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故事看,這是雅庫布的告別,他有兩個告別,一個是和奧爾佳,這里的告別是和斯克雷塔大夫。 米蘭的習(xí)慣,或者說米蘭的小說藝術(shù),從來都要他的故事不慌不忙,這樣的故事才更像故事。什么是才像故事,生活那么繁雜,又那么煩躁,小說對待生活,就像智者坐在山頭上看云卷云舒一樣,臉上始終是靜穆的微笑。 米蘭如何做到滿臉微笑?雅庫布沿著溫泉中心的公園走著,云往卡爾.馬克思公寓,他要去向斯克雷塔大夫告別。米蘭告訴他: 不用慌張,慢慢走,再多看些與斯克雷塔大夫有關(guān)的東西吧,為了讓他顯得坦然,米蘭讓他先走一段路,而后再見到斯克雷塔大夫,對他說,他要走了。 把一個情節(jié)的描寫,分成兩節(jié),這難道不是一種藝術(shù)嗎? 生活為什么不是藝術(shù)?從小說與生活的比較里,很容易看到藝術(shù)是一種平靜,一種淡然,一種靜穆。 不慌不忙的藝術(shù)在這里具體表達為: 1、雅庫布一路(告別)走來:看見了一個女教師,身后跟著二十來個幼兒園的小孩。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情節(jié),尤其是那個女教師。就是說,她在小說里的出現(xiàn),正如雅庫布走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一個人一樣。她再也不會在小說里出現(xiàn)了。也就是說,在雅庫布的生活里,她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小說里需要這樣的突如其來。 這一情節(jié)有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 跟在女教師身后的二十多個小孩,他們長得很相像,其中有七個孩子長著明顯的高突的鼻子和一張大嘴,他們很像斯克雷塔大夫。 這讓雅庫布想起了森林旅店的那個高鼻子男孩,大夫的優(yōu)生學(xué)美夢不只是一個夢幻,在這個地方,偉大的斯克雷塔真的已經(jīng)有孩子誕生了。 這讓雅庫布想,二十年后,在這個國家里將有千百個斯克雷塔。 這讓雅庫布有了一種奇特的感覺,生活在這個國家里,卻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第二個內(nèi)容是,那些孩子穿戴一樣,一直跟在女教師身后,他們牽著一根紅色的繩子,排成隊。老師一邊走一邊指著旁邊的樹告訴他們樹的名稱,然后,再問那些孩子,記住了沒有。問得最多的是那個高鼻子的男孩,他也回答得最為準(zhǔn)確。 在這一平靜描寫里,我們看到了什么,或者說,米蘭蘊藏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人類的教育,至少是一種教育的存在。 不要認(rèn)為這一描寫是一種附帶,實際上,當(dāng)米蘭在設(shè)計這一情節(jié)時,考慮的就是這些,生活在一種描寫里,顯露了它的本相。 這一切給了雅庫布一種奇特的感覺。一切指的是什么,那七個長得很像斯克雷塔的孩子,女老師用一要繩子牽著二十幾個穿戴統(tǒng)一的幼兒園小孩。 如果說這些表達著生活的面貌,或者說生活就是這樣組成的,雅庫布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自己這許多年來,就像今天這樣,一向生活在這些行為之中。他經(jīng)歷當(dāng)今時事的最細(xì)微事件,參與了政治,并且差點兒為此而丟掉性命。他那么熱衷于這樣的生活,就是說,熱衷于政治,他以為自己永遠(yuǎn)在聆聽一顆心在祖國的胸膛里跳動,然而,今天,他才意識到,他聆聽到了嗎?真的是一顆心嗎? 每個人都和雅庫布是一樣的,在生活里,都以為自己的一顆心在和著一個時代或者一個國家的命運在聆聽,其實什么也沒有聽到,那個時代或者國家的命運,根本不在心的聆聽里存在。 因為,我們的心,永遠(yuǎn)像一架破鬧鐘一樣,總是走不準(zhǔn),而那些生活的存在,更有政治,從來都是引誘人迷路的一簇簇鬼火。 可是,我們必須看到,在這如鬼火一般的生活存在里,的確有著美的存在。 所以,你在這個世界上,可以看到很多美的東西存在,但卻看不到真,或者說很少有真的存在。 所以,小說家在問:美是不是意味著比真更多的東西? 的確如此!其實我們應(yīng)該這樣回答:美意味著生活的另一種存在,不要希圖在美之外尋找別的存在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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