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斕的山遮蔽了我的視野，仿佛連灰色的天空也是山巒色彩的延伸，群山之間一條細細的道路彎彎曲曲地延伸，看似沒有盡頭，但一轉(zhuǎn)眼我已身在一片碧綠草原，羊群像云朵一般將我包圍在中間，搖擺的肥碩羊屁股取代彩色的山塞滿車窗的取景范圍，有人騎著馬吆喝著穿過羊群，而我的車輛無法移動分毫……

這就是101省道。在廢棄半個多世紀后，這條國防公路成為了穿越天山腹地的一條地理景觀走廊。沿著狹窄的公路前行，高山牧場與河流峽谷交替出現(xiàn)，彩色丹霞之中藏著神秘巖畫，汽車顛簸掀起陣陣沙土，如同在進行一場狂野的西北探險。

烏魯木齊-硫磺溝-廟爾溝

101省道東起烏魯木齊郊區(qū)的西山農(nóng)場，從此處再行駛一小段即可抵達亞洲大陸地理中心。景區(qū)里有座高聳的標志塔，矗立在亞洲大陸的中心點，由中科院新疆地理研究所在1992年測定得出。

亞洲大陸地理中心，圖片來自天山網(wǎng)

之后，公路沿著山勢蜿蜒，連續(xù)的陡坡穿梭在峭壁之下、溝壑之中。在新疆繁多的自駕路線中，101省道的難度遠大于名氣，一路上我們得以獨享道路兩旁彩色的山巒。

跨過頭屯河，車駛?cè)肓?strong>硫磺溝，灰塵撲面而來，空氣里仿佛都是黑煙燃燒的氣味。硫磺溝有多處煤礦，小鎮(zhèn)南面的山石赤紅如火，傳說這地下的煤火燒了幾百年才被撲滅。

數(shù)不清的大卡車停在狹窄的道路上占了半條道還多，路面被壓得更加破碎。前方居然有人趕著一群羊朝我們走來，羊蹄下沙塵滾滾，羊毛也變得灰撲撲的。我們的車與羊群、卡車堵成一團，只能無奈地停下，待羊消失在遠方煙塵中，才又重新出發(fā)。

沿著頭屯河往南，我們暫時離開了101省道。漸漸的，松柏和云杉取代了光禿禿的山巖與轟隆隆的卡車，廟爾溝迥然不同的風光流動在車窗外——深長的峽谷森林茂密，廣闊的草原夾在陡峭的山勢之間，讓剛從煤礦小鎮(zhèn)出來的我感到一陣舒適。

再往天山深處行駛，S形彎道一個接一個，汽車在山路不斷盤旋，隨著海拔的上升，夏日的傍晚多了幾分涼爽的氣息。直到2700米高，我們停在了索爾巴斯陶。這里是哈薩克牧民的牧場，綿羊裹著一身白云似的毛，與天邊溫柔的霞光一起點綴著青翠的草原。

硫磺溝-百里丹霞-康家石門子巖畫

回到硫磺溝，再往西行越過努爾加河，路況逐漸變得更糟糕，非鋪裝路面塵土飛揚，在顛簸中我不斷飛起來又被安全帶拉回座椅，那個瞬間我一眼瞥見了一片高聳綿延的山崖。

裸露的巖層呈現(xiàn)出清晰分明的鮮艷色彩，一層橙紅壓著一層緋紅，一層紫褐疊著一層灰綠，一層棕白過度到一層淡黃，風蝕又在山脈打磨出奇異的凹凸，光線的明暗與色彩的豐富疊加，如同油畫。

喀拉扎組山是我國最長的侏羅紀山脈，這一段景觀被稱為“百里丹霞”，是目前中國發(fā)現(xiàn)最長、最壯觀的丹霞地貌。越往前行，色彩越是奇幻，赤紅、金棕、橙黃、淺藍……巖石居然能形成如此之多絢爛的顏色，令我們驚嘆得說不出話來。有時道路兩旁是牧場，遠處大片色澤濃郁的丹霞沿著藍天鋪開，如火焰在晴空下熊熊燃燒，更是雄奇壯麗。

靠近康家石門子，山里突然出現(xiàn)一座房子，標識著康家石門子巖畫景區(qū)的入口。車不能入內(nèi)，我們只能步行朝山里走去。道路一側(cè)是草原，零星點綴著白色氈房，另一側(cè)是懸崖，山壁皆是瑰麗紅色，與蔥翠青草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到道路盡頭，古老的巖畫才將我從色彩的漩渦中拉了出來——一片巨大的、高達200米的紅色山崖，表面有許多侵蝕而成的豎向褶皺，仔細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在它低處的巖壁之上，以淺浮雕的方式陰刻著292個大小不等的人物和動物形象，面積達120多平方米，被認為是目前國內(nèi)保留最完整的生殖崇拜巖畫群。

我們沿著石板階梯走到山崖下方，峭壁陡峻如削，古老的巖畫觸手可及。因為自然剝蝕和人為破壞，低處的畫面已經(jīng)難以分辨，但高處的卻依然保存完好。

巖畫人物臉型瘦長，鼻梁高聳、眉弓彎曲、大眼小嘴，有的頭戴高帽，有的裝飾著翎毛狀飾物；最大的人物高達2米多，最小的不過10厘米左右，有男有女，或站或臥，還有的一腳翹起、雙手揮動，似巫術(shù)祭禮，又似舞蹈狂歡。

這片巖畫中還有雙頭人、三頭同體等種種奇異形象，有些專家認為是3000多年前的游牧民族塞人以此表現(xiàn)男女交媾，還有研究分析巖畫從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經(jīng)過了許多改動，甚至有可能與豹尾虎齒、蓬發(fā)戴勝的西王母的傳說有關(guān)。

謎題深藏在山腹之中，若不是沿著年久失修的101省道，一路經(jīng)受砂土、碎石、大坑的考驗，我們也會與這處奇絕的遺跡錯過。原路走回車里時，我們一路上都在激烈討論著巖畫，猜測每一個畫面的寓意。

康家石門子-塔西河水庫-瑪納斯河

繼續(xù)西行的路上，幾輛運煤的貨車與我們擦肩而過，在破碎的石頭路面揚起煙塵，遮蔽了遠方的丹霞。之后車輛駛?cè)脒B綿的高山草甸，群山之中羊群在悠閑的貼肥膘，我們與牧馬放羊的牧民不斷相遇。

年輕的男孩騎著摩托車朝我們點頭示意，后面跟著他騎著馬、牽著駱駝的父母。駱駝比我們的車高出許多，我只能在座椅上望著駝隊雄赳赳地馱著貨物緩緩走過。從幾個氈房邊路過時，一位戴著紅頭巾、穿著高跟鞋、騎著油亮黑馬的婦女側(cè)頭看著我們，她的面龐因草原風霜布滿皺紋卻依然美麗，她輕輕一笑，不知是感謝我們停車讓路，還是歡迎我們來到她的牧場。

繞過一處山頭，兩側(cè)怪石高聳，中間一道木柵欄門敞開著，幾個牧民正揮著馬鞭趕著數(shù)百只羊通過。我們緩緩?fù)?，擁擠的羊群扭動著膘肥體壯的身軀，喧騰起陣陣沙塵，四目所及皆是一片黑、白、棕色卷毛。待騎著馬的牧羊人全都過去了，我們才得通過那道柵欄，但空氣中似乎仍飄蕩著羊毛，跟隨著下山路，一直到塔西河邊。

高達110米的大壩將塔西河上游攔腰截住，高峽出平湖，成為塔西河石門子水庫。我們登上大壩，凌駕于寬闊的水面之上，低頭可見激流從大壩底部噴涌而出，而舉目四望，碧水浩浩湯湯，夾在赭紅色的高聳山巖之間，尤為壯闊。

101省道越過塔西河繼續(xù)向西，穿過茫茫草原、通往巍巍群山。不久后道路與瑪納斯河相交，我們沿著岔路與運煤的大卡車同行，在陣陣黑煙中上溯至河流上游去尋找瑪納斯河大峽谷。

道路崎嶇，紅色的褶皺山脈一路相伴?，敿{斯河大峽谷也是一處煤礦產(chǎn)區(qū)，布滿芨芨草的峭壁呈現(xiàn)出繽紛的紅、黃、灰褐色，險峻山崖上堆滿了漆黑的煤炭，而河水依然碧綠，順著峽谷蜿蜒北去。我們將車停在峽谷高處，四周人煙全無、一片寂靜，連奔流的水聲亦不可聞，難以想象這里自古是著名的碧玉盛產(chǎn)地。

回到101省道，道路兩旁的風景逐漸開闊起來。牛羊馬在草地上踏出的窄小崎嶇牧道與省道時有交錯，氈房如蘑菇般長在青草甸上，放羊的哈薩克牧民就更多了。駱駝理直氣壯地擁有橫穿道路的優(yōu)先路權(quán)，牛懶洋洋地站在路中間不肯挪動，而每隔十來分鐘我們就會像闖進棉花堆里一樣，無奈地看著綿羊彎彎的角、卷曲的毛從車窗邊擦過。

而101省道的西端終點在巴音溝牧場，由此再往西便與險峻的獨庫公路相接了。

獨庫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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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fā)于《新旅行》，此處有刪改。

新疆今年太火了，到處都人滿為患

但其實這里地域廣大、景觀豐富，

我們希望能給大家一些在知名景區(qū)之外的選擇。

祝旅途愉快。

Luna & 紀韓

黎瑾（Luna）：自由撰稿人，Lonely Planet內(nèi)容策劃、中文作者，同時為多家媒體撰稿。

紀韓：隨時在旅行者、Lonely Planet中文作者、攝影師和量化金融工程師間搖曳不定。

2015.09~2016.08，兩人自駕一輛中國牌照的小車，環(huán)游了亞歐25個國家和地區(qū)，并將一路經(jīng)歷變成了本書《只有尋找和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