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通過《我與地壇》,同時旁及史鐵生其他提及“地壇”的散文,如《想念地壇》、《秋天的懷念》,以深入分析史鐵生的地壇經(jīng)驗,和這些經(jīng)驗同地壇在他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代表的意義。 《我與地壇》 一、身體的置存與收容在寫下《我與地壇》一文時,距離史鐵生第一次進入地壇,已經(jīng)十五年了,十五年以來,史鐵生無論陰、晴,無論喜怒哀樂,都要到地壇去,他熟悉地壇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片風景。于是,值得我們探究的是,為什么是地壇?地壇與史鐵生之間的“幽微暗影”是什么?而這些“幽微暗影”又反映了史鐵生的哪些心理風景?
史鐵生自二十一歲起,雙腿癱瘓無法行走,自此必須終生依靠輪椅行動,這份打擊是開啟他日后一切痛苦的來源,也是引導他走上寫作之路的契機,因此,盡管“殘障”此一議題牽涉到醫(yī)學、道德、法律、社會等多種層面,但我們?nèi)杂斜匾匦率∷家粋€殘障的身體所代表的意義,以及加諸在這個殘障的身體上的種種臆想。 史鐵生 以史鐵生這樣一個雙腳癱瘓的人為例,殘障代表著無法自由行走,必須依靠輪椅才能行動,意味著生活中很多事情變得很不方便,常常需要接受別人的幫助,更讓他恐慌的是,史鐵生因為這樣的身體“而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在《我與地壇》中,史鐵生對于找工作時以及找不到工作的窘困僅止于以上的描述,但從《廟的回憶》中,我們看到了他在找工作時因殘障而為人所側(cè)目的經(jīng)驗 :
這段文字里,史鐵生大部分的筆墨都花在描述母親的應對進退上,母親越謙卑、越低聲下氣、越堆滿笑容,就讓那位負責的人員的回答越顯殘酷,“全須兒全尾兒的我們這還分配不過來呢!”言下之意,即四肢健全的人都未必能來這里上班,何況是坐輪椅的人。身體,在此被視為勞動的來源,可以勞動的身體,才是具有價值的身體。史鐵生殘障的身體,使他被視為沒有價值的人,因此他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他自己存在的價值。 史鐵生 對于健全的人,亦即觀看殘障身體的人來說,一個殘障的身體,首先意味著與眾不同,隨之而來的想象以及反應,除了認為這是一個不具勞動能力的人外,其實更嚴重還在于因為“異?!倍鸬目謶?,乃至于加以遠離、當然,并不是所有健全的人都會對殘障人士有這樣負面的態(tài)度,也不是所有殘障的人都會遭受如此的對待,史鐵生在其散文中也不常提及他人的對待所對他造成的傷害,然而我們對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以極大篇幅來寫的那位弱智的少女一定印象深刻:
如果在地廣人稀、荒蕪寧靜的地壇中,都還會出現(xiàn)有人刻意捉弄和他們不一樣的人,那么在地壇以外的世界,“正常的人”對于“不正常的人”的各種不友善的對待也就不稀奇了。 站在史鐵生的立場來說,殘疾的身體使他成為一個不被需要的人,沒有工作等著他去做,沒有單位等著他去上班,沒有地方等著他去“存在”,那么史鐵生就如同被這個世界所放逐、所拋棄的人。相較于在這個世界中,每天在固定時間去做固定的事情的人而言,史鐵生的時間漫長,但無疑沒有目標;他看似擁有他人沒有的自由,但其實他被限制在輪椅上,不能走也不能跑。在這個世界里,他沒有能夠藉以肯定自己存在價值的工作,他的特殊變得多余,他的時間變得緩慢,因此他需要找些什么事情來做,以打發(fā)他的漫漫長日;他也需要找到某個地方,讓他和他的輪椅暫時獲得舒展的空間。當這個世界容納不下具有殘疾的身體的他,他必須另外尋求一個可以接納他的世界。 而“地壇”這個世界,便是有別于這個“健全人的世界”的另一個世界。地壇收留了這個形同被健全人的世界所放逐的殘疾的身體,史鐵生無論“什么季節(jié),什么天氣,什么時間”,總是搖著輪椅往地壇去,“沒處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這個園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樣,別人去上班我就搖了輪椅到這兒來”。在這個新的棲所里,史鐵生借廣大的空間、茂密的樹林為隱身之處,于其間獨自軟弱迷茫、思索徘徊。 二 、命運的聯(lián)系與呼應地壇不但收留了、包容了史鐵生和他的殘疾,讓他不再沒有任何去處,而是有了一個棲身之所,更重要的是,史鐵生在進入地壇時,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地壇和他自己有著宿命的關系 。
對于當年青春正美、活力正盛卻突然失去行走能力的史鐵生來說,他再也無法自由自在地探索這個世界,他的神采飛揚瞬間萎靡不振,他的前途無限剎那黯淡無光,然而他發(fā)現(xiàn)世界并沒有因為他遭受的打擊而停止轉(zhuǎn)動,人們也仍繼續(xù)他們各自的生活,沒有人和他有著相同的遭遇和磨難。他去地壇原是因為在一般人的世界里格格不入,卻沒想到“地壇”這個彷佛自外于此世界的彼世界卻和他的人生際遇有著頻率相同的呼應。 史鐵生 首先當然是地壇的“荒蕪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記起……到處的野草荒藤”和史鐵生“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沒處可去”的境遇類似。 地壇原是明、清兩代帝王于夏至之日祭祀土地神祇的地方,相對于天壇,建立于紫禁城的東北部,占地遼闊,除了主建筑如牌樓、祭壇、宮殿外,還有數(shù)片由古樹所形成的樹林。當?shù)壑平Y(jié)束,地壇不再具有皇家身份,其神圣的地位與功用也理所當然的消失了,宏偉華麗的建筑逐漸在時間中褪色,墻埵臺閣在歲月中一一傾頹。 就史鐵生的心理上來說,地壇這種同樣被冷落、忽略的境遇不但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認同,更重要的是,地壇這個地方由華麗走向傾頹的過程,和史鐵生由原先的健全變成不健全的過程有著某種程度上的雷同。換言之,他們同樣都是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被世人忽略、遺忘的一角,地壇是衰敗的,而史鐵生是殘疾的。 史鐵生說地壇等待他的出生,等待他“活到最狂妄的年齡”卻“忽地殘廢了雙腿”,“狂妄”,并不是說史鐵生個性驕傲、自大,而是代表著他有著許多夢想等待實現(xiàn),有滿腔豪情壯志要發(fā)揮,然而突如其來的殘疾,卻使得他所有夢想破滅,所有壯志消失殆盡,他瞬時成為眾人眼中“無用”的人,沒有人愿意給他工作,沒有人認為他還能有什么作為。 地壇這個空間,和史鐵生一樣因為外表的關系被人們所忽視,因此能夠獲得史鐵生的認可,讓史鐵生認為他與地壇之間有著命運的聯(lián)系,讓他說“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钡貕坏樟袅耸疯F生,也讓史鐵生有了歸屬感,認同感。他雖然不可能藉地壇來界定自己是地壇人,但起碼他因地壇而有了目的地,有了容身之所,不再是無處可去的人。這樣一個廣闊的園子,除了在最初即讓史鐵生有歸屬感,還以它在不同時間的不同的景色,讓史鐵生產(chǎn)生不同的感受與思索。 三、感官的醒覺與開發(fā)
十五年的徘徊流連,地壇究竟有何樣貌?存在著哪些景色?這些景色是美麗的嗎?是每個進入地壇的人都看得見嗎?史鐵生筆下的地壇,有“祭壇石門中的落日,寂靜的光輝平鋪的一刻,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屬于他的眼睛所見;“園中最為落寞的時間,一群雨燕便出來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蒼涼”,是地壇才會有的聲音,是他的耳朵所聽;“暴雨驟臨園中,激起一陣陣灼烈而清純的草木和泥土的氣味,……秋風忽至,再有一場早霜落葉或飄搖歌舞或坦然安臥,滿園中散播著熨帖而微苦的味道”,是史鐵生的鼻子所聞所辨別。除此之外,地壇還有其他的聲音、其他的景物:
地壇一角 如同眼睛看不清楚的時候越渴望看清楚 , 行動不方便的人或許更渴望能夠行動,地壇的占地遼闊、空曠,又無危險的機車、汽車奔馳,非常適合坐輪椅的史鐵生在其中行動。依靠輪椅行動,意味著行動的速度是緩慢的,姿態(tài)是低下的,所見、所聞、所感因此得以豐富起來,地壇里再偏僻的角落、再細微的聲音,再難以察覺的變化,史鐵生都注意到了,他看得更深刻,聽得更遙遠,他已然熟悉地壇的一切??梢哉f,雙腳的不便,換來的是史鐵生其他感官的醒覺,他的感覺更敏銳了,他接受到的地壇所贈與他、用以安慰他、啟發(fā)他的禮物更多了。 四季的遞嬗是一個不斷循環(huán)的過程 , 各種動植物在四季的輪轉(zhuǎn)中完成他們生命的周期,或者由生走到死,或者由枯萎回到茂盛。史鐵生在地壇中經(jīng)歷過一季又一季的變化,看見季節(jié)中的動植物一一走向死亡,或者再次充滿生機,他沒有寫出這究竟帶給他的是傷感還是怎樣的心情,他只是如實的描寫,如實的記錄,因為不管是哪一個時刻,哪一種生命,哪一種景象,都有其當下的異于他者的、只屬于他自己的美麗,都值得他好好的“存在”,并且還值得愿意停駐、愿意凝視的人好好欣賞。 史鐵生以其殘疾,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聽見了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得到了別人所沒有得到的、地壇給予他的饋贈,于是他說,“因為這園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運?!薄拔疑踔连F(xiàn)在就能清楚地看見,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地離開它,我會怎樣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并且夢見它,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u> 四、苦難的分擔與暫卸地壇雖然以其荒蕪破敗為一般人所忽略,但作為一個開放的空間,除了史鐵生以外,仍然有一些人會固定出現(xiàn)在地壇當中。這些人各有他們的身世、遭遇,與史鐵生的關系或者緊密、或者疏離,他們在地壇中來去,也在史鐵生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首先登場的是一對十五年來風雨無阻,幾乎天天到地壇散步的夫婦。這對夫婦,在每天固定時間出現(xiàn)在地壇里,固定的逆時針繞著地壇走一圈,有固定顏色、樣式的穿著,史鐵生說,“我相信他們一定對我有印象,但是我們互相都沒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們或許注意到一個小伙子進入了中年,我則看著一對令人羨慕的中年情侶不覺中成了兩個老人?!笔疯F生在這對平凡的夫妻身上,看見了時間的無情流逝,也看見了時間流逝中帶不走的人與人之間堅定的情感。 地壇一角 相互扶持的夫妻外,史鐵生也注意到地壇里“有一個老頭,算得一個真正的隱者;他在腰間掛一個扁瓷瓶,瓶里當然裝滿了酒,常留這園中消磨午后的時光”,為什么才日正當中,這個老頭就要喝酒?為什么他也常常來地壇?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嗎?史鐵生沒有探問,因此沒有任何答案,他只是靜靜觀看,清醒的觀看著這個用醉眼看世界的人。
如同大部分的讀者與論者所言,《我與地壇》這篇作品中最令人感動與不忍的,便是史鐵生描述他的母親是如何因唯一的兒子癱瘓而在身體上、心理上受盡了折磨的部分。但或許正是因為太愛了——愛到可以為他低聲下氣、委屈求人而不畏難堪,愛到無盡包容他的暴怒無理、寧愿自己暗自擔心受怕唯一的兒子有可能自殺的悲劇,也絲毫不阻止他出門的行動 才讓史鐵生下意識地有躲避母親的行為出現(xiàn) 。 當史鐵生在地壇待得太久,而讓焦急的母親來地壇尋找的時候,史鐵生明明看見她了,卻又“決意不喊她——但這絕不是小時候的捉迷藏,這也許是出于長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強或羞澀?但這倔強只留給我痛悔,絲毫也沒有驕傲”。 《我與地壇》插畫 做為家里唯一的兒子,史鐵生原應該是整個家庭的支柱,沒想到不期而來的打擊使得史鐵生喪失了行走的能力,也因此而在謀職上處處碰壁,那怕史鐵生的母親從未怪罪于他,甚至無怨無悔、無邊無盡地包容史鐵生的壞脾氣,任史鐵生依憑自己的情緒行事。
然而站在史鐵生的立場來看,他必須處理他的自尊心與自卑感,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因自己無法帶給母親快樂反而變成母親的負擔,產(chǎn)生了對母親的抱歉乃至于愧疚。這幾種彼此互相交織、撞擊的復雜心緒,就這樣纏繞、困擾著史鐵生,是語言很難說清楚、道明白的,這或許正是史鐵生無法對他的母親乃至于他自己解釋的原因。既然難以解釋、無法解釋,那么就什么都別說吧,把所有的一切,交給廣大的、無言的、安靜的地壇去收藏,地壇因此成為一個休憩的地方,讓史鐵生夠暫時逃離、卸下這些無形的枷鎖。
“兒子想使母親感到驕傲”、“想出名”原屬人之常情,如同史鐵生的那位作家朋友,理所當然地、毫無隱瞞的說出他想讓母親感到驕傲的動機,然而這樣單純的動機,史鐵生卻說,“這是個復雜的問題”,于是值得我們思考的是,為什么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想使母親感到驕傲的心情背后,是不是隱藏著曾經(jīng)因為自己的殘疾而讓母親蒙羞的想法?想出名的愿望的深層,是不是埋藏著被他人瞧不起乃至于自己都懷疑自己、自己都對自己沒有信心的恐懼? 史鐵生受著苦的同時,史鐵生的母親也因為兒子受著苦而感到加倍的痛苦;史鐵生去地壇排解苦悶,史鐵生的母親去地壇確認兒子是否安好;史鐵生自責自己帶給母親許多痛苦 , 自責到他覺得母親離開人世反而是一種解脫,史鐵生的母親對史鐵生的愛無盡無邊,無怨無悔,愛到寧愿自己時刻忍受會失去兒子的風險,也要尊重兒子想要出門的自我選擇。 《我與地壇》插畫
曾經(jīng)像是一座孤島,無人能夠與之溝通、與之交流,連自己最親近的母親都無法安慰他的史鐵生,在地壇里,由于有一些素不相識的人的陪伴,無形中漸漸打開了心房,身心承受的煎熬也暫時獲得抒解;多年后,再回望當年的情景與自己的任性,史鐵生明白了母親堅忍的意志與不張揚的愛,他是未曾被母親放棄的孩子,他是讓母親寬厚縱容著又深深愛著的孩子。這些經(jīng)常在地壇出現(xiàn)的身影,這些已經(jīng)不再地壇出現(xiàn)的身影,都一一留在了地壇,活在了史鐵生的地壇的記憶中。 五、 恐懼的安放與救贖
癱瘓的雙腿將史鐵生終生禁錮于輪椅之上,使他失去了眾人所習以為常的行動能力,他無法從事一般人所能從事的工作,他的生存價值受到他人的質(zhì)疑,也受到自我的否定。死亡成為他想過的一種解脫方式,慶幸的是,因為有了地壇這樣一個去處,史鐵生并未莽撞的就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地壇成為他的容身之所,隱身之處,供他探索,也供他停駐,終于將他留在了人世。他“為什么要活下去試試呢?好像僅僅是因為不甘心,機會難得,不試白不試,腿反正是完了,一切彷佛都要完了,但死神很守信用,試一試不會額外再有什么,然而決定活看看的史鐵生,馬上面臨的問題,便是怎么活、如何活得有價值、如何解決自己的自卑與他人的歧視……等相關的問題,他找到寫作一途,決心以寫作為職業(yè):
史鐵生承認自己的寫作一開始是帶著極大的功利性與目的性的 , 但之所以有這樣急切的心情,完全是為了向世人證明他還有存在的價值,藉此減低母親的擔憂,讓母親能夠以他這個兒子為榮。地壇于是成為他秘密進行寫作時的地點,也成為他寫作的靈感與對象,他將地壇中的一切,地壇中的自己,地壇中的身影,地壇中的故事,一一寫進他的文章里。 可是,他的恐懼還沒有結(jié)束,因為決定以寫作做成解決他一切困境的方法,寫作因此有了壓力,“史鐵生”這個人終于靠著寫作成名了、獲得肯定了,但隨之而來的恐懼是,寫作的題材、寫作的靈感會不會有枯竭的一天,這一天什么時候會到來?到來以后怎么辦?恐懼似乎沒有消失的一天,史鐵生帶著恐懼,繼續(xù)在地壇尋找答案,尋求解脫之道。地壇一次一次的,成為他安置恐懼,以及克服恐懼,獲得救贖的地方。 多年后,史鐵生因為搬家的原因,離地壇遠了,加上旅游業(yè)興起,地壇被重新整修,去的人多了、熱鬧起來了,史鐵生也就不常去了。然而地壇始終在他的心中,他仍然透過寫作、透過回顧過去,來想念地壇:
微笑的史鐵生 地壇以其悠遠的歷史、清幽的環(huán)境、蘊含著無數(shù)生機的活力,以及獨特的人物、獨特的氛圍,安撫了史鐵生憤怒的、絕望的、慌張的、恐懼的、無助的心,讓他的困惑一次一次得到解答,讓他不再是被遺棄或被遺忘的人,他擁有地壇,他并不孤單。 六、記憶的凝結(jié)與呼喚
十五年前,史鐵生帶著自己受傷的心與身體進入地壇,憑著這樣脆弱的身心,看見了別人無法看見的最細微之處,聞到了別人聞不到的最細微的氣味,聽見了別人聽不見的最細微的聲音,熟悉了別人無法熟悉的最細微的人物;十五年后,地壇的各種面貌、各式存在,早已完完全全、自自然然進入他的身心、他的記憶,他融入了地壇的懷抱,地壇也融入了他的生命,因此到不到地壇,對史鐵生來說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他只要想到地壇,想念地壇,便能超越形體、超越時空的限制,感受到地壇。 史鐵生與《我與地壇》 地壇是這樣一個真實存在于俗世,但又有別于俗世的空間;地壇也是一不存在于俗世,只存在于史鐵生生命中的空間。地壇收藏了史鐵生的許多關于喜怒哀樂、悲歡離別的種種記憶,地壇終究也成為史鐵生所收藏的許多記憶里最珍貴的一種。 七、寫在最后如果愿意仔細回想,每個人的生命中,大概都有一兩個對自己特別有意義的地方,這些地方,可能是某個咖啡館,可能是經(jīng)常與情人約會的地點,可能是讀過的學校,可能是童年時常去作白日夢的那棵植在故鄉(xiāng)的樹下。這些地方的大小不一、面貌不一,可是共同的是,它們收藏了我們的過往時間,它們見證了我們的生命中的某一段歷程,它們使我們感到安心,也讓我們感受到自己是真切活在這個世上的 。 我們會在某個時間固定或不固定的時間里回去那個地方,也會跟親密的人提起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有我們的故事,我們也擁有那個地方的故事。 地壇之于史鐵生,便是這樣一個地方。 史鐵生和妻子 地壇首先是一個“空間”,一個開放的空間,一個遼闊的空間,一個誰都可以進去的空間 , 可是自從史鐵生在某個下午無意中進入了這個空間,這個空間成為收容身心俱疲的史鐵生的一個“地方”,讓史鐵生與之有著頻率相同的命運的聯(lián)系;也以不斷循環(huán)的四季,提醒著史鐵生生命自有其榮衰的過程 ; 還聚集了一些同樣自俗世中暫時逸出的人們,作為足以慰藉史鐵生的友伴。史鐵生在其中得以暫時放下他的苦難、放下他的恐懼,乃至于終于愿意接受自己、肯定自己癱瘓了的、要終生坐在輪椅上的身體。 地壇也啟發(fā)了史鐵生關于生、關于死、關于命運、關于寫作的深邃哲思,讓他不再像個被俘虜?shù)娜速|(zh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經(jīng)歷了地壇經(jīng)驗的史鐵生,由脆弱變得堅強了,由驚慌變得沉穩(wěn)了,由躁進變得淡定了,由怨天尤人,變得深深感激命運的考驗了。地壇之于史鐵生,是空間,是地方,是同伴,是導師,還是母親。在這里,史鐵生完成了對自己正真的精神救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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