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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注釋及譯文(二,12—18)

 非常名5591 2019-04-27

來自:愛雅閣

51.殷臣詠湯,周史歌文——《文心雕龍》之“誄碑第十二”(3)

正文及注釋

若夫殷臣詠湯,追褒玄鳥之祚;周史歌文,上闡后稷之烈;誄述祖宗,蓋詩人之則也。至于序述哀情,則觸類而長。傅毅之誄北海,云“白日幽光,淫雨杳冥”。始序致感,遂為后式,影而效者,彌取于工矣。

詳夫誄之為制,蓋選言錄行,傳體而頌文,榮始而哀終。論其人也,曖乎若可覿,道其哀也,凄焉如可傷:此其旨也。

注釋:

(1)湯:商湯王。

(2)玄鳥:燕子。這里指《詩經(jīng)·商頌》中的《玄鳥》篇。這是一首歌頌商王祖先的詩。相傳簡狄吞燕卵而生契(xiè屑),湯王是契的后代。祚(zuò坐):福命。

(3)史:掌典禮的史官。文:指周文王。《詩經(jīng)·大雅》中有《生民》等篇,是歌頌周王祖先的?!渡瘛?、《玄鳥》等原是頌體,列入誄比較勉強,但劉勰只是作為累列祖先之德的一種例子提出的。

(4)后稷(jì計):傳為周代帝王的始祖。

(5)北海:指光武帝之侄劉興,封北海王。傅毅的《北海王誄》見《古文苑》卷二十,文不全。

(6)淫雨:傅毅《北海王誄》的原文作“淮雨”,本書《練字》篇也講到“傅毅制誄,已用淮雨”。淮雨:暴雨,譯文據(jù)“淮雨”。杳冥:幽暗。

(7)始序致感:《北海王誄》的序中說,劉興死后,其所轄境內(nèi),四民都“感傷”得“若傷厥(其)親”。

(8)影:摹仿。

(9)彌:更加。

(10)制:法度。

(11)榮:指死者在生時的功德。

(12)曖(ài愛):不很明顯。覿(dí敵):看見。

(13)道:唐寫本作“述”。譯文據(jù)“述”字。

(14)旨:要旨。

譯文

至于殷代的臣民詠頌商湯,在《詩經(jīng)·商頌·玄鳥》里追述褒揚祖先玄鳥的福祚;周代的史官歌頌周文王,在《詩經(jīng)·大雅·生民》里闡述先代后稷的勛烈。作誄累列敘述祖宗的功德,這是詩人的規(guī)矩。至于敘述哀情,那就要抒發(fā)隨著所觸及的各類事物而產(chǎn)生的感受。傅毅作的《北海王誄》中說“白天太陽暗淡無光,滂沱大雨天昏地暗”;還開始在序中寫使人感傷的感情。于是它便成了后代寫誄文的榜樣格式,像隨從影子一樣而效法學(xué)習(xí)傅毅的,就越寫越好了。

詳細考察誄這種文體的體制,它的特點是選記死者生前的美言和著錄死者生前的德行,既具有紀(jì)傳的體式,又兼有頌文的特征。它以敘述死者光榮的過去開始,以抒發(fā)哀痛的感情而結(jié)束。它論死者,隱隱約約好像能夠與之相見;它道述哀痛,凄凄切切好像可以使人悲傷。這些就是寫作誄文的要旨。

52.上古帝王,紀(jì)號封禪——《文心雕龍》之“誄碑第十二”(4)

正文及注釋

碑者,埤也。上古帝王,紀(jì)號封禪,樹石埤岳,故曰碑也。周穆紀(jì)跡于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又宗廟有碑,樹之兩楹,事止麗牲,未勒勛績。而庸器漸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廟徂墳,猶封墓也。

注釋:

(1)埤(pí皮):此字和下句“埤”字,唐寫本均作“裨”(bì必)。譯文據(jù)“裨”字。裨:補助。劉勰多用音近的字來解釋文體的含義,很難全部找到合適的字;以“裨”釋“碑”,就很勉強。

(2)紀(jì)號:記功績,《漢書·武帝紀(jì)》注引孟康的話:“王者功成治定,……刻石紀(jì)號?!庇忠龖?yīng)劭說:“刻石紀(jì)績也?!碧枺焊妗9糯弁醣砉γ鞯?,以告臣下的意思。封禪:古代帝王受命后祭天祭地的典禮。

(3)故曰碑:上古刻石,并不稱“碑”,秦始皇諸刻石也未稱“碑”。漢以后才稱刻石為碑。

(4)周穆:指西周穆王。弇(yǎn演)山:指崦嵫(yānzī淹滋)山,在今甘肅省。古代神話傳為日沒之處?!赌绿熳觽鳌分姓f,周穆王曾在這里刻碑記功。

(5)“亦古碑”句:明人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碑文》中引到這段話,無“亦古碑之意也”句,下有“秦始刻銘于嶧(yì意)山之巔,此碑之所從始也。”諸家??径嘉刺岬竭@兩句,特錄以備考。案:明代《文心雕龍》刻本較多,徐師曾引文,必有所據(jù);秦世刻石,是碑文發(fā)展的重要階段,劉勰論碑文發(fā)展,不可能略過不提。因此,雖多數(shù)刊本都無此二句,卻未可忽視。嶧山:指李斯的《繹山刻石》,見《全秦文》卷一。

(6)楹(yíng營):堂前直柱。

(7)麗牲:系祭祀用的牲畜。麗:附著。

(8)勒:刻。

(9)庸器:銘功的銅器,到。

(10)封墓:聚土以為墳?zāi)??!抖Y記·檀弓上》:“古也墓而不墳。”殷商時墳、墓有別,墳是封土壘起的,墓是平的。這里的“封墓”指上句說的“墳”,用以喻石碑同樣可保持長久。

譯文

碑,就是增益的意思。上古的帝王,受命登位,大功告成,記功名號,舉行封禪典禮時,要豎立一塊石碑,用來加在泰山上,所以叫做碑。傳說周穆王巡游的時候,把功績銘刻記載在弇山的山石上,這也是碑的意思。還有,古代祭祀祖先的宗廟里也有碑,它們豎立在宗廟堂的兩柱之間,祭祀時拴系牲用,不在上刻字記功。用來銘刻功績的金屬器物漸漸缺少,所以后代銘記功績就用碑了。用石碑來代替金屬鑄造的器物,同樣都是為了使功績永垂不朽。以后碑的應(yīng)用又從宗廟移到了墳?zāi)股?,在墳前立碑,猶如給墓堆聚泥土而成墳一樣,使其顯得高大而又能保持長久。

53.后漢以來,碑碣云起——《文心雕龍》之 “誄碑第十二”(5)

正文及注釋

自后漢以來,碑碣云起。才鋒所斷,莫高蔡邕。觀楊賜之碑,骨鯁訓(xùn)典;陳郭二文,詞無擇言;周胡眾碑,莫非精允。其敘事也該而要,其綴采也雅而澤;清詞轉(zhuǎn)而不窮,巧義出而卓立;察其為才,自然至矣??兹谒鶆?chuàng),有摹伯喈;張陳兩文,辨給足采,亦其亞也。及孫綽為文,志在于碑;溫王郗庾,辭多枝雜;《桓彝》一篇,最為辨裁矣。

注釋:

(1)碑碣(jié節(jié)):通指石碑。方形叫碑,圓頂形叫碣。

(2)斷:絕,止。

(3)蔡邕(yōng庸):字伯喈(jiē階),漢末著名學(xué)者,文學(xué)家。蔡邕所作碑文很多,《全后漢文》卷七十五至七十九,共輯其完、缺碑文四十余篇。

(4)楊賜:指蔡魚的《太尉楊賜碑》。楊賜,字伯獻,漢末人。

(5)骨鯁(gěng耿):這個詞《文心雕龍》中前后用到五次(《辨騷》、《檄移》、《奏啟》、《風(fēng)骨》),各處用意略有側(cè)重點的不同。其基本意義是指文章的骨力端直,此處就是用這個基本意義。訓(xùn)典:指《尚書》,因其中有《堯典》、《伊訓(xùn)》等篇。

(6)陳:是陳寔(shí十),字仲弓,漢末名士。這里指蔡邕所作《陳寔碑》。郭:是郭泰,字林宗,漢末名士。這里指蔡邕所作《郭泰碑》。

(7)擇:通殬(dù度),敗壞的意思。

(8)周:指周勰,字巨勝,漢末人。這里指蔡邕的《汝南周勰碑》。

(9)允:得當(dāng)。

(10)該:兼?zhèn)洹?/p>

(11)綴:(zhuì墜)連結(jié)。

(12)轉(zhuǎn):移,指變化。

(13)孔融:字文舉,漢末作家。

(14)張:張是張儉,字元節(jié),漢末名士。這里指孔融的《衛(wèi)尉張儉碑銘》,文存不全,見《全后漢文》卷八十三?!蛾悺罚宋囊淹?。

(15)辨給:辨通辯,指便捷巧慧,善于言辭(據(jù)郝懿行《爾雅義疏·釋訓(xùn)》)。

(16)亞:次。

(17)孫綽(chuò輟):字興公,東晉文人?!度珪x文》輯其全殘碑文共七篇。

(18)溫:指孫綽的《溫嶠碑》,今不存。王:指《丞相王導(dǎo)碑》。郗(chī吃):指《太宰督監(jiān)碑》。庾:指《太尉庾亮碑》。三篇都已不全。據(jù)《晉書·孫綽傳》載:溫、王、郗、庾諸人死后,都“必須綽為碑文,然后刊石焉。”

(19)《桓彝(yí宜)》:孫綽的《桓彝碑》,今不存?;敢?,字茂倫,東晉前朝官僚。

(20)辨:辨潔。裁:剪裁。

譯文

自從東漢以來,作碑文、碣文的風(fēng)氣盛行。這些作者中,才氣橫溢的莫過于蔡邕??纯此摹稐钯n碑》,學(xué)習(xí)《尚書》寫得典雅有力;《陳太丘碑文》和《郭有道碑》這兩篇碑文,句詞都沒有敗筆;《汝南周勰碑》、《太傅胡廣碑》等眾多的碑文,無不寫得清晰允當(dāng)。他的碑文敘事全面而扼要,辭采典雅而潤澤;清晰的文詞婉轉(zhuǎn)變化而沒有窮盡,精巧的義理突出而超然卓立??疾焖鞅牡牟拍?,是自然而來的。孔融所創(chuàng)作的碑文,有仰慕摹仿蔡邕的地方。他的《衛(wèi)尉張儉碑文》和《陳碑》兩篇碑文,辨析充分,文采豐富,也算得上是僅亞于蔡邕的碑文了。到了東晉孫綽寫作文章,他的志趣在于寫作碑文。他的《溫嶠碑》、《王導(dǎo)碑》、《郗鑒碑》、《庾亮碑》,文詞大多枝離繁雜,只有《桓彝碑》這一篇,辨析裁斷算是最好的了。

54.屬碑之體,資乎史才——《文心雕龍》之 “誄碑第十二”(6)

正文及注釋

夫?qū)俦w,資乎史才,其序則傳,其文則銘。標(biāo)序盛德,必見清風(fēng)之華;昭紀(jì)鴻懿,必見峻偉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實銘器,銘實碑文,因器立名,事先于誄。是以勒石贊勛者,入銘之域;樹碑述亡者,同誄之區(qū)焉。

贊曰∶寫遠追虛,碑誄以立。銘德纂行,光采允集。

觀風(fēng)似面,聽辭如泣。石墨鐫華,頹影豈戢。

注釋:

(1)屬:連綴,引申指寫作。

(2)資:憑借。

(3)標(biāo):顯出。序:敘述。

(4)昭:明白。懿(yì意):美好。

(5)峻:高。烈:功業(yè)。

(6)區(qū):區(qū)域,類。

(7)追:追敘,引申為再現(xiàn)。虛:指儀容?!稜栄拧め層?xùn)》:“其虛其徐,威儀容止也?!庇帧夺屸铩罚禾摚伴e也”。閑、徐意近。

(8)纂(zuǎn鉆上)行:編寫。

(9)風(fēng):指上文所說的“清風(fēng)”。

(10)石:指碑。墨:指誄。鐫(juān捐):刻。華:指寫得好的碑誄文。

(11)頹影:對后世的影響。頹:停止。戢(jí吉):收斂,停止。

譯文

寫作碑這類文章,要靠有作史的才能。碑文的序就是傳記,它的正文就是銘文。標(biāo)立敘述死者隆盛的功德,文辭必須見到有如清風(fēng)的華彩;昭著紀(jì)錄死者鴻勛美績,必須顯現(xiàn)高大的功。這些就是寫作碑文的最高要求和準(zhǔn)則。碑實際上是刻銘文的器物,銘實際上是碑的碑文。因為在石碑這一器物上刻寫銘文而立下了碑文的名稱,這樣的事是先于誄文出現(xiàn)的。所以刻石贊頌功勛的,就歸入銘這類文體的域;樹碑?dāng)⑹鐾稣呤论E的,就和誄這種文體同屬于一個范圍。

寫下亡者功德追憶虛幻的容儀,碑文與誄文便由此而樹立。

銘刻功勛纂輯德行,使德行光彩的形象會集。

觀那寫人的風(fēng)采似見其面,聽那凄切的文辭如聞悲切。

石刻的碑墨寫的誄留下華彩,亡者的影像豈能就這樣消失?

55.賦憲之謚,短折曰哀——《文心雕龍》之“哀吊第十三”(1)

正文及注釋

賦憲之謚,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實依心,故曰哀也。以辭遣哀,蓋下流之悼,故不在黃發(fā),必施夭昏。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贖,事均夭枉,《黃鳥》賦哀,抑亦詩人之哀辭乎?

注釋:

(1)賦憲之謚(shì市):宋人王應(yīng)麟《困學(xué)記聞》卷二引到《逸周書·謚法》中的一段話,注其中“賦憲”二字說:“《文心雕龍》云'賦憲之謚’,出于此?!边@里就是用“賦憲之謚”指《逸周書·謚法》。賦憲:布法。謚:封建帝王大臣死后所加封號。

(2)短折曰哀:這是《逸周書·謚法解》中的話,原文是:“蚤(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睋?jù)孔晁注,人“未知事”或“功未施”而死,就叫哀。折:夭折,年幼而死。

(3)遣:發(fā)。這里指表達。

(4)下流:本書《指瑕》篇說:“禮文極尊,而施之下流?!边@個“下流”指“弱子”,與“下流之悼”的“下流”同義,都是指年幼的人。

(5)黃發(fā):老人。

(6)昏:孔穎達釋《左傳·昭公十九年》中的“天昏”二字說,昏是“未三月而死也”。

(7)三良:三個好人,指春秋時子車氏的三個兒子奄息、仲行(háng杭)、鋮(qián箝)虎.《左傳·文公六年》說,秦穆公死后,把這三個人一起埋葬。殉(xùn訓(xùn)):古代統(tǒng)治者死后,強迫活人陪同埋葬。秦:即秦穆公,《史記·秦本紀(jì)》中說,他死后有一百七十多人殉葬。

(8)夫:男人。贖:換回?!对娊?jīng)·黃鳥》中說:“如可贖兮,人百其身?!?/p>

(9)夭枉:也是夭折的意思。枉:曲。

(10)《黃鳥》:《詩經(jīng)·秦風(fēng)》中的一篇,是為哀悼子車氏三子而作的。賦:陳述。

(11)詩人:指《詩經(jīng)·黃鳥》的作者。

譯文

照周代頒布的謚法,“短命夭折叫哀”。哀,就是依的意思。悲哀的感情實際依附著人的內(nèi)心,所以就叫哀了。哀辭是用文辭來表達對短命夭折的人的哀痛,因為是悼念年幼的下輩的,所以這種文體不用于老年壽終的人,必須用于夭折或不滿三個月連名都未取的嬰兒。從前秦穆公死后,用秦國的三位良人殉葬,就是用一百人也換不回來。這樣的事都屬于冤枉的夭折。對這件事,《詩經(jīng)·秦風(fēng)·黃鳥》賦陳了哀痛之情,這抑或就是《詩經(jīng)》作者的哀辭吧!

56.漢武封禪,霍嬗暴亡——《文心雕龍》之 “哀吊第十三”(2)

正文及注釋

暨漢武封禪,而霍嬗暴亡,帝傷而作詩,亦哀辭之類矣。降及后漢,汝陽王亡,崔瑗哀辭,始變前式。然履突鬼門,怪而不辭;駕龍乘云,仙而不哀;又卒章五言,頗似歌謠,亦仿佛乎漢武也。至于蘇順、張升,并述哀文,雖發(fā)其情華,而未極其心實。建安哀辭,惟偉長差善,《行女》一篇,時有惻怛。及潘岳繼作,實鍾其美。觀其慮贍辭變,情洞悲苦,敘事如傳,結(jié)言摹詩,促節(jié)四言,鮮有緩句;故能義直而文婉,體舊而趣新,《金鹿》、《澤蘭》,莫之或繼也。

注釋:

(1)暨(jì計):及,至。漢武:西漢武帝劉徹。封禪:封建帝王祭天祭地的典禮。

(2)霍嬗(shàn善):西漢著名將軍霍去病的兒子?!稘h書·霍去病傳》載,漢武帝命霍嬗隨同到泰山舉行封禪典禮,歸途中暴死。

(3)傷而作詩:漢武帝作悼霍嬗的詩,不存。也未見有“作詩”的記載。按:《史記·封禪書》、桓譚《新論·譴非》、《風(fēng)俗通義》卷二、《資治通鑒·武帝紀(jì)》也載此事,都未提及漢武帝作詩。《全漢文》卷四輯漢武帝《與奉車子侯家詔》中有“道士皆言子侯仙去,不足悲”數(shù)語。

(4)汝陽王:查東漢和帝、安帝、順帝時期都沒有汝陽王。東漢明帝第二子劉暢曾封汝南王,這里或指劉暢。漢置汝南郡,汝陽是其郡屬縣。

(5)崔瑗(公元77—142年):字子玉,東漢文人。哀辭:可能指哀悼劉暢的作品,今不存。劉暢死于東漢和帝十年底(公元98年),當(dāng)時崔瑗約二十一歲。

(6)前式:指為夭折者寫哀辭。后來的哀辭,不完全限于幼年。

(7)履:踐,走。突:沖入。

(8)不辭:不成其為辭,不通。

(9)仿佛漢武:指和漢武帝所作霍嬗哀辭相似,如“仙而不哀”等說法。

(10)蘇順:字孝山,東漢文人。張升:字彥真,東漢文人。

(11)哀文:蘇順、張升的哀文均不傳。

(12)心實:即情實,指真情實感。

(13)建安:漢獻帝劉協(xié)年號,公元196—220年。

(14)偉長:徐幹字偉長,漢末作家。差:比較。

(15)《行女》:指徐幹的《行女哀辭》,不存。

(16)惻怛(dá達):哀痛。

(17)潘岳:字安仁,西晉文學(xué)家。

(18)鍾:聚集的意思。

(19)贍:富足的意思。

(20)洞:深。苦:痛。

(21)傳(zhuán撰):傳記。

(22)節(jié):指音節(jié)。

(23)婉:美。

(24)《金鹿》:指潘岳的《金鹿哀辭》?!稘商m》:指潘岳的《為任子咸妻作孤女澤蘭哀辭》。均存,見《全晉文》卷九十二。

(25)莫之或繼:無人能繼續(xù)寫出這樣的作品。這個評價太高。

譯文

到漢武帝封禪泰山,隨從武帝的霍嬗得暴病突然死亡,武帝非常哀傷,作了《哀霍嬗詩》,這也是哀辭一類的作品。到東漢,汝陽王死后,崔瑗為他作的哀辭,開始改變了從前哀辭寫作的格式和規(guī)矩。然而其中說到突然走進鬼門關(guān),很是怪誕而不講究用辭是否得當(dāng);一會兒又說乘云駕龍,像神仙一樣而無哀痛的感情;結(jié)尾一章的五言詩,又頗像歌謠,也仿佛是學(xué)的漢武帝的《哀霍嬗詩》。至于東漢的蘇順、張升,都著述有哀辭,他們的作品雖然都寫得有感情、有文采,卻并未能充分表達其真情實感。建安時代的哀辭,只有徐幹作的較好些,他的《行女哀辭》,還有一些哀痛的感情。到西晉的潘岳,他寫作哀辭確實集中了前人哀辭寫作的優(yōu)點。他的想象豐富,文辭多變,感情深厚而悲哀,敘事像歷史傳記一般,結(jié)尾的言詞摹仿《詩經(jīng)》;用四言短促的節(jié)奏,少有用聲調(diào)緩慢的句子;所以能寫得意義正直,文辭婉麗,沿著舊的體式,卻表現(xiàn)了新的情趣。特別是潘岳的《金鹿哀辭》和《為任子咸妻作孤女澤蘭哀辭》兩篇,后代再也沒有人能寫得這樣好了。

57.哀辭大體,情主痛傷——《文心雕龍》之 “哀吊第十三”(3)

正文及注釋

原夫哀辭大體,情主于痛傷,而辭窮乎愛惜。幼未成德,故譽止于察惠;弱不勝務(wù),故悼加乎膚色。隱心而結(jié)文則事愜,觀文而屬心則體奢。奢體為辭,則雖麗不哀;必使情往會悲,文來引泣,乃其貴耳。

注釋:

(1)大體:主體。指寫作上的主要點。

(2)窮:極盡。

(3)察惠:聰明。惠:同慧。

(4)膚色:一作“容色”,意思略同,指容貌。

(5)隱:痛苦。愜(qiè怯):滿意。這句和本書《情采》篇中說的“為情而造文”意同。

(6)屬:和上句“結(jié)”字的意思相近,聯(lián)結(jié)。奢:夸張,不實。這句和《情采篇說的“為文而造情”意同。

(7)引泣:指哀悼文的感人作用。

譯文

考察哀辭寫作的要點,主要是感情應(yīng)悲傷痛苦,文辭要盡量表達出對死夭折者的愛憐惋惜。幼年夭折,德行沒有什么成就,所以美譽稱贊也主要停留在夭折者的聰明敏慧;年幼弱小,不能承擔(dān)什么重任,所以只能對夭折者的膚色容貌加以悼念。帶著悲痛的心情去寫作哀辭,那寫出的哀辭就能令人滿意;為了寫哀辭而把心思集中在寫哀辭上,寫出的哀辭就會華美夸張。用奢華夸張的文筆來寫作哀辭,那文章雖是漂亮卻不能表達悲哀的感情;必須使作者的感情融會在悲哀之中,寫出的哀辭能引起人們的痛泣,這才是哀辭中可貴的作品。

58.令終定謚,事極理哀——《文心雕龍》之 “哀吊第十三”(4)

正文及注釋

吊者,至也。詩云“神之吊矣”,言神至也。君子令終定謚,事極理哀,故賓之慰主,以至到為言也。壓溺乖道,所以不吊矣。又宋水鄭火,行人奉辭,國災(zāi)民亡,故同吊也。及晉筑虒臺,齊襲燕城,史趙蘇秦,翻賀為吊,虐民構(gòu)敵,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吊之所設(shè)也。或驕貴以殞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無時,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為吊。

注釋:

(1)《詩》:指《詩經(jīng)?小雅》中的《天保》。

(2)令終:善終,正常死亡。定謚:古代“讀誄定謚”,有一套復(fù)雜的儀式,這里是以“定謚”泛指辦理喪事。

(3)以“至到”為言:劉勰把哀弔的弔解作到,所以這里就指賓客的至到是弔。

(4)壓溺乖道:《禮記?檀弓上》中說,有三種情形死的人,不必去弔哀:一是“畏”,被人強加罪名攻擊,自己不作辯解而死的;二是“壓”,自己到危險的地方去,被崩塌之物壓死的:三是“溺”,在游泳時淹死的。劉勰只講了“壓、溺”兩種,但三種都包括在內(nèi)。乖道:不合常道。以封建禮教看,這三種情形都不是善終。

(5)宋水:《左傳?莊公十一年》載,宋國發(fā)生水災(zāi),魯國曾派人去弔慰。鄭火:《左傳?昭公十八年》載,鄭國發(fā)生火災(zāi),只有許國沒有去弔慰。

(6)行人:外交使節(jié)。奉辭:指給以慰問。

(7)同吊:指各諸侯國使節(jié)對水災(zāi)火災(zāi)的慰問之辭,和哀弔的意義相同。

(8)虒(sī斯)臺,即虒祁宮,春秋時晉國宮名,故址在今山西省曲沃縣。《左傳?昭公八年》載,晉平公筑“虒祁之宮”,魯國派叔弓、鄭國派游吉去祝賀。

(9)齊襲燕城:《戰(zhàn)國策?燕策一》載,齊宣王趁燕國有喪事時,進攻燕國,占領(lǐng)十城。襲:攻其不備。

(10)史趙:春秋晉國太史?!蹲髠?昭公八年》載,鄭國游吉(即子太叔)到晉國祝賀虒祁宮建成時,史趙對子太叔說:“甚哉,其相蒙(欺)也,可弔也而又賀之。”蘇秦:字季子,戰(zhàn)國時縱橫家?!稇?zhàn)國策?燕策一》說齊國襲取燕國十城后,蘇秦對齊宣王“再拜而賀,因仰而弔”。

(11)翻賀為弔:把祝賀變?yōu)榘t。

(12)虐民:指晉國筑虒祁宮,殘害人民。搆(gòu)敵:指齊國攻打燕國,結(jié)成仇敵。搆:同構(gòu),造,結(jié)。

(13)設(shè):施,用。

(14)驕貴而殞(yǔn允)身:指秦二世胡亥之類。司馬相如的《哀秦二世賦》中曾說胡亥“持身不謹”等。殞:死。

(15)狷(juàn倦)忿以乖道:指屈原之類。狷忿:急躁忿恨。揚雄《反離騷》中講到屈原的作品放肆、思想狹窄。劉勰在《辨騷》篇也說屈原有“狷狹之志”。

(16)有志而無時:指張衡之類。禰衡在《弔張衡文》中說:“伊尹(商臣)值湯(商湯王),呂望(周臣)遇旦(周公),嗟矣君生,而獨值漢?!边@是嘆張衡的生不逢時。

(17)美才而兼累:指曹操之類。陸機《弔魏武帝文》中說:“豈不以資高明之質(zhì),而不免卑濁之累?!崩郏籂窟B致?lián)p。

譯文

吊,就是到的意思?!对娊?jīng)?小雅?天?!分姓f“神之吊矣”,就是說神到來了。君子壽命善終,確定謚號,辦理喪事,是極其悲哀的事情。所以賓客慰問治喪的主人,用到來作為慰問的言辭?!抖Y記?檀弓》上說,被壓死、被淹死,違背了正道,不是正常死亡,所以不吊。春秋時代,宋國發(fā)生水災(zāi),鄭國發(fā)生火災(zāi),各國都派使臣前往致辭慰問。國家受災(zāi),民眾死亡,所以各國諸侯都要派人去共同吊慰。還有春秋時晉國修建虒祁臺,戰(zhàn)國時齊國襲取了燕國的城池,晉國的史官史趙和燕國的說客蘇秦,認為這都不是正義的事,所以他們都把祝賀改為哀吊。勞民傷財,攻襲別國,這些都是亡國之道,所以值得哀吊。舉凡上述這些事例,都是說吊辭需要設(shè)立的原因。另外,古人或者因為富貴驕奢而顛殞身亡,或者因為耿直憤懣而不合世道,或者是有大志而生不逢時,或者是有美好的才華但又過分勞累。追念這些古人而給以悼念的文辭,都一并叫做吊文。

59.賈誼浮湘,發(fā)憤吊屈——《文心雕龍》之 “哀吊第十三”(5)

正文及注釋

自賈誼浮湘,發(fā)憤吊屈。體同而事核,辭清而理哀,蓋首出之作也。及相如之吊二世,全為賦體;桓譚以為其言惻愴,讀者嘆息。及卒章要切,斷而能悲也。揚雄吊屈,思積功寡,意深反騷,故辭韻沈膇。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詰。然影附賈氏,難為并驅(qū)耳。胡阮之吊夷齊,褒而無間,仲宣所制,譏呵實工。然則胡阮嘉其清,王子傷其隘,各其志也。禰衡之吊平子,縟麗而輕清;陸機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降斯以下,未有可稱者矣。

注釋:

(1)賈誼:西漢初年作家,曾做長沙王太傅,所以世稱賈長沙或賈太傅。?。褐付伤?。湘:湖南湘江。

(2)吊屈:指賈誼的《吊屈原文》,載《文選》卷六十。

(3)同:唐寫本作“周”,譯文據(jù)“周”字。核:核實。

(4)首出:最早出現(xiàn)的吊文。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吊文》說:“若賈誼之《吊屈原》,則吊之祖也?!鄙厦嫠v春秋戰(zhàn)國時的吊慰,只是口頭上的慰問。

(5)相如:姓司馬,字長卿,西漢辭賦家?!兜醵馈罚褐杆抉R相如的《哀秦二世賦》,文存,載《史記?司馬相如傳》。

(6)桓譚:字君山,東漢初年學(xué)者。惻愴:悲傷?;缸T論《哀秦二世賦》的話,可能是《新論》中的佚文。

(7)卒章:指《哀秦二世賦》最后所寫“亡國失勢”的原因一段。

(8)斷:止,指讀完。

(9)揚雄:字子云,西漢末年學(xué)者、文學(xué)家?!稘h書?揚雄傳》說他為“吊屈原”而作《反離騷》。

(10)功寡:功績小。

(11)反騷:《漢書?揚雄傳》說,揚雄所作《反離騷》,“往往摭(拾?。峨x騷》之文而反之”。

(12)沈:濕病。膇(zhuì墜):腳腫。這里指文辭不流暢。

(13)班彪:字叔皮,東漢初年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有《悼離騷》,尚存八句,見《藝文類聚》卷五十八。蔡邕(yōng庸),漢末學(xué)者、作家,有《吊屈原文》,文存不全,見《藝文類聚》卷四十。

(14)詰:指責(zé)問。

(15)影附:依附,如影之附形,這里指追隨。

(16)胡:胡廣,字伯始,東漢大官僚。阮:阮瑀(yǔ語),字元瑜,漢末作家?!兜跻凝R》:指胡廣的《吊夷齊文》、阮瑀的《吊伯夷文》,均殘,見《藝文類聚》卷三十七。夷齊:伯夷、叔齊,殷末貴族,殷亡后,不食周粟而死。

(17)褒:稱頌。間:《論語?先進》:“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毙蠒m疏:“間,謂非毀間廁。”

(18)仲宣:王粲字仲宣,漢末文學(xué)家,有《吊夷齊文》,尚存不全,載《藝文類聚》卷三十七。

(19)譏呵(hē喝),批評。

(20)隘(aì愛):狹隘。王粲在《吊夷齊文》中,批評他們“知養(yǎng)老之可歸,忘除暴之為念”等。王粲的批評,仍從封建觀念出發(fā)。

(21)禰(mí迷)衡:字正平,漢末作家?!兜跗阶印罚褐付[衡的《吊張衡文》,文存不全,見《太平御覽》卷五九六。張衡:字平子,東漢科學(xué)家、文學(xué)家。

(22)縟(rù入):繁盛。輕:輕視。

(23)陸機:字士衡,西晉文學(xué)家?!兜跷何洹罚褐戈憴C的《吊魏武帝文》,今存,載《文選》卷六十。魏武:指魏武帝曹操。

譯文

自從西漢的賈誼南渡湘水后,為抒發(fā)幽憤,寫了《吊屈原賦》。這篇作品,文體周備而敘事準(zhǔn)確,文辭清麗而情理悲哀,這要算是最早出現(xiàn)的哀吊作品了。到了司馬相如,寫了《哀秦二世賦》,完全是用的賦的體裁。東漢的桓譚認為,這篇作品的言辭悲惻凄愴,能使讀者為之嘆息,之所以這樣,乃是因為結(jié)尾“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的一章,能夠切中要害,讀完后能使人感到悲傷。揚雄哀吊屈原而寫的《反離騷》,用了很多心思,但功效很少;他立意很深,要反詰《離騷》,而文辭卻很概略,沒有什么新意,所以他的文辭音韻就像得了濕氣病的腫腳一樣,很沉滯而不流暢。班彪的《悼離騷》、蔡邕的《吊屈原文》,都善長于反詰提問;然而他們都像附隨賈誼的影子一樣從事摹仿寫作,很難和賈誼的《吊屈原文》并駕齊驅(qū)。胡廣的《吊夷齊文》和阮瑀的《吊伯夷文》,對伯夷、叔齊都只有褒揚而沒有非難;王粲的《吊夷齊文》,對伯夷、叔齊的譏笑呵責(zé)卻確實工巧。但胡廣、阮瑀是嘉獎伯夷、叔齊的清高,而王粲是傷惜夷齊的狹隘,這也反映了他們各自不同的志向??!禰衡的《吊張衡文》,寫得繁縟華麗但忽視了文意的清晰明潔。陸機的《吊魏武帝并文序》,序?qū)懙煤芫啥膮s很冗繁。從這些作品以后,便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作品了。

60.吊雖古義,華辭末造——《文心雕龍》之 “哀吊第十三”(6)

正文及注釋

夫吊雖古義,而華辭末造;華過韻緩,則化而為賦。固宜正義以繩理,昭德而塞違,剖析褒貶,哀而有正,則無奪倫矣!

贊曰∶辭之所哀,在彼弱弄。苗而不秀,自古斯慟。

雖有通才,迷方失控。千載可傷,寓言以送。

注釋:

(1)末造:后期。

(2)繩:糾正。

(3)昭:明白。塞:防止。違:過失。

(4)剖:剖析。

(5)倫:理,這里指哀吊文的正常道理。

(6)弱弄:指幼年。弄:戲弄。

(7)秀:莊稼抽穗開花。

(8)斯:語詞。慟(tòng痛):極其悲痛。

(9)方:方向??兀嚎刂啤?/p>

(10)寓:寄寓,這里指表達。

譯文

吊辭雖然在古代就有它的意義和作用,但那時很質(zhì)樸,不像今天這樣文辭華麗,華麗的文辭是后世發(fā)展起來的。華麗過分和聲韻緩慢,就變成賦了。哀文應(yīng)該以正確的義理作準(zhǔn)繩,要昭明圣賢的德行,杜塞違反德行的事,對人事要經(jīng)過解剖分析,然后褒揚批評,哀吊得正確,那么就不會互相矛盾破壞哀文的倫次了。

哀辭之所以哀痛的地方,在那死者還是少年兒童,像幼苗一樣不開花結(jié)實就夭折,這樣的事自古就使人悲痛。雖有寫作的通才,但迷了方向?qū)懓У跻矔ブ瓶?。這種千年以后也令人哀傷的事,只有寄托哀辭來遣送。

61.智術(shù)之子,博雅之人——《文心雕龍》之 “雜文第十四”(1)

正文及注釋

智術(shù)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辭,辯盈乎氣。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宋玉含才,頗亦負俗,始造對問,以申其志,放懷寥廓,氣實使文。及枚乘攡艷,首制《七發(fā)》,腴辭云構(gòu),夸麗風(fēng)駭。蓋七竅所發(fā),發(fā)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揚雄覃思文閣,業(yè)深綜述,碎文瑣語,肇為《連珠》,其辭雖小而明潤矣。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

注釋:

(1)術(shù):藝,才能。

(2)藻:文采。

(3)辯:指善于言辭。氣:氣質(zhì)。

(4)苑囿(yòu右):聚養(yǎng)花木禽獸的園林,這里作動詞用,指掌握,駕馭。

(5)殊致:指達于不同的成就。

(6)宋玉:戰(zhàn)國時楚國作家。

(7)負俗:才高者為世俗所譏。

(8)《對問》:指宋玉的《對楚王問》,載《文選》卷四十五?!秾Τ鯁枴分姓f,楚襄王問宋玉:“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本文就是回答這個問題。

(9)申:陳述。

(10)寥廓:空闊。宋玉在《對楚王問》中把自己比作鳳凰等,可上擊九千里而翱翔太空。

(11)枚乘:字叔,西漢作家。摛(chī吃):發(fā)布。

(12)《七發(fā)》用問答的形式講七件事。枚乘以后,傅玄、曹植、陸機等摹仿這種形式的很多,形成漢魏以來常用的一種文體?!镀甙l(fā)》載《文選》卷三十四。

(13)腴(yú于):肥美,這里指美好的文采。云搆:形容作品的大量出現(xiàn)。搆:同構(gòu)。

(14)夸:華。風(fēng)駭,如風(fēng)之四起。陸機《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賦詩》“協(xié)風(fēng)傍駭”,李善注引《廣雅》:“駭,起也。”“協(xié)風(fēng)傍駭”即和風(fēng)四起。

(15)七竅:七孔,指人的二眼,雙耳,兩個鼻孔和口。劉勰把“七發(fā)”和“七竅所發(fā)”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一種含混的說法,《七發(fā)》和“七竅”無關(guān)。

(16)始邪末正:邪,指《七發(fā)》的前幾段所講音樂的動聽,酒食的甘美等;正,指最后所講“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的“要言妙道”。

(17)膏粱之子:貴族子弟。膏粱:肥肉美谷,喻指珍貴食物的享受者。

(18)揚雄:字子云,西漢末年文學(xué)家。覃(tán談):深。文闊:應(yīng)作“文閣”。文閣指漢代藏典籍的天祿閣,揚雄曾在天祿閣校書。

(19)業(yè):職,引申為擅長。綜述:著述,指揚雄寫《太玄》、《法言》。

(20)肇(zhào照):始?!哆B珠》:揚雄所作《連珠》,今不全,《全漢文》卷五十三輯得數(shù)條,連珠是連貫如珠的意思,這種文體多用比喻來表達意旨。

(21)暇豫:閑樂。這里有以寫作來消遣的錯誤看法。末造:后期,這里是比喻文體的末流。

譯文

有智慧才能的作者,淵博高雅的文人,他們的文辭華彩四溢,他們的辯說充滿氣勢。這使得文壇的情采豐茂,日新月異。宋玉飽含才學(xué),也頗受世俗的譏諷議論。他開始創(chuàng)作《對楚王問》這類文體,用來申述他的志向;他胸懷寬廣,氣勢在駕馭文辭。到了西漢的枚乘,鋪陳艷麗的文辭,首先創(chuàng)制了《七發(fā)》這樣的文體,美好繁復(fù)的辭藻,像云彩一樣聚集,夸張華麗的描寫,像飚風(fēng)一樣驟起。從人的七竅里發(fā)出來的,是人的各種嗜好欲望;《七發(fā)》開始都說的一些邪淫的欲望,最后才歸結(jié)到正道上,所以用它來告戒富貴人家的子弟。揚雄在天祿閣中靜默沉思鉆研,學(xué)業(yè)精深,善于綜述。他使用碎碎小文,瑣瑣細語,首創(chuàng)寫作了《連珠》這種文體,這種文體雖較短小,但卻明亮潤澤,如像連串在一起的珍珠一般。舉凡這三種文體,都是文章的支流,閑暇時用以為娛的次要作品。

62. 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文心雕龍》之 “雜文第十四”(2)

正文及注釋

自《對問》以后,東方朔效而廣之,名為《客難》,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揚雄《解嘲》,雜以諧謔,回環(huán)自釋,頗亦為工。班固《賓戲》,含懿采之華;崔骃《達旨》,吐典言之裁;張衡《應(yīng)間》,密而兼雅;崔寔《答譏》,整而微質(zhì);蔡邕《釋誨》,體奧而文炳;景純《客傲》,情見而采蔚:雖迭相祖述,然屬篇之高者也。至于陳思《客問》,辭高而理疏;庾敳《客咨》,意榮而文悴。斯類甚眾,無所取才矣。原夫茲文之設(shè),乃發(fā)憤以表志。身挫憑乎道勝,時屯寄于情泰,莫不淵岳其心,麟鳳其采,此立體之大要也。

注釋:

(1)東方朔:字曼倩(qiàn欠),西漢作家。

(2)《客難》:指東方朔的《答客難》,載《漢書?東方朔傳》、《文選》卷四十五。

(3)慰志:《漢書?東方朔傳》說,東方朔因為位卑,久不被重用,便“設(shè)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寫了這篇《答客難》。

(4)疏:粗略。辨:辨析。

(5)《解嘲》:也是問答體。文中自設(shè)有人嘲笑揚雄忙于寫《太玄經(jīng)》而官位不高,因而對此進行解答。文存,載《漢書?揚雄傳》、《文選》卷四十五。

(6)諧謔(xiéxuè斜血):詼諧,嘲笑。

(7)回環(huán):圍繞,反復(fù)。

(8)班固:字孟堅,東漢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顿e戲》:指班固的《答賓戲》。賓:假設(shè)的賓客。文存,載《漢書?敘傳上》、《文選》卷四十五。

(9)懿(yì意):美好。

(10)崔骃(yīn音):字亭伯,東漢作家。《達旨》:也是問答體,載《后漢書?崔骃傳》。

(11)典:常道。裁:體制。

(12)張衡:字平子,東漢科學(xué)家、文學(xué)家。他的《應(yīng)間》載《后漢書?張衡傳》。間(jiàn見):縫隙,這里指挑毛病的人。

(13)崔寔:字子貞,崔骃的孫子,東漢作家?!犊妥I》:崔寔有《答譏》,見《藝文類聚》卷二十五。

(14)整:整飭(chì赤),齊整。

(15)蔡邕(yōng庸):字伯喈(jiē階),漢末學(xué)者、作家。他的《釋誨》載《后漢書?蔡邕傳》。

(16)炳:明。

(17)景純:唐寫本作“郭璞”。郭璞字景純,東晉初年學(xué)者、作家。他的《客傲》載《晉書?郭璞傳》。

(18)見(xiàn線):同“現(xiàn)”,顯露。蔚:繁盛。

(19)迭:輪流。祖述:效法,繼承。

(20)屬:連綴。

(21)陳思:指曹植,字子建,他封陳王,謚號“思”,三國時著名文學(xué)家?!犊蛦枴罚嚎赡苤覆苤驳摹掇q問》,《全三國文》卷十六輯其殘文四句。

(22)庾敳(ái皚):字子嵩,西晉文人。他的《客咨》今不存。

(23)榮:盛。悴:衰弱。

(24)取裁:唐寫本作“取才”,譯文據(jù)“取才”?!墩撜Z?公冶長》:“無所取材。”“材”通“才”。

(25)挫:挫折。憑:依托,和下句“寄”字意略同,都指表達于文辭。

(26)屯:困難。泰:安適。

(27)淵:深水。岳:高山。

(28)麟鳳:以麒麟、鳳凰喻世上稀有的珍貴之物。這里指罕見的文采。

(29)體:文體。

譯文

自從宋玉作《對楚王問》以后,西漢的東方朔仿效它并加以擴大,寫成了一篇叫做《答客難》的作品。托古代的事情慰藉自己的不得志,文章粗疏暢達而又辨析明了。揚雄的《解嘲》,夾雜著詼諧的語調(diào),反反復(fù)復(fù)地為自己解釋文章也寫得頗為工巧。班固的《答賓戲》,飽含著美麗的文采;崔骃的《達旨》,吐露著典雅的文辭;張衡的《應(yīng)間》,細密而又兼有雅致的特點;崔寔的《答譏》,嚴整而又卻略帶質(zhì)樸的色彩;蔡邕的《釋誨》,風(fēng)格隱奧而文辭炳蔚;郭璞的《客傲》,情思顯現(xiàn)而文采豐茂。上述這些作者,雖然都是互相仿效,然而都是寫作的高手。至于陳思王曹植的《辯問》,文辭雖然高雅,然而說理卻較為粗疏;庾骃的《客咨》,內(nèi)容雖然豐富,然而文辭卻有些枯燥。這類作品較多,大都沒有什么可取之處??疾臁皩枴边@種文體的創(chuàng)立,乃是為抒發(fā)作者的憤懣,表達作者的情志。作者身遭挫折而憑借道義精神的勝利來自我解嘲,生不逢時而依靠思想感情的平泰來聊以自慰。所以寫作時他們無不使作品的思想內(nèi)容像淵谷和山岳一樣高深,使作品的文辭像麒麟和鳳凰一樣彩麗。這就是這類文體寫作大概的特點。

63.七發(fā)以下,作者繼踵————《文心雕龍》之 “雜文第十四”(3)

正文及注釋

自《七發(fā)》以下,作者繼踵,觀枚氏首唱,信獨拔而偉麗矣。及傅毅《七激》,會清要之工;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張衡《七辨》,結(jié)采綿靡;崔瑗《七厲》,植義純正;陳思《七啟》,取美于宏壯;仲宣《七釋》,致辨于事理。自桓麟《七說》以下,左思《七諷》以上,枝附影從,十有馀家?;蛭柠惗x暌,或理粹而辭駁。觀其大抵所歸,莫不高談宮館,壯語畋獵。窮瑰奇之服饌,極蠱媚之聲色。甘意搖骨髓,艷詞洞魂識,雖始之以淫侈,而終之以居正。然諷一勸百,勢不自反。子云所謂“猶騁鄭衛(wèi)之聲,曲終而奏雅”者也。唯《七厲》敘賢,歸以儒道,雖文非拔群,而意實卓爾矣。

注釋:

(1)踵(zhǒng腫):跟隨。

(2)傅毅:字武仲,東漢初年作家。他的《七激》見《藝文類聚》卷五十七。

(3)《七依》:崔骃《七依》的殘文載《全后漢文》卷四十四。

(4)《七辨》:指張衡的《七辯》,殘文載《全后漢文》卷五十五。

(5)綿靡:柔和細致。

(6)崔瑗(yuàn院):字子玉,崔骃的兒子,東漢文人?!镀邊枴罚骸逗鬂h書?崔瑗傳》說崔瑗有《七蘇》,可能《七厲》是《七蘇》之誤?!镀咛K》只存殘文二句,見《全后漢文》卷四十五。

(7)《七啟》:曹植的《七啟》,載《文選》卷三十四。

(8)仲宣:王粲字仲宣,漢末文學(xué)家。他的《七釋》,《全后漢文》卷九十一輯得殘文十余條。

(9)桓麟:字元鳳,漢末文人。他的《七說》,《全后漢文》卷二十七輯得殘文數(shù)條。

(10)左思:字太沖,西晉文學(xué)家?!镀咧S》:《全晉文》卷七十四輯得左思《七略》殘文二句。《文心雕龍?指瑕》中也提到左思的《七諷》,可能《七略》是《七諷》之誤。

(11)十有余家:從桓麟到左思之間,除劉勰已舉出的傅毅、崔骃等六家外,還有桓彬、劉廣世、崔琦、李尤、徐幹等,都有“七”體。

(12)暌(kuí奎):違背。

(13)駁:雜亂。

(14)大抵:大概。

(15)畋(tián田):打獵。

(16)瑰:奇?zhèn)?。饌(zhuàn撰):飲食。

(17)蠱(gǔ古):媚,惑。

(18)搖骨髓:骨髓受到動搖,說明感人之深。

(19)魂識:即魂魄,指人的精神。

(20)淫侈:指過分的夸張渲染。

(21)諷一勸百:這是揚雄論賦的說法,原文是“勸百風(fēng)一”,見《漢書?司馬相如傳贊》。意指漢賦諷諫少而勸誘多。

(22)鄭衛(wèi)之聲:儒家的傳統(tǒng)觀點,認為鄭、衛(wèi)兩國的音樂是不正當(dāng)?shù)?。這里泛指不正之樂。

(23)曲終奏雅:原指漢賦的最后,有幾句諷諫的話,這里借指“七”這種文體也是如此,即前面所說“始邪末正”。揚雄這兩句話也見于《漢書?司馬相如傳贊》。

(24)“歸以儒道”三句:這里顯示了劉勰評論作家作品的一個重要錯誤觀點,即文章雖寫得一般化,只要符合儒家思想,就給以突出的地位。

譯文

自枚乘寫了《七發(fā)》以后,寫這種文章的人接踵而來??疵冻碎_首先的創(chuàng)作,確實是獨樹一幟、出類拔萃而奇?zhèn)ス妍愌?!到東漢傅毅的《七激》,可算薈萃了清麗簡要的優(yōu)點;崔骃的《七依》,可算得了廣博雅麗的妙處;張衡的《七辯》,辭采的結(jié)綴非常綿密綺麗;馬融的《七厲》,義理的樹立非常純正精當(dāng);曹植的《七啟》,以宏偉壯麗取勝;王粲的《七釋》,極其致力于對事理的辨析。自東漢末桓麟寫《七說》以后,到西晉左思的《七諷》之前,像枝條附著于樹干、影子隨從于實體一樣隨附前代寫作這類作品的作者,有十余家。他們的作品或者文辭華麗而內(nèi)容違反了義理,或者道理純粹而文辭卻有些雜亂??此麄兇蟾趴偟内呄?,無不高談宮殿館閣的富麗堂皇,大書縱馬田獵的喜悅歡欣,描寫瑰麗奇特的服裝食品,刻畫婦人妖冶媚態(tài)的聲音色相。纏綿動人的抒情使人蕩氣回腸,美艷華麗的文辭使人回味無窮。這些作品,用淫侈夸張的內(nèi)容開始,用諷諫歸正的結(jié)尾結(jié)束,但諷諫正道的內(nèi)容少,勸誘享樂的內(nèi)容多,其勢必然向淫侈滑下去而不能自反。這正是揚雄所說的:先“大肆宣揚放縱鄭國和衛(wèi)國淫蕩的靡靡之音,到了曲子結(jié)尾才演奏一點雅正之音”。這么多作品里,只有馬融的《七厲》,敘述賢人的事,以儒家之道為歸依,文章雖不是出類拔萃的,但他的意義確實是卓爾不群的。

64.連珠以下,擬者間出————《文心雕龍》之 “雜文第十四”(4)

正文及注釋

自《連珠》以下,擬者間出。杜篤、賈逵之曹,劉珍、潘勖之輩,欲穿明珠,多貫魚目??芍^壽陵匍匐,非復(fù)邯鄲之步;里丑捧心,不關(guān)西施之顰矣。唯士衡運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廣于舊篇,豈慕朱仲四寸之珰乎!夫文小易周,思閑可贍。足使義明而詞凈,事圓而音澤,磊磊自轉(zhuǎn),可稱珠耳。

注釋:

(1)間出:偶然出現(xiàn)。

(2)杜篤:字季雅,東漢文人。他寫的《連珠》,只存兩句殘文,見《全后漢文》卷二十八。賈逵(kuí奎):字景伯,東漢學(xué)者。他的《連珠》,只存兩句殘文,見《全后漢文》卷三十一。曹:輩。

(3)劉珍:字秋孫,東漢文人。他的《連珠》今不存。潘勖(xù續(xù)):字元茂,漢末文人。他有《擬連珠》,今不全,見《藝文類聚》卷五十七。

(4)魚目:魚眼似珠?!秴⑼酢分杏小棒~目豈為珠”的說法。后來形成“魚目混珠”這個成語。

(5)壽陵:古代燕國地名。這里指壽陵的一個少年人。相傳邯鄲(hándān寒丹)人善行走。《莊子?秋水》中說:壽陵一個少年到邯鄲去學(xué)當(dāng)?shù)厝俗呗返姆绞?,不僅沒有學(xué)會邯鄲人的走法,反而把自己原來走路的方法忘掉了,結(jié)果只好“匍匐而歸”。匍匐(púfú葡扶):爬行。

(6)邯鄲:戰(zhàn)國時趙國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鄲市。

(7)“里丑捧心”二句,《莊子?天運》中說,西施因心痛病而皺眉,更增其美,鄰家丑女學(xué)西施心痛而捧心,別人看來卻覺得她更丑了。里:鄰里。西施:春秋時越國美女。顰(pín貧):皺眉頭。西施只皺眉而未捧心,所以說丑女的捧心與西施無關(guān)。這里借指后人學(xué)習(xí)《連珠》出現(xiàn)的弊病,與最初寫《連珠》的作者無關(guān)。

(8)士衡:陸機字士衡,西晉文學(xué)家。他有《演連珠》五十首,載《文選》卷五十五。運思:指運思寫作。

(9)裁:制,作。

(10)朱仲:傳說中的仙人?!读邢蓚鳌分姓f,朱仲常在會稽賣珠,魯元公主用七百金向他買珠,朱仲獻上一顆直徑四寸的大珠,沒有要金就走了。這里借以說明陸機的《演連珠》篇幅特別大。珰(dāng當(dāng)):穿耳為飾的珠。

(11)周:密,指文辭緊湊。

(12)閑:熟。贍(shàn扇):豐富。

(13)澤:豐潤。

(14)磊磊(lěi壘):指圓轉(zhuǎn)的樣子。

譯文

自從揚雄作了《連珠》以后,摹擬的人間或出現(xiàn)。杜篤、賈逵之流,劉珍、潘勖之輩,都作了《連珠》。他們寫作這類文章,雖然是想把明珠串聯(lián)起來,然而大多是貫串魚目。這就像壽陵的少年爬行,并不是邯鄲的步法;又像西施的鄰居丑女模仿西施皺眉,只知其美,不知其所以美。只有陸機運轉(zhuǎn)他的文思,所作的《演連珠》,義理新穎,文辭敏捷。他精心制裁篇章,措置辭句,篇幅內(nèi)容比過去的《連珠》廣泛。他這樣做豈不是羨慕仙人朱仲的四寸大的寶珠嗎?文章短小容易考慮周到寫得緊湊,思想悠閑超脫可以想象得豐富而寫得生動。只要足以使得文章的義理明白而文詞又干凈利落,所述的事情圓通而又音韻潤澤和諧,好像眾多的寶珠可以自己轉(zhuǎn)動一樣,那就可以稱為“連珠”了。

65.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文心雕龍》之“雜文第十四”(5)

正文及注釋

詳夫漢來雜文,名號多品?;虻湔a誓問,或覽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總括其名,并歸雜文之區(qū);甄別其義,各入討論之域。類聚有貫,故不曲述也。

贊曰∶偉矣前修,學(xué)堅才飽。負文馀力,飛靡弄巧。

枝辭攢映,嚖若參昴。慕顰之心,于焉只攪。

注釋:

(1)品:類。

(2)典:常,指合于常道。如《尚書》中有《堯典》、《舜典》。漢代班固有《典引》,載《文選》卷四十八。誥:教訓(xùn)?!渡袝分杏小稖a》、《仲虺(huǐ悔)之誥》等。東漢馮衍有《德誥》,《全后漢文》卷二十輯其殘文四句;張衡有《東巡誥》,見《藝文類聚》卷三十九。誓:約束軍旅的話?!渡袝分杏小陡适摹贰ⅰ稖摹返?。漢代郅(zhì至)惲有《誓眾》,見《后漢書?郅惲傳》:蔡邕有《艱誓》,今不存。問:指策問,是帝王向臣下詢問的一種文體,如漢武帝的《策賢良制》(載《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取?/p>

(3)覽:《呂氏春秋》中有《有始覽》、《孝行覽》等八篇,稱為“八覽”,司馬遷《報任少卿書》中簡稱《呂氏春秋》為“呂覽”。略:西漢《淮南子》中有《要略》,劉歆有《七略》,《全漢文》卷四十一輯得部分殘文。篇:西漢司馬相如有《凡將篇》,《全漢文》卷二十二輯得部分殘文;揚雄有《訓(xùn)纂篇》,《玉函山房輯佚書》有輯本。章:《楚辭》中有《九章》;漢代史游有《急就章》,此書亦名《急就篇》,據(jù)《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四十一考證,其原名應(yīng)為《急就章》。

(4)曲:如漢樂府中的《鼓吹曲》、《橫吹曲》等。操:表達情操的歌曲。如項羽的《垓下歌》,亦名《力拔山操》,劉安有《八公操》等。弄:小曲,如梁代蕭衍、沈約等人的《江南弄》等。引:歌曲的導(dǎo)引。如漢樂府中的《箜篌引》、晉代石崇的《思歸引》等。

(5)吟:如陸機的《泰山吟》、《梁甫吟》等。諷:如漢代韋孟的《諷諫詩》等。謠:不合樂的歌。如漢樂府《雜歌謠辭》中的《謠辭》等。詠:如漢代班固的《詠史》,三國時曹植的《五游詠》、阮籍的《詠懷》等。

(6)甄(zhēn真):鑒別,審查。

(7)各入討論之域:指以上列舉各種文體名目,可歸入本書所論及的有關(guān)文體中去,如曲、操、弄、引、吟、諷、謠、詠等,大都屬于《樂府》、《明詩》兩篇討論范圍。

(8)貫:通,聯(lián)系。

(9)曲:詳盡。

(10)前修:前賢。

(11)負:擔(dān)任,這里指從事寫作。

(12)靡:美,指文辭的美好。

(13)枝辭:非主要的文辭,指本篇所論各種雜文。攢(cuán竄陽):聚集。

(14)嘒(huì惠):微小。參(shēn深)昴(mǎo卯),二星名,都屬二十八宿之一。這里泛指星。

(15)之心:唐寫本作“之徒”,譯文據(jù)“之徒”。

(16)于焉:唐寫本作“心焉”,譯文據(jù)“心焉”。攪(jiǎo矯):亂?!对娊?jīng)?小雅?何人斯》中有“只攪我心”句,劉勰即用其意。

譯文

詳細考察一下漢以來的雜文,品種名號很多。或者叫典、誥、誓、問,或者叫覽、略、篇、章,或者叫曲、操、弄、引,或者叫吟、諷、謠、詠等等,上述各種名稱的文體總括起來,都歸入雜文這個區(qū)域。但是仔細考察鑒別一下它們的意義作用,它們又可以分別歸入本書所要討論的各種文體的范圍;因為它們和本書要專門討論的文體都有其相通關(guān)聯(lián)之處,這里就用不著詳細論述了。

總之,多么偉大啊前代的文人,學(xué)問堅實才能飽滿。用著述的剩余精力,飛舞綺麗文辭運用寫作技巧,各種形式的雜文積聚相映,像那點點的星星天空閃耀??赡切┝w慕西施的效顰之徒,只能使人心受攪擾。

67. 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文心雕龍》之“諧讔第十五”(2)

正文及注釋

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皆悅笑也。昔齊威酣樂,而淳于說甘酒;楚襄宴集,而宋玉賦好色。意在微諷,有足觀者。及優(yōu)旃之諷漆城,優(yōu)孟之諫葬馬,并譎辭飾說,抑止昏暴。是以子長編史,列傳滑稽,以其辭雖傾回,意歸義正也。但本體不雅,其流易弊。于是東方、枚皋,餔糟啜醨,無所匡正,而詆曼媟弄,故其自稱“為賦,乃亦俳也,見視如倡”,亦有悔矣。至魏人因俳說以著笑書,薛綜憑宴會而發(fā)嘲調(diào),雖拚笑衽席,而無益時用矣。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轡;潘岳丑婦之屬,束皙賣餅之類,尤而效之,蓋以百數(shù)。魏晉滑稽,盛相驅(qū)扇,遂乃應(yīng)瑒之鼻,方于盜削卵;張華之形,比乎握舂杵。曾是莠言,有虧德音,豈非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歟?

注釋:

(1)皆:劉勰用“皆”字來解釋“諧”,一方面利用字形和字音相近,一方面也因為諧談具有普遍性,而“皆”字也有共同、普遍的意義。

(2)會:合,在這里有適應(yīng)的意思。

(3)齊威:指戰(zhàn)國時齊威王。酣(hān寒陰):恣意飲酒。

(4)淳于:戰(zhàn)國時齊國的淳于髡(kūn昆)?!妒酚洝せ袀鳌份d,淳于髡以自己喝酒為例,得出“酒極則亂”的結(jié)論,來勸誡齊威王。

(5)楚襄:指戰(zhàn)國時的楚頃襄王。

(6)宋玉:戰(zhàn)國時楚國作家。《好色》:指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賦》。這篇賦以守德、守禮來勉勵襄王。賦載《文選》卷十九。

(7)微:微妙。

(8)足觀:可觀,值得一觀。

(9)優(yōu)旃(zhān沾):秦代樂人?!妒酚洝せ袀鳌氛f,優(yōu)旃“善為笑言,然合于大道”。諷漆城:秦二世打算漆城。優(yōu)旃說,很好,雖然百姓將為此愁費,但很好看。只是有一個困難,找不到那樣大的房子罩住城墻,以便陰干。二世聽后取消了漆城的打算。

(10)優(yōu)孟:春秋時楚國樂人,善于談笑諷諫。諫葬馬:《史記·滑稽列傳》載,楚莊王所愛的馬死了,打算用大夫的禮儀來葬馬。群臣諫不能止。優(yōu)孟則故意說用大夫禮太薄,應(yīng)該以國君禮儀來葬它。使楚莊王感到自己的打算不太合理。

(11)譎(jue決):詭詐,虛假。

(12)子長:司馬遷字子長,漢代著名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

(13)《滑(gǔ古)稽》:指《史記》中的《滑稽列傳》。其中所寫的,大都是地位低微而能借笑談來諷諫君主的人。滑稽:酒器。酒從壺出,流吐不斷,比喻人的能說會道,滔滔不絕。

(14)傾回:不正。

(15)義:宜。

(16)東方:指東方朔(姓東方,名朔);他與枚皋(gāo高)都是西漢中年的辭賦家,善詼諧。

(17)餔(bǔ補)糟啜(chuò輟)醨(lí離):《楚辭·漁父》中有這樣的話:“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意思是勸屈原不必過于清高,別人都醉生夢死,自己也不妨隨波逐流。餔:食。啜:飲。醨:薄酒。劉勰在這里是用以指東方朔、枚皋在寫作上是隨波逐流。

(18)匡:糾正。

(19)詆(dǐ底):誹謗。嫚(màn慢):輕視,侮辱。媟(xiè謝):輕慢,不莊重。

(20)自稱:指枚皋所說“為賦乃徘,見視如倡”(見《漢書·枚皋傳》)。

(21)見:被。倡:也叫倡優(yōu),以諧戲的話供人玩樂的樂人。

(22)魏文:魏文帝曹丕(pī披)?!缎罚航癫粋鳎挥兄竟中≌f《列異傳》相傳是他編的。

(23)薛綜:三國時吳國的學(xué)者。他很機智,能在酒席上臨機應(yīng)變,用笑談的方法來駁倒對方。

(24)拚(biàn變):娛樂。推:當(dāng)作“帷”,“帷席”即筵席。

(25)懿(yì意):美好。

(26)枉轡(pèi佩):即枉駕,屈就的意思。枉:屈。轡:馬嚼子、馬韁繩。

(27)潘岳:字安仁,西晉作家。他的《丑婦》今不傳。

(28)束皙(xī西):字廣微,西晉作家。《賣餅》:可能指束晰的《餅賦》,見《全晉文》卷八十七。

(29)尤而效之:學(xué)著做壞事。尤,歸咎。

(30)驅(qū)扇:有扇動風(fēng)氣的意思。

(31)應(yīng)玚(chàng唱):字德璉(liǎn斂),三國時魏國作家。

(32)方:比。

(33)張華:字茂生,西晉初年作家。

(34)齏(chōng充)杵(chǔ楚):在臼中舂搗用的木棒?!妒勒f新語·排調(diào)》:秦子羽說,張華等六人“頭如巾齏(jī機)杵”,即頭上著巾,形如搗齏的杵(杵底平而寬)。齏:舂碎的姜、蒜等。

(35)曾:乃,是。莠(yǒu有):惡。

(36)虧:減損。德音:有德者之言,這里指好的作品。

(37)溺(nì逆)者之妄笑:《左傳·哀公二十年》記吳王的話,說落水的人手足無措,反而笑起來。溺:淹沒。

(38)胥(xū需)靡:罪人。《呂氏春秋·大樂》中說,“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币驗槭菑娦姼?,所以“其樂不樂”。

譯文

“諧”字之所以由“言”和“皆”兩字組成,就是因為所說的言辭淺顯通俗,大家聽了都喜悅發(fā)笑。從前齊威王喜好酣樂飲酒,淳于髡就專門給他說甘酒的事來諷諫他;楚襄王愛好歡宴集會,宋玉便作了《登徒子好色賦》來諷諫他。他們的意圖都在于通過微妙含蓄的話來諷諫,頗有可取之處。到秦國的優(yōu)旃諫止秦二世油漆城墻,楚國的優(yōu)孟諫阻楚莊王厚葬愛馬,同樣都是用含蓄的言辭諷喻,阻止帝王昏庸殘暴的行為。司馬遷編纂《史記》,之所以把他們列入《滑稽列傳》,就是因為他們的言辭雖然顛倒迂回,而用意卻都歸于正當(dāng)?shù)牧x理。但是諧辭這類東西本身就不雅正,所以它的流傳就容易發(fā)生弊病。于是西漢的東方朔、枚皋這類文人只能吃糟食,喝淡酒,隨波逐流,投人所好,對帝王的缺點和錯誤沒有什么匡救糾正的作用,而只是說些詆毀謾辱不莊重,供人狎戲玩弄的話。所以他們自己也說,所作的賦,是屬于玩樂取笑一類的東西,以致被別人看成倡優(yōu)戲子一樣,自己也后悔。到魏文帝曹丕搜滑稽笑話寫成了《笑書》,薛綜善于在筵席上說笑話,這些雖然能獲得大家的掌聲和笑聲,卻對現(xiàn)實沒有什么益處。然而,一些作好文章的人,在這個問題上,也未免走冤枉路。像潘岳的《丑婦》、束皙的《賣餅》這類仿效曹丕、薛綜過錯的作品,要以百來計數(shù)。魏晉時代,講滑稽話的風(fēng)氣非常盛行。于是就有把應(yīng)玚的鼻子,比方成被削過的半個蛋的;有把張華的相貌比喻成舂杵棒。這些丑惡的話,有損于圣人的形象,豈不是快要淹死的人虛妄的笑聲,受刑服役的人瘋狂的歌聲嗎?

68.遁辭隱意,譎譬指事——《文心雕龍》之“諧讔第十五”(3)

正文及注釋

讔者,隱也。遁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也。昔還社求拯于楚師,喻眢井而稱麥麹;叔儀乞糧于魯人,歌佩玉而呼庚癸;伍舉刺荊王以大鳥,齊客譏薛公以海魚;莊姬托辭于龍尾,臧文謬書于羊裘。隱語之用,被于紀(jì)傳。大者興治濟身,其次弼違曉惑。蓋意生于權(quán)譎,而事出于機急,與夫諧辭,可相表里者也。漢世《隱書》,十有八篇,歆、固編文,錄之賦末。

注釋:

(1)遁:隱避的意思。

(2)還(xuán旋)社:即還無社,春秋時蕭國大夫?!蹲髠鳌ば辍份d,楚人伐蕭,還無社認識楚國大夫申叔展,請叔展援救。拯(zhēng整):救助。

(3)眢(yuān冤)井:枯井。麥麹(qū區(qū)):制酒的東西,可以避濕。申叔展問還無社有沒有麥麹,意思是叫他躲在泥水中;還無社回答說:打算躲在廢井里。

(4)叔儀:即申叔儀,春秋時吳國大夫?!蹲髠鳌ぐЧ辍份d,申叔儀曾向魯國大夫公孫有山借糧。

(5)佩玉:指申叔儀為借糧而唱的歌,第一句是“佩玉繠兮”。繠(ruì銳上):佩玉下垂的樣子。申叔儀所唱歌辭,大意是說自己缺衣少食。庚:代表糧食。癸(guǐ軌):代表水。

(6)伍舉:春秋時楚國大夫。荊王:指楚莊王。大鳥:《史記·楚世家》載,楚莊王即位后,三年不問國政,只管享樂。伍舉問他:“有一種鳥,三年不飛不鳴,那是什么?”莊王聽懂了,就回答說:“這種鳥將要一飛沖天,一鳴驚人?!?/p>

(7)薛公:戰(zhàn)國時齊國田嬰,號靖郭君?!稇?zhàn)國策·齊策》中說:齊封靖郭君于薛(今山東滕縣東南),他就只想保住薛,而把齊國忘了。有人告訴田嬰,說他和齊國的關(guān)系,就像大魚依靠海水一樣,必須先有齊國然后才能保住他的封地。

(8)莊姬(jī機):指戰(zhàn)國時楚國的莊侄,《列女傳》中說,莊侄擔(dān)心楚襄王沒有太子,就拿大魚失水、龍無尾做比喻。來引起楚襄王的注意。

(9)臧文:臧孫,名辰,謚號叫文仲,春秋時魯國大夫?!读信畟鳌分姓f,臧文仲出使齊國,被拘。他知道齊將伐魯,就暗用語通知魯國人,其中以“食(sì飼)獵犬,組羊裘”暗示備戰(zhàn)。

(10)被:加。紀(jì)傳:指上面講到的《左傳》、《戰(zhàn)國策》、《史記》、《列女傳》等書。

(11)濟身:有益于自己,這里也包括個人政治抱負的施展。

(12)弼(bì必):改正,違:過失。曉:啟發(fā)、教導(dǎo)?;螅好詠y。

(13)權(quán):變通。

(14)機:機密。

(15)表里:事物的兩個方面,這里比喻二者關(guān)系的密切。

(16)《隱書》:《漢書·藝文志》中所列雜賦類,有《隱書》十八篇。

(17)歆(xīn新):指《七略》的編著者之一劉歆。固:《漢書》的編著者班固?!稘h書·藝文志》就是以《七略》為依據(jù)的。

(18)歌:當(dāng)作“賦”,《漢書·藝文志》把《隱書》列在《雜賦》后邊。

譯文

“讔”,就是隱藏的意思;用隱蔽的語言來表達某種意思,用巧妙的譬喻來暗示某件事情。從前蕭國大夫還無社向楚國大夫申叔展求救,用“廢井”和“麥鞠”的隱語。吳國的申叔儀向魯軍的公孫有山氏乞求糧食,用隱語唱出“佩玉”,呼喊“庚癸”。楚國的伍舉用“大鳥”做的隱語來諷刺楚莊王;齊國的食客用“海魚”來譏諫靖郭君;楚國的莊姬用“龍尾”的隱語來暗示頃襄王;魯國的臧文仲在信中用“羊裘”的隱語通報齊國將要進攻。從上面這些例子中未免可以看到,隱語的作用,史書紀(jì)傳里到處都是。他們的作用,大的可以興治國家和救濟自身,其次可以幫助改正錯誤,使迷惑的人清醒明白。它們的用意是為應(yīng)付詭譎的權(quán)術(shù)變化,而這些事情也出于急中生智。它們與諧辭,可以說是互為表里的。漢代的《隱書》有十八篇,劉歆編輯的《七略》和班國編輯的《漢書·藝文志》都把她們錄存在賦這類文體的末尾。

69.楚莊齊威,性好隱語——《文心雕龍》之“諧讔第十五”(4)

正文及注釋

昔楚莊、齊威,性好隱語。至東方曼倩,尤巧辭述。但謬辭詆戲,無益規(guī)補。自魏代以來,頗非俳優(yōu),而君子嘲隱,化為謎語。謎也者,回互其辭,使昏迷也?;蝮w目文字,或圖象品物,纖巧以弄思,淺察以衒辭,義欲婉而正,辭欲隱而顯。荀卿《蠶賦》,已兆其體。至魏文、陳思,約而密之。高貴鄉(xiāng)公,博舉品物,雖有小巧,用乖遠大。觀夫古之為隱,理周要務(wù),豈為童稚之戲謔,搏髀而忭笑哉!然文辭之有諧讔,譬九流之有小說,蓋稗官所采,以廣視聽。若效而不已,則髡朔之入室,旃孟之石交乎?

贊曰∶古之嘲隱,振危釋憊。雖有絲麻,無棄菅蒯。

會義適時,頗益諷誡??諔蚧乱舸髩?。

注釋:

(1)楚莊:楚莊王。齊威:齊威王。

(2)曼倩(qiàn欠):東方朔的字。

(3)謬辭:迷糊人的文辭。

(4)規(guī):勸正。

(5)非:不贊成。

(6)回互:轉(zhuǎn)變,替換。

(7)體目文字:對文字的離拆,即《明詩》篇所講“離合詩”之類作品。

(8)圖象:形容,描繪。

(9)纖:細小。

(10)衒(xuàn渲):夸耀。

(11)隱而顯:“隱”與“顯”好像意義相反,其實是相反而相成的,好的謎語既不能使人一望便知,也不能叫人永遠猜不著。

(12)荀卿:名況,戰(zhàn)國時趙國人?!败髑洹笔菍λ淖鸱Q?!缎Q賦》:指《荀子·賦篇》中的一部分?!顿x篇》有《禮》、《知》、《云》、《蠶》、《箴》五個部分;劉勰雖只舉其一,其他四部分的寫法也是差不多的。

(13)兆:先見的跡象。

(14)魏文:曹丕。陳思:曹植。他們兄弟所作謎語均不傳。

(15)高貴鄉(xiāng)公:即曹髦(máo毛),曹丕之孫,他的謎語亦不傳。

(16)乖:不合。

(17)周:合。

(18)搏:拍打。髀(bì必):大腿。

(19)九流:《漢書·藝文志》把先秦學(xué)說分為十派,其中九派都被重視,稱為“九流”。第十派是“小說”,不在“九流”之內(nèi)。小說:瑣細之言?!稘h書·藝文志》說,“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涂說者之所造也?!?/p>

(20)稗(bài?。┕伲盒」?。

(21)廣:擴大。

(22)髡:淳于髡。袒(tǎn坦):此字有誤,當(dāng)是本篇論及諧隱作者之一。有人疑為“朔”字,指東方朔。但從全篇所論來看,劉勰對東方朔沒有好評,與此處文意不符。這里上下兩句講到的淳于髡等四人,可能就是第二段開始提出的淳于髡、宋玉、優(yōu)旃、優(yōu)孟四人。

(23)旃:指優(yōu)旃。孟:指優(yōu)孟。石交:金石之交,即知心朋友。

譯文

從前楚莊王和齊威王,生性都非常喜歡隱語,到了西漢的東方朔,尤其巧于隱語的述說;但都愛用一些荒唐的言辭來說笑話開玩笑,對糾正人們的缺點錯誤并沒有什么好處。自從魏代以后,對俳優(yōu)人物有所非議,而君子用來嘲諷的隱語,就逐漸變?yōu)橹i語了?!爸i”,就是把話說得回環(huán)曲折,使人迷糊的意思。他們或者離合文字的形體,或者刻畫物品的像貌,從纖細巧妙處玩弄文思,憑淺薄的理解來炫耀文辭。但謎的含義要委婉而正直,文辭要含蓄而準(zhǔn)確,實際上荀子的《蠶賦》,已經(jīng)是謎語這種體裁的先兆。到魏文帝曹丕、陳思王曹植,作謎語注意文字簡約而周密;高貴鄉(xiāng)公曹髦的謎語,則廣博地例舉描繪各種事物。他們的謎語,雖然小的方面有工巧之處,但作用卻違背了隱語深遠巨大的意義。看看人的作隱語,說理周到是其要務(wù)之點,豈只是為了幼稚的兒童游戲快樂,讓大家拍腿鼓掌大笑!然而文辭中的有諧辭隱語,就譬如諸子九流中有小說家者流一樣。諧辭、隱語、謎語這些東西,和街談巷議的“小說”一樣,都是下級小官員們采集的,用來增長見識。但是如果一個勁地學(xué)這些東西,那就是學(xué)淳于髡、東方朔學(xué)到了家,和優(yōu)旃、優(yōu)孟交了朋友??!

總之,古代用來嘲諷的諧辭隱語,可以振救危亡解除疲憊。文體雖多并不丟棄諧隱,猶如雖有絲麻不丟棄菅蒯。只要合乎道義用得合時,就頗有益于諷刺勸誡。如果空有戲言只圖那它們美好的聲譽便大敗壞。

70.開辟草昧,歲紀(jì)綿邈——《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1)

正文及注釋

開辟草昧,歲紀(jì)綿邈,居今識古,其載籍乎!軒轅之世,史有倉頡,主文之職,其來久矣?!肚Y》曰∶“史載筆?!笔氛撸挂?。執(zhí)筆左右,使之記也。古者,左史記事者,右史記言者。言經(jīng)則《尚書》,事經(jīng)則《春秋》。唐虞流于典、謨,商夏被于誥、誓。自周命維新,姬公定法,三正以班歷,貫四時以聯(lián)事。諸侯建邦,各有國史,“彰善癉惡,樹之風(fēng)聲?!?/p>

【注釋】

(1)草昧,世界初創(chuàng)未開化的狀態(tài)。草,草創(chuàng);昧,冥昧。

(2)綿邈(miǎo秒):延續(xù)不斷。綿,延;邈,遠。

(3)載籍:史冊。

(4)軒轅:黃帝號稱軒轅。傳說中的古代帝王。

(5)倉頡:相傳是黃帝的左史,創(chuàng)造了文字。

(6)《曲禮》:《禮記》中的一篇。

(7)史載筆:孔穎達疏:“'史’謂國史,書錄王事者。王若舉動,史必書之,則史載書具而從之也?!惫P,泛指記事的文具。

(8)左右,楊校:二字衍。

(9)使:令。

(10)左史記事者二句:左、右史的分工,古代有兩種說法:《漢書?藝文志》說:“左史記言,右史記事?!薄抖Y記?玉藻》說:“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楊校:兩“者”字當(dāng)刪。

(11)《尚書》:儒家經(jīng)典之一,主要記帝王的談話、講演、誓辭,所以說是“言經(jīng)”。

(12)《春秋》:儒家經(jīng)典之一,春秋時代魯國的歷史。相傳是孔子所修訂,主要記春秋時代的歷史事件,所以說是“事經(jīng)”。

(13)典、謨:指《尚書》中的《堯典》、《皋陶(yáo搖)謨》等文獻。

(14)商夏,楊校:作“夏商”。被:被及、包括。誥、誓:指《尚書》中的《甘誓》、《湯誥》等文獻。

(15)自,楊校:作“洎”。洎(jì計):及、到。周命維新:《詩?大雅?文王》:“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保ㄖ茈m然是舊邦國,文王受了天命始維新。)維,乃。

(16)姬公:周公,姓姬名旦。

(17)(chōu抽)三正:推算歷法。,繹,引出頭緒,推求。三正,指夏、殷、周三代的歷法。夏以陰歷正月為正,殷以十二月為正,周以十一月為正,故稱“三正”。班:列。

(18)貫四時:貫、聯(lián)。四時,周代歷史是編年史,一年之內(nèi)又按春、夏、秋、冬四時的順序記事。聯(lián)事:記載史事。聯(lián),系。

(19)彰善癉(dàn旦)惡二句:借用《尚書?畢命》中的話。癉,厭惡、憎恨。

譯文

從開天辟地以來,年代已很長遠,生在現(xiàn)在而能了解古代的事情,就得依靠歷史書籍了。相傳軒轅黃帝的時候,就有倉頡擔(dān)任史官,主管文史方面的工作,從此以來,時間已很久了。《禮記》中的《曲禮》里面說:“國家的史官隨時準(zhǔn)備著記事的筆墨。”所謂“史”,就是令使,就是使史官在帝王周圍執(zhí)筆記錄,在古代,左史專管記事,右史專管記言。記言的經(jīng)典有《尚書》,記事的經(jīng)典有《春秋》。唐虞時期的歷史記載在《尚書》的《堯典》、《皋陶謨》等篇中,夏商時期的歷史記載在《湯誥》、《甘誓》等篇中。周人的國運從文王時開始轉(zhuǎn)新,周公制定了記載歷史的法則;從此,推算歷法來編排年月,按照四時來記載事件,諸侯建立了邦國,也各有自己的國史;表彰善事,批評過錯,樹立起良好的風(fēng)氣。

71. 平王微弱,政不及雅——《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2)

正文及注釋

自平王微弱,政不及雅,憲章散紊,彝倫攸斁。昔者夫子閔王道之缺,傷斯文之墜,靜居以嘆鳳,臨衢而泣麟,于是就太師以正《雅》、《頌》,因魯史以修《春秋》。舉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摽勸戒;褒見一字,貴逾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然睿旨存亡幽隱,經(jīng)文婉約;丘明同時,實得微言,乃原始要終,創(chuàng)為傳體。傳者,轉(zhuǎn)也。轉(zhuǎn)受經(jīng)旨,以授于后,實圣文之羽翮,記籍之冠冕也。及至從橫之世,史職猶存。秦并七王,而戰(zhàn)國有策。蓋錄而弗敘,故即簡而為名也。

【注釋】

(1)平王:周平王,周幽王之子。周幽王昏庸無道,遭致外族犬戎入侵,國滅身亡。周平王被迫東遷洛邑(河南洛陽),是為東周,從此周朝開始衰落。

(2)雅:《詩經(jīng)》中有《小雅》、《大雅》。這里以《雅》詩中反映的太平盛世來指西周的興盛時期。東周走向衰微,故說“政不及雅。”

(3)憲章:法度。

(4)彝倫:常倫。攸(yōu優(yōu)):所。斁(dù杜):敗壞。

(5)夫子:孔子。閔:憂。缺:衰。

(6)斯文:指西周盛世的文化、文明。斯,此。

(7)靜居以嘆鳳:《論語?子罕》:“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鳳凰不飛來,黃河不出現(xiàn)河圖,我完了吧!)”古人認為圣人在世,德政盛行,鳳凰、河圖這些吉祥物才出現(xiàn)。靜居,閑居,指孔子未做官時。

(8)臨衢而泣麟:《孔叢子?記問》載:魯國人打柴時得一獸,都不認識,認為不吉利,丟在五父衢上??鬃诱J出是麒麟,哭道:“麟出而死,吾道窮矣!”衢,大街。五父,衢名。

(9)太師:首席音樂官?!墩撜Z?八佾(yì義)》中有孔子和魯國太師論音樂的記載。正《雅》、《頌》:《雅》、《頌》,指雅樂和頌樂的樂曲?!墩撜Z?子罕》說,孔子自衛(wèi)國返魯國后,校正了《雅》、《頌》的樂曲。

(10)因魯史:《孟子?滕文公下》:“世衰道微……孔子懼,作《春秋》?!睎|漢趙岐注說孔子“因魯史記”以作春秋。因,根據(jù);魯史記,魯國史書。

(11)黜陟(chùzhì觸治):降升。

(12)征:驗證。摽,楊校:當(dāng)作“標(biāo)”。標(biāo):示,表明。

(13)軒冕:高官。軒,有帷幕的車,高官所乘。冕,禮帽,官帽。

(14)斧鉞(yuè月):刑具。鉞,似斧,比斧大。

(15)睿:深明。存亡,楊校:二字衍。

(16)丘明:左丘明,與孔子同時代的魯國人,相傳是《左傳》的作者。

(17)原始要(yāo腰)終:《周易?系辭》中的話,指全面探討事物的規(guī)律。原始,探究事物的開始;要終,考察事物的終結(jié)。

(18)羽翮(hé核):翅膀。翮,羽毛的莖。

(19)從橫之世:戰(zhàn)國時期。從,合縱,即聯(lián)合六國以抗秦,以蘇秦為代表;橫,連橫,和合縱對立的主張,即六國和秦國和好,以張儀為代表。從,同縱。

(20)七王:七國,即秦、齊、楚、燕、趙、韓、魏.

(21)戰(zhàn)國有策:劉向《戰(zhàn)國策序》說,因其內(nèi)容主要是戰(zhàn)國時游說之士所獻策謀,故稱《戰(zhàn)國策》。

(22)敘:編次。

(23)簡:竹簡,也叫策或簡策。單片竹簡為簡,連編諸簡為策。

譯文

從周平王東遷,周代開始衰弱,政治不如西周的太平盛世,法紀(jì)散亂,道德敗壞。那時孔子憂念帝王的正道被廢棄,哀傷西周禮樂的衰落,閑居魯國時曾慨嘆鳳凰沒有飛來,到五父衢哭泣麒麟的出現(xiàn)不在太平時期。于是在和魯國樂官討論了音樂之后,校正了《雅》、《頌》的樂曲;根據(jù)魯國的史書編寫了《春秋》。他在《春秋》中列舉人物的得失以表明稱揚或貶斥,驗證國家的興亡以顯示規(guī)勸和警戒。有誰受到《春秋》中一個字的贊揚,比高官厚祿的價值還珍貴;遭到片言只語的批評,比斧鉞砍殺的分量還沉重。但其精深的意旨不很明顯,《春秋》的本文又很簡約;只有和孔子同時的左丘明,領(lǐng)會到它的精微言辭,便系統(tǒng)地闡明其始末寫成《左傳》,創(chuàng)造了為經(jīng)作傳的體例。所謂“傳”,就是轉(zhuǎn)達,轉(zhuǎn)達出經(jīng)典的意旨,用以傳授給后人。這是圣人著作的輔助讀物,也是最早的歷史專著了。到了戰(zhàn)國時期,修史的官職仍然存在。秦始皇統(tǒng)一七國,這個期間有許多策劃謀略;因為只是對這些加以記錄而未作系統(tǒng)編次,所以就用簡策的“策”,名為《戰(zhàn)國策》。

72.漢滅嬴項,武功積年——《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3)

正文及注釋

漢滅嬴、項,武功積年。陸賈稽古,作《楚漢春秋》。爰及太史談,世惟執(zhí)簡,子長繼志,甄序帝勣。比堯稱典,則位雜中賢;法孔題經(jīng),則文非元圣。故取式《呂覽》,通號曰紀(jì)。紀(jì)綱之號,亦宏稱也。故《本紀(jì)》以述皇王,《列傳》以總侯伯,《八書》以鋪政體,《十表》以譜年爵,雖殊古式,而得事序焉。爾其實錄無隱之旨,博雅弘辯之才,愛奇反經(jīng)之尤,條例踳落之失,叔皮論之詳矣。

【注釋】

(1)贏(yíng迎):秦國的姓,指秦國。項:項羽。

(2)陸賈:西漢初文人。他的《楚漢春秋》南宋后失傳。

(3)太史談,楊校:無“太”字。史談:太史令(史官)司馬談,司馬遷的父親,他著史書未完死去。臨死時拉著司馬遷的手哭著說:“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要兒子繼承先業(yè)。

(4)執(zhí)簡:指擔(dān)任史官。

(5)子長:司馬遷的字。

(6)甄(zhēn真):審查。勣:同績,功業(yè)。

(7)典:指《尚書?堯典》。

(8)孔:孔子。經(jīng):指《春秋》。

(9)元圣:大圣,指孔子。

(10)《呂覽》:《呂氏春秋》,秦呂不韋的門客集體編寫。有“十二記”、“八覽”、“六論”。劉勰認為《史記》的“本紀(jì)”是學(xué)《呂氏春秋》的“紀(jì)”。

(11)紀(jì)綱:記事綱領(lǐng)。

(12)“本紀(jì)”:《史記》有《五帝本紀(jì)》等十二本紀(jì),記帝王事跡。

(13)“列傳”:《史記》有《屈原列傳》等七十列傳。

(14)“八書”:《史記》有《禮書》、《樂書》、《律書》、《歷書》、《天官書》、《封禪書》、《河渠書》、《平淮書》八書。

(15)“十表”:《史記》有《三代世表》等“十表”。

(16)尤:過。

(17)踳(chuǎn喘):同舛,錯亂。

(18)叔皮:班彪的字,班固的父親,東漢歷史學(xué)家。

譯文

漢高祖消滅贏秦和項羽,經(jīng)過了多年的戰(zhàn)爭;漢初陸賈考察這些史跡,寫成《楚漢春秋》。到了西漢的史官司馬談,他家世世代代都擔(dān)任編修史書的職務(wù)。司馬遷繼承父志,對歷代帝王事跡做了認真研究而進行敘述。想比之《堯典》而稱為“典”,其中所寫的又不全是圣主賢君;想要學(xué)孔子而題名為“經(jīng)”,文筆上又不能和《春秋》筆法相比。因此采取《呂氏春秋》的方式,都叫做“紀(jì)”。從“紀(jì)綱”的意義來命名,也是一種宏大的稱謂了。所以,用“本紀(jì)”來敘述帝王,用“世家”來記述諸侯,用“列傳”來記敘各種重要人物,用“八書”陳述政治體制,用“十表”記錄各種大事的年月和爵位;這些方式雖然和古史不同,卻把眾多的事件處理得很有條理?!妒酚洝钒磳嵱涗洘o所隱諱的優(yōu)點,淵博典雅而高談闊論的才能,愛好奇特而違反經(jīng)典的錯誤,以及在體例安排上的不當(dāng)?shù)?,班彪已作過詳細的評論了。

73.班固述漢,因循前業(yè)——《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4)

正文及注釋

及班固述漢,因循前業(yè),觀司馬遷之辭,思實過半。其《十志》該富,贊序弘麗,儒雅彬彬,信有遺味。至于宗經(jīng)矩圣之典,端緒豐贍之功,遺親攘美之罪,征賄鬻筆之愆,公理辨之究矣。觀夫左氏綴事,附經(jīng)間出,于文為約,而氏族難明。及史遷各傳,人始區(qū)詳而易覽,述者宗焉。及孝惠委機,呂后攝政,班、史立紀(jì),違經(jīng)失實,何則?庖犧以來,未聞女帝者也。漢運所值,難為后法?!瓣螂u無晨”,武王首誓;婦無與國,齊桓著盟;宣后亂秦,呂氏危漢:豈唯政事難假,亦名號宜慎矣。張衡司史,而惑同遷、固,元帝王后,欲為立紀(jì),謬亦甚矣。尋于弘雖偽,要當(dāng)孝惠之嗣;孺子誠微,實繼平帝之體;二子可紀(jì),何有于二后哉!

【注釋】

(1)述《漢》:班固著《漢書》,稱“述”不稱“作”,表示謙遜。

(2)司馬遷,楊校:作“史遷”。

(3)思實過半:《周易?系辭下》:“知者觀其彖(tuàn團去)辭,則思過半矣?!碧瓶追f達解釋說:“言聰明知達之士,觀此卦下彖辭,則能思慮有益,以過半矣?!卞柁o,解釋卦象意義的話。思過半,指思想認識有所啟發(fā),明了的事理甚多。

(4)“十志”:《漢書》有《律歷志》、《禮樂志》、《刑法志》、《食貨志》、《郊祀志》、《天文志。、《五行志》、《地理志》、《溝洫志》、《藝文志》十志。該,完備。

(5)贊:《漢書》紀(jì)、傳的結(jié)尾常有“贊曰”,總結(jié)全文,表明看法。序:《漢書》表、志的前面有類似序的說明。

(6)彬彬:文質(zhì)兼?zhèn)涿病?/p>

(7)矩:畫方形的工具,指模仿、學(xué)習(xí)。

(8)遺親攘美:班固的《漢書》有些篇章是從他父親班彪的《史記后傳》中吸取過來的,但班固并未予以注明,全算作自己的作品。攘美,掠美,竊取。

(9)征賄鬻(yù玉)筆之愆:指班固受賄事,后來唐劉知幾《史通?曲筆篇》也有“班固受金而始書”的說法。征,求;鬻,賣。愆(qiān千):過失。

(10)公理:仲長統(tǒng)的字,東漢作家,著有《昌言》,此書已殘。以上對《漢書》的評論,可能是《昌言》里的話。

(11)左氏:指左丘明的《左傳》。綴,連結(jié)。

(12)間出:間隔出現(xiàn)。

(13)氏族:指國家及重要歷史人物。

(14)區(qū)詳,楊校:“區(qū)”下當(dāng)補一“分”字,并于“分”下加逗。

(15)孝惠委機:孝惠,西漢惠帝劉盈。委機,委棄國家機要大政。

(16)呂后攝(shè設(shè))政:呂后,漢高祖劉邦的皇后呂雉(zhì志)。攝政,代理執(zhí)政?;莸鬯篮螅瑓魏髷z政八年,事見《史記?呂后本紀(jì)》。

(17)班、史,楊校:當(dāng)作“史、班”。

(18)庖犧:即伏羲。

(19)值:逢遇。

(20)“牝(pìn聘)雞無晨”二句:《尚書?牧誓》載周武王引古人的話說:“牝(雌)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盡)。”借攻擊殷紂王的寵妃蘇妲己以否定所有婦女。晨,司晨。

(21)“婦無與(yù玉)國”二句:《谷梁傳?僖公九年》載:齊桓公和諸侯在蔡丘盟會,盟辭中有“毋(不要)使婦人與國事”的話。與,參與。

(22)宣后亂秦?!妒酚?匈奴列傳》載:秦昭王時,匈奴的義渠戎王與昭王的母親宣太后私通,勾結(jié)作亂。實際上昭王之父秦武王死后,昭王年幼,宣太后執(zhí)政期間,對發(fā)展秦國起過一定作用。

(23)呂氏危漢:漢高祖劉邦死后,呂后依靠呂氏家族執(zhí)政,劉氏政權(quán)幾乎被奪。

(24)假:指代攝政事。

(25)張衡司史二句:《后漢書?張衡傳》說張衡曾專為《東觀漢記》做修補工作,并上書主張為漢元帝的皇后王政君立“本紀(jì)”(元帝死后,平帝九歲即位,王后攝政)。遷、固,司馬遷、班固。

(26)元帝王后:即漢元帝的皇后王政君。

(27)尋:探討。子弘:劉弘,漢惠帝之子?;莸鬯篮?,呂后立劉弘為帝。呂后死后,漢大臣和呂氏爭權(quán),呂氏失敗被殺。漢大臣怕劉弘成人后對己不利,借口說他不是惠帝的兒子,將他廢掉,另立劉恒,是為漢文帝。事見《漢書?高后記》及《周勃傳》。

(28)孺子:指劉嬰?!稘h書?王莽傳》載,王莽毒死漢平帝后,立漢宣帝僅兩歲的玄孫劉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

(29)二后:指漢高祖呂后和漢元帝王后。

譯文

到班固編寫《漢書》,繼承了前代史家的事業(yè),特別是從司馬遷的《史記》中,得益更多?!稘h書》的“十志”相當(dāng)豐富,贊辭序言寫得弘麗,的確是文質(zhì)彬彬,意味深厚。至于學(xué)習(xí)儒家圣人和經(jīng)書的典雅,條理清楚、內(nèi)容豐富的功績,拋開班彪之名而竊取其成就的罪過,接受賄賂而編寫歷史的錯誤等,仲長統(tǒng)已講得很詳細了。從《左傳》的記事上看,它依附《春秋》,偶爾記敘到一些史實,在文字上比較簡約,對某些歷史人物就很難做具體記載?!妒酚洝分械母鱾€列傳,才分別對歷史人物做了詳細記載,從而便于觀覽,這是后繼者所取法的。至于漢惠帝死后,呂后代理執(zhí)政,《史記》、《漢書》中便都為呂后立本紀(jì),這是違反常理而有失忠實的。為什么這樣說呢?自從伏犧皇帝以來,就未聽說過有女人做皇帝。漢代的這種遭遇,難以成為后代的法式?!澳鸽u不晨鳴”,這是周公的誓詞中早就講過的;不允許婦女參與國事,齊桓公也這樣寫在盟文中。從前宣太后擾亂秦國,呂后使?jié)h王朝發(fā)生危險;豈只國家大事難以假代,并且要慎重對待名號的問題。張衡在從事歷史工作時,也和司馬遷、班固同樣糊涂,竟主張為漢元帝皇后寫本紀(jì),也是夠荒謬的了。按理說,惠帝的兒子劉弘雖然是假冒皇后之子,但總是惠帝的后嗣;孺子劉嬰雖然年幼,但他才正是漢平帝的繼位者。劉弘、劉嬰兩人應(yīng)立本紀(jì),哪有給呂后、元帝后立本紀(jì)之理呢?

74.后漢紀(jì)傳,發(fā)源東觀——《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5)

正文及注釋

至于《后漢》紀(jì)傳,發(fā)源《東觀》。袁、張所制,偏駁不倫;薛、謝之作,疏謬少信。若司馬彪之詳實,華嶠之準(zhǔn)當(dāng),則其冠也。及魏代三雄,記傳互出?!蛾柷铩?、《魏略》之屬,《江表》、《吳錄》之類,或激抗難征,或疏闊寡要。唯陳壽《三志》,文質(zhì)辨洽,荀、張比之于遷、固,非妄譽也。至于晉代之書,繁乎著作。陸機肇始而未備,王韶續(xù)末而不終,干寶述《紀(jì)》,以審正得序;孫盛《陽秋》,以約舉為能。按《春秋》經(jīng)傳,舉例發(fā)凡;自《史》、《漢》以下,莫有準(zhǔn)的。至鄧璨《晉紀(jì)》,始立條例。又擺落漢、魏,憲章殷、周,雖湘川曲學(xué),亦有心典、謨。及安國立例,乃鄧氏之規(guī)焉。

【注釋】

(1)東觀:東漢藏書和編修史書的地方。劉珍、李尤在此編的《東漢觀記》記東漢光武帝至靈帝的歷史。

(2)袁:袁山松,東晉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張:張瑩,東晉文人。袁的《后漢書》與張的《后漢南記》均已殘缺。

(3)薛:薛瑩,三國吳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著有《后漢記》,已殘。謝:謝承,西晉史學(xué)家,著有《后漢書》,已殘。

(4)司馬彪:西晉史學(xué)家,所著《續(xù)漢書》亡。

(5)華嶠:西晉史學(xué)家,所著《后漢書》,已殘缺。

(6)三雄:指魏、蜀、吳三國。

(7)互出:相繼出現(xiàn)。

(8)《陽秋》:《魏氏陽秋》,即《魏氏春秋》,東晉孫盛作?!段郝浴罚喝龂喝唆~豢(huàn換)著。二書均不存。《三國志》等書注中存殘文。

(9)《江表》:《江表傳》,西晉虞溥(pǔ普)著?!秴卿洝罚何鲿x張勃著。二書均不存。《三國志》等書注中存殘文。

(10)激抗:抗,同亢,高亢、高昂。激抗,即偏激高亢的高調(diào),指虛夸。

(11)疏闊:粗疏。

(12)陳壽:西晉著名史學(xué)家,蜀人,著名的《三國志》作者?!度龂尽钒ā段褐尽贰ⅰ妒裰尽?、《吳志》“三志”。

(13)洽:融洽。

(14)荀、張:荀勖(xù續(xù))、張華,均西晉作家。他們稱贊《三國志》的事見《華陽國志?后賢志》。

(15)繁,范注:作“系”。著作:著作郎,官名。晉代設(shè)著作郎,專門編寫史書。

(16)陸機:西晉作家,他寫晉初歷史的《三祖紀(jì)》,已亡。肇:始。

(17)王韶:王韶之,南朝宋文人。所著《晉紀(jì)》已亡。他寫東晉歷史切止時間離晉亡尚有七年,所以說“續(xù)末而不終”。

(18)干寶:東晉小說家、歷史家。所著《晉紀(jì)》已殘。

(19)舉例發(fā)凡:編寫史書的原則和體例?!洞呵铩酚形謇?,《左傳》有五十幾例。

(20)準(zhǔn)的:標(biāo)準(zhǔn)。

(21)璨,楊校:當(dāng)作“粲”。鄧粲:東晉文人,所著《晉紀(jì)》已亡。

(22)始立條例:據(jù)《史通?序例》說,干寶的《晉紀(jì)》已學(xué)習(xí)《左傳》,重立凡例,在鄧粲之前。

(23)憲章:取法、學(xué)習(xí)。

(24)川,楊校:作“州”。湘州:據(jù)《水經(jīng)?湘水注》,晉懷帝時立湘州。即今湖南湘水流域。鄧粲是長沙人。曲:鄉(xiāng)曲。

(25)有心,楊校:“心”下有“放”字,讀為仿。典、謨:指《尚書》。《尚書》有《堯典》、《大禹謨》等。

(28)安國:孫盛的字。

譯文

東漢的史書,開始于《東觀漢紀(jì)》。后來袁山松的《后漢書》、張瑩的《后漢南紀(jì)》,都寫得偏頗雜亂,違反倫常。薛瑩的《后漢紀(jì)》、謝承的《后漢書》,都寫得粗疏謬誤,很不可信。如像司馬彪的《續(xù)漢書》,詳細而真實,華嶠的《后漢書》,準(zhǔn)確而恰當(dāng),就可算是東漢史中寫得最好的了。到了三國時期,記載三國史跡的著作不斷出現(xiàn)。如孫盛的《魏氏春秋》、魚豢的《魏略》、虞傅的《江表傳》、張勃的《吳錄》之類。有的過于激切,與眾不同,卻難以令人信服;有的粗枝大葉,不著邊際,很少抓住要點。只有陳壽的《三國志》,文詞和內(nèi)容都清晰和潤;晉代的荀勖和張華,把《三國志》比之《史記》、《漢書》,是并不過譽的。到了晉代,史書的編寫屬于著作郎。陸機的《晉紀(jì)》,寫晉初的歷史但不完備;王韶之的《晉紀(jì)》,寫晉未的歷史但沒有寫到東晉結(jié)束。干寶的《晉紀(jì)》,推究得當(dāng)而有次序;孫盛的《晉陽秋》,以簡明扼要為特長,考察《春秋》的經(jīng)文和傳文,都有一定的編寫條例。從《史記》、《漢書》以后,就沒有幾例為編寫的依據(jù)了。到東晉鄧粲編寫《晉紀(jì)》,又開始擬訂條例。他拋開漢魏的史書,而取法殷、周,可見即使僻居湘江的邊遠學(xué)者,也注意到學(xué)習(xí)古代的典、謨。到孫盛編史也立條例,就是取法鄧粲了。

75.載籍之作,貫乎百氏——《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6)

正文及注釋

原夫載籍之作也,必貫乎百氏,被之千載,表征盛衰,殷鑒興廢,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長存,王霸之跡,并天地而久大。是以在漢之初,史職為盛??挠嫞燃分?,欲其詳悉于體國也。必閱石室,啟金匱,裂帛,檢殘竹,欲其博練于稽古也。是立義選言,宜依經(jīng)以樹則;勸戒與奪,必附圣以居宗。然后詮評昭整,苛濫不作矣。然紀(jì)傳為式,編年綴事,文非泛論,按實而書。歲遠則同異難密,事積則起訖易疏,斯固總會之為難也?;蛴型瑲w一事,而數(shù)人分功,兩記則失于復(fù)重,偏舉則病于不周,此又銓配之未易也。故張衡摘史、班之舛濫,傅玄譏《后漢》之尤煩,皆此類也。

【注釋】

(1)百氏:百家?!稘h書?敘傳下》聲稱《漢書》“緯六經(jīng),綴道綱;總百氏,贊篇章”。

(2)被:及。

(3)殷鑒:殷鑒不遠,在夏后氏。殷人以夏的滅亡為鏡子。

(4)制,指典章、文物、制度。

(5)王霸:古代儒家稱堯、舜、禹、湯等圣王的政道為王道,認為他們的事業(yè)最理想;稱齊桓公、晉文公等春秋五霸的強大稱雄為霸道,認為他們的事業(yè)不合王道。

(6)郡國:漢初既繼承了秦代的郡縣制,又分封了諸侯王實行分封制,郡縣和諸侯國并存。郡、國即全國各地。文計:文件、賬目等,計,統(tǒng)計,各種統(tǒng)計報表之類。

(7)體國:全國的體制、規(guī)劃,主要指當(dāng)代的政治、經(jīng)濟等現(xiàn)實情況。楊校:“國”下有“也”字。

(8)石室:石料修建的藏書室。

(9)金匱(guì桂):金屬制造的文件柜。

(10)抽,楊校:《史記?自序》作“”。(chōu抽):編綴匯集。裂帛:指殘破的帛書。

(11)殘竹:殘缺的竹簡。

(12)范注:“是”下當(dāng)有“以”字。

(13)與奪:與,取,肯定表揚;奪,舍、否定批評。

(14)詮(quán全)評:論贊。

(15)苛濫:過嚴與過寬。

(16)分功:功,同工,指事。分功意為一件事分別和幾人有關(guān)系。

(17)詮配:衡量調(diào)配。

(18)張衡摘史、班之舛(chuǎn喘)濫:《后漢書?張衡傳》載,張衡上書指出“司馬遷、班固所敘與典籍不合者十余事”。舛,差錯。濫,不當(dāng)。

(19)傅玄:西晉作家,著有《傅子》,已殘,《全晉文》卷四十七至五十有《傅子》輯本,其中沒有“《后漢》尤煩”的話。而《晉書?傅玄傳》說他曾在《傅子》中評論過《史記》、《漢書》和《東觀漢記》。尤,楊校:疑當(dāng)作“冗”。冗:繁冗。

譯文

編寫史書的根本問題,是必須總貫諸子百家,傳之千秋萬世,表明歷代盛衰的證驗,作為后世興亡的借鑒;使一個朝代的典章制度,和日月一樣共同長存;王霸之業(yè)的事跡,和天地一樣長久光大。因此,在漢朝初年,史官的職務(wù)較為隆重。各州郡和諸侯國的文件賬目,首先要集中到編寫史書的太史府,以求史官能詳細了解全國的重大規(guī)劃;還必須閱讀國家珍藏的文件史料,搜檢一切殘舊的帛書竹簡,以求史官能廣泛而熟練地考察古代史跡。因此,在確立意義和選用言辭上,應(yīng)以經(jīng)典為準(zhǔn)則;在進行規(guī)勸、警戒的取舍上,必須以圣人為根據(jù);然后才能對史實闡釋評價得明白而正確,這樣就不至于產(chǎn)生煩瑣不實的記載了。但史書的基本格式,就是按年代順序編纂有關(guān)事件,文字上不能進行空泛的議論,而是按照實際記敘。不過年代太遠的事是否寫得符合,就很難準(zhǔn)確;要寫的事太多,對每件事的始末就容易忽略:這的確是作綜合記敘所存在的困難。有的同屬一事,但和幾人有關(guān),如果在兩人的本傳里都寫,就造成重復(fù)的毛?。蝗绻挥浽谝蝗祟^上,則又出現(xiàn)不周全的缺點:這又是在銓衡輕重、相互配合上存在的困難。所以,東漢張衡指出的《史記》、《漢書》中的不少錯誤,晉代傅玄批評的《東觀漢記》的過失和煩瑣,都是由于上述困難造成的。

76.追述遠代,代遠多偽——《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7)

正文及注釋

若夫追述遠代,代遠多偽。公羊高云“傳聞異辭”,荀況稱“錄遠詳近”,蓋文疑則闕,貴信史也。然俗皆愛奇,莫顧實理。傳聞而欲偉其事,錄遠而欲詳其跡。于是棄同即異,穿鑿傍說,舊史所無,我書則傳。此訛濫之本源,而述遠之巨蠹也。至于記編同時,時同多詭,雖定、哀微辭,而世情利害。勛榮之家,雖庸夫而盡飾;迍敗之士,雖令德而常嗤,理欲吹霜煦露,寒暑筆端,此又同時之枉,可為嘆息者也!故述遠則誣矯如彼,記近則回邪如此,析理居正,唯素臣乎!

【注釋】

(1)公羊高:戰(zhàn)國時齊國人,相傳是《春秋?公羊傳》的作者?!皞髀劗愞o”語見《公羊傳?隱公元年傳》。

(2)錄遠略近:似應(yīng)為“略遠詳近”。《荀子?非相篇》:“傳者久則論略,近則論詳?!?/p>

(3)闕:缺。

(4)穿鑿:牽強附會。

(5)傳,楊校:作“博”。

(6)蠹(dù度):蛀蟲。

(7)詭:欺詐。

(8)定、哀微辭:《公羊傳?定公元年傳》:“定、哀多微辭?!倍?,魯定公。哀,魯哀公。二人和孔子同時代??鬃泳幮蕖洞呵铩穼Χ擞小拔⑥o”。微辭,隱晦批評的話。

(9)庸夫:平庸的人。

(10)迍(zhūn諄):困頓。令:美。常嗤,楊校:當(dāng)作“嗤埋”。嗤埋:譏笑埋沒。

(11)理欲,楊校:二字當(dāng)刪。喣(xǔ敘):溫暖。

(12)矯:假造。

(13)回邪:不正。

(14)臣,楊校:作“心”。素心:素白之心,公心。指左丘明。有公心的史臣。

譯文

如果追述很久以前的歷史,年代愈遠,不可靠的就愈多。戰(zhàn)國時的公羊高曾說:“傳聞的東西往往各異其辭?!避鳑r則說:“遠的從略,近的從詳?!狈彩怯幸蓡柕牡胤綄幙蓵喝辈粚懀@是由于史書以真實可信為貴。可是一般人都有點好奇,不顧“按實而書”的原則。聽到點傳聞就想大寫特寫,對遙遠的事情卻想做詳細描寫;于是拋開共同一致的而追求奇異的,牽強附會,生拉硬扯;過去的史書上從未記載的東西,竟寫在自己的書中。這就是史書錯亂不實的根源,是追述遠代歷史的大害。至于編寫當(dāng)代的歷史,卻正因同時而往往是虛假的。雖然孔子在《春秋》中,對和他同時的魯定公、魯哀公的不當(dāng)之處,也有委婉的諷刺,但一般的世態(tài)人情,就很難超脫當(dāng)時的利害。對功勛榮顯的貴族,即使是平庸無能的人,也要全加粉飾;對遭受困頓不幸的人,雖然有美好的品德也常常加以嗤笑。任意褒貶,形之筆端,這又是歪曲同時史實而令人嘆息的事情。所以,記述遠的是那樣虛假,記載近的也如此歪曲,能夠把事理剖析明白而記敘得當(dāng)?shù)?,就只有左丘明了吧?/p>

77.尊賢隱諱,尼父圣旨——《文心雕龍》之“史傳第十六”(8)

正文及注釋

若乃尊賢隱諱,固尼父之圣旨,蓋纖瑕不能玷瑾瑜也;奸慝懲戒,實良史之直筆,農(nóng)夫見莠,其必鋤也:若斯之科,亦萬代一準(zhǔn)焉。至于尋繁領(lǐng)雜之術(shù),務(wù)信棄奇之要,明白頭訖之序,品酌事例之條,曉其大綱,則眾理可貫。然史之為任,乃彌綸一代,負海內(nèi)之責(zé),而嬴是非之尤。秉筆荷擔(dān),莫此之勞。遷、固通矣,而歷詆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

贊曰∶史肇軒黃,體備周、孔。世歷斯編,善惡偕總。

騰褒裁貶,萬古魂動。辭宗邱明,直歸南、董。

【注釋】

(1)尊賢隱晦:《公羊傳?閔公元年傳》“《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這是為封建統(tǒng)治階級服務(wù)的寫史書原則。

(2)尼父:孔子。

(3)纖瑕:玉石上細微的斑點。瑾瑜:美玉。

(4)慝(tè特):惡、邪。

(5)莠(yǒu有):野草。

(6)彌綸:包括,綜合。

(7)嬴:楊校:作“贏”。尤:過。

(8)荷擔(dān):負擔(dān),負責(zé)。

(9)殆(dài代):危險。

(10)偕:共。

(11)南,南史氏,春秋時齊國的史官。春秋齊國崔杼(zhù?。R莊公,太史客觀地寫道:“崔杼弒(shī市)其君”(臣子殺君王叫弒)崔杼把太史殺了,太史的兩個弟先后接著寫,也被殺。南史氏聽說后,仍堅持直寫其事。事見《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董:董狐,春秋時晉國史官。晉靈公十四年,晉卿趙盾因避靈公殺害逃走,未出國境。他的同族趙穿殺死了靈公。此事和趙盾沒有直接關(guān)系,但太史董狐認為趙盾雖然逃離了國都,但未出晉國,仍根據(jù)寫史的原則寫道:“趙盾弒其君?!笔乱姟蹲髠?宣公二年》。

譯文

至于對尊長或圣賢有所隱諱,固然是孔子的圣意;因為細微的缺點不能影響整個品德高尚的人,而對壞人壞事進行批評警戒,那正是優(yōu)秀史家應(yīng)有的直筆;這就正如農(nóng)夫見到野草,必然要把它鋤掉。這種精神,也是萬代必遵的共同準(zhǔn)則。至于從繁雜的事件中,抽出綱要來統(tǒng)領(lǐng)全史的方法;力求真實可信,排除奇聞異說的要領(lǐng);明白交代起頭結(jié)尾的順序;斟酌品評人事的原則;能夠掌握這個大綱,編寫史書的各種道理就都可貫通了。但史家的使命,負擔(dān)著綜述一代史實,要對全國負責(zé)的重任,不能不常常受到各種各樣的指責(zé)。一切寫作任務(wù),沒有比這更費力的。司馬遷和班固己是精通史學(xué)了,他們的史書尚且屢遭后人詆毀,如果隨意亂寫,記述不當(dāng),這就很危險了!

史官開始于軒轅黃帝,史書完備于周公孔子。對世代經(jīng)歷的事編成歷史,無論好人壞人都總括其中。史書上傳以褒揚,斷以貶辭,長期使人驚心動魄。文辭方面應(yīng)學(xué)習(xí)左丘明,記事方面要像南史氏和董狐那樣正直秉公。

78.太上立德,其次立言——《文心雕龍》之“諸子第十七”(1)

正文及注釋

諸子者,入道見志之書。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紛雜而莫顯;君子之處世,疾名德之不章。唯英才特達,則炳曜垂文,騰其姓氏,懸諸日月焉。昔風(fēng)后、力牧、伊尹,咸其流也。篇述者,蓋上古遺語,而戰(zhàn)伐所記者也。至鬻熊知道,而文王咨詢,余文遺事,錄為《鬻子》。子自肇始,莫先于茲。及伯陽識禮,而仲尼訪問,爰序《道德》,以冠百氏。然則鬻惟文友,李實孔師,圣賢并世,而經(jīng)子異流矣。

【注釋】

(1)入道:入自然之道之門,即對道有所認識。

(2)立德、立言:《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碧希鹤钌系取?/p>

(3)顯:明,著。

(4)君子:有道德、智慧的人物,主要指封建士大夫。

(5)章:明。

(6)特達:超出一般人之上。

(7)曜,楊校:當(dāng)作“耀”。

(8)風(fēng)后、力牧:傳說中黃帝的臣子。伊尹:商成湯的臣子?!稘h書?藝文志》說有《風(fēng)后》、《力牧》、《伊尹》三書。實際都是后人依托,不是追記。

(9)咸:皆。

(10)伐:楊校:作“代”。

(11)鬻(yù玉)熊:周文王時人,楚國的祖先?!稘h書?藝文志》列有《鬻子》二十篇,并說鬻熊“為周(文王)師”。

(12)子自,范注:當(dāng)作“子目”。子目:子的名目。

(13)伯陽:《史記?老莊列傳》:“老子者,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聃(dān單)?!?/p>

(14)仲尼:孔子??鬃訂柖Y于老聃事見《禮記?曾子問》。

(15)《道德》:《道德經(jīng)》。

(16)百氏:諸子百家。

譯文

《諸子》這種著作,是闡述理論、表達主張的書籍。古人所謂“不朽”,第一是樹立品德,其次是著書立說。一般人民群居生活,苦于周圍事物紛壇雜亂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士大夫立身處世,又擔(dān)心自己的聲名和德行不能流傳廣遠。所以只有才華突出的人,方能光輝地遺留下自己的著作,傳布開自己的姓名,像太陽、月亮般地為人人所共見。從前黃帝時的風(fēng)后、力牧和商朝的伊尹等人的書,都屬于這一類。不過這些作品,大概是古代相傳的話語,到戰(zhàn)國時才記錄下來的。后來楚國的祖先鬻熊通曉哲理,周文王曾向他請教;他留下的文辭和事跡,編為《鬻子》。在子書著作中,這是最早的開始者。到了老子,因為懂得古禮,孔子曾向他請教;于是寫成《道德經(jīng)》,成為諸子中較早的書。但是,鬻熊僅僅是文王的朋友,老子卻是孔子的老師;兩位圣人和兩位賢人同時,而所寫的書或成為經(jīng),或成為子,儼然是兩類不同的著作了。

79. 七國力政,俊乂蜂起——《文心雕龍》之“諸子第十七”(2)

正文及注釋

逮七國力政,俊乂蜂起。孟軻膺儒以磬折,莊周述道以翱翔。墨翟執(zhí)儉確之教,尹文課名實之符,野老治國于地利,騶子養(yǎng)政于天文,申、商刀鋸以制理,鬼谷唇吻以策勛,尸佼兼總于雜術(shù),青史曲綴以街談。承流而枝附者,不可勝算,并飛辯以馳術(shù),饜祿而余榮矣。暨于暴秦烈火,勢炎昆岡,而煙燎之毒,不及《諸子》。逮漢成留思,子政讎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鱗萃。殺青所編,百有八十余家。迄至魏晉,作者間出,讕言兼存,瑣語必錄,類聚而求,亦充箱照軫矣。

【注釋】

(1)力政:力征,用武力征伐。

(2)俊乂(yì意):俊杰。才德過千人為俊,過百人為乂。

(3)孟軻:即孟子,戰(zhàn)國儒家代表。膺(yTng英):胸,恭敬接受。磐折:背弓曲像磐一樣。磬,古代樂器,形弓曲;折,曲。

(4)莊周:即莊子,戰(zhàn)國道家代表。翱翔:飛翔,指《莊子》一書自由奔放,想象豐富。

(5)墨翟(dí敵):即墨子,戰(zhàn)國時墨家代表。儉確:節(jié)儉。

(6)尹文:即尹文子,戰(zhàn)國名家代表,主張名和實要相符合。課:考核。名實:名稱和實際。

(7)野老:《漢書?藝文志》有《野老》十七篇,屬農(nóng)家,戰(zhàn)國時隱者所著。

(8)騶(zōu鄒)子:即鄒衍,陰陽家,戰(zhàn)國齊國人,好談天說地和陰陽五行,通過自然界的陰陽變化來說明政治。養(yǎng):治,教。

(9)申:申不害,戰(zhàn)國時韓昭侯的相,法家。商:商鞅(yāng央),戰(zhàn)國秦孝公的相,法家。刀鋸:刑具?!稘h書?藝文志》有《申子》六篇、《商君》二十九篇。

(10)鬼谷:鬼谷子,隱居鬼谷地方。相傳是縱橫家蘇秦、張儀的老師。唇吻:嘴唇,指縱橫家的口才?!端鍟?經(jīng)籍志》有《鬼谷子》三卷。

(11)尸佼(j1ǎo絞):雜家,傳說是商鞅的老師?!稘h書?藝文志》有《尸子》二十篇。

(12)青史:相傳是春秋時晉國史官董狐的后代,小說家。曲綴:詳記?!稘h書?藝文志》有《青史子》。

(13)枝附:枝,比喻后起的子書。枝附,比喻子書似枝葉依附根干,在前代子書的基礎(chǔ)上向前發(fā)展。

(14)勝:盡。

(15)饜(yàn厭)祿:飽食俸祿。

(16)暴秦烈火:指秦始皇焚書。

(17)勢炎昆岡:炎,焚燒。昆,昆侖山,昆侖山產(chǎn)玉。岡,山脊。勢炎昆岡有玉石俱焚之意。

(18)燎:延燒。

(19)漢成:西漢成帝。留思:關(guān)心。

(20)子政,劉向的字。他奉命編訂古籍圖書分類目錄,未完成便死去,由兒子劉歆繼編,完成此業(yè)。讎(ch6u仇)校:校對。

(21)《七略》:劉向父子編的圖書目錄,有《輯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術(shù)數(shù)略》、《方技略》。芬菲:芳美的香氣,指好作品。

(22)九流:九家,即儒、道、陰陽、法、名、墨、縱橫、雜、農(nóng)。萃:集。

(23)殺青:古代著作寫在竹簡上,新竹容易蛀蟲,要先用火烤,使其出汗,才能使用??局癯バ轮袂嗌袣⑶?。此指作品的寫定。

(24)百八十余家:依據(jù)《七略》寫的《漢書?藝文志》說“凡諸子百八十九家”。實際是一百九十家。

(25)間出:偶爾出現(xiàn)。

(26)讕(lán蘭)言,無根據(jù)的話。

(27)充箱:充滿車箱,指多。照軫(zhěn枕):照耀車輛,指文采;軫,古代車后橫木,代表車輛。

譯文

到戰(zhàn)國的時候,在互相用武力征伐中,出現(xiàn)了許多杰出的人才。孟軻信奉儒家的學(xué)說,謙恭地和王侯們周旋;莊周闡述道家的理論,任意馳騁;墨翟采用儉樸節(jié)約的學(xué)說;尹文研究名義和實際是否相合;野老講究從地利的角度治理國家;鄒衍談?wù)撽庩栁逍衼砼浜险?;申不害和商鞅用刑罰來安定秩序;鬼谷靠著口才來立功;尸佼綜合各家學(xué)說;青史洋記民間的談?wù)?。以后繼承他們的流波而如枝之附干者,不知道有多少。這些人大都能夠通過雄辯來傳布自己的學(xué)說,并且飽享了厚祿高官。到殘暴的秦始皇焚燒書籍,幾有一網(wǎng)打盡之勢,可是《諸子》并未受到其害。后來漢成帝重視古書,命令劉向整理??保谑菍懗伞镀呗浴?,記載各種有價值的書籍,九種學(xué)派的杰作都被搜集;到書目編成時,共有一百八十多家了。魏晉以后,有時仍然有人寫作子書,其中夾雜一些不可信的言論,也記錄了一些瑣言碎語;如果把這些依類收集起來,也得要裝滿幾大車了。

80.繁辭雖積,本體易總——《文心雕龍》之“諸子第十七”(3)

正文及注釋

然繁辭雖積,而本體易總,述道言治,枝條“五經(jīng)”。其純粹者入矩,踳駁者出規(guī)?!抖Y記?月令》,取乎《呂氏》之《紀(jì)》;《三年問》喪,寫乎《荀子》之書:此純粹之類也。若乃湯之問棘,云蚊睫有雷霆之聲;惠施對梁王,云蝸角有伏尸之戰(zhàn);《列子》有移山跨海之談,《淮南》有傾天折地之說,此踳駁之類也。是以世疾諸混同虛誕。按《歸藏》之經(jīng),大明迂怪,乃稱羿弊十日,嫦娥奔月?!兑鬁啡缙?,況諸子乎!至如商韓,“六虱”“五蠹”,棄孝廢仁,轘藥之禍,非虛至也。公孫之白馬、孤犢,辭巧理拙,魏牟比之鸮鳥,非妄貶也。昔東平求《諸子》、《史記》,而漢朝不與。蓋以《史記》多兵謀,而《諸子》雜詭術(shù)也。然洽聞之士,宜撮綱要,覽華而食實,棄邪而采正,極睇參差,亦學(xué)家之壯觀也。

【注釋】

(1)枝條:劉勰認為經(jīng)書是主干,諸子是枝條。

(2)踳(chuǎn喘):同舛,錯。矯,楊校:作“駁”。駁:色雜。

(3)《呂氏》:《呂氏春秋》,其中有《十二月紀(jì)》的首段和《禮記?月令》相同。

(4)《三年問》:《荀子?禮論篇》的后半篇的“三年之喪”一段,與《禮記?三年問》相同。

(5)湯之問棘(jí吉)二句:棘:傳說殷湯時賢人,亦名夏革?!读凶?湯問》載殷湯問夏革:遠古時候有生物嗎?夏革回答說有一種名叫焦螟的小蟲,成群飛集在蚊蟲的眼睫毛上,相互間不會碰撞;在睫毛上住宿來去,蚊蟲也不覺察;眼力最好的離朱、子羽白天也看不見它們的形狀;耳力最好的?(zhì至)俞、師曠夜晚也聽不見它們的聲音。只有黃帝和容成子在空峒山上齋戒三月后,才能看見它們的形狀像嵩山的山坡,聽見它們的聲音如雷鳴。

(6)“惠施對梁王”二句:惠施,戰(zhàn)國時梁國的相。梁王:魏惠王,即魏惠王。據(jù)《莊子?則陽篇》,惠施向魏惠王推薦戴晉人,戴晉人說:蝸牛左角上有觸氏國,右角上有蠻氏國,“相與爭地,伏尸數(shù)萬”。惠施對梁王當(dāng)作戴晉人對梁王。

(7)《列子》:作者相傳是戰(zhàn)國時的列御寇,今本可能是魏晉文人偽托?!读凶?湯問篇》載有著名的“愚公移山”的寓言和“龍伯國巨人跨?!钡墓适隆}埐奕丝绾5墓适抡f,在渤海東面很遠很遠,有大山五座,龍伯國巨人只要幾步就跨到了。

(8)《淮南》:《淮南子》,西漢淮南王劉安的門客集體編撰?!稘h書?藝文志》列入雜家,現(xiàn)代學(xué)者認為是“新道家”?!痘茨献?天文訓(xùn)》載共工和顓頊(zhuānxū專需)爭帝位,怒觸不周山,使天傾西北,地陷東南。

(9)楊校:“諸”下脫“子”字;“同”,作“洞”?;欤弘s。洞:空。虛:不實。誕:怪誕。

(10)《歸藏》:古有三《易》,夏叫《連山》,殷叫《歸藏》,周叫《周易》。嚴可均《全上古三代文》卷十五輯有《歸藏》殘文八百余字,中有“羿斃十日”、“嫦娥奔月”的記載。

(11)弊,楊校:作“斃”。羿斃十日:羿,古代傳說中的神射手,《歸藏》說他射下十個太陽。

(12)嫦娥奔月:嫦娥,羿的妻子,《歸藏》說她偷吃了羿從西王母處求得的不死之藥,飛到月宮,成了月精。

(13)湯,范注:疑作“易”。

(14)《商》、《韓》:指戰(zhàn)國商鞅的《商君書》和韓非的《韓非子》。二書《漢書?藝文志》皆列入法家。

(15)“六虱(shī師)”:《商君書?靳(jìn進)令篇》:指禮樂,詩書,修善,孝弟,誠信,貞廉,仁義,非兵,羞戰(zhàn)。又《去強篇》,以農(nóng)的歲荒、食多,商的美、好,官的志、行為“六虱”。虱,害蟲?!拔弩肌保骸俄n非子?五蠹篇》認為學(xué)者(儒生)、言談?wù)?、帶劍者、串御(近?xí))者、商工之民是“五蠹”。蠹,蛀蟲,比喻為害社會的人。

(16)轘(huàn患):車裂的刑法,商鞅被車裂而死。藥:毒死,韓非被囚禁后,李斯賜給毒藥,逼他自殺而死。

(17)公孫:公孫龍,戰(zhàn)國時趙國詭辯家?!读凶?仲尼》載其詭辯的命題是“白馬非馬”、“孤犢未嘗有母”。孤犢,無母的小牛。

(18)魏牟:魏國的公子牟。鴞(xiāo消):鴟(chī吃)鸮,貓頭鷹一類的鳥,叫聲難聽。鳥,楊校:疑當(dāng)作“鳴”?!肚f子?秋水篇》說公子牟把公孫龍比作井底之蛙。

(19)東平:東平王劉宇,漢宣帝第四個兒子。他求《諸子》、《史記》事見《漢書?宣元六王傳》。

(20)洽聞:多聞。

(21)睇(dì帝):注視。參差:指諸子中的各種不同觀點。

譯文

但是著作雖然堆積得很多,其主要的情況還是容易掌握的。無論它們闡述道理或議論政事,都是從經(jīng)書發(fā)展下來的;其中內(nèi)容純正的,便符合于經(jīng)書的規(guī)則;內(nèi)容雜亂的,便違背經(jīng)書的法度。《禮記》中的《月令》,是采用《呂氏春秋》的《十二紀(jì)》;而《禮記?三年問》的內(nèi)容,也寫進了《荀子》中的《禮論》。這些都是內(nèi)容純正的例子。至于商湯問夏革,夏革說黃帝能聽到蚊子的眼毛上有小蟲發(fā)出像打雷一樣的聲音;惠施推薦戴晉人對梁惠王說,在蝸牛角上曾發(fā)生過一場戰(zhàn)死數(shù)萬的大仗;《列子?湯問》中有愚公移山和龍伯國巨人跨海的奇談;《淮南子?天文訓(xùn)》中有共工碰得天傾地斜的怪說:這些都是內(nèi)容雜亂的例子。所以一般人都不喜歡《諸子》的羅嗦而荒唐。不過商代的《歸藏經(jīng)》里面,也大談奇怪的事,如說后弄射日、嫦娥奔月之類;商湯時的書尚且如此,何況諸子百家呢!此外,如《商君書》中說有六種害國的虱子,《韓非子》中說有五種害國的蛀蟲,這就是反對仁義道德;后來商秧被車裂,韓非被毒死,那不是沒有原因的。還有公孫龍的“白馬不是馬、孤犢沒有娘”之類詭辯,話雖說得巧妙,但道理卻很笨拙;魏公子牟把公孫龍比作井底之蛙,并不是隨便指責(zé)他。從前東平王劉字向漢成帝要求《諸子》和《史記》,成帝不肯給,就因為《史記》里常常講到軍事上的謀略,而《諸子》中又往往雜有怪異的東西。但是,對于博學(xué)的人來說,就應(yīng)該抓住其主要的,要擷(xié斜)取它們的花朵,而咀嚼其果實;拋開錯誤的部分,而采取正確的意見。細看這些不同的學(xué)派,確也是學(xué)術(shù)界的大觀。

81.孟荀所述,理懿辭雅——《文心雕龍》之“諸子第十七”(4)

正文及注釋

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辭雅;管、晏屬篇,事核而言練;列御寇之書,氣偉而采奇;鄒子之說,心奢而辭壯;墨翟、隨巢,意顯而語質(zhì);尸佼、尉繚,術(shù)通而文鈍;鹖冠綿綿,亟發(fā)深言;鬼谷眇眇,每環(huán)奧義;情辨以澤,文子擅其能;辭約而精,尹文得其要;慎到析密理之巧,韓非著博喻之富;呂氏鑒遠而體周,淮南泛采而文麗:斯則得百氏之華采,而辭氣,文之大略也。

【注釋】

(1)孟:孟軻。荀:荀卿。

(2)懿:美。

(3)管:管仲,春秋齊國著名政治家,《漢書?藝文志》有《管子》八十六篇。晏:晏嬰,春秋時齊國大夫,《漢書?藝文志》有《晏子》八篇。

(4)列御寇之書:指《列子》。

(5)鄒子:鄒衍。

(6)心:作者內(nèi)心的思考,指內(nèi)容。

(7)隨巢:墨子的學(xué)生?!稘h書?藝文志》有《隨巢子》六篇

(8)尉繚:戰(zhàn)國時尉氏人?!稘h書?藝文志》有《尉繚子》二十九篇。

(9)鹖(hé河)冠:周代楚人,愛戴鹖鳥羽毛做的冠帽,故名?!稘h書?藝文志》有《鹖冠子》一篇,屬道家。綿綿:遠貌。

(10)亟(qì氣):屢次。

(11)眇眇(miǎo秒):深遠。

(12)環(huán):圍繞。

(13)澤:潤澤。

(14)文子:老子的學(xué)生?!稘h書?藝文志》有《文子》九篇。

(15)慎到:戰(zhàn)國時趙國人,法家?!稘h書?藝文志》有《慎子》四十二篇。

(16)博喻:指《韓非子》中《內(nèi)儲說》、《外儲說》、《說林》等篇用大量的寓言故事來比喻說明道理。

(17)泛采,楊校:二字當(dāng)乙。采泛:采集廣泛。

(18)文,楊校:是衍字。

譯文

考查諸子中孟軻、荀況的論述,理論完美而辭句雅正;管仲、晏嬰的著作,事實可信而語言簡練;列御寇的書,文氣宏偉而辭采奇麗;鄒衍的議論,構(gòu)思夸張而辭句有力;墨翟和他的學(xué)生隨巢的著作,意思明顯而語句樸質(zhì);尸佼和尉繚的書,學(xué)說通達而文辭笨拙;《鹖冠子》議論深長,所以常發(fā)深刻的言論;《鬼谷子》說理玄遠,常闡述奧妙的意見;感情明顯而豐富,是《文子》所獨具的優(yōu)點;辭句簡練而精當(dāng),《尹文子》掌握到這種要點;《慎子》巧于分析精密的道理;《韓非子》中的譬喻廣博而豐富;《呂氏春秋》見識遠大而風(fēng)格周密;《淮南子》多方面吸取材料而文辭華麗。這些可說已經(jīng)包括了諸子百家的精華,也就是他們作品的主要特點。

82.陸賈新語,賈誼新書——《文心雕龍》之“諸子第十七”(5)

正文及注釋

若夫陸賈《新語》,賈誼《新書》,揚雄《法言》,劉向《說苑》,王符《潛夫》,崔寔《政論》,仲長《昌言》,杜夷《幽求》,咸敘經(jīng)典,或明政術(shù),雖標(biāo)論名,歸乎諸子。何者?博明萬事為子,適辨一理為論,彼皆蔓延雜說,故入諸子之流。夫自六國以前,去圣未遠,故能越世高談,自開戶牖。兩漢以后,體勢漫弱,雖明乎坦途,而類多依采,此遠近之漸變也。嗟夫!身與時舛,志共道申,標(biāo)心于萬古之上,而送懷于千載之下,金石靡矣,聲其銷乎!

贊曰∶丈夫處世,懷寶挺秀。辨雕萬物,智周宇宙。

立德何隱?含道必授。條流殊述,若有區(qū)囿。

【注釋】

(1)陸賈:西漢初學(xué)者?!稘h書?藝文志》有《新語》二十三篇,該書論古今成敗,崇王道,講仁政,屬儒家。典,楊:作“新”。

(2)賈誼:西漢初青年作家,《漢書?藝文志》有《新書》五十八篇,該書講秦漢政治,屬儒家。

(3)揚雄:西漢末作家、學(xué)者。《漢書?藝文志》有《法言》十三篇,該書摹仿《論語》,屬儒家。

(4)劉向:西漢學(xué)者,著有《說苑》、《新序》,記錄作者認為有意義的遺文故事。《漢書?藝文志》列入儒家。

(5)王符:東漢學(xué)者,其《潛夫論》評論當(dāng)代政治,屬儒家。

(6)崔寔:東漢末學(xué)者,《政論》是其評論當(dāng)時政治的著作。

(7)仲長:仲長統(tǒng),東漢末學(xué)者。其《昌言》談?wù)摴沤?,指?zé)時弊。

(8)杜夷:東晉初學(xué)者,其先輩都宗崇儒學(xué),本人崇尚道家,其《幽求子》講道家學(xué)說。

(9)咸,楊校:當(dāng)作“或”。

(10)適(dí敵):主。

(11)蔓延:像蔓草一樣向四周擴展。

(12)去圣未遠:古代儒家認為堯、舜、禹、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孔子是圣人,以后便沒有圣人了,劉勰也是這個觀點,戰(zhàn)國時代和后代相比,離圣人的時代,特別是孔子的時代不遠。

(13)越世:超世,超脫。

(14)牖(y6u友):窗戶。

(15)漫,楊校:作“浸”。浸:漸。

(16)坦途:平坦道路。指儒家學(xué)說得到官方保護,如走平坦大道。

(17)舛:違反,不合。

(18)標(biāo):顯出。

(19)靡:爛,消滅。4

(20)聲其銷乎:回應(yīng)本文開頭提出的“立言”為“三不朽”之一,指諸子著作及諸子的聲名不會消滅。銷:銷毀,毀滅。

(21)大,楊校:作“丈”。

(22)寶:指才德。

(23)辨,楊校:作“辯”。辨雕:《莊子?天道篇》:“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鞭q,本指辯論口才,這是兼指寫作的才能。

(24)立德:概指立德、立功、立言。

(25)述:楊校:當(dāng)作“術(shù)”。術(shù):道路,學(xué)術(shù)。

(26)區(qū)囿:區(qū)分。囿,園林。

譯文

此外還有陸賈的《新語》、賈誼的《新書》、揚雄的《法言》、劉向的《說苑》、王符的《潛夫論》、崔寔的《政論》、仲長統(tǒng)的《昌言》、杜夷的《幽求子》等等。它們有的闡述儒家經(jīng)典,有的說明政治方略;雖然常用“論”字做書名,但事實上屬于諸子。為什么呢?因為廣泛闡明各種事物的叫做“子”,只辨別一種道理的叫做“論”;它們既然牽涉到各方面的問題,所以應(yīng)該屬于諸子的范圍了。在戰(zhàn)國以前,上距古代圣人還不算太遠,因而能夠超越一代地高談闊論,自成一家。到兩漢以后,文風(fēng)散漫衰落;作者雖然熟悉儒家學(xué)說,但常常依傍前人,采用舊說。這就是古代和近世子書的不同。唉!諸子百家本身常常和當(dāng)時人合不來,而自己的志趣卻靠著理論而獲得陳述。他們的心懷一方面聯(lián)系到遠古以前,一方面又交付給千載之后。金石會毀滅,難道聲名也會消逝嗎!

總之:士大夫生在世上,應(yīng)有超人的才德;能夠論述一切事物,其智慧可認識整個世界。建立品德是隱約難見的,可是懂得了道理就必然能傳布。不同的流派走不同的道路,各家的界限是很分明的。

83.圣哲彝訓(xùn),述經(jīng)敘理——《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1)

正文及注釋

圣哲彝訓(xùn)曰經(jīng),述經(jīng)敘理曰論。論者,倫也;倫理無爽,則圣意不墜。昔仲尼微言,門人追記,故仰其經(jīng)目,稱為《論語》。蓋群論立名,始于茲矣。自《論語》已前,經(jīng)無“論”字。《六韜》二論,后人追題乎!詳觀論體,條流多品∶陳政,則與議、說合契;釋經(jīng),則與傳、注參體;辨史,則與贊、評齊行;銓文,則與敘、引共紀(jì)。故議者宜言,說者說語,傳者轉(zhuǎn)師,注者主解,贊者明意,評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辭。八名區(qū)分,一揆宗論。

【注釋】

(1)彝:恒常。

(2)倫:理。

(3)爽:失,差錯。

(4)墜:失。

(5)仲尼:孔子的字。微:精妙。

(6)仰其經(jīng)目,楊校:作“抑其經(jīng)目”。抑:貶抑。因為謙虛,所以貶低。

(7)《六韜(tāo濤)》二論:《六韜》,相傳是姜太公(呂望)著的兵書,其中有《霸典文論》與《文師武論》二論。

(8)契:券約,符合。

(9)傳:解釋經(jīng)書的著作,如《尚書傳》、《春秋左氏傳》。

(10)銓,楊校:當(dāng)作“詮”。詮(quán全):詮評,論述。

(11)敘,楊校:當(dāng)作“序”。序:一種文體,如《毛詩序》。引:一種文體,大略如序而稍短簡。

(12)說(yuè月)語:喜悅的話。說,同悅。

(13)轉(zhuǎn)師:轉(zhuǎn)相師傳。

(14)胤(yìn?。豪^承、延續(xù),引申為補充,說明。

(15)揆(kúi奎):理。

譯文

圣賢闡明永恒道理的著作叫做“經(jīng)”,解釋經(jīng)典、說明道理的著作叫做“論”?!罢摗钡囊馑季褪堑览恚坏览碚_,就不會違背圣人的意思。從前孔子所講精微的話,他的弟子追記下來,因此謙遜地不稱為“經(jīng)”,而叫做《論語》。以“論”為名的各種著作,就是從此開始的。在《論語》之前,還沒有以“論”為名的著作;《六韜》中的《霸典文論》和《文師武論》,這兩個篇名大概是后人加上的吧!仔細考察“論”這種文體,其支流是多種多樣的:陳述政事方面的,就和議論文、說理文相合;解釋經(jīng)典方面的,就和傳文、注釋相近;辨論歷史方面的,就和贊辭、評語一致;評論作品方面的,就和序文、引言同類。所謂“議”,就是說得適宜的話;“說”,就是能動聽服人的話;“傳”,就是轉(zhuǎn)述老師的話;“注”,主要是進行解釋;“贊”,就是說明意義;“評”,就是提出公正的道理;“序”,就是交代所講事物的次第;“引”,就是對正文的補充說明。這八種名目雖然各不相同,總的來說都是論述道理。

84.彌綸群言,研精一理——《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2)

正文及注釋

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是以莊周《齊物》,以論為名;不韋《春秋》,“六論”昭列。至石渠論藝,白虎通講聚,述圣言通經(jīng),論家之正體也。及班彪《王命》,嚴尤《三將》,敷述昭情,善入史體。魏之初霸,術(shù)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練名理。迄至正始,務(wù)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元論。于是聃周當(dāng)路,與尼父爭涂矣。詳觀蘭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代》,叔夜之《辨聲》,太初之《本元》,輔嗣之《兩例》,平叔之《二論》,并師心獨見,鋒穎精密,蓋人倫之英也。至如李康《運命》,同《論衡》而過之;陸機《辨亡》,效《過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注釋】

(1)彌綸:綜合論述。

(2)莊周:即莊子?!洱R物》:《莊子》中有《齊物論》。

(3)不韋:呂不韋,戰(zhàn)國末秦國相。《春秋》:《呂氏春秋》。

(4)“六論”:《呂氏春秋》中有《開春論》、《慎行論》、《貴直論》、《不茍論》、《似順論》、《士容論》六論。

(5)石渠:石渠閣,西漢王朝的“圖書館”?!稘h書?宣帝紀(jì)》載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漢宣帝“詔諸儒講五經(jīng)同異”于石渠閣。藝:六藝,指《詩》、《書》、《易》、《禮》、《樂》、《春秋》。

(6)白虎:白虎觀,東漢王朝講經(jīng)的地方?!逗鬂h書?章帝紀(jì)》載建初四年(公元79年),漢章帝召集有關(guān)官員及“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jīng)同異”。通,楊校:當(dāng)刪去“通”字。

(7)言:楊校:“言”字當(dāng)刪去。

(8)班彪:東漢初作家、歷史家?!锻趺罚骸锻趺摗贰Vv劉漢是承受天命而為帝王的。見《漢書?敘傳》及《文選》卷五十二。

(9)嚴尤:西漢末王莽的將領(lǐng)。本姓莊,避漢明帝劉莊諱改姓嚴。《三將》:《三將軍論》,已亡?!度珴h文》卷六十一僅輯得殘文兩條。據(jù)《漢書?王莽傳》說《三將軍論》內(nèi)容是用歷史事實諷諫王莽四方用兵。

(10)史體:和“正體”相對而言。班彪的《王命論》和嚴尤的《三將軍論》,都是通過歷史事件或人物來闡明問題。

(11)初霸,初建王霸之業(yè)。

(12)名法:名家、法家。名家主張以名責(zé)實,法家主張法治。

(13)傅嘏(gǔ古):三國魏文學(xué)家。王粲:東漢末作家。

(14)校練:考核精練。

(15)正始:三國魏齊王曹芳的年號(公元240—248年)。

(16)務(wù)欲,楊校:疑有脫誤;當(dāng)作“無務(wù)”或“不欲”。守文:原指為帝王受命執(zhí)政,遵守前代成法。這里借用為文章寫作上的保守和滯拘前人的傳統(tǒng)。

(17)何晏:三國魏國玄學(xué)家。

(18)元,楊校:作“玄”。玄論:玄學(xué)。魏晉時稱研究《老子》、《莊子》、《周易》等學(xué)術(shù)為玄學(xué)。

(19)聃:老子的名。周:莊子的名。

(20)尼父:孔子字仲尼。

(21)蘭石:傅古的字。其《才性論》已亡。

(22)仲宣:王粲的字。代,楊校:作“伐”。《去伐》:王粲的《去伐論》,已亡。

(23)叔夜:稽康的字?!侗媛暋罚褐浮堵暉o哀樂論》,載《嵇康集》卷五。

(24)太初:夏侯玄的字,三國魏人。元,楊校:作“玄”?!侗拘罚骸侗拘摗芬淹?。

(25)輔嗣:王弼的字,三國魏學(xué)者?!秲衫罚褐竿蹂龅摹兑茁岳罚稚?、下兩篇。

(26)平叔:何晏的字。《二論》:《世說新語?文學(xué)》說何晏注《老子》初成,看到王弼注精奇,便以自己所注為《道德二論》?!兜赖露摗芳础兜赖抡摗??!度龂?魏志?何晏傳》說何晏著有《道德論》。

(27)師心:以心為師,獨出心裁,指有創(chuàng)見。

(28)人倫,楊校:作“論”。

(29)李康:三國魏文學(xué)家。其《運命論》講國家的治亂、人的窮達、地位的貴賤是運氣、天命、時機決定的。載《文選》卷五十三。

(30)《論衡》:東漢著名學(xué)者王充著。

(31)陸機:西晉初作家。原是三國吳人。其《辨亡論》載《文選》卷五十三,論吳國滅亡的原因。

(32)《過秦》:《過秦論》,賈誼作,論秦滅亡的原因。

譯文

所謂“論”,是對各種說法加以綜合研究,從而深入地探討某一道理。所以,莊周的《齊物論》,是用“論”作為篇名;呂不韋的《呂氏春秋》中,很明顯地列有《開春論》、《慎行論》等六論。到了漢代,漢宣帝在石渠閣,漢章帝在白虎觀,前后兩次召集儒生討論五經(jīng)的異同;根據(jù)圣人的意旨來貫通經(jīng)書中的道理,這是論文作家應(yīng)該采取的正當(dāng)文體。至于班彪的《王命論》、嚴尤的《三將軍論》,能夠清楚地陳述感情,并善于借用史論的形式。曹魏掌權(quán)的初期,兼用名家和法家的學(xué)說,所以當(dāng)時傅嘏和王粲的論文,能精練地考核名實,推論道理。到了正始初期,仍致力于繼承前代的論文;何晏等人,論述老莊玄學(xué)的風(fēng)氣開始盛行起來。于是老莊思想充斥文壇,而和儒家爭奪思想陣地。細讀傅嘏的《才性論》、王粲的《去伐論》、嵇康的《聲無哀樂論》、夏侯玄的《本無論》、王弼的《易略例》、何晏的《道德論》等,都是獨出心裁,論點銳利而精密,這些都是當(dāng)時論文中比較精采的。此外,如李康的《運命論》,在論述命運方面雖然和王充的《論衡》相同,《運命論》的文采卻超過了《論衡》。陸機的《辨亡論》,有意摹仿賈誼的《過秦論》,卻遠遠比不上它;但《辨亡論》也是陸機的好作品了。

85.言不持正,論如其已——《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3)

正文及注釋

次及宋岱、郭象,銳思于幾神之區(qū);夷甫、裴頠,交辨于有無之域;并獨步當(dāng)時,流聲后代。然滯有者,全系于形用;貴無者,專守于寂寥。徒銳偏解,莫詣?wù)?;動極神源,其般若之絕境乎?逮江左群談,惟玄是務(wù);雖有日新,而多抽前緒矣。至如張衡《譏世》,韻似俳說;孔融《孝廉》,但談嘲戲;曹植《辨道》,體同書抄。言不持正,論如其已。

【注釋】

(1)宋岱二句:宋岱:晉人。《隋書?經(jīng)籍志》說他有《周易論》二卷,已亡。郭象:西晉學(xué)者,有《莊子注》。幾,楊校:作“機”。機神之區(qū):極精深神妙的境界。機,看到了事物的苗頭、預(yù)兆。

(2)夷甫二句:夷甫,王衍的字,西晉文人。崇尚老、莊,主張?zhí)斓厝f物以無為本。裴頠(wěi委):西晉思想家,反對王衍的觀點,著有《崇有論》,認為一切皆生于有。文見《晉書?裴頠傳》。

(3)形用:形體實用。

(4)寂寥:寂,無聲;寥,無形。”

(5)詣:到達。

(6)神源,神理之源。神理即神妙的自然之道。

(7)般若(bōrě波惹):智慧,佛語。

(8)江左:長江下游一帶,指東晉。

(9)緒:端緒。

(10)《譏世》:張衡的《譏世論》,已亡。

(11)韻:楊校:疑為“頗”字之誤。

(12)孔融:東漢末作家,其《孝廉論》已亡。

(13)《辨道》:曹植的《辨道論》,載《古文苑》卷九。

(14)言不持正二句,楊校:當(dāng)作“才不持論,寧如其已”。已:止。

譯文

再如宋岱、郭象等人的論文,能夠敏銳地思考到精微奧妙的深處;王衍、裴頠等人的論文,在“有”或“無”方面進行爭辨:他們都是在當(dāng)時最突出,而又揚名后世的辯論家。但堅持“有”的人,完全拘泥于形體的作用;注重“無”的人,又死守著無聲無形的虛無之說。他們都是徒然在偏激的理解上鉆牛角尖,而不能求得正確的道理。探索到深奧之理的極點,就只有佛教思想所理解的那種有無不分、無思無欲的最高境界。到東晉時期,各家所談?wù)摰?,就只有老莊玄學(xué)了。這時雖也談到一些新的東西,但大多數(shù)是前代話題的繼續(xù)。至于張衡的《譏世論》,調(diào)子好像開玩笑;孔融的《孝廉論》,只是作一番嘲戲;曹植的《辨道論》,就和抄書相同了。言論不保持正道,這樣的論著還不如不寫。

86.論之為體,辨正然否——《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4)

正文及注釋

原夫論之為體,所以辨正然否。窮于有數(shù),追于無形,跡堅求通,鉤深取極;乃百慮之筌蹄,萬事之權(quán)衡也。故其義貴圓通,辭忌枝碎,必使心與理合,彌縫莫見其隙;辭共心密,敵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論如析薪,貴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橫斷;辭辨者,反義而取通;覽文雖巧,而檢跡如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論哉!若夫注釋為詞,解散論體,雜文雖異,總會是同。若秦延君之注《堯典》,十余萬字;朱普之解《尚書》,三十萬言;所以通人惡煩,羞學(xué)章句。若毛公之訓(xùn)《詩》,安國之傳《書》,鄭君之釋《禮》,王弼之解《易》,要約明暢,可為式矣。

【注釋】

(1)有數(shù):具體。

(2)無形:抽象。

(3)跡,楊校:《御覽》引作“鉆”。

(4)鉤深:《周易?系辭上》:“鉤深致遠?!笔瑁骸拔镌谏钐?,能鉤取之?!睒O:正。

(5)筌(quán全):捕魚竹具。蹄:捕兔器具。

(6)權(quán):秤砣。衡:秤桿。

(7)析薪:析,破;薪:木柴。

(8)理:木柴的紋理。

(9)斤:斧。

(10)如,楊校:作“知”。

(11)唯君子句:《周易?同人?彖辭):“唯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碧瓶追f達疏:“唯君子之人于同(團聚)人之時,能以王道通達天下之志。”劉勰借用以說明論文應(yīng)以理服人。

(12)雜,楊校:當(dāng)作“離”。離文:拆文,離拆原書章句,分別作注。離,拆,拆散、拆開。

(13)秦延君二句:秦延君,秦恭的字,西漢學(xué)者?!稘h書?藝文志?六藝?敘》顏師古注說:秦延君解釋《尚書?堯典》篇目兩字,用了十多萬字。

(14)朱普二句:朱普,西漢學(xué)者。《后漢書?桓郁傳》說桓郁的父親桓榮所受朱普對《尚書》的解說為四十萬字。

(15)通人:博古通今、通曉事理的人。

(16)章句:解釋經(jīng)典的章節(jié)句讀?!稘h書?揚雄傳》、《后漢書?班固傳》都說揚雄、班固“不為章句”。

(17)毛公:指大、小毛公,西漢學(xué)者。大毛公毛亨,小毛公毛萇,相傳是《詩經(jīng)》注釋專家。訓(xùn):解釋文字意義。

(18)安國:孔安國,西漢學(xué)者?!稌罚骸渡袝贰?/p>

(19)鄭君:鄭玄,東漢學(xué)者?!抖Y》:《禮記》。

(20)式:法式,模范。

譯文

考察“論”這種文體,主要是用以把是非辨別清楚。不僅對具體問題進行透徹地研討,并深入追究抽象的道理;要把論述的難點攻破鉆通,深入挖出理論的終極。論著是表達各種思考的工具,用以對萬事萬物進行衡量。所以,道理要講得全面而通達,避免寫得支離破碎;必須做到思想和道理統(tǒng)一,把論點組織嚴密,沒有漏洞;文辭和思想密切結(jié)合,使論敵無懈可擊:這就是寫論文的基本要點。因此,寫論文和劈木柴一樣,以正好破開木柴的紋理為貴。如果斧子太銳利,就會超出紋理把木柴砍斷;巧于文辭的人,違反正理而勉強把道理說通,文辭上看起來雖然巧妙,但檢查實際情形,就會發(fā)現(xiàn)是虛妄的。只有有才德的人,能用正當(dāng)?shù)牡览韥碚f服天下之人的心意,怎么可以講歪道理呢?至于注釋經(jīng)典的文字,是把論述分散在注釋中,這種碎雜的注釋雖有別于論文,但會總起來就和論文相同了。不過像秦延君注《尚書?堯典》的“堯典”二字,就用了十多萬字;朱普注《尚書》,用了三十萬言;這就為通達的學(xué)者所厭煩,而恥于從事煩瑣的章句之學(xué)了。如毛亨的《毛詩詁訓(xùn)傳》、孔安國的《尚書傳》、鄭玄的《三禮注》、王弼的《周易注》等,其傳注都簡要明暢,這些可算是注經(jīng)的典范了。

87.說者悅也,兌為口舌——《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5)

正文及注釋

說者,悅也;兌為口舌,故言咨悅懌;過悅必偽,故舜驚讒說。說之善者,伊尹以論味隆殷,太公以辨釣興周,及燭武行而紓鄭,端木出而存魯:亦其美也。暨戰(zhàn)國爭雄,辨士云踴;從橫參謀,長短角勢;《轉(zhuǎn)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精術(shù)。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寶;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六印磊落以佩,五都隱賑而封。

【注釋】

(1)兌(duì對):《周易》六十四卦之一?!吨芤?說卦》:“兌……為口舌?!币馑际恰皟丁毕笳骺谏啵ㄗ?,舌頭)。

(2)言咨悅懌:言取喜悅。懌(yì意):喜悅。咨,楊校:作“資”。

(3)舜驚讒說:《尚書?舜典》記載舜對讒言感到震驚,叫臣子甘龍做納言官,日夜反映民情。

(4)伊尹:名摯,商初政治家,廚師出身。以味說湯事見《呂氏春秋?本味篇》。

(5)太公:呂望,周初政治家、軍事家。辨釣事見《史記?齊太公世家》。

(6)燭武:燭之武,春秋時鄭國大夫。紓鄭事見《左傳?僖公三十年》。紓(shū書):解。

(7)端木:端木賜,即子貢,孔子的學(xué)生。存魯事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8)從:合縱,主張聯(lián)合六國抗秦。橫:連橫,和合縱相反,主張六國與秦國和好,歸順秦國。

(9)長短:即縱橫。角:競爭。

(10)《轉(zhuǎn)丸》:《鬼谷子》中的一篇,已亡。辯說技巧圓滑如丸之轉(zhuǎn)。

(11)《飛鉗》:《鬼谷子》中的一篇,陶宏景注:“飛,謂作聲譽以飛揚之;鉗,謂牽持緘。束令不得脫也。”也指辯說方法技巧。

(14)一人之辨四句:《史記?平原君列傳》載,平原君趙勝稱贊毛遂說:“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于九鼎大呂,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本哦?,相傳為夏禹所鑄;大呂,大鐘。

(13)六?。禾K秦曾佩六國相印。磊落:眾多貌。

(14)五都:《史記?張儀列傳》載,“秦惠王封儀五邑”。隱賑:隱,同殷,殷實;帳,富裕。

譯文

所謂“說”,就是喜悅;“說”字從“兌”,《周易》中的《兌卦》象征口舌,所以說話應(yīng)該令人喜悅。但過分追求討人喜悅,就必然是虛假的;所以,虞舜曾驚震讒言太多。自來善說的人,如商代伊尹用烹調(diào)方法來說明如何把殷商治理強大,周初呂望用釣魚的道理來說明怎樣使周代興盛;以及春秋時期鄭國燭之武說服秦國退后,因而解救了鄭國的危亡;魯國的端木賜說服齊國轉(zhuǎn)攻吳國,因而保存了魯國等:這些都是說辭中較好的。到了戰(zhàn)國時期,七國爭雄,游說之士風(fēng)起云涌;他們用合縱、連橫之說參與謀劃,用紛壇復(fù)雜的計策來爭奪權(quán)勢,用圓轉(zhuǎn)如彈丸的方法來施展其巧妙的辯辭,或用首先飛揚聲譽以引出對方的論點,然后加以鉗伏的妙術(shù)。戰(zhàn)國時毛遂一人的辯辭,比傳國之寶的鐘鼎還貴重,他的一張嘴唇,勝過百萬雄獅;蘇秦佩帶著六國的一大串相印,張儀被封贈五座富饒的城市。

88. 漢定秦、楚,辨士弭節(jié)——《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6)

正文及注釋

至漢定秦、楚,辨士弭節(jié)。酈君既斃于齊鑊,蒯子幾入乎漢鼎;雖復(fù)陸賈籍甚,張釋傅會,杜欽文辨,樓護唇舌,頡頏萬乘之階,抵噓公卿之席,并順風(fēng)以托勢,莫能逆波而溯洄矣。夫說貴撫會,弛張相隨,不專緩頰,亦在刀筆。范雎之言事,李斯之止逐客,并煩情入機,動言中務(wù),雖批逆鱗,而功成計合,此上書之善說也。至于鄒陽之說吳、梁,喻巧而理至,故雖危而無咎矣;敬通之說鮑、鄧,事緩而文繁,所以歷騁而罕遇也。

〔注釋〕

(1)秦:秦朝。楚:指項羽。

(2)弭(mǐ米)節(jié):止節(jié),停止活動。節(jié),符節(jié)。

(3)酈君:指酈食其(yìjī義基),漢初說客?!妒酚?酈食其列傳》載,劉邦派酈食其說服了齊王田廣歸漢,韓信不顧大局,連夜派兵襲擊田廣。田廣以為酈出賣自己,將酈丟進油鍋烹殺。

(4)蒯子:蒯通,漢初辯士?!妒酚?淮陰侯列傳》載,劉邦捕獲蒯通后,因恨他曾勸韓信謀反,想烹殺他。蒯通說:秦國失掉了政權(quán),天下的人都想爭奪它;現(xiàn)在想為你效勞的人很多,但他們又受條件限制辦不到,你能夠把他們都投進油鍋嗎?于是劉邦釋放了他。鼎鑊(huò或):鼎,有三腳的鍋;鑊,無角的鼎。常用作烹殺人的刑具。

(5)陸賈:漢初說客。籍甚:著稱。

(6)張釋:即張釋之,西漢文帝時人。傅會:附會,把秦漢間的事和當(dāng)前的形勢結(jié)合起來講。

(7)杜欽:西漢大將軍王鳳的幕僚。

(8)樓護:西漢末辯士。

(9)頡頏(xiéhàng協(xié)杭):上下翻飛,指往來游說。萬乘:帝王。

(10)噓,楊校:當(dāng)作“巇”。抵巇(xī希):《鬼谷子》有《抵巇篇》專講抵巇之道。抵,擊實;巇,罅隙。抵巇即擊實罅隙以補隙縫和漏洞,比喻游說之士見微補缺、獻計獻策。

(11)楊校:“并”上似脫一“然”字。

(12)溯(sù素)洄:逆流而上。

(13)撫會:順著時機、順勢。

(14)緩頰(jiá夾):緩慢地說。頰:臉的兩側(cè)。

(15)刀筆:古代在竹簡上書寫要用筆用刀。用筆寫,此指書寫。

(16)范雎(jū居):戰(zhàn)國辯士。秦昭王時太后的弟弟穰(ráng瓤)侯專權(quán),昭王想收回權(quán)力,范雎抓住這點,給昭王寫信獻策。事見《戰(zhàn)國策?秦策三》及《史記?范雎傳》。言事,楊校:“事”上疑脫“疑”字。疑事:秦昭王疑難之事。

(17)李斯:秦相。止逐客:有人向秦始皇建議趕走外卿,李斯作《上秦始皇書》、即《諫逐客書》指出這是趕走人才,有利六國而不利秦國,秦王接受了批評。事見《史記?李斯列傳》。

(18)煩,范注:當(dāng)作“順”。

(19)逆鱗,相傳龍喉下有逆(反生)鱗,誰觸碰了它,龍就置誰于死命。

(20)鄒陽:西漢文學(xué)家。他原在吳王劉濞(pì僻)處做官,見吳王謀反,上書諫不聽,便去梁王劉武處。梁王部下妒恨其才能,誣告之。梁王將其下獄。鄒陽在獄中寫了《上梁王書》,梁王看后,將其釋放。

(21)敬通:馮衍的字,東漢初作家。鮑:鮑永,東漢大將軍。鄧:鄧禹,東漢將軍。馮衍是王莽之亂后投光武帝劉秀較晚的人物,這是其不被重用的主要原因。

譯文

到漢代平定秦、楚之后,辯士們的活動逐漸停止。漢代的少數(shù)說客,如酈食其被齊王田廣所烹殺,蒯通也幾乎被投入劉邦的湯鍋。即使還有陸賈頗負盛譽,張釋之的附會時事,杜欽的文辭辨析,樓護以唇舌鋒利稱著,他們都活動于帝王的玉階之前,戲談于王公大人的坐席之間;但都不過看風(fēng)駛舵,迎合趨勢,已沒有人能逆流而上以扭轉(zhuǎn)大局了。“說”貴在合于時機,或緩或急,靈活運用,不僅僅是婉言陳說,也要書寫成文。如戰(zhàn)國時范睢的《獻書昭王》,要求進言獻策;秦代李斯的《上秦始皇書》,諫阻驅(qū)逐客卿;都循著情理而深入機要,言辭動聽而切中要務(wù);雖然觸及帝王的某些險要問題,卻能功業(yè)告成,計議符合,這就是向帝王上書方面善于陳說的了。此外,如西漢鄒陽上書吳王和梁王,比喻巧妙而道理恰當(dāng),所以,雖有危險卻無罪過。又如東漢馮衍進說于鮑永和鄧禹,所講之事既不緊迫而又文辭繁多,所以雖然多次陳政言事,卻很少有人重用他。

89.說之樞要,時利義貞——《文心雕龍》之“論說第十八”(7)

正文及注釋

凡說之樞要,必使時利而義貞,進有契于成務(wù),退無阻于榮身。自非譎敵,則唯忠與信。披肝膽以獻主,飛文敏以濟辭,此說之本也。而陸氏直稱:“說煒曄以譎誑”,何哉?

贊曰:理形于言,敘理成論。詞深人天,致遠方寸。陰陽莫貳,鬼神靡遁。說爾飛鉗,呼吸沮勸。

〔注釋〕

(1)樞要:關(guān)鍵要點。樞,門的轉(zhuǎn)軸。

(2)貞:正。

(3)契:合。

(4)譎):詭譎、欺詐。

(5)陸氏:指陸機。

(6)“說煒曄(wěiyè委業(yè))”句:這是陸機《文賦》中的話。煒曄:光明。誑(kuáng狂):欺騙。

(7)人天:人,人事,指社會;天,天地,指自然。

(8)方寸:心。

(9)陰陽:天地陰陽之氣,古人認為陰陽之氣的對立統(tǒng)一及其變化是天地萬物的根本規(guī)律,這里指抽象的道理。貳,楊校:疑即“忒”。忒(tè特):差錯。

(10)遁:逃,隱蔽。

(11)呼吸:吐納,指說辭。沮(jǔ舉)勸:沮,阻止;勸,勸勉。

譯文

說理文的關(guān)鍵,是必須使之有利于時政而又意義正當(dāng);既要有助于政務(wù)的完成,又要不妨害自己的榮顯。除了欺騙敵人,就應(yīng)該講得忠誠可信。要把真心誠意的話獻給主上,用敏銳的文思來完成說辭,這就是“說”的基本特點。可是,陸機的《文賦》卻說:“說”的特點是表達明顯而進行欺騙。這是什么話呢?

總之,道理通過語言來表達,把道理陳述出來就成為“論”。論說之詞可以深究天地間的至理,說服天下人的心意。即使抽象的陰陽變化之理,也要說得令人不疑;秘奧的鬼神之道,也同樣不能隱避。用“飛鉗”等精妙的方法來說服對方,能夠很快就發(fā)生阻止或勸進的實際效力。

90.皇帝御宇,其言也神——《文心雕龍》之“詔策第十九”(1)

正文及注釋

皇帝御宇,其言也神。淵嘿黼扆,而響盈四表,其唯詔策乎!昔軒轅唐虞,同稱為“命”?!懊敝疄榱x,制性之本也。其在三代,事兼誥誓。誓以訓(xùn)戎,誥以敷政,命喻自天,故授官錫胤?!兑住分秺?象》∶“后以施命誥四方。”誥命動民,若天下之有風(fēng)矣。降及七國,并稱曰“令”。“令”者,使也。秦并天下,改“命”曰“制”。漢初定儀則,則命有四品∶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戒敕。敕戒州部,“詔”誥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策者,簡也。制者,裁也。詔者,告也。敕者,正也。

《詩》云“畏此簡書”,《易》稱“君子以制度數(shù)”,《禮》稱“明君之詔”,《書》稱“敕天之命”,并本經(jīng)典以立名目。遠詔近命,習(xí)秦制也?!队洝贩Q“絲綸”,所以應(yīng)接群后。虞重納言,周貴喉舌,故兩漢詔誥,職在尚書。王言之大,動入史策,其出如綍,不反若汗。是以淮南有英才,武帝使相如視草;隴右多文士,光武加意于書辭:豈直取美當(dāng)時,亦敬慎來葉矣。

〔注釋〕

(1)御:駕馭,統(tǒng)治。宇:天下。

(2).淵嘿(mò末):沉靜寡言。嘿:同默。黼(fǔ甫),楊校:作“負”。負扆(yǐ乙):背負黼扆,面向南面而坐。黼扆,繡畫有半黑半白的斧形紋的屏風(fēng),設(shè)置在天子座位后。扆,屏風(fēng)。

(3)四表:四方之外。

(4)唯,楊校:“唯”上有“其”字較勝。

(5)軒轅、唐、虞:黃帝、堯、舜。

(6)性范注:疑當(dāng)作“姓”。制姓:賜給姓氏。相傳古代有功德者,才能賜姓。(7)三代:夏、商、周。

(8)誥、誓:指《尚書》中的《甘誓》、《牧誓》,《湯誥》、《大誥》等作品。

(9)戎:軍事。

(10)敷:布、陳。

(11)喻:明。

(12)錫胤(yìn印):即賜姓氏。錫:同賜。胤:子孫相繼承,姓氏是子孫相繼承的。

(13)《姤(gòu夠)》:《周易》卦名。姤:遇?!断蟆罚骸吨芤住分薪庹f卦辭的《象辭》。

(14)“后以”句:《姤卦?象辭》原文為:“天下有風(fēng),姤,后以施命誥四方。”《正義》解釋說:“風(fēng)行天下,則無物不遇,故為遇之象,后以施命誥四方者,風(fēng)行草偃(yǎn眼),天之威令,故人君法此以施教命,誥于四方也。”姤,遇。后,君王。誥,教命。

(15)七國:戰(zhàn)國。

(16)曰“令”,“令”者:楊校,兩“令”字并作“命”。

(17)改“命”曰“制”:《史記?秦始皇本紀(jì)》載,王綰、馮劫等建議,改“命為制,令為詔”。

(18)漢初定儀則二句,楊校:“則”字不重,“命”字無。儀:法度,規(guī)章。

(19)敕(chì赤):皇帝的命令。

(20)部,楊校:作“郡”。州郡:地方長官。秦建立郡縣制后,通稱地方為州郡,漢沿用秦制。

(21)誥,楊校:作“告”。

(22)赦:減兔刑罰的命令。命,楊校:作“令“。

(23)簡:古代刻寫字的竹簡。

(24)《詩》:《詩經(jīng)》?!缎⊙?出車》:“豈不懷歸(豈不想歸家),畏此簡書?!焙啎阂徽f官書寫在竹簡上;一說盟書,盟國告急的文書。

(25)《易》:《周易》。《節(jié)卦?象辭》“澤上有水,節(jié),君子以制數(shù)度,議德行?!倍葦?shù),楊校:當(dāng)作“數(shù)度”。數(shù)度:指尊卑之禮。君子對尊卑之禮要有所節(jié)制。

(26)《禮》:《周禮》?!吨芏Y?秋官?司盟》“北面詔明神。”明君,范注:作“明神”。明神:古人認為日月山川之神能明鑒事理,稱之為“明神”。

(27)《書》:《尚書》?!渡袝?益稷》:“敕天之命,惟時惟幾?!笨住秱鳌方忉屨f:“敕,正也,奉正天命以臨(管理)民,惟在順時,惟在慎微?!?/p>

(28)遠詔近命:一說遠詔是寫在簡策上的,近命是當(dāng)面口諭的;一說是重詔輕命。二說可以統(tǒng)一:帝王向遠處發(fā)布命令需用書面的詔書,既要寫成書面文字,當(dāng)然要重視;當(dāng)面口諭的命和詔比起來,則重視程度輕一些。

(29)《記》稱“絲綸”:《禮記?緇(Zī資)衣》:“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紼(fú扶),故大人不倡游言(浮言)?!敝竿醯脑拏鞒鋈ビ绊懼?。綸,較粗的絲線,常指釣魚線。紼,大索、粗繩,特指引棺索。

(30)群后:眾多的諸侯、大臣。

(31)虞重納言:《尚書?舜典》:“命龍作納言?!饼垼闯?。納言,官名,主管發(fā)布傳達帝王的命令。

(32)周貴喉舌:《詩經(jīng)?大雅?烝民》:“出納王命,王之喉舌?!保▊鬟_發(fā)布周王的命令,作為周王的喉舌。)

(33)尚書:官名。主要掌管帝王的文書。

(34)不反若汗:《漢書?劉向傳》:“《易》曰'渙(發(fā)散)汗其大號(號令)’;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指令出不返。

(35)淮南:淮南王劉安。

(36)武帝使相如視草:事見《漢書?淮南王傳》。武帝,漢武帝。相如,司馬相如。草:草稿、初稿。

(37)隴右:今甘肅一帶地方,東漢初,武將隗囂(wěiào委熬)駐地。

(38)光武加意于書辭:事見《后漢書?隗囂傳》。光武,東漢光武帝。

(39)亦,楊校:“亦”上似脫“抑”字。來葉:后世。

譯文

統(tǒng)治著天下的帝王,他的話是神圣的。帝王靜坐御前,他的意旨能夠滿布四海,主要就是通過詔策了。在軒轅黃帝和堯舜的時候,帝王的話都叫做“命”?!懊钡囊饬x,本來是給有功德之臣賜以姓氏;它在夏、商、周時期,還包括像《甘誓》、《湯誥》之類的誥和誓?!笆摹笔怯脕斫逃?xùn)軍旅的,“誥”是用來實施政治的?!懊北硎緛碜陨咸?,所以用來授與官爵,賜給姓氏?!吨芤?姤卦》的《象辭》中曾說:“國君用命令來教訓(xùn)四方臣民?!闭a命的作用,就如大風(fēng)起于大地之間,所有臣民無不隨風(fēng)而動。到了戰(zhàn)國時期,就都稱為“令”。所謂“令”,就是“使”的意思。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又把“命”改稱為“制”。漢初制走法度,把“命”分為四類:第一類叫“策書”,第二類叫“制書”,第三類叫“詔書”,第四類叫“戒敕”。用“敕書”來警戒州、部長官,用“詔書”來教訓(xùn)各種官吏,用“制書”來發(fā)布減免刑罰的命令,用“策書”來封贈王侯。所謂“策”,就是竹簡,“制”就是截斷,“詔”就是告訴,“敕”就是戒正?!对娊?jīng)》中曾說“害怕這告急的簡書”,《周易》中曾說“君子要使禮尊卑有度”,《周禮》中曾講到“詔告于日月山川之神”,《尚書》中曾講過“帝王奉正天之命”等,可見策、制、詔、敕,都是根據(jù)經(jīng)書中的說法來確立名目。后來重詔而輕命,是沿習(xí)秦制而來的?!抖Y記》里說:帝王的話雖細如絲,一講出來就變成粗繩;因此對群臣說話必須慎重。虞舜早就重視納言之臣,周宣王則把出納王命的官吏視如喉舌。到了兩漢時期,就由尚書來管理帝王文誥。帝王的話關(guān)系重大,往往要寫入史書;話一出口就產(chǎn)生了巨大作用,好像人的汗水一樣,出來了就不能返回。所以,由于淮南王劉安文才英俊,漢武帝給他的書信,先要請司馬相如等人審查草稿。由于隗囂部下文士眾多,所以,光武帝和他在文辭上的往來特別留意。這不只是為了在當(dāng)時得到美譽,也為了后世的影響而不得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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