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生以來不到40年的人生路上,可以總結出兩條定理: 人生道路曲折向上,努力與收獲可成正比。 我出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 那是一個看似平靜,暗地百花齊放的年代。我見過姥姥拿著糧票買米買菜,也見過菜場里提著籃子的奶奶,悄悄問姥姥要不要雞蛋:自家養(yǎng)的,不要糧票,要現(xiàn)金。 那個年代大部分人穿著的確良白襯衫和黑灰褲子,但也有許多女人開始燙頭,穿著飄逸的花裙子。有年輕人搖著凌亂的步子從舞廳里晃出來,穿著肥大的喇叭褲子。我見過身邊的大人去南方,卻不見他們回來。 我見過年輕的隊伍從偏僻的海淀走進西直門,見過坦克裝甲車。這不是演習,卻也很快平息。仿佛從未發(fā)生過,更無人敢提及。 之后百花齊放,萬物生長。舊日的農(nóng)田立起高樓,成為城市的新地標。我見過住在市中心的朋友搬遷去郊區(qū),有錢人買盡三環(huán)路的房,又將遙遠的望京變成洋氣的地方。 超市從無到有,音樂和出版物極大豐富,從小胡同走出去見過五湖四海,從大雜院住進商品房,從街邊拍洋畫跳皮筋數(shù)汽車的小屁孩,走進了5A級寫字樓,操著京味兒英語,人家喊我們一聲X總。 這是我們這輩人的幸運:人生際遇,大水大魚,一場時代對小人物命運的托舉。 會一直幸運嗎? 在《誰都沒承諾人生會越過越好》一文中,我講到歷史的變遷。假若在人類文明史的五千年,隨機選取一個時間投胎,大概率會遇到饑荒、戰(zhàn)亂和瘟疫。承平發(fā)展40年,已經(jīng)是絕大部分人類想也不敢想的運氣。 是的,我們很幸運,在天下大勢的托舉里,我們順風成長,累積財富。 但是,假若今后的路,是下坡路,你做好準備了嗎? 人為什么如此害怕職場35歲? 職場35歲,對比年輕同事,性價比開始下降;能夠給予的物質激勵,作用不再明顯;35歲是職場的頂點,峰值之后,開始下坡; 人為什么如此擔心衰老? 人生少壯,即使有不盡如人意的現(xiàn)狀,未來總充滿希望。一旦體力不濟,腦力下行,精力不及,未來只有下坡路,心不甘情不愿,但又無可抵抗。 人,長時間關在一個房間里,看著窗外的一小片天空,很容易因為局限,而變得絕望抑郁。有別墅可以上下幾層跑來跑去,在花園里開芭比Q party的人另當別論。 我自認被關不得,一看苗頭不好,只想著逃。 在北京靜默的日子里,我開始四處流浪。華中熙熙攘攘,華南喧喧鬧鬧。在廣州,在深圳,在惠州,在武漢,在常州……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我與許多的人攀談,問所有人對今后的怎么看。 大多數(shù)的人說,要變天了。 不變天的話,就是下坡路了。 這些大多數(shù)人并非是蕓蕓眾生,他們是四十年來順風順水,或是抓住機遇的人。 他們格外努力,機會也格外開恩。他們是somebody,是VIP,是XX總,或者是估值上億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或者是上市公司高管,手里揣著八九位數(shù)的股票;技術領域他們如雷貫耳,商界他們舉足重輕。 他們說了很多話,但是共同的意思是,在這場荒謬里,他們最大的收獲就是認清了自己——自己是VIP嗎?No,只是P。 在某些特定的環(huán)境,特定的土壤,甚至是人為設定的培養(yǎng)參數(shù),我們茁壯成長,我們成為參天大樹,就是人間的棟梁嗎? 變天了,我們,還會是我們嗎? 這是一種席卷一切令人窒息的情緒。人人都在自問,如果聰明和努力都無法再換取成功,如果注定是越掙扎陷得越深,如果前面的路是下坡路,我們該怎么走? 下坡路好走,更要注意姿勢,注意不要因為加速度,就嘰里咕嚕滾下來。 我是一個要強的人,一直堅信困難的事往往是正確的事,我一直以來堅持的事情:寫作、長跑和閱讀,需要以巨大的毅力抵御放松的誘惑,才能長期做到。但是,我的確走過一段暗無天日的下坡路,或許在今天格外值得講述。 6年以前我們決定離婚。彼時我還在合資車廠,公司很賺錢,我工作輕松資格老。決定離開上海帶孩子回京的那一年,公司發(fā)了有史以來最高的獎金,顯然,已經(jīng)離職的我沒有拿到。彼時我的朋友們都在原有的崗位蒸蒸日上,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而我卻舉著簡歷四處投遞,是找個輕松的工作顧顧孩子,還是人到中年,另尋新的職場路。 那時候橫向對比,十八年寒窗苦讀,八到十載社會歷練,深覺同齡人開始收獲的時候,我卻要打破一切從零開始。我做過很多嘗試,翻出來我壓箱底的本事,做過operation,PR和記者。最后一個HR小姑娘拯救了我。甜美的妹妹說,看你的職業(yè)生涯,放棄了技術路徑很可惜。不管這家公司能夠活多久,我覺得還是這里更適合你,相信我,這里能學到東西。 進這家企業(yè)的時候,臭水溝后面,研發(fā)中心的地板在老舊4S店上搖搖欲墜,創(chuàng)始人8平方的辦公室里,只孤零零掛了一張?zhí)瓶?。我前同事出差住在五星級酒店的時候,我在十八線小城睡漢庭,半夜被不知什么蟲咬醒,想及將門之后,書香之家,后人竟至于此,忍不住黯然淚下。 彼時我還不懂我搞的東西,那些軟件算法,芯片架構,產(chǎn)線規(guī)劃,聽上去如同天書。35歲那年別人收獲財富和地位,我從零開始學習,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懂就問。我的下坡路格外艱難,有許多對比,有許多嘲笑,還有對女兒太多的虧欠。從那時候起,知曉走下坡路的要義:把面子撕掉,忘記自己從哪里來,只關注自己想到哪里去。 而今,我那搖搖欲墜的公司從車庫里搬出,搬進自己蓋的研發(fā)大樓。我們上市也上量。吃掉的,正是合資車企的市場:前東家的人散落整個圈子,問我:為何有眼光在最鼎盛的時候跑了。去得早,占坑去對了地方。 彼時覺得是下坡路,走的時候穩(wěn)扎穩(wěn)打,不想圖快扭到腳。人間充滿了莫比烏斯的玩笑,說是下坡,又難講是又一個上升循環(huán)的起始。浪潮褪去,留下裸泳的人面面相覷,真正武裝到牙齒的戰(zhàn)士,從容面對人生的所有雨打風吹去。 或許人在局中,才格外看不清晰。 風物長宜放眼量,將咫尺劃入歷史的棋局,咫尺什么也不是,天涯才是永恒。 從涼風習習的華南,回到微雨的華東,再取道南京,回到驕陽似火的京城。近40攝氏度的高溫,曬得人心焦氣躁。正在抱怨,準備開空調,卻不料,一場妖風,直落到12攝氏度,大家嗷嗷叫著穿起秋裝。 我的朋友在京城羈絆數(shù)月,今年第一次回長春。封控兩個多月的長春,封控時并未發(fā)出太多噪聲,此時街頭摩肩接踵。朋友舉著手機拍攝街頭那熙熙攘攘,然后寫字對我說:“都那樣了,一放開,到處都跟沒發(fā)生一樣。知道你擔憂未來,但是未來不是擔憂出來的,未來是這些生生不息的人,一起闖出來的?!?/p> 他說,自由與公平,原本就有些矛盾。中產(chǎn)渴望自由的時候,底層渴望的是公平。 幾個月的鬧騰,都公平了。都打碎了。 后面,要看人們以怎樣的態(tài)度重新欣欣向榮。 滯留上海的許多人,開始陸續(xù)離開。大包小包,閉環(huán)自駕,想辦法開出承諾函,自愿去肯接納自己的城市自費隔離7 7。有的人告別孩子,有的人告別親友。他們的選擇很執(zhí)著,夢想也堅實:前路還在,哪怕是下坡路,也要穩(wěn)穩(wěn)走下去。 上海的許多朋友,數(shù)月以來第一次走出小區(qū)。曾經(jīng)以為關得已經(jīng)社恐了,不料陽光下面,孩子面前,依然可笑可鬧。奶茶買到手里,咖啡香在窗前,生活依舊可甜可咸。 沉船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希望,是下坡路上最好的伴。 (狗狗 作品) 作者簡介 大競:十年樹木,百年作文。 都市文藝教主,有胸更有靈魂。 |
|
來自: QHSE數(shù)字化智造 > 《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