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守活寡的女人 文/于小燕 學(xué)校打電話說,她女兒病了,一個人在寢室里,也不出門,也不去上課,也不跟人說話,整天坐著發(fā)呆。學(xué)校怕出事,專門派幾個學(xué)生看著,叫她趕快去,領(lǐng)回來。 黃桂英就去了。 黃桂英的女兒今年二十歲,剛上大一。這才開學(xué)幾天。黃桂英剛到學(xué)校把她送下回來,到家里屁股還沒坐熱,學(xué)校電話就打來了。 學(xué)校老師的話黃桂英是深信不疑的。因?yàn)樗畠阂郧熬偷眠^這個病,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 在同齡孩子看來,她女兒吃得好穿得好,最是讓人羨慕。其實(shí),她女兒是最可憐的。比起人家沒爸爸的孩子,她女兒是幸運(yùn)的,有個爸爸。但是,她女兒過得還不如人家沒有爸爸的。因?yàn)樗职植灰?/p> 黃桂英是個七零后,她是糧站的正式職工,那時候,糧站工作比當(dāng)教師要吃香得多,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就不是易事了,何況還是在糧站工作。所以長得很一般的糧站普通職工黃桂英,就嫁給了又高又帥的在農(nóng)村中學(xué)當(dāng)老師的黃文斌。 在度過了初婚的喜悅和對城市女孩的新鮮感消失以后,黃文斌變了。他不喜歡黃桂英了。 女兒兩歲那年,黃文斌提出離婚。黃桂英不想離,她喜歡黃文斌,愛著黃文斌。她母親也堅(jiān)決反對他們離婚。 黃文斌就走了。連工作都不要了,先上了新疆,后又去了南方。 過了三四年,他回來了?;貋磉€是要求離婚,黃桂英沒有同意。他就又走了。 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兩個人所有的交集,都是圍繞離婚。所有的聯(lián)系,就是一部手機(jī)。 每次通電話,都是吵架。從來沒有談?wù)撨^孩子,好像這個女兒是不存在似的。 有時候,黃桂英也想,他一心要離,離了就離吧。但是她母親不同意。她母親說,丫頭,你聽我的,你不要離。少年夫妻老來伴,你離掉了你以后咋辦?他現(xiàn)在年輕著哩,傻著哩,等過些年,年齡大一點(diǎn),他想明白過來了,就回來了。 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 聽說他在那邊早就有女人了,娃娃都大了。 黃桂英不理。她只當(dāng)沒這回事。 她一個人艱辛的撫養(yǎng)著女兒,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恨起來了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天亮了卻又更加堅(jiān)定了不離婚的決心。她只當(dāng)他到南方打工去了,遲早會回來。 我問她:“那他不回家,給你們寄錢不寄?” 她說:“剛走了的頭兩年,還寄一點(diǎn),后來就再沒寄過了。那邊也花費(fèi)大得很,他可能錢也不寬裕。” “那你不跟他離婚,留下還干啥?” “不離。要離我年輕時候就離了。那時候我想離,我媽不同意?,F(xiàn)在我媽也不同意,我自己也不想離?!?br> “你都啥年代的人了,為什么啥事咋都還聽你媽的?你自己要給自己做主呢!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你痛苦,他也痛苦,為什么不放手,給對方一份自由,也給自己一個新的希望新的可能呢?” “我不痛苦,”她說,“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也不痛苦,他要痛苦,他早就回來了?!?br> 我不明白她這種思想方式。 “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她說,“我一日不離婚,我女兒就有爸爸,我離了婚,女兒沒了父親,我也沒了男人,我們這個家就散了?!?br> 我訝然的看著她,我弄不明白,說這話時的她,頭腦是不是還清楚?她這說的什么呀?這個可憐的女人!她那個所謂的男人,在女兒兩歲以后,就拋棄了她和女兒,再沒在這個家里生活過,既沒出錢,也沒出力,更遑論照顧妻兒的生活了,他甚至都再沒抱過自己的女兒,沒陪孩子上過一次街、一次公園。 孩子病了,是她自己帶著上醫(yī)院;家里米面沒了,是她自己買著往樓上提。水電暖出了問題,是她自己找工人修。 這樣長期缺位的男人,要上有什么用?這樣的男人,還能叫做丈夫?父親?這樣的婚姻保持著還有什么意義? 然而黃桂英卻一點(diǎn)都不這樣想。 去年夏天,黃文斌又來了。這是他十八年里,第二次回家。他依然要求離婚。 黃桂英依然拒絕了。他就又走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黃桂英,覺得她是被她的那個媽的舊思想給毒害了。 她從學(xué)校接來女兒。領(lǐng)上去看了醫(yī)生。孩子得了抑郁癥,每天吃藥,從不下樓,對什么都不感興趣。黃桂英在醫(yī)生的建議下,給女兒買了一只小狗,讓小狗陪伴女兒,好勾起女兒對生活的熱愛。 其實(shí)在我看來,黃桂英她自己可能就已經(jīng)有病,只是埋伏的比較深、不易被人察覺罷了。 她和女兒,都已經(jīng)被他們那樣一個名存實(shí)亡的婚姻所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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