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書的相逢，是難以言說的快樂

關(guān)于書的書，是近來不少出版社所青睞的。畢竟，在長假中也好，回到工作狀態(tài)也好，書都是很多人生活的一個良伴。

關(guān)于書的書，其實也有許多不同的主題。今天，本版摘取的是一些關(guān)于藏書的人與故事。對那些癡迷于藏書的人來說，藏書，就是一種人生。因為，與書相逢的那一刻，是難以言說的快樂，他們找到了一個可以棲息的心靈世界。而書的這種價值，同樣適用于熱愛讀書的人。

訪書在蘇州，味道完全不同

黃裳

當時的護龍街與玄妙觀，真是書的海。不只是書店，連馬路兩邊也擺著攤，連地上也都是的。相熟以后，還會被書店主人邀請到樓上去看他所藏的“秘本”、殘書。這在我都是最大的樂趣?

多年來，蘇州對我的最大吸引力是書。訪書在蘇州，比起北京的琉璃廠，杭州的留下，南京的狀元境……味道完全不同。

整整三十年前，也是這樣的秋天，肺湯上市的時候，我陪了葉圣陶、鄭西諦、吳辰伯到蘇州去旅行。

記得那天晚上在酒樓上吃夜飯，三個人都能喝，結(jié)果是雖未沉沉大醉，也相差不遠。從酒樓出來時，觀前一帶早已上燈。西諦卻吵著要去訪書。先到玄妙觀，在一家書店里看書，我花了一塊錢買了一部康熙刻本的《駱臨海集》送給了辰伯，因為他是義烏人，與駱賓王是同鄉(xiāng)。從玄妙觀出來后，又到護龍街上去訪書，書店都早已上了門板。西諦就擂鼓似的敲門，終于敲開了。書店的主人是認識他的，就熱誠招待。記得店里剛收得許博明家的一大批藏書，善本不少。特別是整整一架地方志，幾乎都是康熙以前的清初刻本，西諦大聲連贊“好書”。其實我知道，他沒有余錢買書的。不過他還是告訴我：“這些書是非買不可的，機會不能放過!”好像我是百萬富翁似的。這情景也還如在目前。

從這家書店出來時，大約已是八九點鐘了。給秋夜的微風一吹，大家也多少清醒了一些，算算護龍街上的舊書店，至少還有十多家，怕是不能遍訪了。這次訪書的經(jīng)過，想來雖然有些可笑，但確是十分美好的回憶。

那以后，我就時常到蘇州來，每次總要有半天到一天的時間花費在書店里。當時的護龍街與玄妙觀，真是書的海。不只是書店，連馬路兩邊也擺著攤，連地上也都是的。相熟以后，還會被書店主人邀請到樓上去看他所藏的“秘本”、殘書。這在我都是最大的樂趣。

不過，這種“盛況”沒有維持好久，后來蘇州的書市逐漸消歇了……

多年后的一天，當我從怡園出來，漫步走進對面的古籍書店時，卻十分意外地被幾位店員叫住了。原來是過去的老朋友。于是被讓進內(nèi)間，泡了茶。坐下來談天。我就問問他們最近的業(yè)務(wù)，曾經(jīng)收到過什么好書，對舊本書在民間流散情況的估計，今后如何開展保護、征集的工作等等。

好書，是日見其少了。近年來他們所收的可以看看的善本，說來說去也不過十種左右，如，嘉靖刻的賈誼《薪書》，馮班校宋本；毛斧季的抄本《翦綃集》和《梅花衲》……

我又被讓到樓上的書庫里去看書，這真是好久沒有過的快事。雖然看下來不免使人失望，書的質(zhì)量遠不能和過去相比了。現(xiàn)在擺在架子上的，過去大抵是放在地上的東西。為了“不虛此行”，我還是花了四角錢買了一冊光緒十七年金陵刻本的《煮藥漫抄》，書是薄薄的一本，是詩話之類的東西。作者是嘉興葉煒(松石)。他在同治甲戌(一八七四年)應(yīng)日本文部省之聘，到東京的外國語學(xué)校擔任漢文教師。葉松石在光緒六年又重游大阪。此書則是病中所記。前面有日本湖山老人小野愿的序文。

買到這本小書，我是非常高興的。不只因為這是隔了十多年以后，重新閱肆得到的第一本舊書；更為了這是一百零四年前，在中國還沒有派遣公使時就到日本去進行文化交流的前輩的作品。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四日

《書之歸去來》

黃裳 著

中華書局

這家沒錢，錢全變成書了

謝其章

比起資深的前輩“獵書者”，余生也晚，雖然沒有從前那樣的“好書時時見”，若常逛，也還能有所得，偶有大獲，竟“洗袋”而歸?

如果說逛商場買衣服是女人的偏好，那么男人的偏好該是遛書攤淘舊書。大藏書家鄭振鐸喜歡舊書，幾乎成了癖好，用他習(xí)慣的話來講，“喜歡得弗得了”。阿英也如是，“只要身邊還剩余兩元錢，而那一天下午又沒有什么事，總會有一個念頭向我襲來，何不到城里去看看舊書?”以疑古聞名的錢玄同，幾無一日不逛琉璃廠書肆，人贈“廠甸巡閱使”之雅號。

比起資深的前輩“獵書者”，余生也晚，雖然沒有從前那樣的“好書時時見”，若常逛，也還能有所得，偶有大獲，竟“洗袋”而歸。凡淘書者，莫不對魯迅著作的重要版本特加關(guān)注，而我又加一個“更”字。盡管書柜中已藏有“百年版”與“五八版”兩套《魯迅全集》，仍不甘心，四處探訪“七三版”“魯集”。雖僅隔二十幾年，找起來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書店都留下了書單，相熟的書友也都告之我的“大索”。

淘書，我是相信“書緣”的，心誠則靈。近日親手訪得“七三版”，圓了我的“魯集”夢，用掉了一個月的工資，值！當年的售價即為八十元，普通人一九七三年的工資還達不到這個水平呢。

真正急著找書買書的，可絕不能到舊書攤，那兒太亂了，書架上橫七豎八雜亂無序，如果急著找特定的一本書，真能找出病來。店內(nèi)狹窄而且空氣沉悶，灰塵厚積，稍一翻動，飛揚撲面，太不衛(wèi)生了，要不然為何魯迅進舊書店時會讓許廣平領(lǐng)著海嬰在外面等著呢。

《蕉窗話扇》，古董專著，線裝鉛排，大書家張伯英題簽，我得自琉璃廠。當時架上還有兩冊，我缺乏“復(fù)本”意識，只挑了品相較好的一冊。今夏，中國書店大眾書刊拍賣會上，第262號拍品即為此書，最后成交價為三百八十五元，頓生悔意。好書存復(fù)本，以書養(yǎng)書，不失為愛書人的書資來源?？吹阶约核C之書上了拍賣，也是一種自足，至少證明自己眼力不弱。

某日，逛地攤，有兩個年輕人賣些零件古董，我一眼就注意到其中的一件大冊書，拿到手里，果然稀見———《中國歷代名畫選集》，香港幸福出版社一九六一年編號發(fā)行，我所得為“001l”號，八開精裝巨制，富麗堂皇，名畫自唐韓幹《牧馬圖》至清鄒晃《松林僧話圖》凡一百二十篇。書友見此書，皆甚羨之，須知編號書也是百不得一啊。

夜里靜坐在孤燈下，一本一本地整理白天從舊書攤撿回來的幾摞書，擦掉書上的灰塵，補齊封面的缺角，抹平書頁的折痕，那情景，與孤兒院院長為撿來的孤兒洗澡穿衣理發(fā)，庶幾近之。

某年春天，寒舍失盜，損失很小。警察出現(xiàn)場時，指著四壁的藏書對我說：“小偷偷錯了人家，這家沒錢，錢全變成書了?！?/p>

一九九六年六月

《書魚繁昌錄》

謝其章 著

百花文藝出版社

一個“書癡”的典型案例

約翰·希爾·巴頓

這種嗜好好比漁翁捕魚，只要是魚，不論貴賤都會鉆進他的漁網(wǎng)里

他的獵書范圍廣闊，連遙遠的窮鄉(xiāng)僻壤也在他的射程之內(nèi)?

英國國教會的阿奇迪康———大管家梅鐸牧師曾是我的朋友。今天我要在讀者面前緬懷一下這位昔日友人在世時的往事經(jīng)歷！在他那略顯清瘦修長的軀體中蘊含著一種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度。不過，一旦他拿出一冊愛爾塞維亞版的袖珍讀本，或一部厚重的、富麗堂皇的大作斯特凡努斯版本開始欣賞玩味時，就連他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也會洋溢出春天般的溫馨。

毫無疑問，此人對書籍的癡迷業(yè)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左鄰右舍都知道梅鐸家的情況，他家里的女傭人們總是一天到晚挨家挨戶去書店找主人回家。朋友們一定不會忘記梅鐸因出席下院某委員會的聽證會來倫敦時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吧。有一天，他突然把所有的錢都揣在懷中，也沒跟家人說一聲就不知去向了。過了不久，人們看到他跟隨一輛四輪馬車回來了，身上的錢囊卻空空如也，原來馬車里裝著372冊稀缺孤版的書。

這種嗜好好比漁翁捕魚，只要是魚，不論貴賤都會鉆進他的漁網(wǎng)里。人們有時能看到他在路邊攤上購買好像雜魚一樣的一文不值的書本。然而，有時他也跟一群收藏家全神貫注地競爭某件拍賣品。他的獵書范圍廣闊，連遙遠的窮鄉(xiāng)僻壤也在他的射程之內(nèi)。

梅鐸不是那種一旦在某處定居下來就終老此地的人。因此，他的收藏品都被裝在很多大箱子里，左一次右一次隨主人輾轉(zhuǎn)各地。有的大箱子放在他的新住所里，直到搬家的時候，也沒有被打開過一次。他總是在傍晚時分，突然造訪朋友府上，直言不諱地問：有一本書，能否承蒙拜借一下？同時還自我申辯道：你知道我家有大量的抄本，不過，想讀的這本書卻混雜在那些數(shù)目龐大的書堆中，怎么也尋找不到。

梅鐸是一位讀書人。他總是如饑似渴地廣泛閱讀各種書籍，因此一生收獲頗豐。他是一位博取眾家學(xué)問所長、內(nèi)心世界豐富淵博的學(xué)者。每當他暢所欲言的時候，那種旁征博引娓娓道來的神情，總會讓人感到他把內(nèi)在沉淀的知識化成一股源源不斷的泉水，永遠不會枯竭。

梅鐸逝世后，他生前行千里路、讀萬卷書的實踐行動，雖然在人們的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淡忘，但并沒有完全消失殆盡。他生前即興寫下來的研究記錄沒有隨他一起埋葬。而那些幸免于難的筆墨字跡，讓很多在他情有獨鐘的知識領(lǐng)域進行專門研究的后輩學(xué)子們，看到了其中積累沉淀的精神寶藏。此外，即使在枯燥無味的學(xué)術(shù)研究領(lǐng)域，梅鐸也給學(xué)生們提供了數(shù)量龐大的新鮮啟示，足以讓他們在學(xué)術(shù)科學(xué)上勤奮耕耘取得豐碩的成果。

實際上，作為一個狂熱的書癡，可以說梅鐸也算是典型案例之一。

《獵書客》

[英]約翰·希爾·巴頓  著

楊理亞  張同林  譯

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

藏在書里的“藏書”

關(guān)于藏書的故事與心得、藏書的歷史與變化，總會被文字小心地收藏下來。

那些藏在書里的“藏書”,無論是藏書者個人的心境，還是藏書歷史的娓娓訴說，多少都散發(fā)出一種別樣的清新氣息，可以讓讀者在匆忙的日子里，讀到從容與淡然。

《魯迅藏書志》（古籍之部），北京魯迅博物館編，韋力撰，中華書局

本書帶領(lǐng)著讀者走進魯迅的書房，以魯迅藏書的古籍、線裝部分為對象，逐一撰寫書志，并附書影，力求深入反映魯迅的收藏情況，同時揭示這些藏書自身的價值。

《書蠹牛津銷夏記》，王強著，海豚出版社

作者從內(nèi)容、插圖到版式、裝幀詳細介紹了自己三十多年來找尋并收藏的珍本、善本，涉及圖書范圍有書話類、藝術(shù)類、文化類等。

《藏書小識》，陸昕著，文津出版社

本書是一部介紹藏書知識的通俗讀物，以生動而平易的語言闡述了古籍版本的基礎(chǔ)知識，以及作者個人藏書的經(jīng)歷與經(jīng)驗。

《讀書為上：五百年圖書發(fā)現(xiàn)史》，[英]瑪格麗特·威爾斯著，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

書中重點寫了多位收藏家的圖書收藏和閱讀的歷史，通過他們展現(xiàn)出五百年來豐富多彩的圖書收藏歷史。

題圖 圖片編輯：朱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