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趙朋) “風(fēng)飄飄,雨瀟瀟,便做陳摶睡不著。懊惱傷懷抱,撲簌簌淚點拋。秋蟬兒噪罷寒蛩兒叫,淅零零細(xì)雨打芭蕉?!?/p> 年少時見到這段文字,便一見鐘情、愛不釋手——閑來就寫寫劃劃一遍,以配合“強(qiáng)說愁”的少年情懷,雖然在那倒頭就會周公的年紀(jì),實在想不出什么樣的惆悵,能讓人化身陳摶老祖也難以入眠。 后來知道,這段既不是詩、也不似詞的韻文,出自關(guān)漢卿的《大德歌·秋》,是元代散曲的經(jīng)典之作。 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分別奏響了各自朝代文學(xué)的最強(qiáng)音。作為其中一顆璀璨的明珠,元曲分為雜劇和散曲,前者為戲曲,后者是詩歌。雖然成就和影響不及雜劇,但散曲在繼承詩詞的清婉同時,也釋放出獨(dú)特的魅力與光芒。 在韻文的大花園中,如果說唐詩如牡丹,國色天香,儀態(tài)萬千;宋詞如梅花,婉約豪放,清麗動人;那么元曲則似月季,平易生動,廟堂山野,無不可觀。 其間異同,還可用站在詞詩曲頂峰上的三位“大咖”為例,面對有志難酬,李白云“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如飲斗酒,大氣暢快;蘇東坡道“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如品黃酒,意味悠長;關(guān)漢卿則直言“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珰珰一粒銅豌豆”,如灌烈酒,酣暢淋漓。 元代散曲題材廣泛,作者層次豐富,從達(dá)官貴人、文人雅士到教坊藝人,還有“關(guān)白鄭馬”等著名的雜劇家,他們的社會地位不同、藝術(shù)素養(yǎng)相異,加之胡曲番樂與漢族音樂相結(jié)合等原因,使得散曲雖不乏清新典雅之作,但總體趨于通俗直白,如自家飯菜,樸素中透著生活的氣息。 即使描寫“艷情”,俗中也透著趣味?!皫г屡菗?dān)驚怕,久立紗窗下,等候他。驀聽得門外地皮兒踏,則道是冤家,原來風(fēng)動荼蘼架?!边@是元初商挺所作的《潘妃曲》十九首之一,寥寥幾句便勾勒出一位大膽的多情女子,在月夜中等待情人時又驚怕又期待的小心思,讀之令人忍俊不禁。較之“殘紅艷粉映簾中,戲蝶流鶯聚窗外”等初唐“綺錯婉媚”的宮廷詩,散曲直白的俗,反而多些自然之趣。 這樣的俗趣,表現(xiàn)在借古諷今上,是“不因這玉環(huán),引起那祿山,怎知蜀道難”,是“柴,買臣安在哉?空巖外,老了棟梁材”;表現(xiàn)在淡泊名利上,是“爭名利,何年是徹?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鬧攘攘蠅爭血”,是“糟腌兩個功名字,醅淹千古興亡事,曲埋萬丈虹霓志”;表現(xiàn)在相思離情上,是“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是“為想佳期不敢傍妝臺,又恐怕爹娘做猜,把容顏只恁改”;表現(xiàn)在田園閑居上,是“雨過分畦種瓜,旱時引水澆麻。共幾個田舍翁,說幾句莊家話”,是“野花路畔開,村酒槽頭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勸咱,白發(fā)上黃花亂插”……翻看元曲三百首,這樣的詞句撲面而來,通俗的語言、活潑的形式、生動的描繪,輔之以各種市井俗語、方言疊字、行話謎語等,直看得“山翁醉我,我醉山翁”。 大體說來,詩典雅、詞清麗、曲率真,在傳承中各領(lǐng)風(fēng)騷。散曲俗之,且懷大雅;白之,亦藏深刻。正是古今多少事,可付笑談中。 上一篇:“天書”漫談 云無心,以出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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