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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十九首》，最早見于《文選》，為南朝梁蕭統(tǒng)從傳世無名氏《古詩》中選錄十九首編入，編者把這些作者已經(jīng)無法考證的五言詩匯集起來，冠以此名，列在“雜詩”類之首，后世遂作為組詩看待。

內(nèi)容多寫離愁別恨和彷徨失意，思想消極，情調(diào)低沉。但它的藝術(shù)成就卻很高，長于抒情，善用事物來烘托，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本文選六首供大家賞讀。

《行行重行行》（一）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fēng)，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yuǎn)，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fù)道，努力加餐飯。

這是一首在東漢末年動蕩歲月中的相思亂離之歌。盡管在流傳過程中失去了作者的名字，但“情真、景真、事真、意真”（陳繹《詩譜》），讀之使人悲感無端，反復(fù)低徊，為女主人公真摯痛苦的愛情呼喚所感動。

《青青河畔草》（二）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dāng)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jì)D。
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dú)守。

詩人在自然真率的描摹中，顯示了從良倡家女的個性，也通過她使讀者看到在游宦成風(fēng)而希望渺茫的漢末，一代中下層?jì)D女的悲劇命運(yùn)——雖然這種個性化的典型性，在詩人握筆之際，根本不會想到。

《青青陵上柏》（三）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
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
驅(qū)車策駑馬，游戲宛與洛。
洛中何郁郁，冠帶自相索。
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
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

這首詩與《古詩·驅(qū)車上東門》在感慨生命短促這一點(diǎn)上有共同性，但藝術(shù)構(gòu)思和形象蘊(yùn)含卻很不相同。《古詩·驅(qū)車上東門》的主人公望北邙而生哀，想到的只是死和未死之前的生活享受；這首詩的主人公游京城而興嘆，想到的不止是死和未死之時的吃好穿好。

《今日良宴會》（四）

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
齊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
何不策高足，先據(jù)要路津。
無為守貧賤，轗坷長苦辛。

人生短促，這是事實(shí)。力求 擺脫“窮賤”、“轗軻”和“苦辛”，這也不能不說是人所共有的心愿。既然如此，則不必“諷”，“諷”，也沒有用。然而為了擺脫它們而求得它們的對立面，每個人都爭先恐后，搶奪要位，那將出現(xiàn)什么情景！既然如此，便需要“諷”，不管有用還是沒有用。由此可見，這首詩的確很婉曲、很深遠(yuǎn)。它含有哲理，涉及一系列人生問題、社會問題，引人深思。

《西北有高樓》（五）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
交疏結(jié)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fēng)發(fā)，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此詩的作者，就是這樣一位彷徨中路的失意人。這失意當(dāng)然是政治上的，但在比比傾訴之時，卻幻化成了“高樓”聽曲的凄切一幕。

《涉江采芙蓉》（六）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yuǎn)道。
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涉江采芙蓉》初讀時十分單純，而這”單純“其實(shí)寓于頗微妙的婉曲表現(xiàn)中。初看起來，似乎無須多加解說，即可明白它的旨意，乃在表現(xiàn)遠(yuǎn)方游子的思鄉(xiāng)之情。 詩中的“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正把游子對“舊鄉(xiāng)”的望而難歸之思，抒寫得極為凄惋。那么，開篇之“涉江采芙蓉”者，也當(dāng)是離鄉(xiāng)游子了。

不過，游子之求宦京師，是在洛陽一帶，是不可能去“涉”南方之“江”采摘芙蓉的，而且按江南民歌所常用的諧音雙關(guān)手法，“芙蓉”（荷花）往往以暗關(guān)著“夫容”，明是女子思夫口吻，當(dāng)不可徑指其為“游子”。連主人公的身分都在兩可之間，可見此詩并不單純。不妨先從女子口吻，體味一下它的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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