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過很多床,獨愛那一張古老而滄桑的雕花床,只因歲月中最美妙的夢在那里孕育,一如我認(rèn)識很多貌美的女子,而獨念第一次款款走向自己的那一個,我深信那段最美好的情感因她而生。 我在雕花床上熟睡時,還是一個剛墜地不諳世事的新生命,并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么美好和神奇,但我卻成了身邊人最大的美好和神奇,我的外公外婆,還有我的父母,他們都把我視若珍寶,于是把我幼小的軀體小心翼翼得放在雕花床上,還用一張不厚不薄的毛毯包裹住。我緊閉著雙眼,如此安靜地躺在雕花床的懷里,自由地呼吸著第一口新鮮空氣,認(rèn)真地感受著子宮外的另一種溫度,我聞到了花的原味,果的原味,還是樹的原味,它們在時間的浸潤和打磨下千回百轉(zhuǎn),終于嬗變成了我身下的樣子。我猛然“哇”地一聲哭開了,是不是感悟到了萬物成長的艱辛?不是的,那只是我從一個悠長的夢中激動地醒來。 后來,我會用純真的眼神打量雕花床,還用稚嫩的小手觸摸它,從床柱到圍欄,從一個個別致的圖案到一片片精美的花紋,像一個年輕的君王過問和領(lǐng)略自己的領(lǐng)土,不放過任何一寸一寸的地方。無形中,我似乎感受到了一把鋒利的刻刀和一只蘊含著偉大力量的手臂,它自一棵棵長滿滄桑的老樹上開始,那可是萬樹之王的椿樹,從皮肉到筋骨,從形態(tài)到神態(tài),一刀一劃,一刀一劃地鐫刻著,鐫刻著美好生活的希望。我好不知趣地在雕花床上撒下一泡童子尿,外公在輕聲細語地“噓噓”著,還說出了“高山流水”這樣氣勢磅礴的四個字。撒完尿后我開始要牙牙學(xué)語,睿智的外婆便指著雕花床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教我一個又一個源遠流長的典故,每一個都那么美麗而動聽,生動而神秘,我的腦海里藏滿了關(guān)于 “狀元及第”、“青云直上”、“竹報平安”的梗, 我自信滿滿地站在雕花床的中央,觀察著花板上那一雙活靈活現(xiàn)的花喜鵲,興奮地朝它們鼓掌、朝它們歡笑、朝它們吐露著一個小小的秘密,我還有點擔(dān)心有一天它們會振翅飛走,但它們一直都沒有飛走,我終于明白它們是雕花床最重要的部分,像人的臉面一樣不可或缺,于是,我無比歡喜地向它們唱起了一首歌謠,“高有帳,矮有床,沒有帳和床,哪能藏得住姐和郎”,唱著,唱著,我迎來了我漂亮的舅媽,她在一個良辰吉日里坐著花轎出現(xiàn)了,還羞澀地坐在雕花床的床沿上,緊張地享受著做為新娘的喜悅,她將成為雕花床新的主人了,我在大把大把喜糖的賄賂下,自覺而不舍地撤離了雕花床,我最后轉(zhuǎn)了轉(zhuǎn)雕花床上那四個大蓮蓬上巧妙的蓮子,悄悄地告訴了舅媽這是“連生貴子”、“四季平安”的寓意··· 雕花床在桐梓山腳下,在山清水秀的一隅,在每個安詳?shù)膲羿l(xiāng)里,它承擔(dān)著根的延伸、葉的發(fā)散、果實的收獲,也滿載著每一個生命的休戚,我相信它一定會護佑每一個與它相關(guān)的生命。(近日得知舅媽不幸患病,作此一文求平安康復(f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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