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在傳統(tǒng)文化中起著主導作用。哲學凝聚了中華文化的基本精神,是傳統(tǒng)文化的靈魂。西方文化中宗教處于核心地位,而中國文化中,宗教的功能基本上由哲學承擔。自古以來中國人對宇宙的看法,對人生的看法,生活的意義,價值信念即安身立命的根據(jù),都是透過中國哲學加以反映、凝結(jié)和提升的。要深入了解和把握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則必須了解中國古代哲學。
中國古代哲學萌芽于殷周之際。西周初年的《尚書·洪范》提出五行學說,以金、木、水、火、土為構(gòu)成世界最基本的事物。殷周時期有了原始的“陰陽”觀念?!吨芤住芬郧ㄌ欤?、坤(地)、震(雷)、艮(山)、離(火)、坎(水)、兌(澤)、巽(風)八卦說明自然想象和社會關系。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子蜂起,百家爭鳴,哲學思想異?;钴S,涌現(xiàn)岀了許多重要的思想家,如老子、孔子、墨子、莊子、孟子、孫子、荀子、韓非子等,形成儒家、道家、墨家、名家、法家、陰陽家、兵家、農(nóng)家等學派。在3000年中國哲學發(fā)展史上,有各種各樣的思想資源和思想傳統(tǒng),成為我們民族精神文化的不同基因,至今仍產(chǎn)生著影響。
而對中國哲學發(fā)展影響最大的有四大思想資源和思想傳統(tǒng):早期儒家、早期道家、中國佛學、宋明理學。這四大傳統(tǒng)共同特點是,它們的智慧都是人生智慧。中國哲學的智慧是從偉大精神人格中、從哲學家的實踐行為中流露或顯現(xiàn)出來的。中國哲學家透視現(xiàn)在,玄想未來,“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把高尚的理想拿到現(xiàn)實世界來實現(xiàn)。
一、早期儒家
儒家最早代表人物有孔子、顏子、曾子、子思、孟子、荀子等。儒學經(jīng)典被稱為“六經(jīng)”:《詩》《書》《禮》《樂》《易》《春秋》(《樂》失傳后,稱為“五經(jīng)”)。早期儒家思想還可以通過《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后兩篇為《禮記》中兩篇文章,以上為“四書”)及《荀子》等來了解。
儒學的精神,首先是創(chuàng)造性的生命精神,是人對宇宙的一種根源感?!吨芤住は缔o傳》說:“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謂易”。是說天地的根本性質(zhì)是“生生不息”?!兑讉鳌氛J為,宇宙是一剛健的生命體,不停息地變化流行,人也應該仿效它而自強不息。人有了這種剛健自強、生生不息的主體精神,就能夠開拓創(chuàng)新、窮通變易。人效法天地、德配天地、宏大天性,就是要發(fā)揚創(chuàng)造性的生命精神,全面發(fā)揮人的稟賦與潛能。所以《論語》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禮記》說:“唯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梢再澨斓刂?,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就是說,一旦人能充分地護持住自己的道德理性,人就能全面發(fā)揮其本性,并且尊重每一個人及每一物體的生存,使之“各遂其性”;這樣就能回應天地的生命精神,提高人的精神境界,與天地鼎足而三,理性地并進而輔相天地。人在宇宙中的地位、人的生活意義,由此確立。
早期儒家的“天道、地道、人道”思想,“天、地、人”三才的思想,都是講創(chuàng)造生命精神貫注于天上、地下、人間;人可以與天地相協(xié)調(diào)、相鼎立,完成自己的生命理想;并以平等精神體察宇宙間一切存在的價值,完成其生命;最終通過“正德、利用、厚生”,“立德、立功、立言”在實際行動中實現(xiàn)人生的價值與意義。
孔子哲學的基本觀念是“仁”。“仁”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仁者,人也”。其實,“仁”就是生命的相互感通,是天、地、人、物、我之間的普遍聯(lián)系與相互滋養(yǎng)潤澤。“仁”又是主體內(nèi)在的意識,“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內(nèi)在的“仁”具有偉大崇高的道德價值。
“仁者愛人”,它是一種博大的同情心。有仁德的人會用愛心去對待人,既自愛,又愛人,既自尊,又尊人。
“仁”又是一種寬容的精神??鬃诱f:“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儒家的理想,是要把仁愛的精神,由愛自己的親人推廣到愛周圍的人,愛所有的人,愛宇宙萬物。這就是孟子所說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仁者把自己和天地萬物看成一體。
儒家主張通過仁愛之心的推廣,把人的精神提揚到超脫尋常的人與我、物與我之分別的“天人合一”之境。1993年9月在美國芝加哥,出席世界宗教大會的幾千位宗教領袖或代表簽署了《全球倫理宣言》,其中一條基本原則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文明社會矛盾與沖突相當普遍的當今世界,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寬容誠恕之道,彼此尊重,加強溝通,理解與對話,是調(diào)節(jié)人與人、國家與國家、族群與族群、宗教與宗教之間關系的良方,也是克服人與自然對立所造成的生態(tài)危機的思路。
儒家精神是一種“極高明而道中庸”的精神,也就是偉大寓于平凡的精神。儒家認為,人存在的價值,就在于成就道德人格。只要挺立了道德人格,以良知作主宰,就能超越世間各種境遇,超越本能欲望,以超越的精神,做好日常的事業(yè)。
二、早期道家
早期道家的代表人物是老子和莊子?!独献印肺募s義豐,《莊子》詼詭譎奇?!独稀贰肚f》不獨表達了特殊的人生智慧,而且代表了特殊的中國藝術(shù)精神,以詩與寓言,以多義的比興、隱喻來表達形而上學的意涵,堪稱世界文化奇葩。 《老》《莊》詩意盎然,哲理宏博,汪洋恣肆,生機勃勃,暗示性無邊無涯,涵蓋面無窮無盡。
《老子》第一章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道是一個終極實在的概念。它是整體性的,在本質(zhì)上既不可界定也不可言說。不能以任何對象來限定,也不能將其特性有限地表達出來。它是不受局限的、無終止的一切事物的源泉與原始渾然的總體。“道”又不是一靜止不變的實體,而是一流轉(zhuǎn)與變遷的過程。道是整體與過程的統(tǒng)一。
在人生論上,老子強調(diào)“不盈、不爭”、“致虛極,守靜篤”(“虛極靜篤”是一種得道的境界,虛靜容易到達,但“虛極靜篤”卻很難達到,需要長期的修煉。達到”虛極靜篤“的境界就會有大智慧出現(xiàn),其實就是進入了潛意識狀態(tài)即具潛能。)。這一原則老子稱為“無為而無不為”,即不特意去做某些事情,以事物的自然性,順其自然地去做。
老子主張“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就是說,學習知識要積累,要用加法一步一步肯定;而把握和體悟道,則要用減法,一步一步否定。道家認為真正的哲學智慧,必須從否定入手,一層層除去表面的偏見、執(zhí)著、錯誤,穿透到玄奧的深層去。
其實道家與儒家殊途同歸最終都強調(diào)個人與無限的宇宙契合無間——“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與儒家努力盡社會人倫義務和社會責任,積極入世、遵守社會規(guī)范的主張不同,道家通過否定的方法,否定知識、名教,否定一切外在形式的束縛,以化解人生之憂。道家追求的自由是精神的超脫解放,不是指放縱形骸的情欲。所以莊子要求化解物形,才能作逍遙無待之游,達到“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境界。
莊學討論了人的生存處境。此身有限,吾生有涯。以有形有限之生投入宇宙大化,面對無限的時空、知識、意義、價值。人世不同欲望之追逐競爭中,人心承受了巨大壓力和痛苦,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如何化解這些痛苦、困惑?
莊子的人生哲學提示人們,由現(xiàn)實到理想,由有限到無限,致廣大,盡精微,遍歷層層生命境界求精神之超脫解放。莊學將人提升為太空人,超越有待,不為俗累,宛若大鵬神鳥,遺世獨立,飄然遠行,背云氣,負蒼穹,翱翔太虛?!肚f子·逍遙游》強調(diào)得其自在,歌頌生命自我的超拔飛越;《莊子·齊物論》強調(diào)蘄于平等,肯定物我之間的同體融合。反對唯我獨尊,主張寬容。承認自己的生存、利益、價值、個性自由、人格尊嚴必須以承認別人為先導。這是一種平等的價值觀,每一個生命可以從緊張、偏執(zhí)中超脫出來,去尋求自我超拔的途徑。
三、中國佛教哲學
印度佛教自西漢傳入后,經(jīng)過幾百年的消化,創(chuàng)立了中國化的佛教哲學,它滲透了中國哲人的智慧,特別是道家、儒家和魏晉玄學的哲理。中國化了的佛教宗派主要有天臺宗、華嚴宗和禪宗。
佛教啟迪人們空掉一切外在追逐、攀援、偏執(zhí),破開自己的囚籠,直悟生命的本性、本真。佛教的反本歸極、明心見性、自識本心、見性成佛之論及一整套修行方法,是要人們尋找心靈的家園,啟發(fā)一種內(nèi)在的自覺,培養(yǎng)一種偉大的人格。與儒家成圣、成賢,道家成至人、成真人一樣,佛家的成菩薩、成佛陀,也是一種道德人格的蘄向。而佛家的諸佛平等境界和眾生一起拯救世界的熱忱,同樣是一種寶貴的思想資源。
佛教讓人們反觀自己心靈的無明,對治一切貪、瞋(嗔)、癡、慢、疑、惡見,拓闊自己的心靈,從種種狹隘的偏見中超脫出來,使自己日進于高明之境,而不為無明所縛。
禪宗教人“了生死”,生死能了則一切外在的執(zhí)著都可以放下,人們不再為自己的有限性而惶惑;他的緊張不安可以消解,他的創(chuàng)造性反而可以爆發(fā)出來;這樣有限的生命便進入到無限的境界。中國宗教哲學,削減了宗教的意識,更加世俗化。其“擔水運柴,無非妙道”、“一闡提皆得成佛”等論旨,都受到了儒、道思想的影響。
從思辯講,中國佛學確有一套自己獨特的運思模型。天臺宗的智慧是圓融的智慧。天臺圓教取層層圓而無偏、遍無遺漏的辯證綜合的方式。其“三諦圓融”說,把一心同時觀照表象世界之空無、假有、非空非有等各方面,互不妨礙、彼此圓融地統(tǒng)一起來。
華嚴宗提倡開放的心靈,其所主張的“理無礙、事無礙、事事無礙”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主張,把本體與現(xiàn)象、現(xiàn)象與現(xiàn)象之間的關系都看著是互為依持、互為因果、相即相入、圓融無礙的。它把世界看著是無限豐富的世界,看著是融攝了不同層次的相對價值系統(tǒng)的一個更高價值系統(tǒng)。在一無限和諧的實在中,主體和客體也是互為依籍、互為關聯(lián)的。
禪宗主張不立文字,當下自識本心,強調(diào)自性是佛,平常即道。禪宗主張在實際的人生中才有涅槃(自由),在涅槃中才有實際的人生。禪宗以創(chuàng)造性的生活和自我覺悟的日常途經(jīng),來揭示人生的秘密,化平淡為神奇,寓神奇于平淡。禪宗極大地張揚了人的主體意識,肯定每一個人都可以成佛,都可以成就人格。它用烘云托月的方法,不說不可言說的東西是什么,而之說它不是什么。禪宗甚至不用語言,而以各種身體動作,或以“棒喝”之類的方法,開悟心靈,啟發(fā)人大徹大悟。
四、宋明理學(或稱道學)
宋明理學以儒學為主干,融攝佛、道的智慧,建立了以理氣論、心性論為中心的道德形而上學體系。它把漢唐以來注疏“五經(jīng)”的傳統(tǒng)變?yōu)橹v求“四書”的義理,討論身心性命修養(yǎng)問題,并以民間自由講學之書院為依托,把傳統(tǒng)精英文化進一步世俗化了。理學是整個東亞文明的體現(xiàn),它不僅在元、明、清三朝成為中國官方意識形態(tài),而且在14―20世紀對東亞各民族產(chǎn)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朱熹是宋代理學的集大成者,他集中討論了理氣關系與心性關系。他認為宇宙間事物的法則、規(guī)律在邏輯上要先于個別的事物。如果把“理”設定為人之所以為人的道理,即作為“類”的人的本質(zhì)規(guī)定,那么它在邏輯上要先于或高于實際的人,即具體、個別的人。這就強調(diào)了道德理性對人軀體情感欲望的制約。心是性、情的統(tǒng)一。
性是人的本質(zhì)規(guī)定,是情的根據(jù)或根源,情則是性的表現(xiàn)。“心統(tǒng)性情”即心兼含有性(內(nèi)在道德理性)和情(感情欲念),又指“心主宰性情”。這里又強調(diào)了意識主體和理性對于情感的主導、控制。所以他主張以“居敬、窮理”的方法涵養(yǎng)心性。居敬就是專心致志,窮理就是深入研究。他還闡發(fā)了“格物致知(推究事物原理而獲知識)”的方法,其中包含有科學求知的精神。
王陽明是宋明理學中心學的集大成者。“知行合一”說與“致良知”教,是他頗有特色的學說。他肯定知行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相互包含和動態(tài)統(tǒng)一,甚至把“一念發(fā)動處”的意念、動機都看作是行之開始。
“致良知”即擴充良知(良知為孟子所講,是內(nèi)在道德判斷與評價作用),一方面除去心中的自私念頭和不正當欲望,保持善良的心地;另一方面在現(xiàn)實生活中接受磨練,切實踐行,把心中的善意具體地表現(xiàn)出來,不能只口頭說說。良知不僅表現(xiàn)為“知是知非、知善知惡”的先驗原則,同時又表現(xiàn)為“好善惡惡、為善去惡”的道德自覺與實踐。“致良知”也就是一套修養(yǎng)德性的功夫。王陽明教人要身體力行,在實踐中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
如果說朱熹強調(diào)道德的理念、規(guī)范與知識的話,王陽明則強調(diào)道德的情感、直覺與體驗。這就是程朱理學與陸王心學的不同。在方法論上,前者主張“問道學”,后者主張“尊德性”。
宋明理學將道德提高為本體,重建了人的哲學。理學家的最高理想是“孔顏樂處”即“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理學的根本精神可以用張載的不朽格言為代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宋明理學對培養(yǎng)氣節(jié)操守,重視品德,講求以理統(tǒng)情、自我節(jié)制、發(fā)奮立志等建立主體意志結(jié)構(gòu)方面起了重要作用,把道德自律、人的社會責任感、歷史使命感和人優(yōu)于自然等方面,提到本體論的高度,空前地樹立了人的道德主體性的莊嚴偉大。
另一方面,理學成為后期封建社會官方意識形態(tài),其被統(tǒng)治階級所利用部分,維護了封建專制主義的等級秩序,以一整套規(guī)范壓制和扼殺了人的本性,造成了倫理異化,給中國社會和人民曾帶來災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