頂,宗明郭宗收復(fù)美諾,千重郁嵂,青壁無梯;一線延緣,黃云迷徑。當(dāng)年伏莽,僧格桑藉以潛藏;此日負嵎,索諾木恃為障蔽。崇墉再伐,尚因壘而不降;齊燼重收,竟背城而思戰(zhàn)。欃槍焰吐,囂矜之氣方張;睥睨塵昏,格斗之聲遂合。風(fēng)生勁弩,平驅(qū)犀手三千;雪壓危巒,直接云梯七百。弓刀爭響,崚嶒之石骨皆摧;樓櫓平頹,睒瞷之旄頭倏墮。揚旍撾鼓,一時三逐殘兵;按籍披圖,兩日再收故地。翕其門戶,已摏長狄之喉;撤彼藩籬,早斷匈奴之臂。甲午正月進攻谷噶丫口,初臨寇境,一丸早已泥封;橫阻前茅,千嶂都如笏插。蜂房密綴,異敗亡鳩合之眾;虺毒橫吹,正僥幸鴟張之后。銅丸走坂,憑高者藉勢囂爭;石角鉤衣,躡險者排空馳突。弩張劍拔,兩軍之銳氣皆新;雷轉(zhuǎn)山驚,三鼓之余音不竭。喧呼沸地,似翻骨母之潮;煙焰迷天,忽結(jié)蚩尤之霧。戰(zhàn)酣不解,應(yīng)龍之翼彌張;力竭難支,妖鳥之巢乃覆。于時臣明亮亦由赤丹爾思攻破馬尼,牙旗并建,輔車之勢相維;羽檄遙通,犄角之形早據(jù)。獨當(dāng)要路,既無旁顧之虞;徑搗中堅,益奮直前之氣。三月臣阿桂抵羅博瓦,外郛是恃,秦人倚函谷之關(guān);舊壘原堅,晉帥阻偪陽之國。四峰矗立,高深皆自難窮;八壘回環(huán),左右多能相救。羊腸詰曲,非一旅所能攻;蛙徑紆環(huán),乃五軍之并進。分朋列隊,數(shù)符太乙之旗;飛矢揚兵,氣壓常山之陣。參差遞起,驚飄瞥之無恒;踶跋橫行,駭枝梧之不定。山精血染,倏半化于青磷;木魅巢傾,遽罷吹其碧火。會以風(fēng)吹山帶,乍浮迎陣之云;水挽天河,預(yù)灑洗兵之雨。苔衣夜滑,未利行師;嵐氣晨蒸,且留養(yǎng)銳。計其時日,正同虞帝之七旬;簡我車徒,乃及宣王之六月。是月克色淜普,進克喇穆喇穆及日則丫口,七月又克該布達什諾木城及格魯瓦角諸寨,兩軍夾擊,都如絕地而飛;一隊潛行,忽似天上而下。四山陰合,霧濃而伏豹爭騰;萬木聲號,雨急而怒龍奮攫。蠻氊密掛,雖側(cè)足以難登;鬼彈驚飛,終仰攻而不避。丹厓平裂,真彎沒石之弓;翠巘中摧,如有破山之劍。轉(zhuǎn)斗萬峰之下,幾歷千盤;出師之月之中,因成三捷。兼以橫摧鉤楯,道如刊木而通;因之遍爇團,焦似焚山而獵。雷能破柱,一聲而斷柹紛披;火自生風(fēng),四顧而殘煤坌舞。地中鼓角,真草木之皆驚;云外旌旗,早山川之相望。重巖復(fù)岫,巨靈之蹠齊開;羈魄殘魂,貳負之尸遂械。然而大軍未合,猶紆道而求通;黠寇多歧,當(dāng)出奇以制勝。披榛得路,一時幾費跱躇;括地成圖,萬里乃蒙鑒照。與天合契,信必克而無疑;惟圣前知,果圖功而有獲。十月由日爾八當(dāng)噶之下、榮噶爾博之上取道,攻得默格爾,進據(jù)密拉噶拉木并克凱立葉諸寨,武陽別出,廣漢先驚;斜谷方開,陳倉徑度。股肱雖在,拊其背而難施;首尾空存,斷其中而莫救。飆輪卷地,聲酣而山鬼皆逃;火繖燒云,勢烈而沙蟲俱化。三周不注,連逐齊師;一出井陘,并空趙壁。深林搜伏,旁批蟻穴之柯;高嶺屯兵,徑卓虎牙之帳。乙未正月克康薩爾,四月克木思工噶克丫口,山河表里,勢既據(jù)高;溪谷崡岈,徑尤絕陡。過斯以往,俯攻即似建瓴;據(jù)此而爭,死守亦同奪刃。困猶力斗,更憑九折之厓;險已難升,兼阻千秋之雪。敵先有備,伺得隙而后投;兵貴乘虛,待不虞而始動。梯沖忽合,易水晨驚;鵝鴨齊鳴,蔡州夜襲。一則遲以兩月,用三日而畢收;一則稽以九旬,越一宵而立潰。要津得據(jù),武牢竟扼其吭;大勢全歸,上黨已居其脊。艱難爭險,頻年幾度持籌;奮迅摧堅,茲夕始為如志。然而遜克宗者,懸車束馬,我原避險而來;彀弩枕戈,彼尚增埤而守。小能害大,舊間蜂蠆之言;后或乘前,古有螳蟬之譬。五月既得噶爾丹寺、噶朗噶舍、圖枉卡,乃遣臣豐升額等銜枚卷甲,曲歷蛇盤;附藤攀葛,直探虎穴。神方助順,霧迷五里之陰;人盡潛蹤,花隱百重之影。一呼忽起,震屋瓦以群飛;諸道交攻,數(shù)闔枚而已逼。爾弓爾弩,排闥難施;我斧我斨,鑿垣竟入。豺狼當(dāng)?shù)?,于今忽得全平;魑魅不逢,從此無憂竊發(fā)。七月進攻昆色爾及拉枯寺、喇嘛科爾三寨,菑則大海諸處。霜濃路滑,未怯山行;月黑風(fēng)高,最宜夜戰(zhàn)。直摩溝壘,爭看突將先登;已遍門庭,肯聽蠻奴死拒?萬山皆響,立頹鉅鹿之沙;一炬橫飛,遽烈昆岡之火。布金成地,唱梵唄而無靈;筑石為居,殲蠻墟而悉掃。六丁雷電,橫驅(qū)者甫屆三朝;兩路麾幢,會合者遂臨一水。適臣明亮既破宜喜之后,亦廓清日旁一路五十余里,進攻額爾替石。真噶諸寨,盡得上下沙爾尼之地,雕旗遙望,欣聲勢之相通;金柝時聞,決威棱之益壯。成功有日,約共縶夫兇渠;乘興遄驅(qū),遂先圍其舊砦。八月大兵攻烏勒圍,五重危磴,鐵骨含青;一帶洪河,銀濤翻白。高墉揭孼,共成獸角之形;堅壘回環(huán),曾是鴟蹲之地。噶喇依遙,資屏障儼筑重關(guān);轉(zhuǎn)經(jīng)樓近,與毗連竟成夾寨。潰兵歸保,逆徒猶自蜂屯;大旆臨敵,丑旅依然螳拒。于是鉤連長棧,先防援應(yīng)之途;絙曳飛杠,預(yù)斷逋逃之路。平堙坎窞,竊同韓信囊沙;橫激雷霆,未許劉鄩掘地。長圍既合,俄飛走之俱窮;孤堞將傾,乃騰凌而并入。金戈景耀,三千之控鶴齊呼;玉宇高寒,十五之明蟾恰滿。四圍炮火,中天掣列缺之鞭;一片刀光,半夜射望舒之魄。堅城既破,直看鱉令浮尸;窮寇仍追,會遣茝蘭對簿。十一月進克西里布曲索隆古兜窩,又克朗阿古則朗噶克丫口,旋據(jù)噶占,十二月由馬爾古當(dāng)噶取舍齊、雍中兩寺,遂直搗噶喇依,屢征屢下,全成破竹之形;彌入彌深,真類剝床之象。迫于頃刻,信幕燕之知危;緩以須臾,尚釜魚之乞活。盤瓠之六男六女,多隨母以歸誠;哀牢之十子十妻,半挈家而納款。惟茲逆豎,守陴之哭已聞;自保孤城,銜璧之迎未肯。既而臣明亮等掃清河西諸處,渡河而來;后路之兵亦乘勢招撫,自普庚額特、曾達諸寨隨而續(xù)至,大軍既會,一時燦若星繁;列校爭前,四面圍如月暈。云羅萬里,周阹而飛鳥難逃;鐵網(wǎng)千絲,截水而游鱗不渡。外援已絕,鳶無可寄之書;內(nèi)顧無謀,鼯是已窮之技。不降不戰(zhàn),理難聽其茍延;且撫且攻,勢將出于生縛。乃乘彼亂,渴無拜井之泉;爰鼓我?guī)?,怒躍射氊之矢。火珠激迸,煙漲成云;金彈砰訇,焰飛掣電。戰(zhàn)塵澒洞,聲喧而地軸皆搖;殺氣蒼黃,力猛而天梯直上。逆酋索諾木求生無計,余息空存;欲死不能,驚魂先餒。諭之莫省,不為鄭伯牽羊;悔亦難追,乃向班超抱馬。遂率其兄弟莎羅奔、甲爾瓦沃雜爾斯丹巴及兩土婦與大頭人丹巴沃雜爾阿木魯綽窩斯甲泥首乞命,夙沙自潰,窟穴全空;盤橐成擒,妻孥并縶??裢诣洌涣魲n獍之蹤;孽黨反衿,未漏鯨鯢之網(wǎng)。剷壕處處,業(yè)已焚巢;貫索累累,非同獻馘。妖星墮地,云開石紐之山;魔雨回晴,花暖桃川之樹。北上之檻車一發(fā),九姓知威;西師之鐃吹將還,六軍奏凱?;涀晕斐街?,凡兩征而邊釁始清;聿從辛卯以來,經(jīng)五載而戎機乃蕆。蓋事殊擒辟,路別中原;勢異征淮,據(jù)非平地。削成峭壁,山山皆九渡之河;縋出懸崖,步步是七盤之嶺。隨心取徑,更無蜀棧相連;到處藏兵,總覺崤師可御。故其地僅千余里而往來莫得其途,其眾僅三萬人而出沒莫知其數(shù)。仰賴我皇上珠鈐獨握,密運兵謀;金鏡高懸,熟籌地理。申明軍律,飭司馬之明條;整肅戎行,選羽林之勁旅。發(fā)金錢而弗惜,民不知勞;挽芻粟以常充,士皆宿飽。恩威并用,人人懷效命之心;指授無遺,事事稟先幾之算。所以稍稽歲月,終得有成;備歷崎嶇,卒能奏績。魚蠶未辟之地,列倏開屯;葛姜莫到之鄉(xiāng),陳師鞠旅。罪人斯得,藁街正待明刑;荒徼咸寧,板屋永沾渥澤。黎風(fēng)雅雨,和甘到大渡河邊;羌竹蠻花,蔥蔚接無憂城外。巴渝舊舞,齊隨破陣之歌;蜀國新弦,總奏平邊之樂。往者天山左右,宣威而宛馬東來;今茲益部西南,討叛而參狼內(nèi)向。后先一轍,總圣皇獨運之謨;上下千年,皆舊史未聞之事。從此鐃歌一曲嘛,召岐伯以重增;定知譯曲三章,接唐菆以踵獻。域中慶洽,閫外歡騰。臣等仰藉聲靈,幸禽丑逆。星郵迅發(fā),克期書到甘泉;云棧飛馳,側(cè)想邑名聞喜。戢兵轡野,彌昭軒皇教戰(zhàn)之功;偃伯靈臺,聿瞻姬室修文之盛。臣等曷勝踴躍歡忭之至,謹奉表以聞。
王闿運《秋醒詞序》
戊午中秋既望之次夕,余以微倦,假寢以休。懷衿無溫,憬焉而悟。方醒之際,意謂初夜;傾聽已久,乃絕聲聞。攬衣出房,星漢照我,北斗遙遙,庭院垂光。芳桂一枝,自然勝露;秋竹數(shù)莖,依其向月。青扉半開,知薄寒之已入;堊墻如練,映苔地以逾陰。象床低彩鳳之帷,金缸續(xù)盤龍之焰。羅幬輕揚而已驚蚊宿,瑣窗無聽而坐聞蟲語。湛湛之露,隔鴛瓦而猶涼;瑟瑟之風(fēng),送雞聲而俱遠。遼落一聲,旁皇三嘆。豈象罔三求之后,將鈞天七日之終?憮然自失,旋云有得矣。嗟乎!鏡非辭照,真性在不照之間;川無停流,靜因有不流之體。然則屢照足以疲鏡,不流足以損川。推移之時,微乎其難測也。且齊有穿石之水,吳有風(fēng)磨之銅,油不漏而炷焦,毫不退而穎禿,積漸之勢也。筍一旬而成竹,松百年而穿天,遲速之效也。人或以百年為促,而不知積損之已久?;蛞噪F跒閴郏恢抑疅o多。是猶復(fù)蟲之疑冰,冬鹖(音he,一種善斗之鳥)之忌雪矣。一年以來,偶有斯覺,未覺之頃,相習(xí)為安。況同景異情,覺而仍夢。庸得不即機自警,依影冥心者哉!于斯時也,從靜得感,從感生空;意御列風(fēng)之是非,乘軒云而升降;接盧遨之汗漫,生李叟之有無;猶陳思之登魚山,茂陵之嘆敝履也。俄也侍娃旋起,閨人已覺,一庭之內(nèi),群簌漸生。似華胥之頓還,若化城之忽返;是知安閨房者,苦人之?dāng)_天;棲空山者,必靜而慕動。神仙縱可以學(xué)至,倘非智慧之士所得而息機焉。居塵途而談玄寞,在金門而隱遁,懸車之愿徒設(shè),拂衣之效無聞。與夫北山軒眉,終南捷仕,牛巢論禪代之事,武陵知漢晉之遷,亦有欣哀,未容相笑也。若出而思隱,將隱而思出乎?子思所以有素行之箴,許行所以有一瓢之累也,但幸契遐心,堪祛勞慮,信有為之如六,悟還真之用九。蓋夢在百年之中,而愁居七情之外,由是澄心眇言,然脂和墨,聊賦其意,命曰《秋醒詞》。浣筆冰盂,叩聲霜磬,飛螢入戶,引幽想以俱明;早雁拂河,聞秋吟而不去,人間風(fēng)月之賞,別有會心;道場人天之音,切于常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