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鼎、藥物、火候?qū)U?/span> 《悟真篇》講:“契論經(jīng)歌講至真,不將火候著于文。要知口訣通玄處,須共神仙仔細論?!?/p> 又講:“縱識朱砂及黑鉛,不知火候也如閑。大都全藉修持力,毫發(fā)差遲不作丹?!?/p> 丹道,將爐鼎、藥物、火候,稱為“三秘”。現(xiàn)在從西派丹訣的角度,講說如下: 爐鼎、藥物、火候,三五一都,三品一理,互相依伏,互相促進,故合論之。 “鼎鼎原無鼎,爐爐非玉爐”,此先天之真爐鼎也。大藥無斤,真火無候,此先天之真藥火也。故至人用鼎,惟用陰陽之鼎;至人采藥,采以不采之采;至人用火,不用吹噓之火。何能在色身上尋鼎器,心腎中求藥物,子午中求火候哉?是則撮舐提閉,河車搬運,不過搬得磚頭瓦礫,后天渣滓,乃生吞活剝,妄動無名之術(shù)也。豈能成得金丹,證得大道哉? 鼎爐之為器,本是陰陽之合體,神氣之先驅(qū),藥火互用而成之者。故老子稱之以“玄牝”,伯陽比之以“乾坤”,莊子字之曰“倏忽”,紫陽號之以“心身”,丹經(jīng)比之為“男女”,其實不過一“陰陽”,故稱乾坤為鼎器者,乾坤亦陰陽也??搽x為日月者,坎離亦呼吸、亦陰陽也。是則鼎爐藥火者,非一物之二名乎? 爐鼎、藥、火,莫不用于恍惚杳冥之中,本是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之物,故老子稱謂夷、希、微。實即虛無,先天之一氣也。故《悟真》云:“道本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chǎn)陰陽?!蹦娑€之,則涵三歸一,爐鼎藥火,仍復(fù)虛無。故虛無陰陽,一而三,三而一也。究徹原理,返還之道,轉(zhuǎn)順為逆,有如反掌,不甚易乎?故《悟真》又云:“既驅(qū)二物歸黃道,爭得金丹不解生?!奔创肆x也。 若細分之,則藥之為物,總名精氣神。故《心印經(jīng)》起首即以“上藥三品,神與氣精”括之。補以“恍恍惚惚,杳杳冥冥”二句,以言明上藥三物之形狀。玉蟾翁云:“其精不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此精是宇宙間供采之元精)。其氣即非呼吸氣,乃知卻是太素?zé)煟?/span>此氣是太空中自然電的一種物理效應(yīng))。其神即非思慮神,可與原始相并肩(此神是宇宙間一種有似人腦聰明的微質(zhì))。”可知上藥三品,名雖為三,原本一物,實即先天真一之氣也。先天一氣,在于虛無之中,本無色象,更無定形,以恍惚杳冥形之,不其然乎? 既非有形之物,自不能從色相中求之。自可透金貫石,穿墻過壁,出水入火,無處不到也。故老子曰:“惟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也。惟虛空能包三界,故又云:“以無制有,器用者空”。故煉藥結(jié)丹,均須以虛無為鼎器,一切采封固閉,皆屬虛無中事業(yè)。惟此虛無之所,乃能一靜以制百動,不變而應(yīng)萬變也。 從物理上說,火本炎上,水本流下。但亦只能以有形之物論之。若無形之火,則何嘗不炎下,無形之水,則何嘗不流上?不見火燒之處,地下灼熱,太陽下照,普地皆溫乎?而水蒸氣,則滿布太空,人之熱汗,滿鋪頭面乎?故流下之物能流上,炎上之火能炎下,亦何嘗非自然之常態(tài)哉!真水真氣之中,原有真火在也。抽水機、壓水泵之作,深淵之水亦不難灌之高原,此皆人定勝天之現(xiàn)象。改造大自然,勢所必行,事亦必成。何況一身之內(nèi),欲扭轉(zhuǎn)陰陽,顛倒水火,本甚易易。如能得其機要,只要關(guān)捩一撥,自然旋轉(zhuǎn),彈指頃事耳。何難之有哉! 夫開鎖者,尋匙孔,用電者,找開關(guān),打水牽桶繩,馴牛拴鼻孔。秤千斤之物,惟持鉤上之寸繩;發(fā)千鈞之駑,惟拉弓下之尺弦。得其孔竅,自然能用力小而收效大也。由此觀之,世間萬事萬物,都必有可抓之綱領(lǐng)。綱領(lǐng)若得,自然一端舉而百體皆應(yīng)矣?!蛾幏?jīng)》云:“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睕r得其孔竅,絕盡萬源,而更加以三反晝夜之勤,其用師之功,豈不更勝于萬倍之上哉! 水火二物,既在一身之內(nèi),欲其顛倒,本非難事。第人不明其啟鎖之孔,拴牛之鼻耳。若求玉者必遠涉乎昆岡,求水者必深入于澗底,豈不疲于奔命枉勞神思。是耗藥之道,非采藥之道也。劉悟元云:“有為豈是弄皮囊,做作萬般總受傷。怎曉心傳真妙訣,鬼神莫測扭陰陽?!保?/span>《象言破疑》)撮舐提閉者,弄皮囊之術(shù)也,能不受傷乎哉!與虛極靜篤,自然陽復(fù)之旨,何其遠也。能扭轉(zhuǎn)陰陽,自然能顛倒水火,哪里有舉心動念余地。即《大學(xué)》亦惟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而已。 茍非心傳妙訣,知此虛空寶地,天地之真中,至善之都,天人交接之地,又安得“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哉!“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陰符經(jīng)》)不明此人心之機,不明此立天定人之道,欲行三盜之功,不亦難哉!“人知其神之神(以心知意識為神,自必用心計巧取豪奪也),不知不神之所以神(離形去智,同于大通之不神神也,自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也)?!保ā蛾幏?jīng)》)妙兮哉!《陰符經(jīng)》采藥之高論歟。總其要妙,亦不過一個“天人通道”和“大定真空”耳。 況清輕上浮,濁重下降,乃天體之自然。河澄則水清,鏡凈則鑒明,亦物之常理。若用意采取,藥物未生,而心念先動,神馳心搖,水既攪渾,鑒亦不明,欲其清輕之上浮,不亦難乎?故廣成子曰:“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莊子》)若用意采取,轉(zhuǎn)督行任,心動神馳,忙于做作,又何有于杳杳冥冥,昏昏默默哉、 又,鴻濛答云將曰:“噫!養(yǎng)心之徒,處無為而物自化。墮爾形體,拙爾聰明,化與物亡,大同于涬冥,解心釋神,漠然無魂?!保?/span>《莊子》)形體不墮而不高度放松,認為自己聰明而機心自用,用力氣勉強去閉氣提撮,能無所作為嗎?還能感化萬物嗎?化育萬物之心尚且不能有,必至和大自然的漠然無魂而后已,非即杳杳冥冥昏昏默默的講法嗎? “萬物蕓蕓,各復(fù)其根。各復(fù)其根而不知,混混沌沌,終身不離。若彼知之,乃是離之?!保?/span>《莊子》)萬物能蠢然默然自然就欣欣向榮的成長,就能各自恢復(fù)他的根本,即使恢復(fù)根本了,還是糊糊涂涂的象不知道一樣,就會一得永得,至老死為止,終其一生也不離去的。如果你一用知見意識,就離去了。撮舐提閉之術(shù),果能昏昏默默、混混沌沌嗎?既以心知意識的知見之術(shù)采取,非即你知道了他就離去了嗎?用這樣的知見之術(shù)去行采取,離去還來不及何況采之。 《莊子》載:“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詬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黃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由此觀之,茍非混沌昏默、忘形忘物者,雖有知(智也)者之聰明,離朱之明鑒,吃詬之辨才,終不可得也。象罔者,忘物忘形之無心作用也。能得玄珠(喻藥物,即采得藥物)者,其惟象罔乎?《莊子》各論,皆可說明無心靜定,是采藥之秘訣,藥物可以不采自采也。莊子借黃帝之典故,現(xiàn)身說法,尤妙。是故莊子的“大一通之”(談竅,虛無之氣通天通人),“大定持之”(談妙,一定到底,采封固閉無不在里面)之所以立也。與《大洞經(jīng)》“長眠太無外”,同一旨趣。太無,即虛無,即無極,通天通人之大一也。長眠太無外者,神息兩定的心息相依,永久在虛空睡覺也。一句話包盡萬卷丹經(jīng),和陳摶一睡千年的竅妙。“王子去求仙,丹成十九天,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肚f子》一書處處說明“無心”作用之大心計做作之非,良真藥也。 老子之采藥訣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fù)?!保?/span>《道德經(jīng)》) 靜極生動,生意盎然,萬物并起,即一陽來復(fù)之機也。能不怦然心動,百體舒伸哉!是知虛極靜篤者,陽前之一定也;萬物并作者,藥產(chǎn)之候也;吾以觀其復(fù)者,陽后之一定也。以陽前之一定,孕藥物之清源,陽后之一定,采藥物之精華。采藥之功,這就完全具備了。 此張紫陽所以有“家園景物麗,風(fēng)雨正春深。耕鋤不費力,大地盡黃金”(《金丹四百字》)之說也。萬物并作之時,家園之景物,果個美麗乎哉!春風(fēng)化雨,沛然濃郁,非表明采藥之正候歟!此時便神息兩定,昏昏默默,綿綿若存,用其微細之自然火候,不費其力而耕鋤之,自然不采而采,能不滿收大地之黃金乎?此皆采藥嚴禁武火與心計造作之直示也。 張紫陽在《金丹四百字》中還明確指出:“此竅非凡竅(非凡身上有形竅穴),乾坤共合成(是乾坤二個卦象共合而成,即陰陽二氣合有此竅)。名為神氣穴(是神氣聚會之所,龍虎交會之地,故稱神氣穴,亦稱龍虎穴),內(nèi)有坎離精(出日入月之呼吸不離于此,坎戊月精、離己日光交媾于此,非內(nèi)有坎離精乎)?!?/span> 明指爐鼎之處,不在色身之內(nèi),原是藥物之源頭,是開鎖之匙孔,神氣坎離俱備,行鬼神莫測之機而扭陰陽,豈非易事,實無他求之必要也。 斗柄既立,南針定位,周天自行,五行自簇。則混沌包虛空,虛空包三界矣。它的根源,不過徑寸之地,還不是只有黍珠那么大的一顆嗎?可氤氳元氣,能不油然而生,熏蒸百體哉? 紫陽公還一再強調(diào):“漫守藥爐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心息相依同定而已)?!薄白杂刑烊徽婊鸷?,何須柴炭及吹噓”,“恍惚之中尋有象,杳冥之內(nèi)覓真精。有無從此自相入,未見如何想得成?!薄安患俅祰u并著力,自然丹熟脫靈胎。”“休使巧偽為功力,認取他家不死方?!薄爸7幢救穗y會,妄作招兇往往聞?!薄八幏隁忸惙匠上螅涝谙R暮献匀??!薄瓣庩枖?shù)足自通神,出入不離玄牝?!薄坝杏糜弥袩o用,無功功里施功?!保?/span>《悟真篇》) 講來講去,不離希夷、恍惚、杳冥,合于自然之道,不能用妄作、巧偽、柴炭之類武火。不然不惟不能得藥,卻反往往招兇矣。并說明他家玄牝,是氣類之地,是出入門戶,而卻是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里施功而已。又安得有上中下三田之轉(zhuǎn)換,以通任通督為首務(wù),行撮舐提閉之巧偽妄作哉!愿學(xué)者共深切究之。 白紫清則曰:“如龍養(yǎng)珠心不忘,如雞抱卵氣不絕,又似寒蟬吸曉風(fēng),又如老蚌含秋月,一個閑人天地間,大笑一聲天地闊(神定虛空,若閑人之放蕩于遼闊的天地之間,真是妙極了)。”“忘形養(yǎng)氣乃金液,對景無心是大還。忘形化氣氣化神,斯乃大道透三關(guān)?!闭f明三元變化,三關(guān)透轉(zhuǎn),盡在一“忘”字中完成之。莫怪其大唱“快活快活真快活,被我一時都掉脫(這“掉脫”二字談何容易,此舍身崖拼死之事)。輪回生死幾千生,這回大死今方活。舊時窠臼潑生涯,于今凈盡都掉脫?!保?/span>《快活歌》) 心不死則神不活,大死以后的大活,才是真活??!豈不是真快活哉!是故他在《修仙辨惑論》中說:“人若不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羅仙?!笔廊诵斡安浑x,哪個舍得掉脫,只有等死而已。及到生扯活剝之際,懊悔已是遲了。 這種“學(xué)死人”之法,王重陽稱為“活死人”,他曾有詩云:“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為因。墓中睡足偏瀟灑,擘碎虛空踏碎塵。”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死中得活是良因。墓中寂寞真虛空,隔斷凡間世上塵?!庇衷疲骸?/span>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塵?!贝嫔裼谔?,與息凝合,直造大定之境。活埋一番,死中得活,自然劫外生春,枯木重花,到此地步,便有無限生機無窮受用,真所謂“這番大死今方活”也。 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稱謂:“安靜虛無,病安從來”?!短ハ⒔?jīng)》則稱:“固守虛無,以養(yǎng)神氣?!薄饵S庭經(jīng)》則稱:“莫執(zhí)性命守虛無,名入上清死錄除?!彼^大定如小死,未死而學(xué)死,則長生矣。 《易系》曰:“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寂然不動,豈非亦如活死人了。故能成其為天下之至神也??鬃又皶r中”,顏回之“心齋坐忘”,子思之“至誠無息”。 孟子則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能時中而后,到于坐忘,無息而不暴其氣的地步,豈非亦如活死人了。孟子還切誡說:“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憫其苗之不長而揠(拔也)之者,芒芒然歸,謂其子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稿矣(枯死了)?!?/span>撮舐提閉者,拔苗助長之類也。苗且不能活,尚冀其采藥乎?妙哉孟子之喻也。 以上諸真之論,如一鼻孔出氣,莫不以虛無玄牝為匙孔,元神元氣為藥物,虛靜自然,妙絕功忘,綿綿若存之火候,念住息止之活死人為究竟。凡身凡心都死盡了,元神元性還能不活嗎?鼎爐藥物火候,斯全備矣,豈止得藥而已哉! “大藥無斤,真火無候”,是鼎非鼎,似爐非爐之理。無非取其剛?cè)嵯囗殻?/span>乾剛坤柔,天地被陰陽二氣緊接在一起),水火既濟,即神氣合一,陰陽均平(致中致和)而已。則在虛空的中央戊己土中定忘,便能包天包地,包養(yǎng)先天后天二氣,象喝醉了酒一樣。若非水火陰陽達中和均平地步,則不可能達陰陽團結(jié)而不可解的混沌地步,則無斤之藥、無候之火,仍無定量可尋。故以“鉛半斤,汞八兩”喻之。究到實處,則是取神氣和融,陰陽均平之意,欲求確切之位置與斤兩,終不可得也。故有真爐鼎、活子午之說。理如是,法亦如是也。真是其聚則有,其散則零,三品一理,妙不可聽也。非爐非鼎,大藥無斤,真火無候之說,其斯之謂乎?有鼎有爐,有斤有候之說,亦斯之謂乎? 綜上所述: 一部丹訣全旨,只是一個“心息相依,大定真空”而已。 一部鼎爐全旨,只是一卷“無”字真經(jīng),一個中央戊己,天人通道而已。 一部藥火全訣,只是一個“陽前一定,陽后一定”,諸動百觸,莫不以一“定”字應(yīng)之而已。定而又定,定定不已,至于大死大活,登峰造極而后已。 由此觀之,三田為竅之說,其可立乎?撮舐提閉,其果可行乎?讀者諸君,亦能明吾斥之旨乎?吾宗老莊之說,《參》、《悟》之旨,潛居鐘呂門下,故述其見解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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