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瓶梅》的書名是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三個人的人名各取一字串聯而成，從三人在全書的分量和影響力來看，毫無疑問潘金蓮是《金瓶梅》中的第一女主角。潘金蓮是從《水滸傳》“借來”的，但是形象要比《水滸傳》中的潘金蓮形象豐富得多。 《金瓶梅》的作者活化了潘金蓮這一人物，關鍵在于他寫出了潘金蓮復雜多變的獨特個性，展示了釀成這一人物形象的時代、社會因素及主人公際遇符合邏輯的發(fā)展。 概括來說：潘金蓮是個年輕、漂亮、聰明、能干的女人。但她的年輕漂亮成了她勾引男人、淫蕩無羈的資本；她的聰明能干也成了她爭強好勝、狡獪刁鉆、損人利己的依憑。 金瓶梅從九歲被賣在王招宣府里學彈唱，跟著王招宣之妻林太太開始學壞：“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做張做勢，喬模喬樣”。嫁給武大郎以后便常在門前露出小腳，“勾引”得浮浪子弟們戲鬧，致使武大郎在紫石街住不牢，只好搬遷至縣西街住。 后來遇見小叔子武松，便展開勾引，未能得手；旋即與西門慶勾搭成奸，并害死武大郎。在西門府中又因耐不住寂寞而與小廝琴童私通，與女婿陳經濟偷情。就在西門慶死后，吳月娘叫王婆將其領回發(fā)賣等待嫁人期間，她又與王婆之子王潮兒淫亂，其丑態(tài)令人作嘔。最后被武松剜出心肝，割下頭顱祭兄，死得慘不堪睹。為此之故，潘金蓮落下“千古第一淫婦”的罵名。 潘金蓮形象的另一個特點是她的聰明、機變過人。她善于察言觀色、聽籬察壁，西門府中發(fā)生的許多秘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卻都清清楚楚。例如：西門慶亂搞了女人，她很快就會覺察，而且往往能一針見血地擊中要害。西門慶與李瓶兒、宋蕙蓮、王六兒、如意兒等人的奸情都是她最先察覺的，并為對付這一樁樁有損她“權益”的行為煞費苦心，絞盡了腦汁。 潘金蓮生不逢時，既為女性，一身的聰明才干便注定無從施展。在家庭的小天地中，面對社會不合理的婚姻制度、妻妾制度和男權制度，她又只好去適應，不得不扭曲自己的心性，以謀求自身的生存與發(fā)展。 在《金瓶梅》故事的演進中，我們看到潘金蓮的聰明、能干帶來的不是美的閃光，而是罪的惡果。 開始，她不擇手段地毒殺了自已的丈夫武大郎、以達到嫁給西門慶的目的。其后又為了爭寵，不惜逼死情敵宋蕙蓮。最后竟發(fā)展到出于忌妒，害死李瓶兒的命根子，無辜的嬰兒官哥的地步，接著便氣死了無意與她爭寵的李瓶兒。 潘金蓮的所作所為顯示了她的聰明卻又奸詐的一面在其生命歷程中所起的破壞作用?！都t樓夢》中王熙鳳害死尤二姐的藝術處理便是受了《金瓶梅》寫法的影響。 《金瓶梅》作者對潘金蓮形象的塑造，符合社會環(huán)境和人物自身境遇的規(guī)定性，能夠使人信服。但是這一形象之所以能給人以啟迪和深思，還在于作者展示了這個人物整個的生存空間。只有在這個宏觀世界中，作者才能提供這一人物何以是如此的全部答案；只有在這個空間中，潘金蓮的形象才可能是立體的、凸現的、鮮明生動和令人折服的。這個空間即是恩格斯所稱道的“典型環(huán)境”，或是“伏斯泰夫式的廣闊背景”。 《金瓶梅》作者當然不是根據“小說指南”或某種教義來寫作，他唯一的信條是現實生活，是他自己所能夠深刻感觸到的那個真實的時代和世界。真實，這就是作者借以立足的根基。 當《金瓶梅》的作者追尋著《水滸傳》把潘金蓮的故事小心翼翼、認真負責地展開來的時候，作者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她所生存的環(huán)境：七歲時喪父，因度日艱難而中途失學，從九歲起被賣在王招宣府里學彈唱，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的命運從這里發(fā)端，貧窮是她的生存空間中的第一個特色。 到了十八歲，潘金蓮出落得分外美艷俏麗。年過六旬的張大戶趁老婆余氏不在家時，暗將她喚至房中“收用”了。 “收用”多么文雅的詞語！其實不過是封建時代男主人奸淫侍女的別稱罷了。可是這一丑行在當時那個社會是被認可的，堂而皇之的。 不僅如此，張大戶在霸占了潘金蓮這無瑕的“美玉”以后，又偏偏把她嫁給奇矮、特丑、懦弱、愚鈍而又嗜酒的房客武大郎，而暗中仍奸占著她，此時潘金蓮名義上是武大郎的妻子，實際上是張大戶的外室。 后來，張大戶死了，但潘金蓮卻無法掙脫她與武大郎這樁丑惡婚姻的繩索，整個封建社會傳統的男尊女卑、嫁雞隨雞、從一而終的觀念將她牢牢地束縛在這樁不幸婚姻的鏈條之中。 這根鏈條不知絞滅過多少美好的青春，斷送過多少妙齡女子的愛情！它如此高懸在潘金蓮的生存空間，猶如一柄法力無邊的利劍。 潘金蓮不甘于命運的擺布，多次主動出擊。她癡心妄想著要另尋造化，把希望寄托在找尋自己所鐘愛的男人身上。于是他演出了一幕幕勾引武松，與西門慶通奸等等的丑劇。 在潘金蓮與武松、西門慶、武大郎的關系中，人們很容易發(fā)現兩種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念和文化意識。武松不理睬潘金蓮的勾引，代表了傳統的道德文化意識和以社會認同與否為取舍的價值觀念。潘金蓮追求武松以及與西門慶的一拍即合，則反映了古已有之、但未成為傳統的功利文化意識。其出發(fā)點乃是以個人和“利己”為依據。如何評價這兩種價值觀念？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金瓶梅》的作者雖然傾向于肯定社會道德，但寫作態(tài)度尚能超然。正因為如此，潘金蓮的世界才能那么多姿多彩，斑斕生輝。 潘金蓮的功利意識與利己原則發(fā)揮到極致就形成了與社會道德的尖銳對抗。 她終于聽從王婆的計策，接過西門慶給的砒霜，以毒殺自己嫌惡已久的丈夫武大郎而獲得精神的解脫。在這一事件中，潘金蓮是罪惡的，但造成這一結局的卻是當時的社會。 因為封建社會的婚配制度、道德倫理觀念都是不合理的，是封建社會逼使這個年輕美貌的女人泯滅了良知和美好的天性，是殘酷的現實使她選擇了這條“你死我活”的必然之路。 潘金蓮是罪惡的，也是可憐的、可恨的。 參考資料：《金瓶梅詞話》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