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世間還有我羨慕的真感情,就是錢鐘書與楊絳了。 在他眼中,她是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在她眼中,他是最天真的人,最博識的學(xué)者。 所謂愛,就是這樣了吧! 醒來,她悲傷不已,埋怨他:“為什么不等一等?為什么要撇下她,一個人自顧自的走?”錢鐘書回答說:“那是老人特有的夢,只有老人才會做這樣的夢?!?/strong>那里朦朧神秘,一切消息都是迷迷糊糊的。不許問,不許探聽,不許回應(yīng)。楊絳說,為了能在夢里見到他,她走啊走,古驛棧道路崎嶇,腳下沒有底,總是高一腳低一腳。只是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愛人沒出現(xiàn),淚如泉涌。侃侃而談之后,錢鐘書急著說:“外界說我已經(jīng)訂婚,這不是事實。”楊絳則接了一句:“我也沒有男朋友?!?/strong>他在信中說自己志氣不大,只想貢獻一生,做做學(xué)問。她雖然學(xué)了四年政治,可是并沒有救世濟民之大志。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楊絳一回屋里,她總知道有封信在等她。在長久的信件往來中,心意相通,默契漸濃,楊絳也愛上了這個才華橫溢的書呆子。錢鐘書一輩子不會打蝴蝶結(jié),分不清左右腳,拿筷子的手勢像孩子一樣一把抓。他們租了房子,準備融入異鄉(xiāng),去尋找朋友。他獨自出門,下公交車的時候,不知怎么地,竟摔了一跤,臉著地,門牙嗑斷了半顆。他沒有直接去醫(yī)院,而是用手絹捂著嘴,一路走回家。錢鐘書是天才,過目不忘,閱讀量驚人,人如同行走的活字典。但他也天真,童心未泯,生活自理能力差,不會照顧自己,對許多世俗常識一無所知。比如,她買來扁豆。一面剝,一面抱怨這豆子劃不來,皮太厚,豆太小。楊絳吹牛:“我保證一剪刀下去就能干掉它?!?/span>“蝦,我一剪,它就痛得抽抽了,以后咱們不吃了?!?/span>楊絳就買來味道不正宗的肉、醬油、生姜,切成塊之后,使勁兒地煮——后來,她不想煮傳統(tǒng)的紅燒肉了,干脆買來雪莉酒當(dāng)黃酒用,湯也不到掉,只是去了沫子。后來熟練了些,終于像模像樣了,把嫩羊肉切成絲,與錢鐘書一起,站在電灶旁邊涮著吃。兩人,一屋,三餐,四季,滿室繁書,生活雖單調(diào),但也樂在其中。晚飯后,再出門散步,大街小巷,校園之外,教堂、鬧市、郊區(qū),一處處地逛,遇到喜歡的小店也要進去看看。懷上孩子后,錢鐘書總是囑咐楊絳,說,“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楊絳不滿意。她覺得,自己只想要一個女兒,像鐘書的。剛生下孩子,楊絳在醫(yī)院里休養(yǎng),錢鐘書每天來醫(yī)院報到。他一出現(xiàn),就苦著臉,“我做壞事了?!?/strong>楊絳挪了挪尚在恢復(fù)中的身子,“嗯,不要緊,我會換?!?/strong>他們在異國求學(xué)30多年,兩人一直相依相伴。那時候,北京剛開始用煤氣罐,代替蜂窩煤。錢鐘書啥也不會。點汽化爐,也得靠楊絳來。他努力鎮(zhèn)定地,按捺住無限欣喜,裝作若無其事地端上早餐。盤子里有他自己最愛吃的豬油年糕。錢鐘書嘚瑟一早上,就等她這一句呢。他得意地說,“我會劃火柴了!”把大大小小的玩具、鏡子、刷子,甚至硯臺或大把的毛筆都埋進去,等女兒驚叫,他得意大樂,恨不得把掃帚、畚箕都塞入女兒被窩。女兒知道父親的“惡習(xí)”,臨睡前必定小心搜查一遍,把被窩里的東西一一取出。所以,女兒小時候常說:'我和爸爸最哥們,我們是媽媽的兩個頑童,爸爸還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strong>會在女兒熟睡時,在她肚子上畫一個大臉,被他老母親一頓訓(xùn)斥,不敢再畫了。會在看《西游記》,邊看邊比劃,口中念念有詞,時而悟空,時而八戒;一會“老孫來也”,一會“猴哥救我”,手舞足蹈,樂此不疲。那鄰居每次經(jīng)過,都發(fā)現(xiàn)對面有個人在奮筆疾書。鄰居覺得,整整三年,都端坐在書桌前寫個不停,肯定病得不輕。而他“病得不輕”時寫的書,正是《管錐編》這本天書。全書約一百三十萬字,論述范圍由先秦迄于唐前,用文言文以讀書筆記的形式寫成。而他因此書,被無數(shù)讀者視為”文化昆侖”。后來很不幸,夫婦倆成了“舊時知識分子”,為了避免犯錯誤、惹是非,選擇離群索居。當(dāng)時錢鐘書病了,腿腳也不太好,要他走過堆滿雜物的走廊去上廁所,太麻煩。但就是這樣一間簡陋得不像房子的樓房,卻正合兩人的心意。因為,文學(xué)所的圖書資料室,就在對面的六號樓里。在這間小屋里,他們一個繼續(xù)寫《管錐編》,另一個繼續(xù)翻譯《堂·吉訶德》。當(dāng)時,各種大人物都想把錢鐘書請出家門。楊絳說,“錢鐘書病著呢。他歪歪倒倒地,只能在這屋里待著,不能出門?!?/strong>換了房子,又得去花時間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了,書不知道去哪里借了,朋友們也不知道如何相聚了。種種借口,在別人眼里顯得莫名其妙,在錢鐘書與楊絳眼里,卻再普通不過。有一回,楊絳攔著沒讓錢鐘書買想要的書,結(jié)果書被別人買走了。他氣得半死,把牢騷發(fā)泄到了日記里:其實,任何長久相伴的愛情,都是共同成長,互相包容。10月,西南聯(lián)大在昆明已經(jīng)開課三周了,錢鐘書還是沒有收到聘書。“能在清華教書是你最稱心的事……可是,現(xiàn)在去不成了,不也正好嗎?三人可同甘共苦,一起度過抗戰(zhàn)勝利最后來臨前的艱難歲月,勝于別離?!?/strong>錢鐘書很感動,鄭重發(fā)愿:“從今以后,咱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楊絳自己也有冠心病,時常頭暈,走路得扶著墻走。有時汽車呼嘯而至,她隨風(fēng)就倒。這個楊絳眼里“強于父母,勝于祖宗”的女兒,總是很忙。她當(dāng)老師,經(jīng)常備課到半夜。她編輯教材,出差赴會是家常便飯。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到一年時間,世上只剩下楊絳一個人了。楊絳說,“鐘書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顧人,男不如女。我盡力保養(yǎng)自己,爭求'夫在先,妻在后’,錯了次序就糟糕了?!?/strong>“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但是逃哪里去?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間,打掃現(xiàn)場,盡我應(yīng)盡的責(zé)任?!?/strong>他離別后,她翻箱倒柜,尋尋覓覓,把錢鐘書的藏書全整理了一遍。是誰說,真愛一個人,才會在晚年之際,多活一段時日。因為,老伴已去,歲月就是悲傷的凌遲。2016年,楊絳先生也已經(jīng)仙逝。享年105歲。之于一個平靜而達觀的人,一個擁有神性光芒的智者,她應(yīng)已洞悉,這只是從一條路,走向另一條路,從一片水域,流向另一片水域而已。而那片水域中央,有一個人等著,大褂著身,穿布鞋,戴老式眼鏡,面容清癯。你的每個在看 我都認真當(dāng)成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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