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元。

我的天吶，終于有人想看我的故事。

小喜來講的時候就想講了，你們現(xiàn)在才來問我，我都快要憋死了。

我終于可以做一次主角。雖然是續(xù)集的續(xù)集的續(xù)集的續(xù)集的男主角，但也是主角對不對？

我一輩子都快過了一半，一直都當(dāng)配角，一直都是別人的備胎。

我真的好期待這一天。

之前的評論我都看過了。好多女孩都說我控制欲強(qiáng)，很可怕。

其實不是的。我要是真能控制別人，何苦一路當(dāng)備胎。

但我也謝謝她們，讓我看到別人眼中的自己，看到女孩為什么不喜歡我。

我的情緒有時的確不穩(wěn)定。

我干爹說我，男人啊，遇事要鎮(zhèn)定，將來你成家了，一家人都要靠你呢。你有點事就一驚一乍的，你老婆孩子還不得嚇?biāo)馈?/p>

道理我懂，但是我真的很難改掉啊。

都說三歲看到老，可能我三歲那年就留下了巨大的陰影，以至于我長大了，也總是缺少安全感。

聽到這里，你們懂的。

盡管我干爹總笑話我，但我必須從三歲開始講起了。

我老家在甘肅一個很偏遠(yuǎn)的小村子，極度的窮。

我爺爺當(dāng)了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

爺爺娶過兩個老婆。第一個老婆是我親奶奶。她只生了我爸這么一個孩子，后來得病死了。我從來沒見過。

后來的奶奶又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叔叔比我爸早結(jié)婚。因為姑姑19歲就嫁出去了，奶奶拿了彩禮，直接給我叔叔蓋了房子，討了老婆。

我爸結(jié)婚的時候都27了，啥也沒有。

91年，我爸種地看不到希望，外出打工。第二年，我媽跟著出去，想多賺錢。

那時我三歲，把我留在爺爺家。

我叔叔家生的也是兒子，比我大2歲。我奶奶當(dāng)然是偏心他的，對他百般疼愛。

家里好不容易包一次羊肉餃子，她會單獨給我哥包一盤大餡的，給我就吃小餡的。

小時候不懂生氣，只有羨慕。

我爺爺對我還可以，不會太偏心。不過他有個毛病，好色。

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因為他出去亂搞，爭吵就沒停過。

后來我爺爺和村里的寡婦有了緋聞。

我奶奶一哭二鬧三打人，花樣繁多。

鄰居從來不拉架的?？赡芤姸嗖还?，就圍著看熱鬧。我叔叔嬸嬸更是不管。

管也管不了，過來還嫌丟人。

記得是個冬天，爺爺和奶奶又吵起來了。奶奶拿著搟面杖打爺爺，爺爺就跑去了寡婦家里。

而我，一整天都沒吃飯。天快黑了，真的好餓。

雖然我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招惹奶奶?？晌也湃龤q多呀，肚子餓了真的忍不住。

和奶奶說，我餓了。奶奶就把所有的憤怒都發(fā)在了我身上。

她揪著我的耳朵，說，吃，吃，就知道吃，我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找我要吃的。

然后，她就把我推到院子里，整整一個晚上沒開門。

那是大西北的12月，三歲的我差點就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我爺爺總說我從小聰明，就是因為這件事。

說實話，那天奶奶也不是有意要凍死我。她在屋子里生悶氣，把爺爺留著過年喝的好白酒，一口氣悶了半瓶，然后醉倒了。

外面天都黑了，我敲門也不應(yīng)，又不敢亂跑，人都要凍麻了。

爺爺那時候養(yǎng)了一只名叫疙瘩的大黃狗。

晚上，太冷了。我就鉆進(jìn)疙瘩的小棚子里抱著它睡了一個晚上。

疙瘩就像個大號暖水袋一樣，沒讓我凍死。

我爺爺早上才回來，我聽到動靜趕緊喊他，爺爺才發(fā)現(xiàn)我在狗窩里。

我爺爺氣壞了，一腳踹開門。他和奶奶又對罵起來。

對，沒人想起我還沒吃飯。然后我就暈倒了。

看自己身邊的人講故事，我才發(fā)現(xiàn)，幾百字就講完的苦難，其實是論年起算的。

我在爺爺家住到小學(xué)畢業(yè)，估計就是一句“我就這樣長大了”。

可那是整整十年的時光。

爸媽除了過年，基本不會回來。爺爺一如既往地找他的寡婦。奶奶一如既往地拿我撒氣。

從小我就學(xué)會察言觀色，見機(jī)行事，一感到家里氣氛不對，我就趕緊跑。

我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自己補(bǔ)衣服。鄰居奶奶夸我縫的針腳，又密又齊又結(jié)實。

那一年，我7歲。當(dāng)時挺得意，現(xiàn)在想起來就挺心酸。

奶奶最愛的二兒子和大孫子搬到縣城去了，幾乎不回來。

爺爺完全破罐子破摔，在村里干脆大言不慚地說寡婦是他二房，這邊住幾天，那邊住幾天。

很多時候，家里就只有我和奶奶。

有一次她問我，你恨不恨我？

我在心里說，我恨也不能告訴你呀。所以我嘴上說的是，不恨的。你給我吃給我喝的，我恨你干嘛。

奶奶撇嘴說，你就是嘴好，我信你個大頭鬼。

8歲那年，我爸媽開了店，收入也多起來。

可是他們沒有接走我，因為他們生了弟弟。

我依然和爺爺奶奶住一起。

可是1998年夏天，奶奶開始肚子痛，連著發(fā)低燒。開始就到診所里開點藥。

到了年底，吃藥也頂不住了。我叔叔把她接去縣城的醫(yī)院，住了有兩三個月，過了年就給送回來了。

說是腸癌晚期，治不了。

但后來，我聽鄰居說，是嬸嬸不想出錢，怕人救不回來，人財兩空。叔叔就聽了。

我爸不愿意獨自承擔(dān)，畢竟不是自己親媽。家里的房子財產(chǎn)，沒分給他一分。自己親生兒子都不管，他也不會管。

奶奶回來之后，自己住一個屋。

爺爺嫌臭，干脆去了寡婦家不回來。

那時奶奶已經(jīng)走不動路了，大部分時間都躺著。每天回來，我就給奶奶做飯吃。

我會熬骨湯，泡饅頭，奶奶牙不好，也能吃。

4月的時候，我姑從外村回來看奶奶，她幫奶奶翻身，發(fā)現(xiàn)身子下面都爛了。

應(yīng)該是褥瘡?？晌夷菚r候哪懂。

我姑就急了，對我吼，你怎么照顧奶奶的！

我都傻了。我奶奶就說，你別說阿元，沒他我活不到今天。

我姑大哭一場。

可除了哭，她也做不了啥。

那時候，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總往娘家跑，婆家要不高興的。

我姑給奶奶擦了身子，買了藥，去縣城把我叔罵了一頓，然后就走了。

1999年5月，奶奶身體越發(fā)不行了。

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醒了就喊疼。

有一天，我放學(xué)回家，叔叔回來了。他和爺爺站在院子里說話。叔叔說，還有口氣呢！

爺爺說，阿元一直給照顧著。

我叔叔就說了聲，哦。然后就走了。我進(jìn)屋看奶奶，她醒了，滿面淚痕。

第二天，奶奶精神看起來挺好的。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個錢包，給我20塊錢，讓我去買羊肉餡。她坐在床上，我打下手，一起包了一大盆羊肉胡蘿卜餃子。

好大好大的肉餡。

我去廚房煮了端回來，奶奶看著我吃。

我說，奶，你也吃啊。

她就搖頭，說，不吃了。我得干干凈凈地走，我怕到時候沒人給我擦身子。

從那之后，奶奶就不吃東西了。

堅持了八天，人就沒了。

奇怪吧，從小最能打罵我的是奶奶。

可是她走了，我哭得最兇。小喜說，因為你奶奶和你最像了，都是被拋棄的人。

我覺得可能是吧。也許她開始是討厭我的，可后來我成了她唯一的伴兒。但小時候，從沒想過她會喜歡我。

就記得她臨死前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她瞇眼對我說，你要是我孫子就好了。

我說，我是你孫子啊，你病糊涂了。

她就哭了。

我也是和小喜聊天，才知道奶奶后來可能也喜歡我的。但我小時候真的不懂，體會不出來。

小喜說，你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嗎？

我搖頭。她說，不相信別人會愛你。

我覺得，她說到了點子上。

我是上初中才回爸媽身邊的。

那是2002年，我弟5歲了。

以前和爺爺奶奶住，他們偏心我堂哥，當(dāng)我回了父母身邊，父母又偏心我親弟。

就是非常明顯的偏，什么好的都給我弟。

給我弟花錢上學(xué)前班。我剛從農(nóng)村到城里，學(xué)習(xí)跟不上。他們就說干脆別學(xué)了，去他們店里幫忙算了。嚇得我拼命自學(xué)，把成績提上來。

我跟著爺爺奶奶的時候，腦子里給我爸媽想了個理由。就是他們不是不管我，不愛我。他們是忙。

可回到了他們身邊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就是不管我。

我以為自己在農(nóng)村，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們應(yīng)該更心疼我。事實上完全不是。

一次，周末在家，我弟特別淘氣。

他拿著個大竹竿，亂揮。我說，你不要玩這個，危險。

我弟揮手就向我胳膊砸了一下。

他下手沒輕重的，一下就把我胳膊打青了。

我生氣，踢了他一腳。他哇哇大哭去告狀了。

我爸看了，給我一頓好打。

他不聽我解釋，只有一句，你是當(dāng)哥哥的。

好像我當(dāng)哥哥就是活該一樣。

我和小喜聊起來，他問我，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馬太效應(yīng)？

我就搖頭。

她說，這是種心理現(xiàn)象呀，簡單說，但凡好的，就會給他更多。但凡差的，就會拿走他全部。

我傻傻地問，這么沒同情心的嗎？

小喜說，這是自然法則好吧。你想，一窩狗仔，搶不到奶的就會被淘汰。狗媽是不會額外救它的。一排小樹，搶不到水就會死掉，地球不會多給它一份的。而最能搶奶和水的，將來一定會得到更多。

放在你身上，爸媽看你各方面比弟弟差，人性上會可憐你，但本性上，他們會趨于放棄你，把培養(yǎng)你的奶和水，全部都給你弟弟。要不說不能賣慘呢，越賣越慘，就是這個道理。

太智慧了，一句話解了我這么多年的惑。

我就是那個搶不到奶的狗子啊。

我沒事就和別人從三歲講起，換來的只是一時的同情和長久地被放棄。

特別是愛情里。

我的第一次戀愛發(fā)生在高中。

她叫金瑩。是我同桌，長得特別白。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其實也沒那么長，就是齊肩。

因為我長得黑，班里人送我倆外號，黑白雙煞。

別人說我，我就跟著打哈哈。她就不一樣了，誰要敢當(dāng)面說，輕則一掌，重則一腳。

她說我，你這個人怎么不會生氣呢？

我說，生氣不好，氣大傷身。

她就哈哈笑，說您老多大啊，這么會養(yǎng)生。她的牙白亮亮的，眼睛里全是光。

我非常肯定，就是那一刻，我被她迷住了。

金瑩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個性十足，不溫柔，不體貼，走到哪里都光芒萬丈。

她特別聰明，我不會的題，她會給我講。她喜歡叫我傻元。

她說，傻元，幫我買個水。我就顛顛去買個水。

她說，傻元，幫我擦擦桌子。我就把她桌子擦得像鏡子。

我這個從小伺候重病奶奶的人，這點小活兒算什么呢。

高二分班，她要學(xué)理，我也學(xué)理去了。其實我沒長理科的腦袋，但我想有金瑩呢，沒啥問題。

老師仁慈，又把我們分在了一個班。這次是前后桌。

自習(xí)課，我常常和她同桌換座，和她坐一起。

3月，南風(fēng)拂欄春意暖，有只野貓在我家窗口嗷嗷叫了一夜的春。吵得我沒睡好。

第二天起來，我覺得是種預(yù)兆，早自習(xí)，見到金瑩，嘴巴一哆嗦，來了勇氣。

我趴在書桌上，歪著頭對她，說，我……喜歡你。能和你處朋友嗎？

金瑩用眼角掃了我一眼說，我有男朋友。

我覺著天花板，突然掉下一只大鐵錘，直接把我砸到桌子里面了。

金瑩后來和我說，她有個青梅竹馬，比她大三歲。

在新西蘭讀大學(xué)。

將來她也要考那邊去，讓我別費心思了。

心里超級難過，第一次喜歡一個女生，就這么被無情的拒絕了。但我依然喜歡她。

我當(dāng)時可癡情了。

心里想著，就默默地對她好。一輩子。

都說青梅竹馬不到頭，說不定我還有機(jī)會呢。

結(jié)果高三的時候，機(jī)會就來了。金瑩他爸做生意賠了一大筆錢，欠了好多債。

家里就和她說別出國了，國內(nèi)能不能上得起還是問題。

金瑩這么牛哄哄的女生，突然遭此打擊，肯定是受不了。就和遠(yuǎn)在新西蘭的男友說了分手。

現(xiàn)在想想，我還挺壞的。趁人之危。每天晚自習(xí)下課，送金瑩回家。

其實，我家住兩個方向。

但每天能陪著喜歡的人回家，就算她不喜歡我，我也傻了吧唧的幸福著。

2007年，情人節(jié)， 我約金瑩出來玩。

我倆去吃了披薩。死貴死貴的。

餐廳里突然就放起了陳醫(yī)生的《富士山下》，金瑩聽著聽著就哭了。

我第一次看她哭，心疼得也跟著掉眼淚。

她說，你哭什么呀？

我說，我看你難受心疼唄。

她翻我白眼。我拿紙巾給金瑩。說，要不……和我試試？

眾所周知，《富士山下》，后來還出了國語版，叫《愛情轉(zhuǎn)移》。

我們就在那天戀愛了。

金瑩說，我們只是試試。

我說，行。

她說，如果有可能，我和那個人復(fù)合，你別怪我。

我說，行，我就祝福你。

小喜知道這段，說我，你是不是傻？這種喪權(quán)辱人的條款，你也同意。

我說，人家能和我在一起，我還要啥自行車啊。

小喜說，你這樣活該被人拋棄。

有時我想，早點遇到小喜，我的愛情之路就不會這么悲催吧。

高中畢業(yè)，我和金瑩都考上了蘭州理工大。

只不過我分差點，被調(diào)劑了專業(yè)，同校不同系。

算起來，我們談得也蠻久的，有兩年多呢。

可我頭上，一直懸著把達(dá)摩克利斯之劍。大二的時候，終于掉下來了。

金瑩的竹馬為了她，放棄了留國外的機(jī)會，回國了。

我都快要被感動了，何況金瑩。

她和我說，對不起。你是個很好的人，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我哭著說，你知道渣女都這么說嘛。

她被我氣笑了。后來，還是我送她去機(jī)場接的男朋友。

對對對，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要親眼看看，我輸給了什么樣的人。

富不富我不知道，但她的竹馬又高又帥又癡情，我輸?shù)眯姆诜?/p>

金瑩在他懷里哭，我在金瑩身后哭。

竹馬一個勁兒地看我，好像在看個神經(jīng)病。其實他挺小氣的，我本來想和他交個朋友的?？伤盐依诹恕?/p>

就不像小喜老公，我姐夫。

小喜給他介紹我的時候，他主動和我握手，說，謝謝你把小喜照顧這么好，現(xiàn)在交給我吧。

看看人家這心胸，這格局。

簡單說下我的第二任吧。

那就是個妥妥的渣女。

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jìn)了家it公司。我們這邊不比北上廣，埋頭苦干也賺不上什么錢。

我們這個行業(yè)女生太少了，交際圈很小。

2015年，我開始相親，認(rèn)識了二任，談了有一年。發(fā)現(xiàn)她就是個相親專業(yè)戶，廣撒網(wǎng)那種。

而我連第二備胎都不是，是三胎。

唉，往事不堪回首，太慘了。接著16年，我犯了大錯誤，把一個大客戶的支付系統(tǒng)給關(guān)了。

老總暴跳如雷，然后我就被開了。

我出了這么大事，圈子里都知道了，想再找工作就難了。

我媽說，要不你也開個店吧。反正你們這些程序員也干不到35。

我說，那我不開拉面店，聞著就飽了。

后來，我開了烤肉店。因為我愛吃。

我是2017年開的店，生意蠻好的。

一天，有個姑娘過生日，叫她爸媽來陪她吃飯。

她爸媽在定西哦，竟然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過來。

要不是蛋糕上插著蠟燭，我根本不信她已經(jīng)32歲。23歲還差不多。

她可逗了，一會兒拍她爸肚皮，和他爸干杯，一會兒抱著她媽，啪啪親。

這位姑娘就是小喜了。

有時我分不清她吸引我的，究竟是她身上散發(fā)的，不會老去的氣息，還是她家庭那種溫暖幸福的味道。

我爸媽現(xiàn)在對我也挺好的。供我讀書，操心我結(jié)婚。幫我首付了房子，還貼補(bǔ)我開店。

我和我弟的關(guān)系也不錯，他大了沒有小時候那么煩人了。

爸媽沒白培養(yǎng)他，考去北京，讀了碩。但是我這么一個愛說的人，和爸媽在一起，說不出來話。

我弟去了北京，兩天一個電話，和爸媽聊天說日常。

我心里很羨慕，可我不行。

我和爸媽之間，沒有這個氣場。

我在家里就喜歡干活，停不下來。做飯，洗碗，掃地……有時候，我爸看見我都累。他說，來，兒子，坐會兒，咱爺倆和抽根煙。

可我點了煙，裊裊煙氣飛起來，留下大片空白。

說實話，在遇見小喜之前，一提起親情，我就會想到那個小時候打我罵我，和我沒有一點血緣的奶奶。

我會想起她包的那一大盆羊肉餃子。

會想起她問我恨不恨她。

會想起她臨終前，把枕頭下面那個521塊的錢包，塞在我的衣兜里。

那是她所有的私房錢，本來是要給我堂哥的，最后悄悄給了我。

小喜特別愛吃我家烤肉。

自從開業(yè)，她來了無數(shù)次。我總給她打折。

熟了之后，她總調(diào)戲我。叫我小弟，說是不是在肉里下了迷魂藥。搞得我特別不好意思。

后來有一次，她來店里吃飯，進(jìn)門衣服掛在門把上，撕了個大口子。

店里有針線，我拿著就給縫了。

等她吃完，看見縫好的衣服都驚了。她說，這年頭，女人都沒這手藝了。誰嫁給你幸福死了。

我說，現(xiàn)在哪有女人欣賞這個，你嗎？

她說，行啊，咱倆戀一個好了。

后來我們真就在一起了。

有時想，我們能分得相對輕松，是因為我們開始得就不是很認(rèn)真。小喜對我，更多的是年齡到了，遇到個能談得來的人。

她小姑回來之后，小喜認(rèn)真的考慮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她和我說，我和你在一起，都是我在開解你。像帶個弟弟。我還是想找個能互相支持的人。

我想想，也是吧。

剛在一起的時候，我給她講從3歲開始的故事。

小喜許多點評，都讓我受益匪淺。我覺得，她是個特別睿智的女孩。

可能是生活的層次高，看問題很透。她嘻嘻哈哈的外表下面，有顆清醒的心。

我根本駕馭不了。

就這樣到了2020年年末，我烤肉店開不下去了。

疫情對餐飲打擊太大。別的店還能送外賣，烤肉主要靠堂吃。

我給自己放了大假，跑去定西玩。

主要是找我干爹嘮嗑蹭飯。我朋友問我，你女朋友變成你姐了，見面不尷尬嘛。

我要怎么說呢。我和小喜相處是真的不尷尬。可能我們真的沒有太多愛情吧，角色轉(zhuǎn)換一點不難。

我在她婚禮上，哭的特別難看。

是感動，不是心痛。

看著自己曾經(jīng)喜歡的女孩有了好歸宿，難道我不能哭嗎？

如今她成了我姐，有什么不好。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對吧。

其實認(rèn)識小喜最大的收獲，就是強(qiáng)行蹭進(jìn)了一個大家庭。

我和我爸說不出的話，我和干爹都能說出口。

干媽說我干爹老了，以前誰要是和他說這些家長里短，他準(zhǔn)會把人家趕走。

我干爹笑，他說，我是想要了解年輕人。

我想，干媽說的也沒錯吧。干爹從繁忙的工作里退出來，多少也是空虛的。有我這個話癆，可以打發(fā)時間。

不久，中老年人的特性就來了。

干爹給我介紹了，他老朋友的同事的和前男友分手半年的女兒。

第一次見面前，我干爹開始教導(dǎo)我，你記著，能說一個字，就不說兩個字。

我說，我懂，就是少說話嘛。有時候就控制不住。

干爹說，有啥控制不住的，感到自己說多了就喝水。

結(jié)果第一次見面，我差點喝吐了。

但好像的確有用，最起碼我沒滔滔不絕地從頭講到尾。

女孩叫卓希童，比我小一歲。

她對我印象不錯。

我吃了兩頓飯。第三次見面的時候，她對我說，感覺你不太愛說話呢。

我說，其實不是的……

之后，就再也收不住閘了。

卓希童受過前任的騙，談了三年才發(fā)現(xiàn)對方腳踩兩只船。

那時候，她都以為自己要嫁了，可前男友選擇了另一個。

我想起自己的第二任，我們一下有了共同語言。

她說，我們都一樣，全是備胎。

我說，不一樣，你二胎，我是三胎。

卓希童被我逗笑。

她在定西做小學(xué)老師，性格很溫柔，是個真心熱愛孩子的人。

某種意義上，她對我也就有了耐心、包容心和同情心。

她喜歡聽我講往事。

每次，講到我奶奶，她都會陪我哭。

希童不會勸我堅強(qiáng)什么的，只會告訴我，都會過去的，以后活的開心點，天上的奶奶會開心。

她個子不高，只有1米5。

可我也不高啊。

我們倆個小小的，像冬天里的兩個小倉鼠，擠在一起，有了溫度。

之后，我就想搬來定西開店了。

那是2021年，我計劃得蠻好，可疫情沒完沒了。我只能先找份工作干著。

白天，她給孩子們上網(wǎng)課。晚上，她和我談網(wǎng)戀。

2022年年底，我們終于等到了解封，準(zhǔn)備談婚論嫁。

而小喜今年準(zhǔn)備要孩子了，因為大白先生回家了嘛。

我干爹現(xiàn)在是家里的重點。

人人都不許他出門。起初，他不肯聽的。后來小兔姑姑說他，咱們好不容易才湊一起。你不要干冒風(fēng)險的事，平平安安最好了。你不是答應(yīng)嫂子要多活一秒的嘛。

他就沒話了。

有時細(xì)想，小喜家經(jīng)歷的風(fēng)浪的確太多了。

而我的故事和他們比起來，只能算是小微風(fēng)。

我所有的苦，都發(fā)生在童年。

家境的改善，讓所有人都漸漸脫離了那種因貧窮而尖刻起來的脾氣。大家變得平和了。

有時我會想，如果奶奶病得晚一點。我叔叔也許就不會不管她。村里都有農(nóng)醫(yī)保。叔叔生活的也不差，怎么會不救老人家。

可也許只能是也許了。

世界上，沒有多少像干爹和小兔姑姑這樣失而復(fù)得的故事。

大部分的人和事，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可能因為我是配角，沒有大悲大喜的故事線，只能拼力抓住身邊每一粒微小的幸福。

這就是我的全部了。

或許故事不夠精彩，但就像小兔姑姑說的，真正的幸福是沒有故事，只有生活。

所以陌生人，請為我鼓掌，給我一點鼓勵吧。

因為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主角，像童話里王子一樣，找到了我生命中的公主，從此我們永遠(yuǎn)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