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249 趙括之死

光宇陣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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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前線，趙括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棺材板越釘越緊了，這棺材板，就是白起在丹河河谷四周修筑起來防止趙軍突圍的壁壘。面對這種越來越糟糕的情況，趙括卻依然遲遲不動，沒有下達火速突圍的指令。自從幾次接戰(zhàn)敗給白起以后，他就從輕狂走向另一個極端了，變得非常的懼怕，再也不敢動了。

于是，這趙國四十萬人就停滯在白起逐漸修起的越來越高的四壁之間，就像待宰的綿羊一樣，四十萬人被困在丹河河谷里，坐吃山空。到了這一年的九月，趙軍已經(jīng)連續(xù)斷糧長達四十六天了，四十萬張嘴，靠著丹河里的魚蝦、樹皮、草根，根本就填不飽。

史記當中記載：“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內(nèi)陰相殺食?！币馑际钦f：大伙兒很快就把自己人殺來吃了，當然是強壯的士兵殺掉那些老弱病殘的士兵來吃。至于戰(zhàn)馬吧，估計早就吃光了。邯鄲那邊早就急了，想支援趙括給糧食，但通通被秦國人截了去，再到后來，邯鄲也沒糧食了，向齊國借齊國又不給，萬般無奈，趙王只能派使者前往魏國求救。

這個派去魏國的使者是趙國當時的國相都平君，這位都平君厲害了，他叫田單，沒錯，就是當年火牛陣的那位田單，公元前264年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到趙國來任國相了。我們之前也說過，魏王早就召集自己的臣子來討論過這事兒了，他們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鄰國的失敗就是我們的福氣，所以，他們根本就打定主意不肯借糧，也不肯伸出援手了。

（都平君）

都平君田單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魏王的面前，就開始質(zhì)問了：“敢問大王，為什么不參加合縱聯(lián)手抗秦哪？”魏王也挺老實的：“那什么，秦國人許諾把垣(yuán)雍(yōng)這塊地方給我們呢?！?/span>

很明顯，魏王這是收了秦國人的好處費了，但是很明顯，都平君是不怎么相信秦國人的信用的，他覺得垣雍的許諾不過是“空頭支票”。垣雍這個地方當時屬于韓國，秦國人的意思是只要你魏國人不管閑事，趙國你由他去吧，等這事了了，我們就把垣雍從韓國人手里要過來再交給你們魏國。

您看看，這個秦國人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做到這個份兒上了，地都不是自己的，就首先許諾給別人當禮物去了，到別人家拿東西當自己的禮物跟玩兒似的，而且還是期貨，確實是霸氣橫流啊。

可能您要問，垣雍這個地方對魏國人怎么就這么重要呢？對，沒錯，垣雍這個地方對于韓國來說只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城池而已，但對于魏國來說是命脈。垣雍是韓國和魏國交界的交通要道，也是水上的要塞，在這個地方，汲水向北就是河水，向南就會流到滎(yíng)澤。

《戰(zhàn)國策》這本史料當中提到垣雍，有這么一段話：“朱己對魏王講道：‘秦有鄭地，得垣雍，決滎澤，而水大梁，大梁必亡矣?！币馑际钦f：朱己這個人對魏王說：“老大啊，秦國人兇猛啊，如果他們占據(jù)了垣雍這塊地方，把滎澤給挖開決堤了，那么水就可以直接灌到大梁了，大梁就可以當成露天泳池了，大梁是魏國首都，一旦失去，那魏國也就亡啦！”事實真的如此，若干年以后，秦國去滅掉魏國的時候，原樣照抄了朱己的心得，就是這么干的。這是后話，我們以后再為您講。

由此可見，垣雍這塊地方對于魏國的誘惑力該有多大，魏安釐(xī)王不得不冒險相信秦國人一次。都平君當然不爽了，秦國趙國現(xiàn)在在長平前線相持不決，所謂天下合趙則無秦，天下合秦則無趙，大伙兒幫趙國，秦國就完蛋了，大伙如果幫助秦國，那么趙國就死定了。

他問魏王：“假設(shè)秦國打贏了趙國，又不兌現(xiàn)承諾，大王您敢指責(zé)秦國嗎？”魏王還很老實?。骸安桓摇！?/span>

都平君就繼續(xù)假設(shè)：“如果秦軍被趙國人打敗了，垣雍還在韓國人的手里，那韓國人會不會白白送您一座城池，把垣雍交到魏王您的手里呢？”魏王也很實誠，答道：“不能?！?/span>

都平君聽了急了：“既然如此，大王為什么要相信秦國人空口許諾呢？這根本就是忽悠您呀！”這一下，魏王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垣雍根本就是秦國為了迷惑自己開的“空頭支票”。秦國人和趙國人打得難解難分，就怕有人多事，話又說回來，秦國人全力對付趙國人，無暇分身，自己卻為了一座幾乎不可能得到的城池竟把大好的機會白白放過了，那怎么可以嘛！

魏王終于決定要插手這一場戰(zhàn)爭了，畢竟秦國太過強大了，強大起來以后對魏國有害無益。只可惜呀，為時已晚了，早干嘛去了，一開始商量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這一點，別等到口渴的時候才去挖井?。∥簢朔磻?yīng)的速度太慢了，至少沒有白起揮起屠刀的速度快，或者換個角度來說，是白起下手的速度太快了，“戰(zhàn)神”的稱號那不是白給的，這也是這位戎馬一生的“戰(zhàn)神”最后一次殺人，也幾乎是殺得最多的一次了。

趙軍一心死守，白起始終沒有進攻。面對幾十萬即將消失于這個世上的人們，面對一場即將載入史冊的戰(zhàn)爭，白起真夠有耐心的。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如果吃掉這四十幾萬人，他同樣會名留史冊的，至于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他已經(jīng)顧不上了。

從七月到九月，幾十萬趙國人整整斷糧四十六天，他們已經(jīng)忘掉了糧食的味道了，那記憶當中飽滿的顆粒，似乎只會在半夢半醒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的。環(huán)顧四周，軍營里能吃的東西只剩下自己的戰(zhàn)友了。

而秦國人除了不間斷地派出一些小股的士兵來偷襲，始終沒有發(fā)起大規(guī)模的進攻。時間慢慢的過去了，趙軍變化的是逐漸瘦弱的身軀和慢慢流逝的斗志。

趙括很清楚，終于有一天，趙軍甚至連揮舞手中兵器的力量也沒有了，這個時候不能再等了，也許援軍永遠不會出現(xiàn)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悲慘的事情。不過，唯一讓人欣慰的是，在趙括戰(zhàn)死之前，趙軍并沒有出現(xiàn)陣前倒戈，包括趙括本身也沒有要投降的打算，敗了就是敗了，軍人就該死在戰(zhàn)場上，雖敗猶榮。

自古燕趙多義士，燕趙之士鐵骨錚錚，在這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這種時候，趙國的最高統(tǒng)帥部的無能就充分展露出來了，想當初如果能夠出兵牽制上黨之敵，情景也不會糟到如此地步，現(xiàn)在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氣來救，怕也是來不及了。況且這個時候，秦國人在人數(shù)上已經(jīng)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了。

由此來看，長平之戰(zhàn)并不僅僅是趙括一個人的責(zé)任，更是無能的趙國最高統(tǒng)帥部的責(zé)任，趙孝成王和趙括都脫不了干系。作為最高統(tǒng)帥，趙孝成王對大局一竅不通，胡亂指揮；而趙括呢，偏偏紙上談兵，按照他的命令瞎進攻。這兩個人，這對好哥么兒，真是半斤八兩啊。

到了這個時候，趙括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強行突圍還有一線生機，前有絕壁，后有追兵，在數(shù)倍于自己的秦國人的軍陣前，趙括是有點失望的。趙括絕望了，從前爛熟于心的兵書，到了戰(zhàn)場上，卻一無用處。當今唯一能夠作為突圍方向的，只有東面了。東面是自己來的方向，是首都的方向，是祖國的方向。只要東面一突破，四十萬趙國人，就可以回家了，其他幾個方向，即便突破了，也是才脫虎口又進狼群。

不過，這個道理誰都懂，白起更清楚，所以，在東面聚集了更多的秦國人的精銳部隊。數(shù)十萬餓著肚子的趙軍，早已經(jīng)近乎瘋狂的狀態(tài)了。他們已經(jīng)不知道生和死有什么區(qū)別了，刺激他們突圍的唯一動力來自于饑餓，沖破封鎖就可以回家了，回到家吃頓飽飯洗個熱水澡，然后美美地睡個安生的覺，把所有的不愉快通通拋諸腦后，忘記一切該死的戰(zhàn)爭。

而在東面，秦國人也做好了最后的準備。白起已經(jīng)算計到趙軍快撐不住了，對付餓肚子的趙軍，最好使用吃飽飯的秦軍。在趙軍發(fā)動瘋狂進攻的那一天，許許多多的秦軍的將士，也享用了自己在人間的最后一頓飽餐，然后投入戰(zhàn)場。他們和趙國的士兵，聯(lián)手表演了世界上最為恐怖的畫面。他們發(fā)起了最為瘋狂的進攻和最為兇猛的反攻。

一開始趙軍對秦軍的營地發(fā)動猛烈的進攻，攻擊不順之后，撤回軍營。發(fā)現(xiàn)攻擊不順，趙括就把所有能拿起武器的趙國士兵分為四隊，周而復(fù)始地向秦軍的陣地發(fā)起自殺性的沖擊，用血肉之軀去沖擊敵人，狂風(fēng)暴雨一般密集的弩箭。

可是秦國人早已經(jīng)把周長一百多里的壁壘，鑄成了銅墻鐵壁一般，趙國人再瘋狂，他到底也不是金剛鉆，想象當中那個被突破的洞，還是沒有出現(xiàn)。

趙軍被困在狹窄的河谷當中，回旋的余地相當?shù)莫M小，只能小批量周而復(fù)始地用兵，無法形成集團軍的決戰(zhàn)，也就無法對秦國人的壁壘形成強大的威脅。一時之間，丹河河谷戰(zhàn)場上到處都是死尸和插入黃沙的斷戟殘劍，無數(shù)的士兵，不管是秦國人還是趙國人，就在這一種腥風(fēng)血雨的殺戮當中，丟失了自己的頭顱。

而在這一場戰(zhàn)役之前，他們只是素不相識的農(nóng)民，是別人的丈夫，是別人的父親，是別人的兒子，而在長平，在這一片狹小的天空之下，他們卻為了各自的國家，一個又一個的把自己的鮮血灑在這一片土地上。

趙括，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這種自殺式地突圍，最后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魚死網(wǎng)破。要么，就是趙軍成功突圍，秦軍功虧一簣；要么，就是趙軍為了突破包圍，戰(zhàn)斗到最后一個人，全軍覆沒。但秦國人受到的損失也絕對不小，即便獲得勝利，也算是慘勝。

在這個時候，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秦國人的目光已經(jīng)越過了長平了，直指趙國首都邯鄲。趙括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知道只要自己敗了，趙國就沒有最后的屏障了。在滅亡降臨之前，趙括，要努力為自己的國家做出最后的貢獻，那就是盡可能地重創(chuàng)秦軍，為邯鄲保衛(wèi)戰(zhàn)贏得時間贏得人力。

在以前，趙括是趙氏家族當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熟讀兵書，成績優(yōu)秀，將門出身，衣食無憂，他有一位家喻戶曉的父親，他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如果這場該死的戰(zhàn)爭不發(fā)生，也許不久之后，廉頗藺相如那一代棟梁老去了，他會勇敢地為這個國家承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可惜，該死的戰(zhàn)爭改變了一切，這一個天之驕子和他手下四十萬青壯年，不得不拋家棄子奔赴沙場。

這個軍事理論的高材生，還沒怎么參加過實踐，就趕到前線了。紙上談兵，只是因為大家恨鐵不成鋼，初出茅廬的趙括太稚嫩了，面對秦昭襄王、范雎、白起這三個人組成的黃金三叉戟，年輕的趙括顯得太業(yè)余了。不過，趙括依然沒有推卸責(zé)任，沒有放棄努力。

陣前，趙軍的四輪梯隊輪番沖鋒，向敵人發(fā)動了自殺式的攻擊，一隊一隊地沖上去，留下一堆堆的尸體，然后依次退回。開始還計劃著突出重圍，后來，眼瞧著秦國的陣地上增援的士兵源源不斷，所有的人都絕望了。饑餓比等待還難受，而等待比死亡更痛苦，與其難受痛苦地活著，不如痛痛快快地面對死亡。

趙括知道，今日如不能突圍，必定死路一條，決定親自上陣搏戰(zhàn)，站在戰(zhàn)車上，揮動兵器狂呼猛沖。他手下的那些親信們都跟著他一涌而上，正在搏殺的趙國的士兵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主帥也加入到?jīng)_鋒的隊伍當中來。萬軍叢中一聲尖銳地呼嘯破空而起，那就是帶隊沖鋒的趙軍主帥。或許，趙括就是想拼了，又或許，他根本是想通過這個舉動，刺激自己手下的士兵再一次發(fā)動最后的努力沖鋒。

趙括想突破敵人的封鎖，但是在戰(zhàn)場上，死神才不管你是官大官小，不是你官大就能優(yōu)先通過的，在戰(zhàn)場上有絕對話語權(quán)的是射過來的弩箭。迎著它走，不管你是誰，你必定會倒霉的。趙括開始沖鋒沒多久就被亂箭穿胸，秦軍士兵的扁扁的三棱形的青銅箭頭，毫不客氣地扎在了趙括這個又可憐又可恨的家伙的身上。

趙括，這個年輕的將星，趙孝成王心目當中挽救趙國的希望，狂叫一聲，口噴鮮血，被當場射殺在秦軍的陣營前面。在他倒下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秦軍陣營當中的帥旗，這一面在血雨腥風(fēng)當中被刮得獵獵作響的帥旗，上面無比清楚地寫著一個刺眼的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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