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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告訴你,俗人正是雅人的良配

 亮哥eoim8x8y62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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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喜歡趙姨娘那樣的人?”

這個話題,隔三差五就要被紅迷們拿出來討論一番,而結(jié)論永遠(yuǎn)莫衷一是,成為一團盤旋在紅迷們頭頂?shù)那Ч乓稍啤?/section>

賈政,清貴的讀書人,端端正正如一方魯墨硯臺;

趙姨娘,庸俗的愚妾,歪歪斜斜如一個冒牌筆洗。

硯臺再端方,兜不住筆洗跑冒滴漏,弄濕一桌子線裝古籍,壞人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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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賈政卻寵趙姨娘,跟她一連生了兩個孩子。

而且,在有了她以后,再沒跟別的妻妾有過孩子。

從外面回來,也永遠(yuǎn)是歇在她屋里,正好方便她吹枕頭風(fēng),告告嫡子寶玉的小黑狀。

被寵的總是有恃無恐,這大概就是她總要出門搞事情的原因,一會兒鬧親女兒,一會兒打小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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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扎小人把寶玉搞得生命垂危,她非但不回避,還敢靠一腔愚勇往前湊,說出作死的臺詞:

“哥兒不中用了,不如給他把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section>

換來賈母照臉啐一口,罵一頓。

賈政對她的喝退,與其說是一種嚴(yán)厲訓(xùn)誡,不如說是一種及時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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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后她有一絲悔改嗎?并沒有。

這說明什么?

說明賈政完全接納了這樣的她,并沒怎么讓她長記性。

愛其而知其惡,愛其而容其惡。

為什么???明明他們那么不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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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早在第十六回就已揭曉。

那一回,宮里的元春封了妃,要風(fēng)光回門,家里自然要大搞裝修迎接,于是平地里起了一座園子。

奈何國丈大人政老爺做了甩手掌柜,修園子的事,統(tǒng)統(tǒng)交給了家里的其他成年男人:

賈赦、賈珍、賈璉,還有一干管家、清客。

他呢,就是每天下了朝各處看看,“最緊要處”才和賈赦商量商量就罷了。

什么時候他才開始活躍起來的呢?

園子建好了,各處題匾額楹聯(lián)的時候。

賈政帶著寶玉和一幫文人騷客們開始逛園子,不厭其煩每一處都逛到,興致勃勃鉆研文字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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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自知之明,說自己這么多年案牘勞形,公務(wù)纏身,花鳥山水題詠的靈氣早耗光了,不如全都交給寶玉。

他還說了,如果不行,就請高手賈雨村來題——在這件大工程的細(xì)枝末節(jié)上,他倒不肯應(yīng)付塞責(zé)了。

而且,他的欣賞水平也在線。

對于寶玉的題詠,不管清客們怎么昧著良心叫好,他都堅持自己的獨立判斷標(biāo)準(zhǔn)。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根本忽悠不了。

在瀟湘館,那時候那地兒還不叫瀟湘館,是個沒名字的竹林院。

賈政看著眼前的千桿翠竹,心向往之地笑了,他說:

“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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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林黛玉的親舅舅,黛玉后來選這個地方居住,原因就是此處比別處更見清幽。

審美喜好的基因在血液里代代相傳,像宿命一樣,逃都逃不開。

對這個情有獨鐘的地方,他格外看重。

清客擬了一個匾額,他的評判只有一個字:“俗”。

再擬一個,評判成了兩個字:“也俗”。

對俗,他是萬般的不兼容。

在務(wù)虛的審美層面上,他對“俗”不屑一顧;

而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里,對于最具體的、樁樁件件需要落實的事情,他也完全搞不定,只會躲,曹公用“賈政不慣于俗務(wù)”一言蔽之。

也正是這句話,讓賈政與趙姨娘這一段外人看不懂的關(guān)系有了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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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外人眼里的不般配,都有各取所需的幸福。

想當(dāng)年,人人都說胡適和江冬秀不般配。

連張愛玲看到小個子的江冬秀,都要暗暗刻薄一句“他們是舊式婚姻”。

胡適學(xué)貫中西,一生取得了36個博士頭銜,卻遵母命娶了沒文化的鄉(xiāng)下小腳女人江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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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說他有一次想離婚娶曹誠英,被江冬秀一把菜刀嚇退,從此絕了另起爐灶的念頭。

說得好像胡博士在這樁婚姻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若真鐵了心要離,以他的高情商、高智商、好人緣、好人脈,只要條件談妥,總能離得了。

說來說去,這樁婚姻里還是有令他不舍留戀的東西。

江冬秀雖然沒文化,人兇悍一點,但是她過日子的一把好手。

家里家外安排得妥帖周到,胡適的親朋好友她全能照料,給胡適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在美國的時候他們一度經(jīng)濟拮據(jù),家里沒了小菜錢,全靠麻將高手江冬秀出去搓麻,贏回來的錢貼補伙食;

家里進了強盜,江冬秀臨危不懼,打開房門對著強盜用英文大吼一聲:“滾!”

強盜被她的氣勢嚇得抱頭鼠竄;

他們家的餐桌一年四季五彩繽紛,一顆雞蛋她都能做得天天不重樣,胡適回到家永遠(yuǎn)有熱湯熱飯奉上。

朋友來家里做客,江冬秀能做出著名的“一品鍋”。

一口大鐵鍋沸騰著端上桌,燉著大母雞,大蹄髈,還有三四十個雞蛋,人人有份,吃得賓主盡歡。

甘蔗沒有兩頭甜。

所以,也別覺得江冬秀好像占了胡適多大便宜,胡適本人也是這樁婚姻的受益者好吧?

恰是江冬秀用世俗的能干強悍給他建造了一個穩(wěn)固的后院,令他得以專注地成就自己。 

但是很多人選擇性眼盲,非要以事業(yè)高低論般配與否,細(xì)想,是一種堂而皇之的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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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想看神仙伴侶翩翩雙飛,但在生活的柴米油鹽面前,總得有一個人先行落地操持。

公認(rèn)般配的錢鐘書和楊絳,楊絳生孩子剖腹產(chǎn)住院,錢鐘書天天來醫(yī)院報告家里壞消息。

“我把墨水瓶打了,把房東桌布染了?!?/section>

“我把臺燈砸了?!?/section>

“我把門軸弄壞了,門不能關(guān)了。”

在生存技能面前,百無一用是書生。

楊絳一律耐心地答:

“不要緊,我來洗?!?/section>

“不要緊,我來修?!?/section>

“不要緊,我會修?!?/section>

婚后第三十七年,學(xué)富五車的錢鐘書,終于為自己學(xué)會了一樣本事欣喜若狂:

“我會劃火柴了!”

是楊絳窮盡一生,替錢鐘書將生活中的俗務(wù)擋在了外面,才有了丈夫?qū)λ蔷渲脑u價:

“最賢的妻,最才的女?!?/section>

賢妻在才女之前,這個排位頗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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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對神仙伴侶是王小波、李銀河,這兩人在一起時吃風(fēng)拉煙,家里不開灶也不打掃。

據(jù)王小波哥哥回憶,有一次嫂子去他們家,弟弟給他倒了一杯水,嫂子卻拿不動杯子,因為它早都被油垢牢牢地粘在桌上了。

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王小波孤身在家心臟病發(fā),英年早逝,而彼時,李銀河正在大洋彼岸深造。

說什么才子佳人,事實是越是神仙才子,越需要一個接地氣的糟糠照料。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strong>

這是元稹給亡妻的悼詩,既深情又無賴。

有才的伴侶,往往像一株寄生植物,一面開著奪目的花朵,一面需要宿主源源不斷的滋養(yǎng)。

咋說呢?愿打愿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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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浪姐熱播,大批粉絲涌進鄭鈞微博下面,說仙仙兒的鈞哥為什么娶了那么俗的劉蕓,求求哥讓嫂子回家吧,別出來丟人了,他們替他難受。

鄭鈞回答得很高妙:

各人有各人的因果,我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替我難受。

聽起來有點無計可施但又欣然接受的味道。于是催生了一個知乎新詞:

大俗治文青。可是大俗也養(yǎng)文青。

劉蕓在節(jié)目里說,自己去年一年除了照顧兒子,還拍了四部戲、裝修了兩套豪宅,給鄭鈞準(zhǔn)備演唱會。

以上這些,天天在家打坐練瑜伽的鄭鈞,打坐和倒立能換來嗎?

由此又想到了另一對兒,梁朝偉和劉嘉玲。

深情寡言的梁朝偉沒能和優(yōu)雅神秘的張曼玉在一起,卻娶了大牡丹花一樣熱鬧俗氣的劉嘉玲,讓多少人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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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家里裝修房子,也是劉嘉玲一人張羅,梁朝偉拿著小箱子離開,等裝修好了他拿著小箱子回來入住。

期間他住酒店,也有可能是飛去倫敦喂鴿子。

劉嘉玲在吐槽大會上說,梁朝偉在家一句話也不說,只用憂郁的眼睛看著她,直到她給他煮一碗面。

雖是玩笑,基本上也能露出一點相處端倪,他把太多的精力給了藝術(shù),把沉悶留給了她。

而梁朝偉自己怎么說呢?他說當(dāng)他拍完戲回到家聽到她笑聲的那一刻,他會回到真實的世界。

他說,劉嘉玲是他的驅(qū)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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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紅樓。趙姨娘,就是賈政的驅(qū)魔人。

書呆子混官場,本來就辛苦。

賈政本不是圓滑的人,有點方有點軸,心里還住著個老文青,但不得不成天打起精神在官場迎來送往,閱公文打官腔,神經(jīng)總是緊繃。

是趙姨娘用自己雞毛蒜皮的俗,把他拽回堅實的地面。

她親自給他裁衣做鞋,給他端茶倒水,給他揉肩捶背,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第七十二回,趙姨娘跟賈政這邊有商有量地說著給兒子收房納妾的事,那邊忽然咣當(dāng)一聲響,嚇人一跳。

原來是窗屜子沒扣好掉了下來。趙姨娘罵了丫頭兩句,親自帶領(lǐng)丫鬟上好窗戶,回來服侍賈政安歇。

你能想象像寶相莊嚴(yán)的王夫人親自做這些嗎?周姨娘會親自扣窗戶,但她絕不會張嘴罵人。

但曹公寫得真正好的地方就在趙姨娘的罵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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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規(guī)矩大的賈府,她屋里是有一點聒噪的小世界,但這是小日子家常的聒噪,有人味兒。

從秩序森然的官場出來,賈政需要這點凌亂的松弛。

雅與俗要互補,從實用角度,俗人可能正是雅人的良配。

趙姨娘不太體面卻熱氣騰騰的性格,讓端莊的王夫人,溫馴的周姨娘,都成了落灰的擺設(shè),有苦難言。

《甄嬛傳》里,祺嬪每每使壞從欣貴人那里截胡皇上。

甄嬛用一壺糙米薏仁湯懲戒,皇上反問甄嬛為什么和祺嬪過不去?她雖然膚淺張狂,倒也不失可愛。

這就是男人看女人的角度,他們不一定管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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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當(dāng)然知道趙姨娘毛病不少,但誰讓她身上有他渴望的東西?

她俗不可耐,她見識短淺,她行事粗鄙,上不得臺盤;

她絮絮叨叨甚至胡說八道,嗡嗡嗡地饒舌;

她在府里有一堆底層婆子做朋友,她那些朋友成天也不教她好,挑唆著她出洋相瞎折騰,時不時整一出,不讓他省心…….

但是,她有人間的溫度。

作者 | 百合,時光雕刻的蘿卜花(ID:shiguangdiaoke720)
主播 | 應(yīng)猶,公眾號:枕邊經(jīng)典
圖片 | 《紅樓夢》劇照、網(wǎng)絡(luò)(如有侵權(quán),聯(lián)系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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