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楚平王受大夫費無極挑撥,要殺掉駐守城父的太子建(子木)。太子建從城父跑到宋國避難,后因宋國發(fā)生華氏之亂轉(zhuǎn)而去了鄭國,在那里受到特別優(yōu)待。鄭國待子木若貴賓,卻沒想到此人是個白眼狼。子木在鄭國待了一段時間之后去了晉國,恰逢晉國計劃討伐鄭國。子木恩將仇報,竟參與晉國偷襲鄭國的謀劃并為此返回鄭國居住,以充當(dāng)內(nèi)應(yīng)。子木返鄭之后,晉國派出間諜前去與子木取得聯(lián)系并約定了襲擊日期。不料,由于子木虐待其私邑內(nèi)的百姓而被人上告,鄭國派人前來省察情況時意外發(fā)現(xiàn)了晉國間諜,由此知曉了子木與晉國的陰謀。事發(fā)之后,鄭國殺了子木。“勝”是人名,他是子木的兒子。子木流亡時,他把兒子送到了楚國的死對頭吳國寄養(yǎng)。若干年后,子木的兄弟子西擔(dān)任楚國令尹,他想把流落在吳國已長大成人的侄子接回來。楚大夫葉公(子高,葉邑長官,故稱葉公)勸阻說:“我聽說勝這個人狡詐而好作亂,將來恐怕是個禍害?!弊游髡f:“但我聽說他誠信好勇,不做沒有利的事。我打算將他安置在邊境以護衛(wèi)國家?!比~公繼續(xù)勸說:“合于仁愛才是信,遵循道義方為勇。我聽說勝言出必行,而且遍求死士,他這么做應(yīng)該懷有強烈的私人目的!不論什么話都言出必行,這不是誠信;不論什么事都不怕死,這不是勇敢。執(zhí)意召他回來的話,將來您一定會后悔?!?/section>子西拒絕聽從葉公的意見,他將勝從吳國召回安置在靠近吳國的邊境地帶,號“白公”。勝回到楚國,當(dāng)上了白公。誠如關(guān)于他的那些傳言,白公生性好斗且言出必行。他向叔叔子西提出討伐鄭國,以報殺父之仇。子西不同意,說:“楚國尚未從戰(zhàn)亂中恢復(fù),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忘記鄭國殺了太子建的事。”但是白公不斷發(fā)起請求,子西無奈之下就表示了同意。不過楚國尚未出師,晉國已搶先向鄭國動手了。鄭國地處晉、楚兩強之間,在長達(dá)上百年的時間里被兩位大哥輪番教訓(xùn),苦不堪言。春秋時期大國欺負(fù)小國,多半出于馴服對方以使其聽命于己。所以鄭國長期以來要么投靠晉國,要么認(rèn)楚國做大哥,甚至有一段時間干脆誰來打他就歸附于誰,擺出一副人盡可夫的樣子,也是實屬無奈。楚國不希望鄭國投向晉國,就出兵相助,幫助鄭國打跑了入侵的晉國軍隊,然后雙方結(jié)盟。白公勝見到與自己期望截然相反的這一幕,禁不住勃然大怒,說:“原來他娘的鄭國人就在老子身邊啊,仇人并不遠(yuǎn)嘛。”言下之意,指叔叔子西不但不許他攻打鄭國,反而出兵幫助鄭國抗擊晉國,叔叔子西在他眼中從此與仇人無異。白公勝磨劍,他的堂兄弟子平(勝的另一位叔叔子期的兒子)看見,就問他:“王孫為什么自己磨劍啊?”勝是楚平王的嫡長孫,所以子平稱他為“王孫”。白公勝回答說:“我這人素以性格直爽聞名,如果不告訴你為什么,就算不得直爽。我要用這劍殺了你父親?!弊悠降母赣H子期與令尹子西是親兄弟,白公勝怨恨子西,自然也會遷怒于子期,所以有此一說。子平將勝的話告訴子西,子西說:“勝就好比是一顆鳥蛋,在我羽翼呵護之下長大。在楚國,我死之后,令尹或是司馬的位子,不交給勝又能交給誰?他有什么理由殺我?”子西誤以為勝的用意在于奪權(quán)而非報仇,而勝是自己親自召回并著力加以栽培,早晚要將權(quán)力交給他,勝又怎么會對自己起殺心呢。白公勝聽說子西的反應(yīng)之后,說:“令尹可真狂?。∷艿蒙平K,那我就不是我了。”盡管如此,子西仍不做任何防備,因為他始終不相信勝會仇視自己,而全然忘了勝是個言出必行之人。白公勝欲行大事,跟自己的同黨石乞商量,說:“對付楚王和他的兩位卿士,需要五百人就夠了?!笔蛘f:“我們沒有五百人。但是市場南邊有個叫熊宜僚的人,如果得到他,可以當(dāng)五百人用?!?/section>石乞于是跟隨白公勝去見熊宜僚,白公勝跟對方交談,感覺非常好。但當(dāng)他把要辦的事告訴對方時,卻遭到斷然拒絕。白公勝把劍架在熊宜僚的脖子上,熊宜僚絲毫不為所動。白公勝見狀,說:“不為利益所誘,不為威脅所懼,不泄露秘密去討好他人,真是條漢子。咱們走吧?!睕]有勉強對方就離開了。前479年,吳國攻打楚國慎邑,白公組織抵御,打了勝仗,請求將戰(zhàn)利品進(jìn)獻(xiàn)給楚王,獲得同意。白公借此起事,當(dāng)年七月在楚王朝廷之上當(dāng)眾殺了子西與子期,隨后劫持楚王。子西見事情果如當(dāng)年葉公所料,備感慚愧,臨死之前以袖掩面以示無臉見人。子期素有勇力,不愿徒手就死,說:“往日我以勇力事奉君王,不可以就這樣束手被殺?!庇谑菑耐?nèi)陸上撥起一棵樟樹,力戰(zhàn)殺人之后才被殺身亡。白公勝的黨徒石乞勸他說:“事已至此,應(yīng)當(dāng)不做不休,趁勢燒掉府庫,殺了君王,否則可能會失敗?!卑坠珓僬f:“不行。殺害楚王,這是不祥;焚燒府庫,會失去財物,將來憑什么保守國家呢?”石乞說:“只要擁有國家,治理人民,敬事鬼神,就可以得到吉祥,財物到處都有,怕什么呢?”白公勝拒絕聽從石乞的建議。十年前,吳國入侵陳國,楚昭王率軍前往救援,駐扎在城父。戰(zhàn)前卜筮,結(jié)果進(jìn)退皆不利。昭王當(dāng)時身體也出了問題,他說:“看來只有一死了。楚軍若再敗于吳,則不如死;背棄同盟(陳國),逃避仇敵(吳國),也不如死。同樣是死,那么還是死在敵人手上吧!”于是命令子西繼承王位,子西拒絕;命令子期繼承王位,子期也不同意;命令子閭繼承王位,子閭當(dāng)然也不肯。最后連下五道命令給子閭,子閭只好假裝同意。戰(zhàn)事開始之后,楚昭王帶病進(jìn)攻大冥,很快病發(fā),死在了城父。子閭讓自己的部隊后撤,他說:“君王舍棄自己的兒子而讓位,群臣怎敢忘記王命?但是,遵從君命為順,立君之子也為順。二者皆不可失?!比缓笈c子西、子期商量,秘密轉(zhuǎn)移軍隊,封閉道路,迎接越女所生的王子章(熊章)立為新君,即楚惠王,隨后班師回國。越女是越王勾踐的女兒,楚昭王夫人。子西、子期、子閭?cè)值芏甲R大體,堅持立昭王嫡子為新君,有利于楚國政治之穩(wěn)定。白公勝作亂時葉公正在蔡邑,方城山之外的百姓都說:“您可以趁亂而入國都,以平定此事?!比~公說:“犯險而入,以求僥幸成功,白公的欲望得不到滿足,他不會罷休。白公辦事不公,百姓不會依附于他,暫且等等看吧?!辈痪茫坠珓儆謿⒘舜蠓蚬苄?,人心盡失,葉公這才進(jìn)入國都。白公勝盡管殺了兩卿、一大夫,并且劫持了楚惠王,但他并非要自己當(dāng)楚王,而是要借此除掉仇人和掌握權(quán)力。他想廢掉楚惠王,立子閭為王,遭到拒絕后派兵劫持了子閭。子閭態(tài)度鮮明,他說:“王孫(指白公勝)如果想要安定楚國,匡正王室,盡心庇護,那我又怎敢不聽從?如果是專擅私利以傾覆王室,而置楚國于不顧,那我寧死不從?!卑坠珓儆谑菤⒘俗娱?,將惠王帶到高府(宮室名),派石乞把守高府大門。楚大夫圉公陽偷偷在宮墻上挖了個洞,背著惠王跑進(jìn)了昭夫人宮中。昭夫人即前述越女,楚昭王夫人,惠王母親,估計惠王即位時尚年幼,此時仍是個半大孩子。這也才可以解釋昭王為何要傳位于兄弟而非兒子。此時葉公已到達(dá)城外,在北門,有百姓遇見他,說:“您為什么不戴好頭盔?國人盼望您就像盼望慈愛的父母那樣,叛軍的箭矢如果傷害到您,就是絕了民望呀?!比~公于是戴上頭盔入城。路上又有人遇見他,說:“您為什么要戴上頭盔呢?國人盼望您就像盼望年谷成熟,每天都在期盼,如果能夠見到您的面容,內(nèi)心就會安定。民眾知道可以免于一死,就會煥發(fā)起奮戰(zhàn)的決心,還會將您的名字寫在旗幟上在城里到處巡行。您卻用頭盔將面容掩上以絕民望,這不是太過分了嗎?”葉公于是摘下頭盔繼續(xù)前進(jìn)。葉公在城內(nèi)遇見箴尹固,他帶著自己的部隊正準(zhǔn)備去幫助白公勝。葉公說:“如果不是子西與子期,楚國早已不國。你現(xiàn)在棄德從賊,又能靠什么自保?”二十多年前,吳王闔廬攻入郢都,楚國幾乎被滅,箴尹固當(dāng)時與楚昭王同船逃亡,子西與子期對穩(wěn)定當(dāng)時楚國局勢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葉公借往事規(guī)勸,箴尹固當(dāng)即站到葉公一邊,他們組織起城內(nèi)百姓向白公勝發(fā)起進(jìn)攻。白公勝此次作亂用的是突然襲擊之計,本來就沒多少人,當(dāng)葉公帶了部隊加上城內(nèi)百姓一起發(fā)動進(jìn)攻之后,白公勝基本上直接就敗了。他逃到山上,見無路可去便自縊而亡,他的黨徒偷偷將尸首掩埋了起來。楚國人抓住石乞,追問白公勝尸體的下落。石乞說:“我知道地方,但白公囑咐我不能說出去?!背苏f:“你不說的話就將被活烹?!笔蛘f:“這次事情如果成了我就是王朝卿士,不成就會被烹,如今敗了,本來就是被烹的結(jié)果,又有什么關(guān)系?”石乞不愿說出白公勝所葬之地,于是被烹。事后,葉公暫時一身而兼令尹與司馬兩職。等國家安定下來,他便讓子西的兒子寧(子國)接任令尹,讓子期的兒子寬接任司馬,自己則返回葉邑,終老于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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