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杯”有獎?wù)魑?/span> 與狂風暴雨和山洪泥石流的搏斗 416團工兵連連長|余光權(quán) 隨著夜幕的降臨,遠近的槍炮聲漸漸地稀疏起來,曝熱了多天的老山靜靜地沉睡了。 貓耳洞里一絲風也沒有,熱得像蒸籠。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汗水直往外冒。全身中毒浮腫已經(jīng)好長時間了就是不見好轉(zhuǎn)。奇癢疼痛使我難受極了。 轟轟……叭叭……滴嗒……一種怪怪而奇特的聲音越來越大,巨大的霹靂聲隨著強烈的閃電光劃破長空,撕碎了老山的寧靜。伴隨著特大暴雨砸地的聲音,遠近的槍炮聲、地雷的爆炸聲又在不斷的響起來。老山被震怒了,顫抖著發(fā)狂了,貓耳洞也震動起來,支撐洞體的波紋鋼吱吱的響個不停。 我急忙穿好衣服 ,蹬上雨靴,取下在床頭掛著的雨衣往身上一披沖出了貓耳洞。洞外一片漆黑,瓢潑大雨形成巨大的雨布,鋪天蓋地的壓著整個老山地區(qū)。雨點子扎在身上感覺沉悶悶的。我打著手電,對各個貓耳洞都做了細致的檢查。一排長黃炳文也跑出來了。我們叫醒所有的戰(zhàn)士,要求大家都做到武器不離身,時刻準備著與洪水泥石流戰(zhàn)斗。如果發(fā)現(xiàn)那里有異常情況大家就立即處理。 雨越來越大,黑云壓下的巨大的雨布沖洗著老山各陣地。 大暴雨不知疲倦地下了一整個晚上。我指揮戰(zhàn)士們趕快加固工事,疏通水道,展開自救等。我們和暴雨搏斗了一整個晚上。 早上六點剛過,被雨水浸透的山體抖動起來了。在電閃雷鳴中,一種奇怪的轟鳴聲由遠而近,滿山的竹子都在被撕裂般爆炸響成一片。紅黃色的泥漿大浪刮洗著山體從上洶涌而下。我陣地右側(cè)山間的草木和貓耳洞都瞬間不見了。那兩棵懷抱大的古樹還剩下一顆倒掛在了我陣地旁的山脊石頭上。 真是驚心動魄呀!戰(zhàn)士們屏住呼吸,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連部正下方幾個團首長和通信員的貓耳洞一字排開,瞬間就被滑坡的山體裹挾著消失得無影無蹤。透過雨布,遠遠地看見副團長木頭似的站在瓢潑大雨中的一塊大石頭上靜默著。 “鈴鈴......”連部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通信員王宏彬急忙抓起電話:“喂,我是工兵連?!?/span> “找連長!”耳機里的聲音很響也很急。 我急忙跑過去抓起電話,喂了幾聲沒有反應(yīng),電話中斷了。 “連長快撤!”連部外面?zhèn)鱽砹硕嚅L菅青急切的呼喊聲,話音剛落,我還沒來得急回話,隨著一種奇怪的轟轟聲,連部旁邊的山體滑坡了,竹子草木古樹,一串串貓耳洞,夾雜著戰(zhàn)友們的衣物一瀉而下,全都不知去向了。大家的心一下子都懸到嗓子眼上去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全身顫抖起來。那才真是驚心動魄啊! 我連陣地的貓耳洞全都修建在山脊梁上的,去老山主峰的通路要經(jīng)過我連陣地,戰(zhàn)士們都在加固陣地,加固和修復(fù)貓耳洞。 前沿陣地因塌方而受傷的傷員和犧牲的烈士被接連不斷的往下送,抬著擔架的戰(zhàn)士們有的只穿著褲衩,極個別的連褲衩都沒有穿,光著屁股,泥人似的在暴雨和泥濘中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下挪動。 司令部召開了緊急會議,指出了當前的危機和困難,明確了工兵連的任務(wù),我發(fā)現(xiàn)好幾個貓耳洞都有塌方的跡象,就命令戰(zhàn)士們帶好武器快撤。 因為指導員和副連長帶領(lǐng)二排全部人員到大坪參加出擊拔點訓練,留在山上的只有一班、二班和連部,全部人員加起來只有二十來個人,要保障全團,任務(wù)十分艱巨,困難可想而知。 我安排一排長黃炳文帶兩個作業(yè)手到司令部去完成掃雷任務(wù)。邸殿璽排長帶兩個作業(yè)手去前沿陣地配合他們完成修復(fù)陣地,重建貓耳洞的任務(wù)。葉火平排長和班長菅青帶一個作業(yè)手去炮陣地完成掃雷任務(wù)。 老山被暴雨撕下的道道肌膚隨雨水咆哮而下,戰(zhàn)士們拖著濕漉漉的身軀,冒著狂風暴雨向各個抗洪搶險戰(zhàn)場奔去了。雨瓢潑似的下著,連隊的人幾乎都走光了,我?guī)еB部的兩個戰(zhàn)士正密切的注視著我們這塊還沒有塌方的陣地。 暴雨中一位濕淋淋的戰(zhàn)士往我連部的電話機處奔跑過去,我問他有什么事,他說:“我是工兵團的,在主峰上面施工,有四名戰(zhàn)士在塌方時犧牲了,還有六名戰(zhàn)士被困在洪水泥石流中,已經(jīng)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想借這電話向團里呼救?!碑斔离娫捑€早已斷了時,很失望的哭了。 他個子不高,衣褲上的水順著光腳流下,腳白白的。臉被雨水泡得腫脹脹的,嘴唇發(fā)紫,上牙和下牙不停的打顫顫。我立即將連部的兩箱罐頭遞給他,并安排通信員王宏彬抱了一大箱水送他上去。 兩天過去了,雨好像下疲憊了時下時停的。從前線下來的兩位老鄉(xiāng)路過連隊,說他們已彈盡糧絕餓了兩天了,想在我這兒吃飯。通信員王宏彬有點難為情的看著我,我也知道連部的糧食就剩下兩把面條了,且一點菜也沒有。就安排王宏彬白開水煮面條,在貓耳洞外扯了把折耳根野菜,取下我洞壁上掛著的幾個紅辣椒,用點鹽拌起算是菜了。 各班的糧食都差不多沒有了,米、面、面條大多被雨水打濕泡漲發(fā)霉了不能吃,就連平時最難吃的壓縮餅干也是被雨打濕后發(fā)霉了。戰(zhàn)士們要執(zhí)行戰(zhàn)斗任務(wù),沒有吃的怎么行呢,我非常著急。 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戰(zhàn)士陸續(xù)回來了,個個都跟落湯雞似的,一身水,一身泥,頭頂上都是泥巴。他們向我匯報了前沿陣地的情況:大部分貓耳洞都垮了,東西沖的沖,埋的埋,什么也沒有了,有的地方泥漿半人深。我的一個老鄉(xiāng)王瑩祥被塌方埋在里面一天多了,是菅青他們上去后才把他挖出來的。 幾天來,每天都安排作業(yè)組到各個陣地排雷搶險,連部只有王宏彬、李繼明、崔振圖幾個人。這天師里來人要到前沿查看災(zāi)情,團里點名要我親自帶人保障。我們剛剛走到老山主峰,越軍像知道什么似的,開始炮擊,一發(fā)炮彈在我們身邊爆炸,我們立即就勢臥倒,炮彈爆炸聲和沖擊波震得人頭痛,昏沉沉的直想吐,前天在前沿陣地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時,把右腳崴了腫得厲害,加之全身中毒紅腫潰爛過的地方,在雨水的浸泡下開始潰爛了,疼痛難忍。 陣地上已斷糧幾天了,戰(zhàn)士們在極度的饑餓中要完成搶險開路的任務(wù),又要與自身的病苦抗爭,真是難為他們了。首長要去前沿視察,偵察兵,步兵執(zhí)行任務(wù),基本都是工兵在前面探路,他們再踩著工兵的腳窩前行,傷亡隨時都可能發(fā)生。 “連長我們來了!”聽到聲音,我立即跑到洞外,是劉清松和陳明理從磨刀石送給養(yǎng)來了,他們背著沉甸甸的糧食、罐頭爬山涉水,在道路已沖壞,到處都是地雷的泥石流泥漿中跋涉了整整一天,一到連部就癱坐在地上。 團指揮所的重要文件被山洪沖跑了,黃炳文帶人順著山谷往下走了十多公里,貓耳洞波紋鋼被洪水扭成了麻花,哪里還有文件的痕跡。 連部就剩下我們幾個人了,團里的彈藥倉庫被雨水沖得一塌糊涂,團里命令我連新修一個彈藥倉庫,我立即帶著在家的所有人員去平整場地,有邸殿璽、李繼明、王宏斌、崔振圖、葉火平等。我們正干得起勁的時候,我的鋤頭突然從一坨像石頭樣的硬東西上彈了起來,仔細一看,是一個重型手榴彈,幸好沒有爆炸…… 雨小了,停了,路,塌了,搶修。雷排了,還有。我們這一群工兵,還正在不知疲倦的,忘我的戰(zhàn)斗著。 與臨上戰(zhàn)場戰(zhàn)士父親的一次特殊會面 416團工兵連指導員|曹明剛 1986年的“藍劍-B行動”“10.14”戰(zhàn)斗中,我們連是破障隊,主要任務(wù)是攻擊發(fā)起前,在我前沿1072陣地到敵604陣地間,為突擊隊開辟一條通路。從1986年7月份開始,所有直接參戰(zhàn)人員開始集中在大坪進行臨戰(zhàn)訓練。我和副連長王爭寅帶領(lǐng)連隊二排隨參戰(zhàn)的五連等配屬分隊人員參加了訓練。 10月12日上午,所有參戰(zhàn)人員在駐地召開了出征誓師大會,下午,接到指揮部嚴格控制人員外出通知,意思很明顯,部隊馬上就要上陣地打仗了,要嚴格管理,防止個別人開小差。就在這個時候,戰(zhàn)士胡立強的父親來到了部隊駐地。他的到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使我暗自叫苦。因為他的兒子馬上就要上陣地了,如何把這一情況告訴于他,再說,胡立強又是獨子,他知道情況后,精神上能否接受得了,部隊都上陣地了,沒有人照料他,他一個人住在麻栗坡縣城,萬一兒子在戰(zhàn)斗中犧牲了,他的安全問題誰負責??傊麩o論無何來得很不是時候。 等安排好他和兒子胡立強見面后,我只能對他實話實說了。我說:“胡叔,你是黨員,又是國家干部,我只能給你說實話了,胡立強馬上就要上陣地打仗了,希望你能正確對待?!彼苕?zhèn)定地說:“你放心,這個大道理我懂,我不會在這個時候拖兒子的后腿,我馬上就走”。吃過飯后,我和他照了一張合影,送他坐上了去麻栗坡縣城的車。 胡立強是我連戰(zhàn)士中很有性格的一個人。在家里,上有三個姐姐,他排行最小,又是獨子,考慮到他的實際情況,我曾和連長商量,調(diào)他到連部當通信員,被他拒絕。在平壩臨戰(zhàn)訓練時,他和后來的排雷英雄駱牧淵結(jié)成挑戰(zhàn)對子,雙方都表示要在戰(zhàn)場上不怕困難,英勇殺敵,最低也要立二等功。上陣地后,他曾背著連隊,給師長、軍長寫信,要求到最艱苦最危險的那拉口守陣地,可能這種情況在當時部隊中很普遍,首長并沒有答復(fù)他的請求。我連接受出擊拔點任務(wù)后,他又是第一個報名請戰(zhàn)。在大坪模擬實戰(zhàn)訓練期間,我們連擔負最危險的掃除敵前沿殘存障礙任務(wù),指揮部決定只編兩個掃殘組??紤]到他的實際情況,開始沒有將他編入,他給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中,這個一向?qū)ξ易鹁吹膽?zhàn)士“痛斥”了我,并放出硬話,如果不將他編組參加戰(zhàn)斗,他會死在我面前。無奈之下,只得尊重他的意愿,將他編入破障隊第二掃殘組。戰(zhàn)斗中,他冒著敵人的炮火和槍彈,往返多次投送引爆掃障器材,在右腳炸斷,身體多處負傷情況下,匍匐前進數(shù)十米,最終完成了任務(wù)。戰(zhàn)后,榮立一等功。 “10.14”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的當天晚上,部隊撤回到大坪駐地進行戰(zhàn)評休整。第二天,天氣十分晴朗,因為部隊回到駐地已經(jīng)是15日的凌晨,加之經(jīng)過一天的戰(zhàn)斗,人員十分疲勞,因此,推遲到10點鐘才起床吃飯,整理內(nèi)務(wù)。此次戰(zhàn)斗中,我連有6人負傷,5人重傷,1人輕傷。我們將負傷人員的被褥打成背包,物品整理好,放在床上。中午時分,胡立強的父親又來到了駐地,他急沖沖地走進帳蓬,來到兒子的床前,當看到別的戰(zhàn)士被褥都是鋪開的,他兒子的卻打成了背包,又看不見胡立強本人,一種不安的表情立即浮到臉上。我趕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告訴他胡立強負傷了,已經(jīng)轉(zhuǎn)到后方醫(yī)院治療,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他卻問道:“那任務(wù)完成得怎樣?”當他知道兒子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勇敢,任務(wù)完成得很出色后,臉上終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我將這一情況報告給指揮部,在不久召開的“10.14”戰(zhàn)斗總結(jié)表彰大會上,黃俊杰師長在講話中講了兩件事,一件是五連戰(zhàn)士顧金海在生命最后關(guān)頭,大喊一聲“先救隊長”,把生的希望留給戰(zhàn)友,自己壯烈犧牲。講到這兒,黃師長振臂高呼道“戰(zhàn)士萬歲!”;另一件就是胡立強的父親胡志超,深明大義,支持兒子上陣殺敵,當知道兒子負傷后,首先關(guān)心的是他有沒有完成任務(wù),講到這里,黃師長再次振臂高呼道“人民萬歲!” 后來,胡志超給我講,他離開駐地獨身一人回到麻栗坡縣城后,住在了一家小旅館里。兩個晚上沒有睡覺,一個人坐在旅館屋頂上,面朝南方,抬頭看著天空的星星,希望兒子和你們既能完成任務(wù),又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多少年過去了,每當我回憶起這件事,特別是我也娶妻生子,為人父后,深深體會到了一個年過半百之人,親眼看著唯一的兒子走上戰(zhàn)場,那兩天兩夜心里所受的煎熬,都禁不住鼻子發(fā)酸,熱淚盈眶。(本組稿件編輯|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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