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北 帥克

“我不喜歡狗”，這句話我當(dāng)著來福的面說過不止一次。這可能也是它不喜歡我的主要原因。其實來福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相對于貓來說我不喜歡狗。這么說吧，假如把全世界所有可愛的動物都放到我面前任我挑選，那我第一要選的就是貓，狗當(dāng)然也是要選的，至于排第幾，要看其它動物的可愛程度而定。再打個不太恰當(dāng)?shù)谋确?，如果把貓比做成親蜜愛人，那狗充其量就是家里的保鏢門衛(wèi)，或者地位再高點，就是兄弟伙伴，如果非要把狗說成情人的話，那也是因被它感動而生的情，和貓那種因喜歡而愛的感覺完全不是一回事。說到這，我要趕緊把話題拉回來，不然又要跑去寫貓了。

要介紹來福，首先應(yīng)該交代它的出身、品種，可直到現(xiàn)在我們也無法知道它來自何方，姓甚名誰。帶它出去時，經(jīng)常會有人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品種？每次我都故作頑皮地說：你猜。是小哈士奇吧！我趕忙順著說：有點串兒。當(dāng)然，這是它剛到我家，個頭只有巴掌大，無法估計它廬山真面目時的情形?，F(xiàn)在雖然依然還不能斷定它的品種，但種種跡象表明，它可能就是一條普普通通農(nóng)村“四眼狗”，或許還有城里吉娃娃的血統(tǒng)，因為它的個頭很小，臉不大，耳朵卻不小，而且耳朵始終直立著，這一點很像吉娃娃。它說不清的品種當(dāng)然源自于它說不清的來歷——

說到來福的來歷，必須提到我老公。因為是他把這個來歷不明的小東西帶回家來的——那天他給我打來電話：我撿了條小狗，你要不？“我不喜歡狗”。我自然而然地回答他。這樣的答復(fù)估計老公沒說之前就已經(jīng)猜到了，所以沒等我說完他就接著說：“你說巧不巧，我去開車，剛要開車門，車鑰匙卻掉地下了，我貓腰去撿時，發(fā)現(xiàn)它臥在車轱轆旁邊，如果不是撿鑰匙，說什么也發(fā)現(xiàn)不了它，非軋上它不可。我買來火腿腸把它引出來，趁它吃腸的時候，趕緊把車開進了車庫。我剛準(zhǔn)備關(guān)車庫門，發(fā)現(xiàn)它居然已經(jīng)跟著我進了車庫，而且又爬到車下不出來了。我真想不明白，它那么小點，走路都不利落，怎么會這么快追上我，還跟我進了車庫？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呢！它現(xiàn)在還在車庫里呢，你想要，我就把它抱回來，它大概凍壞了，這大冬天的！”老公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其實在他說到一半時我就已經(jīng)同意了，等他說到小狗還在車庫凍著，我立馬打斷了他：“還不趕緊把它抱回來，別把它凍壞了！”

我剛見到它時，它一身黑不黑灰不灰軟綿綿的胎毛，臟呼呼的，活像個灰耗子。小臉倒是很秀氣，再加一邊眉頭一團白毛毛，樣子確實有點像哈士奇，好像還有些像小狼狗?！耙膊恢鞘裁雌贩N，萬一是個狼狗，咱也不能養(yǎng)，等過了冬天，還是把它送到村里去吧?！蔽铱粗鴣砀Ｕf（它后來沒有長成大狼狗，而是比農(nóng)村一般小板凳狗個頭還小，多半是因為怕我把它送到農(nóng)村去）。我這么說著，可還是給它想好了一個名字——記得老舍先生曾經(jīng)說過他家的貓叫張來福，那就借先生家貓的名字一用吧。值此，關(guān)于來福身份的基本情況算是介紹完了。盡管哪一項都沒弄明白，就連名字都是借人家貓的。但畢竟它也算有了準(zhǔn)家準(zhǔn)姓準(zhǔn)名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總算明白為什么把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人稱為“鏟屎官”了，因為這確是事實。成年狗如果每天都按時出去，基本是不在家里大小便的，可小狗就不同了，它差不多和小孩一樣，隨地隨時大小便。開始我經(jīng)常一邊擦尿一邊數(shù)落它，每到這時，它都會又害怕又自責(zé)，遠遠得躲著，到后來即使我已不忍心說它，只要看到我蹲在地上擦它的尿，它就會無地自容地鉆到沙發(fā)下，直到我收拾干凈，它才訕訕地從沙發(fā)下出來，很是過意不去的樣子。隨著它漸漸長大，在家里大小便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到1歲左右，就基本告別了“鏟屎”時代。

俗話說：七歲八歲討人嫌，惹得豬狗不待見。這句話應(yīng)該適應(yīng)于任何動物，有我養(yǎng)過的貓和外面那些品種或高貴或不高貴的狗們?yōu)樽C。但來福除外。它除了不可抗拒的原因（幼小時的大小便不能自理），幾乎沒有給我添過任何麻煩。小時候它也活潑好動，但卻非常能夠自律，我用“自律”這個詞一點也不夸張。比如，在家里，我曾告訴它，書房和廚房不能去。其實也就順口一說，我并不想給它立什么規(guī)矩，因為在我養(yǎng)動物的字典里，只有兩個字“隨便”，只要它們高興，怎么都行。

以前我老公曾撿回來一只瘸了腿的綠鸚鵡，為了讓它不失掉飛翔的樂趣，我便天天把它從籠子里放出來，它可以在屋里隨便飛來飛去，直到飛累了自己主動回籠子。可來福來到我家后，一改我家的“家風(fēng)”，不僅把我順口說的話，牢記于心，而且就是我沒要求過的事它都做得異乎尋常得到位。

比如，它從不上沙發(fā)，更不會上床，在我的認(rèn)知中，貓可以隨意在床上睡覺玩耍，但是狗上床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后來我知道，在許多養(yǎng)狗的人家，上沙發(fā)上床者大有狗在）。沒有提醒過來福這樣的規(guī)矩，因為我發(fā)現(xiàn)它壓根就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倒是我，有時看到它乖巧可憐地趴在一邊“楚楚動人”的樣子，會無原則地把它抱到沙發(fā)上，放到我身旁。而被放到沙發(fā)上的它，不知是受寵若驚還是緊張害怕，全身不住地顫抖，甚至都不敢挪動身體，一動不動地一直保持著放它時的姿勢，直到我把它放下去。有時它走過廚房或書房門口，也會探頭往里張望，若恰巧我在書房或廚房，就會忘了自己定的“規(guī)矩”，叫它進來，它試探地走兩步，如果我不再繼續(xù)熱情相邀，它會馬上退回去。看著它每天在我面前謹(jǐn)小慎微的種種表現(xiàn)，我總有種被當(dāng)做后娘的感覺。它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可怕的事情，讓它總是這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尤其是在我這么個對任何小動物都有一種天然親近感的、毫無殺傷力的“小女生”面前，也這么提心吊膽呢？

我知道，狗和貓不同，狗天性就是要討好主人，以博得主人歡心為己任，要不怎么把生活中善于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人比做狗呢。其實這是對狗的冤枉，人的討好是有目的的，而狗不是，兩者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我因為討厭生活中這樣的人，也就捎帶腳不太喜歡有這種習(xí)性的狗。其實我不是不想它討好我，而是覺得狗這種看人臉色的樣子很可憐。我希望來福像所有來到我家的小東西們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可來福偏偏乖巧得像是被訓(xùn)化過的一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小心翼翼。比如，在屋里，它正走著，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它決不會旁若無人地繼續(xù)自己的路，而是趕緊回轉(zhuǎn)身，一邊倒退著一邊觀察你要去的方向，以便能迅速躲到相應(yīng)位置，不至于因它的避讓不當(dāng)而擋了你的路。每每看到它類似的表現(xiàn)，我心里都感覺很不舒服，我從來沒有呵斥過他，更別說打過它，他為什么總顯得這樣誠惶誠恐的呢！

在自己家里這樣，在外面，它表現(xiàn)得更懂規(guī)矩。它從不隨地大小便，而只在草地上（即使后來眼睛失明了，也依然遵守這樣的規(guī)矩，盡管它找到草地有時很困難）。而且，它還有一個更加難能可貴的優(yōu)點，就是從不吃陌生人給的吃的，也不喜歡和外面狗們在一起打打鬧鬧，有時我和一些“狗友們”嘮會閑嗑，身邊這些一時沒有主人管的狗便會在一起亂叫亂鬧，這種時候，來?？偸沁h遠地望著，看它那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態(tài)，似乎連我們這些湊到一起閑聊的人也一樣的看不起。

這樣的超凡脫俗真不知道是怎么煉成的？更加能說明它高素質(zhì)的，是它從不需要繩子的約束。它剛來時，我也試圖給它栓繩，可一向乖巧順從的它，表現(xiàn)出強烈的抗拒，甚至只要一牽它便拒絕走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它無需繩子束縛，完全能夠做到始終不離我左右，比那些雖然有繩，卻總是牽著主人跑的小東西們，強得太多了！

現(xiàn)在，小區(qū)里有好多甚至不認(rèn)識我的人，都認(rèn)識來福，因為每天晚上我都帶它去跳廣場舞，它在一群大爺大媽和熱鬧的舞曲聲中，安安靜靜坐著，有時也會跑到旁邊溜達溜達，但一點也不用擔(dān)心，當(dāng)最后一支曲子響起來時，它會迅速回到我身邊。

說了這么多來福的事情，誰還能說我不喜歡來福呢？我想就是再不喜歡狗的人見到來福，也會由衷地對它生出憐愛之情的?？墒?，我感覺來福并不喜歡我，從始至終它似乎對我都是不冷不熱，敬而遠之。尤其是和對我老公的態(tài)度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說到我老公和來福的故事，我把他們總結(jié)為兩個時期——第一個時期：十八相送時期；第二個時期：讀你千遍也不厭倦時期———

以前老公在外地工作，每次回來，來福就像迎接久別重逢的親人，不，確切地講是情人一樣，撲到它的腳下，吻著他的鞋，舔著它的手，甚至親著他的臉，而且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它居然能算出老公回來的具體日子和時間。每到周五下午的六到七點之間，它便開始在門口來回走動，一點不夸張地說，在老公一進小區(qū)大門，它就已經(jīng)聽到了老公的聲音，便抑制不住地興奮，邊扒門邊嘴里呸呸作響。所以每次我只要看一看來福的動作表情，便可以知道老公是不是快到家了。

到了老公要回去上班時，一場難舍難離的“十八相送”的場面就上演了———老公的車在前面跑，來福在后面不顧一切地追，我因為怕路上有車碰著來福，也在后面連喊帶跑追著來福。本來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被我們連人帶狗演繹成一場生離死別般的告別。有好幾次來福居然一直把老公送到了高速路口。

后來，老公回來工作了，每天都可以回家，而來福對老公的熱情絲毫沒有降低，反而越來越強烈———

老公每天下班，它便準(zhǔn)時在門口等候，待老公坐到沙發(fā)上，他便張開前爪撲倒老公的懷里，抬起頭深情地注視著老公，老公如果沒有及時回應(yīng)它，它便抬起爪子抓撓老公的前胸，直到老公俯下身，邊撫摸它邊和它說著什么，老公每說一句，它的嘴就隨著吧唧一下，像是在互相交流傾訴。雖然來福的眼睛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了，但它依然每天都這么深情地望著老公。我對老公說，它真是“讀你千遍也不厭倦”呀！我想這第二階段的情景將會一直這么進行下去。

說到這，忽然覺得，來?？赡艽_實是和我老公有緣，或者真是前世的情人也未可知。至于我，可能就是它在此過程中，遇到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好人吧！

不管是什么，至少我們是來福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而來福更是我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惟愿它能健健康康，讓我們互相陪伴的時間長些，再長些！

【作者簡介】  

劉鐵英，華北石油職工。

好讀書，不求甚解；

喜詩詞，不通格律；

愛旅游，不識南北；

喝茶看書，不思進??；

悠哉悠哉，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