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姥姥去世的消息，我們一家急忙驅車敢往鄉(xiāng)下舅舅家。

姥姥今年97歲高齡。聽去世的母親講：老爺離世較早，姥姥性格好強。背著年幼的母親，帶著舅舅和村里男人們一起勞作。賺取生產隊的工分，艱難的養(yǎng)活一家人。用自己瘦弱的后背為舅舅和母親遮風擋雨。給舅舅娶妻，供母親上學。

在最艱難的年月里，為了抗旱摔斷了雙腿。好在舅舅極為孝順，親手親為，無微不至的伺候姥姥。幾十年如一日，才使姥姥能擁有一個幸福、美好的晚年生活。

在冬天里，只要有太陽，舅舅就會用自己親手做的小推車，推著姥姥出來曬太陽。屋子有臺階，小推車進出不是很方便。我很好奇，舅舅為什么從來不肯背姥姥到院子里曬太陽。而是用小推車把姥姥推出屋外。也許是舅舅年紀大了的緣故吧，大家也沒有過多的詢問。

一到舅舅家，屋里并沒有農村老人去世時的，人來人往，村民幫忙的景象。除了舅舅一家人再沒有別人。

眼前是農村早已不多見的三間大瓦房。一應家具簡單、干凈、擺放得井井有條。舅媽十幾年前就去世了，表哥一直要接姥姥和舅舅到城里去住。舅舅總是以姥姥腿腳不方便而拒絕。表哥沒有辦法只好拜托鄰村的表妹一家常來看看，多多照顧。我們也一周一次前來看望他們。

姥姥穿著嶄新的壽衣，平靜安詳、雙手合在胸前躺在床上。舅舅一身新衣服，蒼白的頭發(fā)一絲不亂。雙手握著姥姥的手，靜靜地跪在床前。

“大家都來了吧？”好一會，舅舅轉頭平靜地看著我們。

“嗯”。

“好。你們聽我說。”舅舅轉過頭，輕輕握住姥姥的雙手：“我今年73歲了。這些年因為有娘親在，我一直努力活著。我是娘的孩子，不能拋棄娘親。現在娘走了，我也要和娘親一起去的。我要永遠陪著娘親。”

“舅舅。”

“爸爸?！?/span>

“爺爺”

“聽我說。”舅舅收回雙手，依然跪在姥姥床前。抬頭看著我們，眼含淚水“當年，困難時期，娘為了我和二妹不被村里人看不起，為了養(yǎng)活我們。和村里男人一起挑水抗旱。娘，當時不足100斤，卻挑著70斤的水。每天跑一百多趟……那天，身體不支，摔斷了腿。

舅舅低下頭，看著地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下心來。喉嚨里發(fā)出哽咽的聲音：“那時，是最困難的時期。大家沒有吃的，樹皮、樹根、草根觀音土都吃完了。村里有人為了活命，被迫把自家的老人拋棄。當年我一時糊涂，猶豫了幾天，也背起了殘疾的娘親，向南山去了……”

霎時，屋里一片寂靜。大家可以聽到彼此心跳加快的聲音。

把娘背到山上，我找了一塊大石頭，轉身剛要放下娘親時，娘滿心擔憂的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黑兒，你一直不認得路的，娘閑時在床上磨了點玉米芯，夠家里吃一陣的了。來時我?guī)Я它c，一直撒在路上，你一會順著玉米芯印，就能回家了……”舅舅閉上了眼睛，大滴的淚水，順著他滿是皺紋的臉頰，彎彎曲曲的流下……

好一會，舅舅睜開眼睛，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轉頭看著姥姥。伸出右手摸著姥姥整齊的白發(fā)，輕輕地，怕吵醒姥姥似的：“娘生我、養(yǎng)我。哪怕再苦再難，我也不應該拋棄娘親的。我會永遠陪在娘親身邊，永遠不再背娘親了。”

屋里依然寂靜，舅舅的話，震撼著每一個人。大家都無法說話，更不知道說什么。

“時間差不多了。”舅舅抬頭看著我們：“我一會就陪娘親一起走了。我走了以后，不要哭，不要辦喪事。把我和娘一起火化，骨灰撒在南山上。我是娘的孩子，要和娘親永遠在一起?！?/span>

第二天，捧著姥姥和舅舅的骨灰。我們邊走邊撒在南山的土地上。

許久許久，我們才默默的下山。路上沒有人說話，只有腳步聲，一聲聲敲擊在我們心上……

我回頭看向南山。依稀中，舅舅推著自己做的小推車，姥姥坐在車上。臉上帶著暖人的微笑，遙遠的向我們揮揮手。舅舅推著手推車，推著姥姥轉身向著山里走去。漸行漸遠，只留下兩道身影。越來越遠，卻清晰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