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弁言

徐蔚南

一九四六年

*《她的一生》，徐蔚南最早的譯本名為《一生》，商務(wù)印書館1926年1月初版，屬文學(xué)研究會叢書之一，現(xiàn)已成為絕版。1931年5月世界書局出版時，改名為《她的一生》。這篇弁言，寫于1946年12月，該書因版型毀于戰(zhàn)火，再次改版為新一版。

筆者注釋：

1、《一生》是莫泊桑（當(dāng)時譯作莫泊三）享譽世界的一部長篇小說，講述了貴族少女雅娜懷著對未來和生活的美好憧憬，急切地從學(xué)習(xí)的修道院返回白楊田莊的家中。17歲的雅娜正處于情竇初開的年紀，她純情天真、富于幻想，渴望愛情。而命運對她也似乎特別偏愛，在她回家不久后，便遇到了風(fēng)度翩翩、溫柔體貼的貴族青年德·拉馬爾子爵，他們迅速墜入愛河并步入婚姻。雅娜滿懷希望地以為即將迎來一生的幸福，未曾料到一直幻想的美好愛情卻是一生不幸的開始?；楹蟮淖泳粞杆僬铝俗非笱拍葧r溫文爾雅的面具，露出了他卑劣淫邪、貪婪好色的真實本性，他霸占雅娜的財產(chǎn)，又與雅娜的使女私通。丈夫的背叛讓雅娜痛苦不堪，在她一心求死之時卻被告知已經(jīng)懷孕，孩子的出現(xiàn)讓她有了新的希望。但幸福太過短暫，隨后而來的是，丈夫再次背叛和去世、父母去世、獨子離家出走、破產(chǎn)等一系列變故，讓雅娜的希望一次次破滅。雅娜在失望中逐漸衰老，在生命走向盡頭之際，她卻說:“人這一生啊，既不像想的那么好，也不像想的那么壞?！?/span>

《一生》初版封面，1926年商務(wù)印書館出版

2、法國作家莫泊桑享年僅43歲，在他短促的一生中，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多達三百多部，被法朗士稱作法國的“短篇小說之王”。中國讀者認識莫泊桑，正是從他的短篇小說開始的。建國前，翻譯莫泊桑短篇小說最多的是李青崖，他從1926年起共翻譯出版莫泊桑短篇小說集13種，單篇數(shù)量上百篇。李青崖之外，徐蔚南翻譯數(shù)量排名第二，1924年與雷晉笙合譯《莫泊桑小說集》，其中徐蔚南譯有5篇；1937年出版的徐蔚南《法國小說集》中有莫泊桑的1篇；1944年徐蔚南出版《老處女》其中莫泊桑的8篇；同年出版的《新婚之夜》其中12篇、《兩漁夫及項圈》2篇，共有28篇。

《她的一生》世界書局1931年版封面

《她的一生》世界書局1946年新一版封面

……生活不是如人們所想像的那般好，也不是如人們所像想的那樣壞。若納（即主人公雅娜）積了三十年的經(jīng)驗，在喜怒哀樂備嘗之后，僅乃得到這個結(jié)論。這個結(jié)論自然是極平凡，沒有什么奧妙，但是我們?nèi)绻幌仍?#39;塵寰’中吃盡了辛苦，享過了溫柔，是不容易領(lǐng)悟到這一層”。

沈雁冰先生為《一生》所作的序

沈雁冰先生為他人著作撰寫這么長的序言，是非常罕見的，一方面是他也很贊賞莫泊桑的這部小說，另一方面是對徐蔚南譯筆的肯定。

3、1931年5月上海世界書局再版時，改名為《她的一生》。沈雁冰先生評價說：“她的一生，百讀不厭，今又閱讀一過，覺得非常受用。此書成功之點，是在原作風(fēng)韻之成功的移譯出來?！?/span>（載《世界雜志》1931年第1卷第1期） 這本書此后不斷再版。書評界認為，徐蔚南的譯本，與建國后索夫所譯的《她的一生》，和李青崖譯的《人生》相比，在譯法上更合原意。徐蔚南自己也最欣賞《一生》，他在再版的《她的一生》的譯者弁言中談到：“莫泊桑長篇小說，余獨愛其《她的一生》，其結(jié)構(gòu)之謹嚴，描寫之細致，實已足引人入勝，令人傾倒，何況其內(nèi)涵之哲學(xué)，更為深刻！”他不僅自己為之傾倒，而且還援引了托爾斯泰對此書的看法來說明其魅力：“托爾斯泰嘗讀此書，亦為心折，備加贊賞?！?/span>筆者查托爾斯泰的原話是：“這一作品不僅是莫泊桑最好的作品，還應(yīng)該說是自雨果《悲慘世界》以來法國最優(yōu)秀的作品。在這部長篇小說中，作者幾乎同等程度地具備了構(gòu)成一部真正藝術(shù)作品的三個條件：(1)對待事物正確的道德態(tài)度；(2）形式優(yōu)美；(3)態(tài)度真誠，即對所描寫的事物充滿愛?！?/span>（黃忠晶編譯，《托爾斯泰自述》，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年8月）

許多青年學(xué)生讀了徐蔚南翻譯的《一生》，從主人公的命運中受到啟迪，紛紛發(fā)表讀后感，如振華女中學(xué)生桑瑞玉在“讀莫泊三《一生》后”里寫道：“他說'人生沒有理想中的那么好，也沒有理想中的那么壞’，所以我說：將來對于我們，一切好壞只得靠自己去努力。努力才能為自己去了前面的黑暗，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新生。沒老是以為命運是不由人的，是有神在支配的，這樣就會弄糟的。我們要記好莫泊三的二句話，為我們自己努力?！?/span>（《振華季刊》1937年第15期）。

1936年10月，李青崖翻譯出版《法蘭西短篇小說集》，篇目則由徐蔚南選定，并推薦編入商務(wù)印書館的《星期標準書》第51種。徐蔚南還在《時事新報》上專門撰文介紹：“法蘭西文學(xué)的特質(zhì)，……是寫社會的；故其作品，以散文、小說、戲劇為最擅長，……法蘭西文豪之中，小說家最多：故小說之造作，亦最精美?！嵊牙钋嘌孪壬葘嬫?zhèn)于法蘭西文學(xué)多年，而于翻譯介紹的工作，亦最為努力。其法蘭西短篇小說集系將法蘭西各代各派的代表作家，自十六世紀浪漫主義以前作家起，以迄于現(xiàn)代，選譯而成，體系整飭，派別分明。吾人取以欣賞，固屬絶妙，卽用以學(xué)習(xí)寫作，亦都可作為模范?！?/span>著名女作家蘇雪林在《大晚報》當(dāng)年11月2日上撰寫《法蘭西短篇小說集》的書評，特地注明：“該書經(jīng)徐蔚南先生選入星期標準書”。

1936年10月6日《時事新報》刊徐蔚南推薦李青崖主編《法蘭西短篇小說集》的消息。

法國文學(xué)研究會理事朱穆先生認為：“徐蔚南不是他那個時代的大文人，他譯書作文辦報，恪守文化人的本份，他身上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一位學(xué)貫中西的學(xué)者的才華和靈氣。無論如何，當(dāng)研究法國文學(xué)的譯介的歷史時是繞不過這位名家的?！?/span>（朱穆：《她的一生》與他的一生，《中法同文書舍》2020年2月17日）。

寫于2023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