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和10月，自駕和隨北京古跡群海淀組山東訪古，連續(xù)二次來到武氏祠，山東嘉祥武氏祠（G1-55）在金石學中名聲如雷貫耳，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現(xiàn)在叫“武氏墓群石刻”博物館，與孝堂山石祠不同的是這里收集的是來自武氏家族中三座石祠的散件，沒有還原成初始石板房屋形狀，關(guān)于這些石板構(gòu)件的模擬立體拼圖，學術(shù)界還有小分歧。我手中有一本網(wǎng)友清風十二月贈送的巫鴻老師簽字的《武梁祠》，武氏墓群是金石專家學者重點研究對象，得到國外學者的關(guān)注。 

    實際上，武氏墓群石刻博物館門可羅雀，這個建立于公元147年的家族墓群，石刻圖像和榜題文字在今天仍然保存和流傳，這是見證1800多年的古文明傳承的古跡。墓群遺址并不在荒野之中，而被周圍村民所居住的建筑緊緊包圍著，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當天只有我和媳婦兩個人參觀，我興奮地到處拍照，媳婦幫我驅(qū)趕著短褲下面貪婪吸血的蚊子。博物館分前室和后室，前室是原地保存的石闕，石獅子和圭形石碑，都是漢代的寶貝，墓道重檐雙子母石闕在山東算是拔了頭份兒，稀罕得不得了，比著名的嵩山三闕要精細很多，巨型石塊疊加，外表面所有地方都有圖案，而且圖案整齊劃一，體現(xiàn)精湛的石刻技藝。石獅子也是中國最早的大型立獅圓體造像之一，獅子長著類似豬一樣的鼻子是特色。后室是石板構(gòu)件散件陳列室，有清晰的拓片做注解，后院還有幾座未開放的漢墓和大量石構(gòu)件。旁邊有個展室，收集來的當?shù)厥?，有個造像碑比較突出。 

    后室中存在玻璃罩里面的漢畫像石構(gòu)件不好拍照，無法避免光線的反光。我想拍漢畫像中帶字的榜題，媳婦突然問我，博物館門口為什么掛著“干部政治教育現(xiàn)場教學點”，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漢代人的石祠，最初的目的是祭祀祖先，從漢代石祠中漢畫像的內(nèi)容來看，任何一個小小家族的石祠，都能展示漢代人胸懷全宇宙的世界觀，這是何等的氣魄，每個小家族史上也同時記載著華夏民族的歷史進程，一千八百年前的家國情懷，這種習俗超越了信仰。而家族石祠就是漢代人對族人進行思想教育的課堂，漢畫像就是漢代人在傳統(tǒng)大課堂上的永恒板書，如果漢代人有拓片技術(shù)，這些畫像石做為拓片的母版，從祖先的石祠中一代傳承一代，石祠中的畫像石可以比喻成一部印刷機的母版，不斷把這些人類歷史傳說和先人神奇的故事通過拓片圖案傳到千家萬戶，又方便又廉價，我們現(xiàn)代人無法想象漢代時期閉塞的生活環(huán)境，普通人的生活狀態(tài)，只有面對面口述交流唯一的社交方式，石祠的畫像石是標準器，是極其重要的教育母本，而石祠中漢畫像的解讀是最準確的歷史傳播，所以石祠漢畫像是一部永恒的漢代歷史思想課本，用平面石刻便于拓片的方式記錄下來自己民族的歷史。 

    現(xiàn)在武氏祠的漢畫像經(jīng)歷過千百次拓片，石刻表面都是墨跡，我感覺武氏祠中的漢畫像比較偏向剪紙藝術(shù)的造型，又像是皮影藝術(shù)的造型，被外國人評為“剪影藝術(shù)”，重點表達的是意境，而不是寫實。這種造型更加便于拓片的制作，好像是專門為傳播拓片而制作的母版。雖然漢代祭祀祖先的頻率很高，據(jù)說每月高達4次，這些小石祠畫像現(xiàn)場參觀體驗的效果很差，畫像的內(nèi)容也很難看清楚，達不到傳播的實用價值，反而是拓片比較清晰，直到千年之后的今天，我們依然是通過拓片圖像和榜題文字石刻互相印證，也就是通過漢代特有石刻圖畫和文字標注，了解和猜測漢代先人們的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這也是千年華夏文明傳承的見證，也順理成章的成為現(xiàn)代公務(wù)人員的歷史課堂，可惜，喜歡漢畫的人太少了。 

    關(guān)于漢畫像的研究，占主流的理論為“歷史特殊論”，認為墓室或石祠中的畫像內(nèi)容與墓主人的生活、思想或背景密切相關(guān)。有迎賓圖，就是拜見墓主人，有中心樓閣，就是墓主人日常生活的寫照。等你看多了漢畫像，有了大數(shù)據(jù)分析的輪廓，就會反對這種觀點，舉例水陸攻占圖，主流說法是墓主人參加過的戰(zhàn)役，而實際上這種圖案出現(xiàn)在太多的墓室中，與墓主人沒有半點關(guān)系，是當時流行的主題圖案，七女為父復仇圖。我贊同墓室和石祠中漢畫像主題是當時本地區(qū)流行的題材，墓主家能做的事情只是在題材庫中選擇適合自己家族的題材圖案，簡單說就是選擇當時本地流行的室內(nèi)裝飾風格，選擇不同的圖案與墓主人本人生活沒有實際關(guān)系，只是和墓主家（出資人）計劃造價成本和精細簡陋有關(guān)，有錢就豪華復雜一點，沒錢就簡陋簡單一點，所有圖案來自石匠所掌握的基本圖庫，形成地域流行的石祠或墓室內(nèi)部設(shè)計風格。 

    我最喜歡武氏祠中漢畫像有很多是有文字標注，對解析畫面故事有很大幫助。挑出幾幅拍的比較清晰的畫像，比如刺客類：1、魚腸劍的故事，故事見于《戰(zhàn)國策》、《史記》、《左傳》、《吳越春秋》、《越絕書》，圖中榜題：二侍郎；專諸炙魚刺殺吳王；2、荊軻刺秦王。不明白漢代人那么喜歡刺客類的俠義故事。再比如孝子列女類：1、閔子騫，老萊子，2、梁高行，3、梁節(jié)姑姐等，現(xiàn)在看來這些故事有點坑人，還有古帝王類：伏羲、祝融、神農(nóng)、黃帝、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夏禹、夏桀等畫像順次刻出，像旁各有隸書題名。對禪讓的帝王點贊，對世襲的帝王不評價，有點意思。 

    武氏祠畫像，始建于東漢建和元年（公元147年），現(xiàn)在依然可以作為學習歷史知識的基礎(chǔ)課本，不愧為華夏永恒的課堂板書，刻在石頭上的漢代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