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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i Rousseau《The Sleeping Gypsy》c.1897, 130x201cm, Museum of Modern Art,New York | 《入睡的吉普賽女郎》 1908年11月的某個晚上，巴黎蒙馬特區(qū)某畫室里，正在舉行宴會。宴會熱鬧非凡，來賓里有著名詩人，有先鋒藝術(shù)家，還有一些作家和畫廊主，幾乎個個屬于20世紀(jì)早期巴黎文藝界的名人。 宴會組織者是27歲的畢加索，他向自己的30個朋友發(fā)下請柬，請他們到自己的 “洗衣船”（Le Bateau-Lavoir）畫室，來致敬一個他不久前才知道畫家。在這位畫家來之前，宴會已經(jīng)進(jìn)行了好幾個小時。現(xiàn)場觥籌交錯、熱鬧非凡，都在等待著他的出現(xiàn)。但他們在見到這位畫家的那一剎那，全都沉默了下來——大家在等待這位先鋒代表，竟然是一位須發(fā)斑白的老人。▲插畫家Amanda Hall 在《The Fantastic Jungles of Henri Rousseau》(亨利·盧梭的奇幻叢林) 一書中所描繪亨利·盧梭在宴會上的場景插圖，c.2012這位比現(xiàn)場所有人都大30歲的老人，一手拿著手杖，一手拿著小提琴，略帶靦腆的坐到為他準(zhǔn)備好的椅子上。幾分鐘后，宴會又進(jìn)入了最熱烈的狀態(tài)，他喝著酒，愉快的拉著小提琴，人們在他的周圍跳著舞向他祝賀。
這是一次載入現(xiàn)代繪畫歷史的宴會，宴會上的這位老畫家，叫亨利·盧梭（Henri Rousseau）。亨利·盧梭是他那個藝術(shù)年代的一朵奇葩。他是一名平凡的海關(guān)公務(wù)員，30多歲剛拿起畫筆，40歲才真正開始自己的繪畫事業(yè)。在他開始創(chuàng)作的19世紀(jì)末20世紀(jì)初，印象派大師們?nèi)盒氰?，而他卻另辟蹊徑，畫出一種蠢萌可愛的風(fēng)格，極具想象力和童真。他自學(xué)成才，自成一派，在藝術(shù)史留下了有趣的一筆。他對之后的超現(xiàn)實主義、達(dá)達(dá)主義等藝術(shù)風(fēng)格都有一定啟發(fā)。同時，也收獲了大批藝術(shù)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佬們的擁護(hù)，包括但不限于畢加索、康定斯基、保羅·克利、莫蘭迪……▲Henri Rousseau 《Landscape with Bridge》c.1875-1877 | 《橋梁景觀》即將過去的2019年，我聽到的最多的一個詞，應(yīng)該是“我太難了”。這一年里我自己經(jīng)歷了很多顛簸和變化，長時間陷在焦慮和心累當(dāng)中。而我身邊的朋友們，也有許多處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而盧梭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以及他的畫本身，我都特別喜歡。了解了他這個人，再回頭看我自己生活中的種種，再有煩躁郁悶時，我心里更加釋然。2020即將到來，我想把這位自己特別喜歡的藝術(shù)家也推薦給你。▲Henri Rousseau's Boy on the Rocks, 1895–7,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D.C. |《巖石上的男孩》
關(guān)于盧梭的畫，有一句很著名的推薦語叫：“孩子應(yīng)該看亨利盧梭的畫，因為不需要別人講就能懂；而大人更應(yīng)該看，因為這里面有你曾失去的東西。”盧梭的畫大都特別美好純真、純真質(zhì)樸，是一個古靈精怪的異世界?？此漠嫊r，我感覺特別的好玩有趣，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仿佛自己年齡小了20歲，心里的那個“小可愛”又重新上線了。之前胸口積壓的戻氣和焦慮，在這片刻，得到了一定的消解。
▲Child with Doll,1892,Musée de l'Orangerie《有洋娃娃的女孩》
盧梭的畫美好夢幻，而他的生活卻截然相反。他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公務(wù)員，終身與貧窮和失去為伴，飽嘗生活的酸甜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辣：他在軍隊服役九年，經(jīng)歷普法戰(zhàn)爭，發(fā)妻在36歲時去世，第二任妻子在婚后四年去世，9個子女有7個在幼年夭折。了解到這位藝術(shù)家在現(xiàn)實中，遭受了如此多的打擊和悲痛，再看他那充滿童真、美好和奇幻的作品時，我心里除了感受到畫的美好，還多了感動和震撼。同時，我心里生出了很多問題：盧梭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面對生活超規(guī)格的毒打，他是怎么走過來的？為什么這樣一個人，能畫出這么多美好的作品？▲Henri Rousseau《The Football Players》c.1908, 100.5x80.3cm, 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New York |《足球運動員》盧梭于1844年出生于法國拉瓦勒（Laval）的一個水管工家庭。由于家庭生活拮據(jù)，他從小便不得不打工掙錢，并無太多機(jī)會追求自己的藝術(shù)理想。他在軍隊服役9年，1871年起成為巴黎的一名收稅員，在任上做了14年。生活中的盧梭，素有“好好先生”之稱，這是人們揶揄他頭腦簡單、做事好笑。他為人樸實自然，就像一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坦率、單純、溫和”是他性格的關(guān)鍵詞。▲Henri Rousseau《Child with a Puppet》c.1903, |《帶木偶的孩子》盧梭在海關(guān)工作的時候，就是同事們嘲捉弄笑的對象。和高更結(jié)識后，更是屢次遭到他的戲弄。據(jù)盧梭的鐵粉兼著名詩人阿波利奈爾說，盧梭相信鬼怪和神靈，當(dāng)他長時間凝視遠(yuǎn)方時就會看到它們。他的同事們做了一個用線來操縱的假鬼，放在酒桶之間。盧梭驚慌失措地脫下帽子，并問他是否要喝一杯。他在畫畫的時候，畫到一些危險場面，有時會被自己畫的東西驚嚇到，然后不得不去打開窗戶透透氣。當(dāng)然，也有固執(zhí)倔強(qiáng)的一面，也會大發(fā)脾氣。碰到挫折，臉會馬上變成紫色。▲Henri Rousseau《War》c.1894 ,195x114cm, Muséed' Orsay, Paris, France |《戰(zhàn)爭》 盧梭的人生幾乎與窮困和失去為伴，歷經(jīng)戰(zhàn)爭，喪妻別子。可能是為了疏解生活的重壓，加上畫畫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夙愿，他在19世紀(jì)70年代的某一天，重新拾起了童年的畫筆。他休息的時間里，經(jīng)常到郊外或塞納河邊去畫畫，成為了一個“星期天畫家”。在這段時間里，他逐漸對自己的藝術(shù)有了一點點信心。妻子去世后，1885年，40歲的他辭去了為謀生而從事的單調(diào)工作，開始獻(xiàn)身藝術(shù)。
▲Henri Rousseau《The Snake Charmer》c.1907,169x190cm, Muséed'Orsay,Paris | 《誘蛇者》藝術(shù)是盧梭的避難所，他用自己獨特的稚拙手法，畫出了一個蠢萌可愛、古靈精怪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和諧，給人親切貼近之感。畫面色彩明亮、單純，從來不會有陰影，有的只是飽滿的光線。在這個世界，他不會再失去至親，不會被嘲笑，沒有貧窮窘迫。有的只是蟬鳴、水聲和動物經(jīng)過的聲音。▲Henri Rousseau《The Sleeping Gypsy》c.1897, 130x201cm, Museum of Modern Art,New York | 《入睡的吉普賽女郎》在他的《入睡的吉普賽女郎》里，一位獨自在沙漠中行走的吉普賽人，旅途勞頓，沉睡不醒。她穿著最簡單的麻袋樣的袍子，枕邊擺放著水罐和弦琴，她四周是無限的沙。沙上的天，雖然夜深了，但還是淡淡的藍(lán)，閃著金的沙質(zhì)。他沒有去過雨林，但是他把自己從動植物園里看到東西，構(gòu)筑成了雨林，創(chuàng)造了一大批名作。▲Henri Rousseau《The Dream》c.1910,204.5x298.5cm,Museum of Modern Art,New York | 《夢》1910年前后，他喜歡上了一個寡婦，苦苦追求而不得。不過，情場的失意并沒有耽誤他的工作，這段時間他非常高產(chǎn)。雖然他在現(xiàn)實中追不到姑娘，但可以通過畫畫，把喜歡的人帶到夢中。他最后一幅作品《夢》，畫的是他年輕時的情人，夢到自己被帶到了雨林，聽著魔術(shù)師吹奏笛聲。在這個叢林里，盧梭幾乎畫上了所有他曾畫過的熱帶植物，和他喜歡的動物。或許是冥冥之中有安排，這件畫作所集聚的盧梭元素，足夠成為他繪畫生涯的圓滿句點。1910年8月，他因為不小心割破腿患上炎癥，之后便昏迷不起，離開人世。▲Henri Rousseau《The Muse Inspiring the Poet》c.1995, 97x146 cm,Kunst museum Basel,Switzerland | 《繆斯激勵詩人》盧梭畫畫的這幾十年里，他大部分時間都得承受人們對他作品的嘲笑和挖苦。評論家們說他搞笑，幼稚，“只有洞穴人才能欣賞得了他的畫”。面對這樣的嘲笑，盧梭并沒有改變自己風(fēng)格。是因為他半路出家，畫不出來“正經(jīng)的”作品嗎？這是盧梭早期的一副作品，要多正經(jīng)有多正經(jīng)：▲Portrait of Jules Roc,Henri Rousseau,1890盧梭始終堅持自己的稚拙畫法，跟他沒有繪畫基礎(chǔ)有一定關(guān)系。
但我覺得更重要的，首先是盧梭心里始終住著一個天真的孩子，試圖通過最簡單的技法，來表達(dá)更真實的情感。其次是他足夠自信，知道自己的風(fēng)格是獨一無二、極具價值的。回到1908年那次宴會上，觥籌交錯后，酒酣席散，或許是有些興奮和迷糊的盧梭，在離去之前，對那時已經(jīng)創(chuàng)作出《亞維農(nóng)少女》但還未被稱為立體主義大師的畢加索，留下了著名的一句話：“我們倆是當(dāng)今最偉大的兩個畫家，你的埃及風(fēng)和我的現(xiàn)代風(fēng)?！?/span>盧梭很清楚自己固執(zhí)地堅持著的這種“天真”的風(fēng)格是什么，又為了什么。▲Portrait of a Woman,1895| 《一個女人的肖像》如果僅僅把盧梭當(dāng)成一個在困苦生活中，仍然充滿童趣的大孩子，那就太小看他了。1890年，亨利·盧梭在完成《我本人·肖像·風(fēng)景》的時候，曾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樣一句話：“我有過三次彎腰的經(jīng)歷，都是為了撿起被人扔掉的畫筆，但我的彎腰不是妥協(xié)，不是逆來順受，而是一種與命運的抗?fàn)?，一種對夢想的堅守。”▲Self Portrait from L'ile Saint Louis c.1890面對生活中的那么多悲痛和不如意，他仍然沒有沉陷進(jìn)去，而是通過藝術(shù)，創(chuàng)造了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有永遠(yuǎn)過不完的星期天、有在仙人世界中嬉鬧的玩具和玩具一般的兒童，還有喜慶的佳節(jié)和歡樂的博覽會。▲Centennial of Independence c.1892 | 《獨立100周年》他很少說起過去，在一份他自己的簡單自傳里，通篇談的都是自己的繪畫。用草草兩行，把生命前40年一筆帶過。他不像大多數(shù)50的男人一樣把眼睛緊盯過去，而是不斷的期待自己在繪畫上的新成就。只有畫畫，是他唯一的目的。盧梭的堅韌不僅體現(xiàn)在他如何對待藝術(shù)和過去，還體現(xiàn)在他如何對待他人上。
盧梭窮的響叮當(dāng)，當(dāng)他處于最嚴(yán)重的困境時，只能到街頭拉小提琴獲得施舍。然而，當(dāng)?shù)氐娜硕贾?，任何一個饑餓的、無家可歸的人來到盧梭的畫室，他總是愿意把極少的食物分給他。只要盧梭手里有余錢，他就會在小小的畫室里舉辦音樂會，邀請和他一樣窮的藝術(shù)家們，雜貨店老板、修鎖匠和其他的左鄰右舍們，來聽他的學(xué)生和朋友們，彈奏各種各樣的樂器。他會買來最亮最紅的蘋果，發(fā)給孩子們。▲Henri Rousseau《Self-portrait of the Artist with a Lamp》c.1903, 23x19cm,musée Picasso, Paris | 《自畫像》過去我曾經(jīng)被告知，我不屬于這個世紀(jì)。相信我，我現(xiàn)在不可能改變我通過頑強(qiáng)的實踐而獲得的方法。今天的盧梭，早已被看作現(xiàn)代繪畫的先驅(qū)，因為他是把繪畫從紛繁復(fù)雜的物質(zhì)世界引向精神領(lǐng)域的人之一。他沒有錯，在新的世紀(jì)，他獲得了榮譽的花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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