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間的文字獄,康熙帝蓄意制造者很少,雍正年間文網(wǎng)深密,文字獄大有“莫須有”之勢,至于乾隆年間的文字獄,則非“莫須有”不成文字獄。請看乾隆帝制造的胡中藻一案。胡中藻是乾隆元年進士,內(nèi)閣學(xué)士,兼侍郎銜。胡中藻自號“堅磨生”,是鄂爾泰一黨,與張廷玉為敵。他與鄂爾泰的侄子鄂昌私交甚好。乾隆帝為了打擊鄂爾泰一黨,拿胡中藻開刀,硬是從他的詩集《堅磨生詩鈔》中找出許多罪證。乾隆二十年初,乾隆帝派人連夜趕往江西新建將胡中藻逮捕,又由軍機處發(fā)出密諭,命將胡中藻任廣西學(xué)政時所出試題,以及與人唱和的三十六首詩密封專差馳送進京。同時,查抄甘肅巡撫鄂昌的寓所,查封他與胡中藻往來的書信、應(yīng)酬詩文等,迅速解京。乾隆帝說:“朕初見其進呈詩文,語多險僻,知其心術(shù)叵測?!鼻〉鄣纳现I所舉罪款,都是無中生有,如: “一世無日月”;“又降一世夏秋冬”;“一把心腸論濁清”;“天匪開清泰”;“斯文欲被蠻滿洲”;“與一世爭在丑夷”;“南斗送我南,北斗送我北。南北斗中間,不能一黍闊”;“再泛瀟湘朝北海,細看來歷是如何”“雖然北風(fēng)好,難用可如何”;“拿云揭北斗,怒竅生南風(fēng)”;“暫歇南風(fēng)兢”;“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wù)f不開開”;“人間豈是無中氣”;“白雪高難和,單辭贊莫加”;“三才生后生”;“天所照臨皆日月,地?zé)o道里計西東。諸公五岳諸侯瀆,一百年來俯首同”;“亦天子亦萊衣”;“不為游觀縱盜驪”;“一川水已快南巡”;“周王濞彼因時邁”;“如今亦是涂山會,玉帛相方十倍多”;“那伙偏災(zāi)今降雨,況如平日佛然燈”;“并花已覺單無蒂”;“其夫我父屬,妻皆母道之。女君君一體,焉得漠然為”;“得免我冠是出頭”;“一世璞誰完,吾身甑恐破”;“若能自主張,除是脫韁鎖”;“一世眩如鳥為”;“錢官我曾慚”;“天方省事應(yīng)閑我”;“直道恐難行”;“世事于今怕捉風(fēng)”;“瑣沙偷射蜮,饒舌狠張箕”;“下眼訓(xùn)平夷”…… 在乾隆帝看來,這些詩句“無非怨恨之語”,或“巧用雙關(guān)耳”。哪些字眼是“巧用雙關(guān)”?大約就是“清”、“北”、“夷”、“蠻”等是影射滿洲。而“明”、“南”則象征明朝。對于一些意義不明、難于索解的詩句,乾隆帝心里特別不舒服。乾隆帝自己的詩都是索然無味,像白開水一樣,胡中藻“文辭險怪”他就不能容忍。其實,胡中藻詩中并不乏頌圣之作,乾隆帝都視而不見。胡中藻的詩,是不是“反詩”,有客觀標準嗎?沒有。 中國古人之所以把修身視為學(xué)問的基本內(nèi)容,就是因為這是認識論的根本問題,是認識的前提。人不修身,所認識的世界就是扭曲的,沒有客觀性可言。這其實是人類的永恒困難。至今哲學(xué)界也沒有搞明白這個問題,往往以為存在著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客觀事實,其實根本沒有那回事??陀^事實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一旦與你有關(guān)系了,就要問你的心是否光明。像明鏡一樣,自己是光明的,才能正確反映客觀事實。如果自己漆黑一團,就不能認識客觀事實。人心黑暗,好制度也只能助紂為虐。中國古人所以強調(diào)修身養(yǎng)性,就是要使認識的主體光明。乾隆帝滿腦子都是法家里的陰暗思維,這決定了他一定要把臣民的自由思想視為洪水猛獸。他又在胡中藻所出試題中挑毛?。?nbsp; 至其所出試題內(nèi),《孝經(jīng)》義有“乾三爻不象龍”說。乾卦六爻皆取象于龍,故象傳言時乘六龍以御天。如伊所言,豈三爻不在六龍之內(nèi)耶?乾隆乃朕年號,龍與隆同音,其詆毀之意可見。 又如“鳥獸不可與同群”、“狗食人食”、“牝雞無晨”等題,若謂出題須避熟,經(jīng)書不乏閑冷題目,乃必檢此等語句,意何所指?其種種悖逆,不可悉數(shù)。 以上所數(shù)出的種種罪證,都是捕風(fēng)捉影,望文生義,深文周納,并不足以服人。乾隆帝自稱: “胡中藻其所刻詩,題曰《堅磨生詩鈔》。堅磨出自魯論,孔子所稱磨涅,乃指佛肸而言。胡中藻以此自號,是誠何心?” “如其集內(nèi)所云‘一世無日月’,又曰‘又降一世夏秋冬’?!?,是尚有人心者乎?” “又曰“‘一把心腸論濁清’。加‘濁’字于國號之上,是何肺腑?” “至《謁羅池廟》詩,則曰‘天匪開清泰’,又曰‘斯文欲被蠻滿洲’。俗稱漢人曰蠻子,漢人亦欲稱滿洲曰達子,此不過如鄉(xiāng)籍而言,即孟子所謂東夷西夷是也。如以稱蠻為斯文之辱,則漢人之稱滿洲曰達子者,亦將有罪乎?再觀其‘與一世爭在丑夷’之句,益可見矣?!?/p> 又曰“南斗送我南,北斗送我北。南北斗中間,不能一黍闊?!庇衷弧霸俜簽t湘朝北海,細看來歷是如何”。又曰: “雖然北風(fēng)好,難用可如何?”又曰: “拿云揭北斗,怒竅生南風(fēng)”。又曰: “暫歇南風(fēng)兢”。兩兩以南北分提,重言反復(fù),意何所指? 其《語溪照景石》詩中,用周時穆天子車馬走不停及武皇為失傾城色兩典故,此與照景石有何關(guān)涉?特欲借題以寓其譏刺訕謗耳。 至若“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wù)f不開開”之句,尤為奇誕。朕每日聽政,召見臣工,何乃有朝門不開之語?又曰“人間豈是無中氣”,此是何等語乎? 其《和初雪元韻》則曰“白雪高難和,單辭贊莫加”。單辭出《尚書·呂刑》,于詠雪何涉? 《進呈南巡》詩則曰“三才生后生”。今日天地人為三才,生于三才之后,是為何物?其指斥之意可勝誅乎! 又曰“天所照臨皆日月,地?zé)o道里計西東。諸公五岳諸侯瀆,一百年來俯首同”。蓋謂岳瀆蒙羞,俯首無奈而已,謗訕顯然。 又曰“亦天子亦萊衣”。兩亦字悖慢已極。又曰“不為游觀縱盜驪”。八駿人所常用,必用盜驪義何所?。?/p> 又曰“一川水已快南巡”,下接云“周王濞彼因時邁”。蓋暗用昭王南征故事,謂朕不之覺耳。 又曰“如今亦是涂山會,玉帛相方十倍多”。亦是二字,與前兩亦字同意。其頌蠲免,則曰“那似偏災(zāi)今降雨,況如平日佛然燈”。朕一聞災(zāi)歉,立加賑恤,何乃謂如佛鐙(燈)之難覯耶? 至如孝賢皇后之喪,乃有“并花已覺單無蒂”之句。孝賢皇后,系朕藩邸時,皇考世宗憲皇帝禮聘賢淑,作配朕躬正位中宮,母儀天下者一十三年。然朕亦何嘗令有干與(預(yù))朝政,驕縱外家之事?此誠可對天下后世者。至大事之后,朕恩顧飾終,然一切禮儀,并無于會典之外有所增益。乃胡中藻與鄂昌往復(fù)酬詠,自謂殊似晉人,是已為王法所必誅。而其詩曰“其夫我父屬,妻皆母道之。女君君一體,焉得漠然為”。夫君父人之通稱,君應(yīng)冠于父上,曰父君尚不可,而不過謂其父之類。而已可乎?帝后也,而直斥曰其夫曰妻,喪心病狂,一至于此!是豈覆載所可容者乎? 他如自桂林調(diào)回京師,則曰“得免我冠是出頭”。伊由翰林,洊濯京堂,督學(xué)陜西,復(fù)調(diào)廣西,屢司文柄,其調(diào)取回京,并非遷謫,乃以掛冠為出頭,有是理乎? 又有曰“一世璞誰完,吾身甑恐破”。又曰“若能自主張,除是脫韁鎖”。又曰“一世眩如鳥在笯”。又曰“錢官我曾慚”,又曰“天方省事應(yīng)閑我”,又曰“直道恐難行”,又曰“世事于今怕捉風(fēng)”。無非怨恨之語。 《述懷詩》又曰“瑣沙偷射蜮,饒舌狠張箕”。《賢良祠》詩又曰“青蠅投昊肯容辭”。試問此時于朕前進讒言者誰乎?伊在鄂爾泰門下,依草附木,而詩中乃有“記出西林第一門”之句,攀援門戶,恬不知恥。 朕初見其進呈詩文,語多險僻,知其心術(shù)叵測,于命督學(xué)政時,曾訓(xùn)以論文取士,宜崇平正。今見其詩中,即有“下眼訓(xùn)平夷”之句,下眼并無典據(jù),蓋以為垂照之義亦可,以為識力卑下亦可。巧用雙關(guān)云耳。 至其所出試題內(nèi),《孝經(jīng)》義有“乾三爻不象龍”說。乾卦公爻皆取象于龍,故象傳言時乘六龍以御天。如伊所言,豈三爻不在六龍之內(nèi)耶?乾隆乃朕年號,龍與隆同音,其詆毀之意可見。 又如“鳥獸不可與同群”、“狗彘食人食”、“牝雞無晨”等題,若謂出題殺(?)避熟,經(jīng)書不乏閑冷題目,乃必檢此等語句,意何所指?其種種悖逆,不可悉數(shù)。 以上這些罪證,根本就是望文生義,深文周納。其實,胡中藻詩中不乏頌圣之作,乾隆帝視而不見,乾隆帝自稱: 十余年來,在廷諸臣所和韻及進呈詩冊何止千萬首,其中字句之間,亦偶有不知檢點者,俱置而不論,從未嘗以語言文字責(zé)人。若胡中藻之詩,措詞用意實非語言文字之罪可比。夫謗及朕躬猶可,謗及本朝則叛逆耳。朕見其詩已經(jīng)數(shù)年,意謂必有明于大義之人,待其參奏。而在廷諸臣及言官中,并無一人參奏,足見相習(xí)成風(fēng),牢不可破。朕更不得不申我國法,效皇考之誅查嗣庭矣。 乾隆帝自知是在搞文字獄,卻要瞞天過海,說是“從未嘗以語言文字責(zé)人”。又命將為之作序并出貲刊刻的內(nèi)廷侍從張?zhí)╅_革職,拿交刑部。后又從寬處理,免予治罪,仍在上書房行走。至于鄂昌,乾隆帝說: “鄂昌身為滿洲世仆,歷任巡撫,見此悖逆之作,不但不知憤恨,且喪心與之唱和,引為同調(diào),其罪實不容誅。此所關(guān)于世道人心者甚大,使天下后世,共知炯鑒?!倍醪媒膺M京、定罪,賜自盡。對于鄂昌的詩文,乾隆帝說: 今檢其所作《塞上吟》,詞句粗陋鄙率,難以言詩。而其悖謬之甚者,且至稱蒙古為胡兒。夫蒙古自我朝先世,即傾心歸附,與滿洲本屬一體。乃目以胡兒,此與自加詆毀者何異,非忘本而何? …… 又如鄂昌家查出塞爾赫《曉宮詩鈔》,內(nèi)有作《明泰妾杜貞姬》詩一首。初似明泰身遭不幸,本非其罪者,及查閱原案,始知明泰身為協(xié)領(lǐng),侵蝕兵丁錢糧,其罪本即應(yīng)正法,我皇考世宗憲皇帝,如天之仁,將伊解送寧夏,永遠枷號,實屬格外寬典。而塞爾赫所作詩序,但知贊其妾為貞姬,遂飾為仇家行刺等語,此直變亂黑白,不自知其矯誣矣。究之明泰,今竟以占田謀殺二命正法,夫以如此惡人,而有貞姬為妾之理乎? 諭曰: 朕御極以來,從未嘗以語言文字罪人,在廷諸臣和進詩冊,何止數(shù)千萬篇,其中字句謬戾,亦所時有,朕皆不加指摘,何惡于胡中藻一人?實以其所刻《堅磨生詩》內(nèi),連篇累牘,無非謗訕詆毀之詞。不惟謗及朕躬,且敢詆毀國家。本朝撫臨中夏,百有余年。凡天下臣民,自祖父以至孫子,世蒙教養(yǎng)深恩。而胡中藻逆?zhèn)愩E?,乃至于此,其得罪于列祖列宗者至大?/p> 昔皇考于查嗣庭等案,意在誕妄之徒,必應(yīng)知所畏懼。而不謂尚有胡中藻其人,自不得不申明憲典,以儆囂頑。今大學(xué)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等,公同確訊,屢經(jīng)面對,僉請?zhí)幰詷O刑,自屬按律定擬。朕意肆市已足示眾,胡中藻免其凌遲,著即行處斬,為天下后世炯戒。 連“記出西林第一門”一句詩,也成為胡中藻的罪狀,乾隆帝說:“伊在鄂爾泰門下,依草附木,攀援門戶,恬不知恥?!倍鯛柼╇m然已死,仍降旨嚴斥鄂爾泰“結(jié)黨”之罪,云: “胡中藻系鄂爾泰門生,且與其侄鄂昌敘門宜,則鄂爾泰從前標榜之私,適以釀成惡逆。其詩中讒舌青蠅,供指張廷玉、張照二人,即張廷玉之用人,亦未必不以鄂爾泰、胡中藻為匪類也。鄂爾泰、張廷玉亦因遇皇考及朕之君,不能大有為耳,不然何事不可為哉?使鄂爾泰尚在,必將重治其罪,為大臣植黨者戒!著撤出賢良祠。”(《清史列傳》卷一四,鄂爾泰)可見,乾隆帝興文字獄也兼有打壓相權(quán)的意思。 乾隆帝本人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漢族文化,但卻很少儒家思想,而專以法家的高壓手段處理滿漢矛盾、君臣矛盾和君民矛盾。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御史湯先甲上疏,反對以“造作妖言,收藏野史”定為“逆案”,而只“宜坐以所犯罪名,不必視為大案,極意搜羅”。乾隆帝大為不滿,嚴詞批駁,將湯先甲奏折擲還。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湖南人劉翱發(fā)議論說: “自古國運接續(xù)之際,妄生議論,何代沒有?”“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得已之鳴,不揣狂妄”。巡撫議將其處斬立決。這些文字獄,也有乾隆帝與鄂爾泰的矛盾在內(nèi),是新皇帝借此打擊舊宰相的手段。 有無名氏批評乾隆帝的文字獄說: 吾嘗讀乾隆間御史曹一士《請寬比附妖言之獄,兼禁挾仇誣告詩文,以息惡習(xí)》折云: “古代史官采集民歌,以觀民風(fēng),借以知列邦政治之得失,俗尚之美惡,即是《尚書》的《虞書》出納五言之意,使下情之上達也。到了周朝末年,鄭國子產(chǎn)執(zhí)政,(為了聽取國人的意見)猶不禁鄉(xiāng)校之議。只有對惟是行僻而堅,言偽而辯的少正卯,雖屬聞人,孔圣人亦必誅之,是厭惡其妖言惑眾也。過去因造作語言,明顯有背逆之跡,如罪人戴名世、汪景祺等,圣祖(康熙)、世宗(雍正)因其自蹈大逆而誅之,是不得已也。若夫賦詩作文,語涉疑似,如陳鵬年任蘇州府知府《游虎丘作詩》,有密奏其大逆不道者。圣祖明示九卿,以為古來誣陷善類,大率如此。康熙帝如神之哲,洞察隱微,其做法可為萬世法。連年以來,小人不識康雍兩朝所以誅殛大憝之故,往往挾睚眥之怨,借影響之詞,攻訐詩書,指摘字句。有司見事風(fēng)生,多方窮究鞫問,致使波累師生,株連親故,破家亡命,甚可憫也。愚臣以為“井田封建”之論,不過迂儒之談,不可認為非今反古;述懷詠史,不過詞人之習(xí)態(tài),不可以為援古刺今。即有序跋偶遺紀年,亦或在野之人一時失檢,并非就是心懷悖逆,敢于明布篇章。假使以此類文字,都比附妖言,罪當不赦,將使天下告訐不休,士子以文為戒,實在不是國家義以正法,仁以包蒙之意。伏讀皇上諭旨,凡奏疏中從前避忌之事,一概掃除,仰見圣明,廓然大度,再現(xiàn)古代采風(fēng)之盛。臣竊謂朝廷之章奏,尚且捐棄忌諱,則在野之筆札,焉用吹毛求疵。請赦下直省大吏,查從前有無此等獄案,現(xiàn)在不準開赦者,條例上請,以俟明旨欽定。嗣后凡有舉報文字者,若無的確蹤跡,以所告本人之罪,依照律法反坐,以為挾仇誣造者戒。差不多可以免除文字之累,告訐之風(fēng)可息矣”云云。 由此可知當時文字之獄,其層見疊出者,殆難數(shù)計。夫即以胡中藻一案論之,如上諭中所舉各條,任意翻開何人文集,此等語句其孰能免?而連坐是誅夷九族,牽連鉤黨,凡有血氣之人,其誰不自危?曹氏所謂井田封建,述懷詠史者,皆可以致大逆不道之罪案。無怪乎舉世之學(xué)者,舍最無用之學(xué)術(shù)外,不敢研究也。龔定庵(自珍)嘗云: “積數(shù)百數(shù)十年之力,以振蕩鏟鋤天下之廉恥,既殄滅既狝殺既誅夷,不過借祖宗之余蔭,一旦責(zé)有氣節(jié)于其臣,不亦晚乎?”嗚呼!非一朝一夕之故,所從來漸侵久矣。而世宗不殺曾靜之身,不焚呂留良之書,而且以其供詞判布,頒示天下,其操縱一世之妙用,實有可驚者。嘻!二千年歷史上雄才大略之君主,類似這樣的人大概很稀少罷。 曹一士上奏折請求放寬文網(wǎng),是乾隆朝初期針對雍正朝的情況而言,然而到了乾隆朝中期情況之惡劣卻大大超過了雍正朝。文字獄之興,無非莫須有之罪名,乾隆帝顯然是病態(tài)心理,而許多官員更以制造文字獄為能事。所以就出現(xiàn)了“舉世之學(xué)者,舍最無用之學(xué)術(shù)外,不敢研究”的局面。無名氏的這句話意義非常深遠,所謂“最無用之學(xué)術(shù)”無疑是指乾嘉考據(jù)之學(xué),“無用”是相對于中國傳統(tǒng)學(xué)術(shù)義理之學(xué)而言的。中國學(xué)人受乾嘉考據(jù)之學(xué)的毒甚深,于今尤烈,完全可以媲美于受水和空氣污染之毒??紦?jù)之學(xué)如今非常之現(xiàn)代化,工具理性至極。臺灣學(xué)者徐復(fù)觀有一篇文章《兩篇難懂的文章》批評兩位學(xué)者視考據(jù)之學(xué)術(shù)為本、義理之學(xué)為末的觀點,很值得一讀。乾隆帝大興文字獄對中國社會的遺害實在是太深太遠了。 時人王撰有一首詩,控訴清廷文字獄。讀來頗為沉痛: 聞雁有感 數(shù)聲哀怨半天聞,無限離愁寄白云。 矰繳每從文字起,書空咄咄卻憂君。 【小傳】: 胡中藻(?-1755年),字翰選,號堅磨生,江西新建人。 胡中藻為鄂爾泰門生,被視為“昌黎(韓愈)再世”。乾隆元年(1736年)進士,散館授檢討。官至內(nèi)閣學(xué)士,兼侍郎銜。鄂爾泰與張廷玉素不合,互相傾軋。乾隆對鄂爾泰等前朝重臣有顧忌。鄂爾泰死后,出為陜西學(xué)政。乾隆十九年(1754年),授甘肅巡撫。 乾隆二十年二月,乾隆密諭廣西巡撫衛(wèi)哲治:“將胡中藻任廣西學(xué)政時所出試題及與人唱和詩文并一切惡跡,嚴行察出速奏?!比率?,乾隆帝痛斥胡中藻“詆訕怨望”,“非人類中所應(yīng)有”。大學(xué)士九卿翰詹科道奏稱:“胡中藻違天逆道,覆載不容,合依大逆,凌遲處死?!焙筇帞亍4税缸肪康蕉鯛柼?,以“私立朋黨”罪名命將鄂爾泰祭牌從賢良祠撤出。鄂爾泰之侄鄂昌被賜自盡。一般史家認為胡中藻案只是乾隆為了打擊朋黨的手段。 胡中藻曾有“一把心腸論濁清”詩句,也成為其逆反的罪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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