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廈門人并不知道在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蓮前西路的南側有一個廈門最大的私家園林——清和別墅。

據(jù)黃紹堅先生考證，清和別墅的主人葉清和，祖籍蓮坂村（現(xiàn)為明發(fā)廣場）。1898年，出生于鼓浪嶼，畢業(yè)于英華書院，擁有中國、葡萄牙、日本三國國籍。從1922年起，他先后在上海、重慶、福建、香港等地，從事鴉片和海洛因等毒品的販運、制造和銷售，期間雖曾幾次入獄，但最后都化險為夷，漸漸發(fā)展成“鴉片大王”。1941年“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在香港的葉清和又投靠日偽，不僅繼續(xù)販毒，并為日軍搜購鎢砂等軍用物資。1944年，在廣東海陸豐地區(qū)，葉清和被中共東江抗日游擊縱隊抓獲，后在抗戰(zhàn)勝利前夕病死獄中。

1935年或1936年間，葉清和在廈門蓮坂龍山橋建造的“清和別墅”落成，占地面積達80.8蘇州最大的園林拙政園也只有60畝。

      1994年我到“清和別墅”所在地的某部隊工作，直到1999年離開。5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但一些記憶卻時常索繞在心中揮之不去。
      工作生活在這樣一個由私家園林改造成的機關大院，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千里之外的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僻壤鄉(xiāng)村移栽的百年榕樹，漢白玉雕琢的石獅，還有那閩南紅磚大厝，歐式風格的建筑都在向你展示主人當年奢侈豪華的生活。同時，也會讓你陡然生起“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感慨。

      今天，清和別墅靠北近四分之一的地盤靜靜碾壓在蓮前西路龍山橋段的路面之下；葉清和為小妾精心建造的日式宅院，守護北面的兩個崗樓都成了城市發(fā)展的犧牲品。當年，軍隊支持地方建設，出讓土地體現(xiàn)軍民魚水情。如果蓮前西路晚三十年修建，清和別墅很可能會更完整地保留下來。
      2000年后，成功大道修建時，清和別墅再次面臨被肢解的險境。終因各方利益的博弈，最終采用了隧道施工，保住了清和別墅中最精華最完整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

     機關司令部、政治處、后勤處各占一棟小樓。司令部小樓是當年葉清和警衛(wèi)人員的宿舍。小樓前有一個八角形狀的魚池，種著荷花養(yǎng)著金魚，遙想當年也應是如此相映成趣。政治處三層樓房是七十年代建造的石頭房。推開窗，就是車來車往的蓮前西路。站在窗前，有時會莫名其妙地遐想那已消逝的花草樹木，亭臺樓閣。

紅磚大厝在會議樓西側，我見到時，已經(jīng)破敗不堪了。有人說，這是葉清和原配夫人居住的地方。葉清和的原配夫人，是畢業(yè)于鼓浪嶼毓德女中的黃雪娥。上世紀九十年代，黃雪娥的后人曾重返“清和別墅”。來人提出歸還“清和別墅”的訴求，有關部門將歷史脈絡一一向其理清后，來人悻悻而去。
     對破敗的紅磚大厝，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人們是沒有多少保護意識的，更惶論所謂的修舊如舊。最簡單的就是拆除后重建。按原有地基，一幢兩層樓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現(xiàn)代建筑取代了原有的紅磚大厝。有天井，有回廓，南北兩面都是敞開的。站在它面前，依稀可以想象那紅磚大厝的美麗身姿。

      這幢樓有個很通俗又很有趣的別名稱——“兩個食堂”。
      “兩個食堂”并非徒有虛名。一樓有面包房，貯藏各種肉類海鮮的冷庫房。后院擺放著形狀和大小不一的陶缸，里面滿滿塞著戰(zhàn)士自己種自己腌制的蘿卜干，醬瓜等十幾個品種的小菜。每天上牛九點，全團所有連隊的司務長都云集于此，按每個連隊所需取回當天烹飪的魚肉蛋菜。二樓有圖書閱覽室，棋牌室，健身房，卡拉OK廳。樓下是“物質食堂”，樓上是“精神食堂”。物質產(chǎn)生精神，精神反作用于物質。物質是經(jīng)濟基礎，精神是上層建筑。馬克思的理論在這里得到了最直觀也是最美妙的詮釋。
      西洋式的別墅風韻基本依舊。
      別墅的大門開在北面，門處一個小庭院，兩側的石屏風雕琢的人物花鳥已不見蹤跡，只殘留下少許斷壁。庭院虛砌一磚墻，開一上園下方拱門，上書“福壽”二字。兩側兩只來自西方的漢白玉臥獅無法猜測來客的意圖，只好呲牙咧嘴地瞧著。

      福壽門，西方臥獅，暗示別墅的主人接受過中西文化的薰陶，有人據(jù)此推測這棟中西合璧的別墅應該是葉清和為其二妾李慧珍所建造的。

      1922年，葉清和來到上海，年少英俊，風流倜儻的葉清和很快博得了上海名妓李慧珍的芳心，兩人陷入愛河，如膠似漆。1924年，葉清和在上海販毒漏稅，被捕入獄，李慧珍不離不棄。一年后，葉清和出獄。李慧珍通過她當妓女時的姐妹，幫助葉清和拉上了與上海大亨杜月笙的關系。有了杜月笙的保護，葉清和很快通過販毒成為富豪?？梢哉f，沒有李慧珍就沒有后來的葉清和。緣此，李慧珍去世后，葉清和傷感不已。為了紀念知心愛人，他在園中的假山，專為李慧珍樹了兩塊碑。一塊“憶芳”碑，落款“民國二十五年”。 一塊 “深明大義”碑。銘曰：“慧珍女士熱心公益，見義勇為，真女中之杰者。惜乎已沒，因書四字紀之”。

      不知何故，北門大部分時間是關閉的。想進去探個究竟，只好走東側的一個小門。踏上兩層漢白玉的臺階，推開兩扇嵌入玻璃的鑄鐵門，是一個五十來平方米的會客廳。地面鋪的是從意大利運來的大理石，西側有兩個西方人家必備的壁爐。

      客廳的南面有廚房，儲物間。上了二樓，進臥室走廓旁的彩色玻璃在陽光的穿越中投射出色彩斑斕的光芒。幾間臥室中規(guī)中矩。倒是仆人警衛(wèi)住的房間設計巧妙。走過一個公共空間，是幾間下沉式的小屋。將主人與仆人的等級通過空間的上下區(qū)分開來，同時使仆人既能隨時方便伺候主人，又保證了主人在私密空間的自由。

      別墅的南面樹木蔥郁。原有一個崗樓已不見蹤影。崗樓旁邊有防空洞口在茂密的草叢掩蔽中依稀可窺。當年，我曾帶著幾個戰(zhàn)士下去探測，地道穿梭在整個園林，別墅就有一個進口一個出口?？梢姡~清和也知自己罪惡滔天，隨時準備逃之夭夭。但天網(wǎng)恢恢，葉清和終難脫逃歷史的審判。

      走過花圃區(qū)的藤蔭長廊，一片郁郁蔥蔥的黛綠撲面而來。第一眼你一定會被一排整齊的榕樹所吸引，走到它眼前，原來就是一棵榕樹的氣根造成的幻覺。更奇妙的是，當年種植這棵榕樹時，特意在它的旁邊壘起一個石門，經(jīng)年累月，榕樹將石門周邊包得嚴嚴實實，成了一扇獨一無二的樹門。

      穿過樹門，太湖石壘疊的假山和人工挖掘的池塘依然還在，但已少了昔日的風采。登上園中的“凌云山”，遠眺群山云盤霧繞，層林盡翠。近觀腳下舊亭陳榭，殘枝敗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作者簡介：柯文斌，廈門警備區(qū)轉業(yè)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