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誰最中國」
圖片 |「來自網(wǎng)絡」
首圖 |「齊白石畫作」
寫秋的詩句很多,“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薄ⅰ昂馇镌聝上嗪?,潭面無風鏡未磨。”……卻只有魏了翁這一句:“晚暑三亭隨雨過,秋聲一半在蟲鳴。”最得我心。秋水、秋月、秋葉自然是美得沒話說,但少了蟲鳴聲,秋天也只是一部默片,美得有點寂寞。
還好有秋蟲唧唧,為寂寥的的秋天,配上了一首歡悅動聽的賦格曲。一個活潑潑的秋天,伴著蟲鳴和秋月,伴著清風和落葉,躍然眼前。
今秋的蟲鳴聲,你聽到了嗎?
我們總說“一葉知秋”,卻不知在葉落之前,秋天的信號,早已被秋蟲的鳴叫最先釋放了出來。
立秋后的第一場雨落下來,潛伏在草木間的蟋蟀,終于鼓足勇氣叫出了第一聲,剛開始是試探兩聲、三聲、四聲……而后就放開了嗓子,肆意歡唱起來。不一會兒,你去聽,蟈蟈、金鈴子等其他秋蟲也加入了進來,共同開啟了一場熱鬧的秋日序曲。
誰能想到,“秋”這個字,最早就是一只蟋蟀的樣子。甲骨文中的秋字,有觸須,有頭尾,有后腿,活脫脫就是一只可愛的蟋蟀。甚至,連“秋”字的讀音,也與蟋蟀的叫聲極為相似??梢?,當時的人們便把蟋蟀評選為"秋天的代言者",聽到了蟋蟀的叫聲,就知道:秋天來啦!
而這秋日的蟲鳴,一定要在靜謐的夜晚細細去聽,才能品出獨屬于它的韻味來?!?/span>切切暗窗下,喓喓深草中。”一陣陣蟲鳴,從四面八方而來,從每一個磚瓦縫隙而來,又似乎從遙遠的天際而來,忽遠忽近,忽強忽弱,飄忽不定,不絕于耳,仿佛一支秋日小夜曲,歡悅又綿長。
我們聽著蟲鳴聲入秋,也聽著蟲鳴聲入夢,不知從何時起,聲聲蟲鳴,已經(jīng)隨著秋風潛入了記憶里,化作了一縷縷鄉(xiāng)愁。曾在美訪學的陸谷孫教授,也曾被這蟲鳴聲擾亂了心緒,他說:“一到秋天,秋蟲鳴叫聲大起,這時故鄉(xiāng)的草木、風物、氤氳,那些說不出的牽引力就會催著你回來。這是很難描述的情感,像臍帶一樣無法割斷。”
當人身處異國他鄉(xiāng),這熟悉的蟲鳴聲,便成了一曲懷鄉(xiāng)的“聲聲慢”,不論你走得多遠,都牽引著你的心緒。
圖 | 無愛瘋?cè)?/span>
若是住在鄉(xiāng)間,一到秋天,自然聽得滿耳朵的蟲聲了。但不住在鄉(xiāng)間,人們也不愿舍棄這悅耳的秋聲,只好想盡辦法把這小小的蟲子,“請”進家來,三兩只秋蟲鳴叫,就可使得滿室生動。
中國人玩鳴蟲的歷史由來已久,五代時期王仁裕所著的《開元天寶遺事·金籠蟋蟀》,就有記載:“每至秋時,宮中婦妾輩,皆以小金籠捉蟋蟀,閉于籠中,置之枕函畔,夜聽其聲。庶民之家皆效之也。”
南宋李迪《草蟲秋卉》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但凡有草木處,便有蟋蟀,但凡人居處,也少不了它。這蟋蟀,不僅在鄉(xiāng)野草木間歡唱,在深宮高墻、尋常百姓家里淺吟低唱,還在許多優(yōu)美的詩詞里,替詩人吟唱。既有白居易的“西窗獨暗坐,滿耳新蛩聲”,也有張來的“晚風庭竹已秋聲,初聽空階夜蛩鳴”;既有楊萬里的“細聽蛩聲元自樂,人愁卻道是它愁”,也有真山民的“蟋蟀數(shù)聲雨,芭蕉一寺秋”;既有徐卓的“鄉(xiāng)國三千里,寒蛩總一聲”,也有陳文述的“四壁蟲聲兩行雁,不知何處得秋多”……
人們捉蟋蟀,開始可能只為聽其鳴聲,而后發(fā)現(xiàn)了蟋蟀好斗的習性,又發(fā)展出一大秋日樂事來。自唐始,及宋興,要論玩秋蟲的老手,非老北京人莫屬。他們把蟋蟀叫做“蛐蛐兒”,舊時,每年入秋后,北京都有斗蛐蛐的比賽和買賣蛐蛐的市場,頗為熱鬧。
圖 | 民俗畫家-方硯的作品
王世襄先生,就是一位蛐蛐的玩家,“收、買、養(yǎng)、斗、器、友”六部曲,一整個秋天就圍繞著蛐蛐打轉(zhuǎn),滿門心思專注在一只小蟲子上,興味盎然。情到深處,還想象著自己變成蛐蛐,在屋舍般的罐子里走一遭,長嘯幾聲,悠哉悠哉。老先生早已把這小蟲子當人看待了,他說:“天地間,人和蛐蛐,都是眾生,喜怒哀樂,妒恨悲傷,七情六欲,無一不有。只要細心去觀察體會,就會看到它像人似的表現(xiàn)出來。”
圖 | 貓黑不是黑貓
鄉(xiāng)野間的蟲子,來到了人間屋舍,沾上了人氣。人也因這秋蟲的鳴叫,感受著自然時序、人倫物理,在一聲聲蟲鳴中,品出人生況味來。因而,王世襄先生也說:“修身養(yǎng)性,是玩秋蟲的最高境界。”
秋天的蟲鳴,細微而凄清,不似夏蟬般聒噪,如若不是靜靜地呆著,細細地去聽,很容易從耳邊溜走。尤其,生活在城市里,這細微的蟲鳴聲,早已被車流和各種機器的喧囂掩埋。
以至于,友人來問:“你那里聽得到蟲鳴嗎?”我才想起,很久沒注意過它了,這才打開窗子和耳朵去尋找。直等到夜深了,城市的喧囂漸漸消退,才聽到了一絲絲蟲鳴聲。這聲音,陌生又熟悉,細小卻又綿長,分明來自樓下的小公園,又仿佛來自遙遠的故鄉(xiāng),來自遙遠的童年……焦躁的心情,也因這蟲鳴聲得到了慰藉。
也許,長久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早已習慣了沒有蟲鳴的世界,蟲鳴聲已經(jīng)退出了生活的感知范圍。只有在鄉(xiāng)村生活過的人來到城市,聽不到蟲鳴聲,才會有不適應感。就像葉圣陶曾經(jīng)離開蘇州吳縣老家,來到上海工作,就強烈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沒有秋蟲的地方”,秋天也是淡漠無味的。“井底似的庭院,鉛色的水門汀地,秋蟲早已避去唯恐不速了。而我們沒有它們的翅膀與大腿,不能飛又不能跳,還是死守在這里?!?/span>
我們為了追求“文明”的生活,遠離了自然的“野蠻”,卻也隔絕了自然中那些細微的美。我們看過太多繁華的燈火,卻忽略了耳朵的感受。何曾想起,自己的耳朵,多久沒有聽過蟲鳴、聽過秋聲了?
你打開耳朵,去聽聽看,在窗邊、公園里、小河邊,還能聽到嗎?
-特別鳴謝攝影師-
無愛瘋?cè)恕?span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outline: 0px; max-width: 100%; box-sizing: border-box ; overflow-wrap: break-word ; font-size: 18px;">貓黑不是黑貓等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