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瘠的兒時過得如此青山綠水,奢侈有態(tài) 現(xiàn)在,誰家要是有個小院兒,那真是美妙得像首詩了。可誰的童年又不是生活在一首詩里呢? 兒時的小院兒是爺爺奶奶的老屋,泥坯的房子,屋頂上抷的是麥草。 雨季將來的時候,爺爺爬上房頂,將麥草抷得整整齊齊。雨來,麥草阻隔了雨水和潮濕。雪天,又將那些寒冷凝固成一根根粗粗細細的冰凌,綴在屋檐下,成為冬天獨有的風景。 小院的甬道上鋪了青磚,一旁有個圓圓的尖頂倉囤。囤里是用麻袋裝起來的玉米和瓜干,還有用蛇皮袋裝起來的數(shù)量有限的小麥。奶奶會在除夕夜用白面做一只壽蟲放在倉囤里,說有了壽蟲的護佑,來年方可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記憶中,家里的大門很少關,除了夜晚。養(yǎng)了多年的那條黃狗已頗通人性,先是出門遛一圈,回來后便臥在院子里和爺爺一起看夕陽。 南墻根兒的柿子樹,枝干已經(jīng)伸出墻外。西墻根兒的棗樹,也快要高過了墻頭。奶奶在影壁墻根種了一棵葫蘆,綠色的秧蔓爬滿了半個墻面。小的葫蘆肉質(zhì)很嫩,奶奶便摘下來,刮了皮切了塊,再小鍋柴禾地那么一燉,胖嘟嘟白嫩嫩,軟糯糯香噴噴。老了的呢,奶奶就將它們放進大鍋煮熟,然后用鋸拉開,再掏凈里面的籽,兩只大瓢便成型了。大葫蘆做成大瓢,小葫蘆做成小瓢。那時候,誰家的水缸里不飄著一只兩只的大瓢小瓢。 東墻根下,那棵粗大的梧桐開花了,一枝一枝,像是藕色的喇叭。梧桐花的香有些特別,蕊心里的花粉也帶著幾分粘膩。什么時候開的,又是怎樣一朵一朵飄下來了,散漫地鋪了一地。微風一吹,小院便暖熏熏的,彌滿了五月的空氣。 那時候的天空多藍?。∥易谛⌒〉脑鹤永?,看著樹上或地上的桐花。一顆小小的少年心也像那飄落的桐花,著了風,打了卷兒。 堂屋門口的墻上掛了幾串紅紅的辣椒,幾辮白白的大蒜,都是自家菜園里種的。炒菜的時候,奶奶會踮著小腳,摘幾個辣椒,扽幾頭大蒜。辣椒切絲兒,大蒜切片兒,用菜刀一收,放進油里熗鍋。還有井臺一邊的咸菜甕,里面腌制的各色咸菜好像永遠都吃不完。 桐花落盡,天更暖了。待到盛夏,奶奶拿起笤帚,說:“打掃打掃院子,晚上咱在這里吃飯。” 我和姐姐簡直是要雀躍起來了,趕緊幫著奶奶灑水、掃地。然后,姐姐擺下飯桌,我放好板凳,一頓夏日的晚飯便在夜色里詩意地展開。 西墻根下,一窩小兔剛剛出生,在燈影里窸窣有聲。母親將它們精心地飼養(yǎng),然后賣到集市,變成了我們姐弟念書的學費、過年的新衣。 雞窩也在旁邊。雞們上宿很早,都收緊了羽毛,相互擁擠著安歇。每隔幾天,奶奶就會在雞窩里拾出幾個熱乎乎還帶著血絲的雞蛋。奶奶將它們藏在菜櫥的抽屜里,經(jīng)常用手指撥拉著,一個一個用心點數(shù)。 院里還有一架葡萄,藤蔓已粗,纏纏連連,結(jié)出來的綠葡萄紫葡萄一穗一穗,吊在架子底下。 奶奶說:“七月初七,牛郎織女要鵲橋相會,要是躲在葡萄架下,就能聽到牛郎織女的悄悄話……” 奶奶的話讓我的內(nèi)心滿是好奇,但直到小院兒變成了和愛情一樣的童話,我也沒有鼓起勇氣走到葡萄架下。 一入樓門深似海,隔了地氣,也少了人氣,甚至覺得自己嚴重缺氧。于是跟老公說:“等咱們再買房子的時候,一定要買個帶院兒的。”老公無奈地笑,那些帶了院兒的樓房全都價格不菲。 歲月長,衣衫薄。回首再看,貧瘠的兒時過得如此青山綠水,奢侈有態(tài)。而我那老去了的小院兒,依舊在一次次地找尋與回望中緊閉柴扉。 來源:《博愛》 圖片:網(wǎng)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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