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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讀書原創(chuàng)  離家遠了后，我媽沒事就喜歡給我寄點東西。 有時是家鄉(xiāng)的大棗，有時是自己織的小玩意兒。 前幾天收快遞，我打開箱子一看，是一包摞得整整齊齊的粉色衛(wèi)生巾。 打視頻過去問我媽：你給我寄衛(wèi)生巾做什么？ 媽媽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我那個不來了。” 電視劇《請回答1988》，豹子女士向鄰居們宣布自己絕經(jīng)時，看起來十分豪邁： “來了三十多年月經(jīng)難受得要死，終于不用遭罪了。我要正面突破。” 但四下無人時，強悍的豹子女士靠在丈夫懷里默默嘆氣。 此時背景音樂響起： “歲月流逝啊，就像謝了又盛開的花葉?！?/p> 我本來還想說點什么，媽媽卻馬上打岔過去。 她給我拍中午做的炸丸子，最近新學(xué)的酸辣粉做法，翻箱倒柜地找她給外公織的毛衣…… 一瞬間，我突然有點難過。 我媽的一生就是中國女性最普通的一生——
旁人看了，無災(zāi)無難，家庭和睦，這是多么完美的女人的一生啊。 只有我知道，我媽為家，為孩子，為丈夫，卻沒有任何一刻，是為了自己。 如今皺紋也爬上來了，頭發(fā)也變白了，月經(jīng)也消失了，才猛然抬頭發(fā)現(xiàn)： 啊，這一生，也許就要這么過去了。 有一句話說得悲傷：“中年女性，除了沒人疼，哪兒都疼。” 隱忍和卑微是中國女性最痛心的優(yōu)良品質(zhì)。 只是這種沉默，也會在某一刻突然爆發(fā)。 前陣，56歲的蘇敏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走紅。 她沖破生活的牢籠，離家出走，給中年女性如何“做自己”，樹立了一個可靠的典范。 蘇敏的前半生稱不上悲慘。 只是壓抑。 從小父母管教嚴格，連留什么樣的頭發(fā)都要聽家里人的。 身為姐姐，同樣是孩子的蘇敏卻要給弟弟做飯，洗他弄臟的褲子。 年紀輕輕，她就草草嫁給了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人，原因是家人覺得： 門當戶對。 結(jié)婚并沒有改變她，不過是“從一個隧道進入另一個隧道”。 兩人的生活，無言無情。 因為不想靠丈夫的錢過日子，蘇敏做了各種苦累的零工。 當過泥瓦匠，扛過重磚頭，也支攤兒賣過水果，也拿掃帚掃過大馬路…… 丈夫心想，既然你能掙錢，那我們就各花各的。 他并沒有欣賞妻子的堅強，反而從此開始了AA制的生活。 過節(jié)走親戚，兩個人各自買禮物。 女兒結(jié)婚的紅包是雙份的，各給各的。 有一次，蘇敏拿了丈夫的醫(yī)?？ㄙI藥，結(jié)果第二天，對方就改了密碼。 車里的ETC綁定了丈夫的銀行卡，蘇敏跑完高速，回來丈夫就問她要錢。 不但是經(jīng)濟管制，還有言語打壓。 在家里，蘇敏從來不敢多說話，生怕丈夫挖苦她。 她小心翼翼地履行著妻子的職責(zé)，洗衣拖地，照顧孩子，按照丈夫的口味做飯。 但丈夫生氣時，還是會拎起板凳砸她。 唯一讓蘇敏開心的是丈夫晚上睡覺之后。 這時，她才能奪回遙控器，換掉戰(zhàn)爭片和政治片，看看自己喜歡的節(jié)目。 維持這段生活，蘇敏只有一個方法： 忍。
蘇敏是丈夫的妻子，是女兒的媽媽，是孫子的外婆，卻從來不是她自己。 終于有一天，蘇敏忍不下去了。 遠走高飛，是許多人困頓時的遙遠寄托。 也許某天睡醒了，對眼前的一地雞毛感到厭煩，一鼓作氣決定： 老娘不奉陪了。 但冷靜后想想，浪漫又被現(xiàn)實澆滅，不過是用幻想給生活提供一個虛假的喘息。 只是蘇敏，她做到了。 無意間，看穿越小說時，蘇敏被一個旅行博主的視頻吸引。 她動了開車去遠方的念頭。 當把想法告訴家人時： 丈夫嘲笑她異想天開，女兒也不支持，擔(dān)心自己的孩子沒人帶。 但蘇敏把計劃放在心里，默默籌劃。 表面上，她還是那個操持家務(wù)的好妻子。 但暗地里，做家務(wù)間隙，她開始在網(wǎng)上找自駕游攻略。 看到有用的東西就一點點加進購物車，從帳篷到儲物柜，從鍋碗瓢盆到柴米油鹽。 為了賺路費，她還學(xué)著錄短視頻。 白天“偷偷”拍點素材——做菜的，搟面條的，做辣椒醬的。 晚上趁大家都休息了，再偷偷剪輯發(fā)布。 這些事情她不想讓丈夫知道，不然肯定會招致諷刺；也不好意思讓女兒女婿知道，擔(dān)心被笑話。 她就這么默默準備了一年。 直到快遞開始不斷往家里寄時，丈夫才慌了。 他慌的不是妻子的安全，而是：“你走了，誰給我做飯？” 丈夫開始實施慣用的打壓手法，甚至想把她車里的ETC卡拔下來。 蘇敏沒有像往常那樣退讓。 提起這次旅行的決定，對著手機鏡頭，蘇敏說出了壓在自己心底幾十年的話： “我不想再給別人干活了?！?/strong>
不再爭辯，也不再埋怨，默默改變，命運的果實自然會悄悄到來。 駕著那輛被塞得滿滿當當?shù)能?，這個女人一去不返。 一路開向南方。 風(fēng)景隨著她的衣服，還有臉上的笑容一起鮮亮了起來。 蘇敏沒什么錢，別人出發(fā)都住旅館，住酒店。 她買了一個帳篷，支在車頂，飯也都是自己做。 一個人露營，害怕，蘇敏帶上了孫子不要的毛絨玩具，一個小猴子，放在帳篷一角。 她從西安到重慶，從成都到云南，和陌生驢友一起登山，還抽空去見了一次老同學(xué)。 方向盤只要握在自己手里，去哪里都是自由。 即使被打壓了一生，重獲快樂的女人還是像女孩一樣興奮。 她上傳了很多旅途視頻。 在大山里，支一張小桌，鳥聲清脆，云淡風(fēng)輕，蘇敏做了自己喜歡的飯菜。 以前為了照顧丈夫口味，她做菜很清淡?，F(xiàn)在終于可以酣暢淋漓地往里面加辣了，蘇敏吃得鼻尖冒汗，對著鏡頭感慨： 人間享受。 洱海邊，人們頭戴鮮花，泛舟水上，笑聲被蜜蜂簇擁。蘇敏抬頭：這個藍天白云真好看哦。 視頻的背景音樂唱到： 說聲再見吧，生命無限渺小，卻同樣無限輝煌。
雖然蘇敏發(fā)在家族群里的視頻，沒有一個人給她回復(fù)。 但她的舉動獲得了網(wǎng)友的認可，大家鼓勵她： 別回頭。 盡管蘇敏并沒有真正擺脫那個家庭—— 她的弟弟看完報道后，并沒有同情姐姐的遭遇，反而催促她還錢。 連蘇敏的母親也勸：差不多可以了。 盡管旅途十分美麗，蘇敏也注定會回去。 但我知道，回去的她和出發(fā)的她，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蘇敏并沒有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 別人勸她離婚，她想了想之后，擺擺手。 就算離家出走，她也不是決絕的態(tài)度。 走之前，她還特意把女婿的鞋都拿出來擦了一遍，害怕人家生氣。 即使不愛丈夫，她還是會關(guān)注他的身體。 自己出來玩的這段時間，她看到丈夫一個人回老家時，還是會忍不住問女兒：你爸爸回老家干什么？ 她不恨丈夫，甚至看著他日漸老去，反而對他生出一絲憐憫來。
也許正是因為蘇敏的普通，她的故事才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 在她“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看起來也還可以的生活”故事中，無數(shù)女性看到了那個在溫水中慢慢被消耗掉的自己。 旅行視頻底下，很多人留言：
蘇敏的故事給女性們沉默的生活點亮了一絲亮光。 我把視頻轉(zhuǎn)給我媽后，她也試探性地問我： 現(xiàn)在學(xué)車晚嘛？ 改變有時被想象得太過困難。 但其實，它只需要一瞬間的動容，一刻鐘的初心，一小步的堅持。 守得云開，見月明。
蘇敏的故事，讓我想到了一部著名話劇《玩偶之家》。 劇中，娜拉為丈夫付出所有。 當她某天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只是丈夫的傀儡，想要離開家庭時，他們開展了下面這段影史上最經(jīng)典的女性對話： 丈夫十分氣憤地質(zhì)問娜拉：丟了你的家，丟了你丈夫，丟了你兒女！不怕人家說什么閑話? 娜拉回答：人家說什么不在我心上。我只知道我應(yīng)該這么做。
在落后的19世紀，娜拉那句“對自己的責(zé)任”，喊得振聾發(fā)聵，撥開了一個世紀的陰云迷霧。 如今已是21世紀，女性依舊需要記住這句話。 對自己的責(zé)任。 女人的終點不是家庭，也不是男人和孩子，而是自己。 在蘇敏的頭像里，我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 即使她看上去已經(jīng)沒那么年輕了，但她還是涂了很紅的口紅。 那抹紅色，讓我得以窺見這個女人仍舊熱情的內(nèi)心。 我希望這種熱情永遠不在你的心中熄滅。 希望世上少一點無私的，忍受全部苦難的母親； 多一點自我的，有勇氣追求自己內(nèi)心所望的女人。 十點讀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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