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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詭的歷史:匈奴是怎樣消亡的?

 最愛歷史本尊 2024-09-25

白登山上,天寒地凍,一如劉邦的心情。

他于隆冬時節(jié)親率大軍出擊匈奴、鎮(zhèn)壓叛亂,一路勢如破竹,卻在最后輕敵冒進,落入埋伏之中。放眼望去,周圍全是匈奴騎兵,而漢軍主力遲遲無法突破封鎖,來到他的面前。大漢皇帝在饑寒交迫中度過了漫長的七天,最后他采用陳平之計,賄賂單于妻子閼氏,才得以逃脫。

這是漢、匈之間第一次大規(guī)模交鋒。這個游牧族群對劉邦來說并不陌生,只是,他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

戰(zhàn)國時期,燕、趙、秦三國向北擴張,將胡人打得抱頭鼠竄。秦滅義渠之戎,置隴西、北地、上郡;趙破林胡、樓煩,置云中、雁門、代郡;燕破東胡,使其遠遁千里,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農(nóng)業(yè)文明似乎擴張到一個極限了,保衛(wèi)邊境成了重中之重,于是人們開始建造長城。

戰(zhàn)國末年,趙國名將李牧守邊。在一場戰(zhàn)役中,李牧大破匈奴十萬余騎,此后邊塞十余年再看不見匈奴騎兵的身影。秦統(tǒng)一之后,蒙恬深入北方,擊破匈奴,奪取“河南地”(今內(nèi)蒙古河套伊盟一帶)。

也就過了大約二十多年,匈奴人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舊模樣了。劉邦及其繼任者必須要了解自己的對手。匈奴是一個怎樣的族群?他們?yōu)楹悟斢律茟?zhàn)?弱點在哪?該怎么反制?

▲戰(zhàn)國時期列國長城分布圖。圖源:最愛歷史

貪婪的對手

我們不妨來看看時人對匈奴的認識。

劉邦的謀士劉敬曾出使匈奴,因在平城之戰(zhàn)中勸阻劉邦不要冒進而被拘禁。劉邦逃出來之后,向他請教應對之策。劉敬提到,匈奴之主冒頓單于殺父代立、以母為妻,又說匈奴人貪錢,于是提出和親之策。其本意是想利用金錢和通婚,同化匈奴。事實證明,劉敬對漢文化太過自負了,娶一個漢人公主并不會讓匈奴人移風易俗。

文帝時,賈誼曾估算匈奴的實力。他認為,匈奴大概六萬騎兵,五口之家出一士兵,那匈奴一共才三十萬人。因此,他獻上“三表”“五餌”之策,也就是厚待匈奴南來者,以奢侈的生活引誘他們歸附漢朝。賈誼的問題依然是傲慢。匈奴人不可能只有六萬騎兵,而且按照其習俗,五口之家不止一人當兵,整個估算都建立在臆想之上。

晁錯則相對務實一些。他知道匈奴在苦寒之地成長,逐水草而居。根據(jù)這一點,他分析漢匈雙方的長處:匈奴人馬好,騎射功夫好,不懼風雪;漢人裝備好,戰(zhàn)陣佳,步戰(zhàn)強。因此,他建議以夷制夷,并且遷徙民眾充實邊境。

武帝時,人們對于匈奴的了解已經(jīng)非常深了。《史記·匈奴列傳》中描述,匈奴“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yè),然亦各有分地。毋文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為生業(yè);急則人習戰(zhàn)攻以侵伐,其天性也?!?/span>

司馬遷依然無法擺脫偏見,比如“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這明顯是用華夏的尺度去丈量游牧的世界。不過,這些文字仍給后人留下了一段關于游牧社會的珍貴歷史記憶。

提到游牧,大部分人會想到這樣一幅畫面:牧民在廣闊的草原上騎著馬,驅(qū)趕著畜群,隨處放牧,自由自在。當他們拿起武器,就是最兇悍的戰(zhàn)士。然而,這只是人們的浪漫想象。

匈奴活動的蒙古高原,可謂是危機四伏。氣溫低,冬季更是嚴寒,雨量少,而且極不穩(wěn)定。一次不尋常的高溫天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就足以摧毀人們的生計。游牧人群不得不利用牛、馬、羊等動物的移動力,四處遷徙,躲避危險。

一般而言,游牧是季節(jié)性的:夏天往北而冬季往南的水平移動,以及,夏季往高山而冬季向低谷的垂直移牧。初春是最危險的時節(jié),此時牲畜羸弱,青草匱乏,且有春雪的威脅。夏季相對清閑。秋季,人們忙著給牲畜養(yǎng)膘、打草。冬季,則在山谷定居,以避風寒。當然,危機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降臨,所以游牧人群需要隨時改變策略。

頻發(fā)的危機造就了游牧人群的幾個特點。

第一,他們不宜擁有太多財物,群體不宜過大,否則移動不便。

第二,由于要經(jīng)常移動,下至家庭、上至部落都要有自主決策的權(quán)力。這不利于威權(quán)的形成。當某個強勢人物要求上貢財物,或者征調(diào)兵力時,人們完全可以選擇逃跑。

第三,只有在某些時刻,游牧人群會暫時集中在一起,比如要與另一個大部落爭奪草地,或者與漢朝交戰(zhàn)。假如戰(zhàn)事不利,各小群體立馬分散,不需要講什么“寸土必爭”“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的榮譽。

這一切在漢人看來當然是匪夷所思。在農(nóng)業(yè)社會,人們與土地牢牢捆綁在一起,投資農(nóng)田,等待收成,積累財富。財富越容易積累,貧富的分化就越快。擁有的土地越多,掌握的權(quán)力也就越大。這樣,就形成了一個等級分明的社會。農(nóng)民的生存不得不依賴秩序,比如貸款、治安、大型水利的修建。只有活不下去,他們才會想著離開故土,因此往往要忍受沉重的剝削。

游牧人群的財富不易積累,貧富的分化更慢,也不怎么需要一個指手劃腳的統(tǒng)治者,相對來說會“平等”一些。漢人無法理解,只能用“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來形容這樣的社會。

恰恰就是這樣一群“無秩序”的人,卻在一個領袖的統(tǒng)帥下,動員了足足四十萬騎兵,圍困劉邦于白登山上。這又是為什么呢?

對大部分草原民族來說,游牧是很難自給自足的,人們要干點副業(yè)來維持生計,比如貿(mào)易與掠奪。貿(mào)易和掠奪在本質(zhì)上是一回事,從外部世界獲取資源。這個外部世界可以是農(nóng)業(yè)社會,可以是其它游牧民族,也可以是自己人。可以想見,外部世界的力量越大,游牧社會就要集結(jié)越多的力量,才能進行貿(mào)易與掠奪。

古代中國周邊盤踞著許多游牧人群,有的地方族群之間互為世仇,習慣于掠奪自己人;有的地方結(jié)成了部落聯(lián)盟,卻無力擴張;只有蒙古高原一直涌現(xiàn)出侵略性極強、組織度極高的游牧力量。大概是因為他們要直面中原王朝,而通往富庶南方的路上,橫亙著一道障礙:長城。

從戰(zhàn)國時期被李牧殺潰,到放牧之地被秦朝奪走,再到圍困劉邦,依稀可見匈奴崛起的軌跡。他們在苦寒之地艱難求生,與南方往來頻繁,卻無法與其軍隊對抗。他們想辦法變得強大,于是走向軍事化。想辦法解決內(nèi)部掠奪問題,于是走向集權(quán)。想辦法與中原王朝對抗,突破長城,于是走向聯(lián)合。一個統(tǒng)治草原的力量就這樣誕生了。

劉敬賈誼們不能理解匈奴入侵的深層原因,還好,他們看到了匈奴的貪婪。和親或者籠絡之策雖然不能“用夏變夷”,但也算歪打正著。它以歲給、賞賜、關市貿(mào)易的方式,向北邊輸送了大量資源,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匈奴掠邊的次數(shù),讓漢朝得以恢復元氣。

▲賈誼畫像。圖源:網(wǎng)絡

冒頓時代

在蒙古高原凝聚風云的時候,一代雄主應世而出。他就是冒頓單于。

秦朝滅亡之際,匈奴在草原上依然備受欺負。他們向月支納貢,被東胡鄙夷。冒頓是頭曼單于之子,卻不受父親喜歡。頭曼單于派他前往月支為質(zhì)子,隨后又襲擊月支,希望能借刀殺人。冒頓偷了一匹快馬逃回,以其英勇行為得到了族群的認可,得以統(tǒng)帥一萬騎兵。后來,他殺父自立,成了匈奴的領袖。

冒頓的崛起之路,得益于一個屢試不爽的招數(shù):驕兵之計。

滅東胡前,他低聲下氣給東胡王送良馬、送愛妃,使其輕視匈奴。后來,東胡向匈奴索要草原,冒頓突然硬氣起來,發(fā)動了蓄謀已久的襲擊,大破東胡。白登之圍前,他多次故意敗給漢軍,藏匿主力,用老弱病殘勾引漢軍追擊,最后將劉邦困住。至于另一個強敵月支,《史記》也說“(月支)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氏”。

這種“狡詐”的氣質(zhì),無比貼合崛起中的匈奴。

當時,匈奴與漢兩大政權(quán)幾乎同時而起,對峙而立。白登之圍后,漢朝奉行和親政策,每年向匈奴奉送絲綢、谷物、酒等物品,然而匈奴還是時常入侵。

學者王明珂將匈奴的掠奪行為分為兩類:一為戰(zhàn)略性掠奪,用暴力震懾漢朝,使其奉上財物,俗稱敲詐;二為生計性掠奪,主要是為了獲取生活物資。

最能體現(xiàn)軍事威懾的一場戰(zhàn)役,是白登之圍。冒頓將劉邦圍住之后,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展示青鬃、赤黃、白龍、烏驪四種顏色的戰(zhàn)馬組成的騎兵,而漢軍士兵卻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這副畫面相當有沖擊力,匈奴之強、漢軍之弱盡顯無遺。以后的日子,人們一提到平城之戰(zhàn),總是心有余悸。

劉邦死后,冒頓向呂后寫信,表示自己“數(shù)至邊境,愿游中國”,還請求娶年老色衰的呂后。呂后得信大怒,想要出兵教訓匈奴,樊噲立馬請戰(zhàn),說十萬兵馬可橫掃匈奴。結(jié)果,季布說:“樊噲該斬!當年高皇帝率領四十萬大軍尚且被圍困在平城,如今樊噲卻想以十萬兵馬橫掃匈奴,這是在撒謊?!眳魏笾荒苋倘柝撝?,獻上禮物。

公元前177年,匈奴右賢王劫掠邊境,漢軍將其趕走。結(jié)果,冒頓反說是漢朝“侵侮”了右賢王才導致這場戰(zhàn)爭,還說自己讓右賢王戴罪立功,率兵西進擊敗了月支,引弓之民已經(jīng)合為一家。威脅之意,不言自明。漢文帝雖然想要反擊,但懾于匈奴兵威,只能再次奉上錦衣彩緞。

漢朝奉送的財物,基本上都是奢侈品,比如美酒、絲綢之類。雖然也有糧食,但分攤下來根本滿足不了多少人的需求。和世上絕大多數(shù)帝國一樣,匈奴的武功未必能讓治下的牧民幸福。

漢地的奢侈品由單于、左右賢王等,從上而下層層分配給各部落首領,最大的作用就是塑造權(quán)威。如果沒有冒頓單于的領導,怎么能得到這些珍貴的禮品呢?下次他再讓各部落、各家庭丟下牲畜,騎上馬拿起弓,聽從號令時,還會有多少反對的聲音?

牧民的生活未必比農(nóng)民輕松。他們不僅要照顧成群的牲畜,還要取乳、制酪、剪毛、打獵、采集、貿(mào)易等,人力相當匱乏。誠然,他們能從掠奪中得到不少資源,但前提是掠奪不影響自身的作息。正如漢朝要農(nóng)民拿起武器,盡量不能耽誤農(nóng)時一樣。冒頓的軍事活動很可能會傷害牧民的生計,而得到的奢侈品于牧民的生活無補。

很多人認為,匈奴南侵是為了獲得糧食。這個觀點很難站住腳。翻遍史書,沒有一次匈奴入侵是因為饑荒,倒是有許多“擄其民眾”、“驅(qū)馬畜去”的記載。這說明,匈奴更需要人力與牲口。

一支強悍的、可隨時出征的軍隊,需要人。在草原上放牧,更需要人。這就是匈奴無法解決的悖論:游牧者天然傾向于自作主張,但單于需要權(quán)威。

歷史記錄了兩者之間的緊張關系。冒頓入侵南方時,漢朝往往會以閉關市作為懲罰手段。那么,通過貿(mào)易獲取資源的牧民必然受到打擊。漢軍將領常常以“擊胡關市下”作為戰(zhàn)功,向皇帝報喜。兩軍交戰(zhàn)之際,還有一大群人來南方公開進行交易,史書給出的解釋是“匈奴貪”。這些嗜財物之“胡”,與南下掠奪的“胡”,明顯不是一群人。

反過來,單于的權(quán)力不比皇帝,各部落都能自行處理事務。冒頓也管不住手下的人進行生計性掠奪,就比如右賢王掠邊。

公元前174年,冒頓去世,留給后人一個既強大又分散的草原帝國。

匈奴的命門

元光二年(前133),雁門馬邑富豪聶壹向漢武帝獻策,稱自己愿詐降于匈奴,假裝獻出馬邑,引誘他們進入漢軍的埋伏圈。漢武帝同意了這一計劃,派遣三十萬漢軍埋伏于馬邑附近,等待匈奴上鉤。

聶壹是邊境的走私商人,與匈奴交往不淺。他對車臣單于說:自己能斬殺馬邑縣令,舉城投降,然后大王可得全城財物。車臣單于大喜,立馬動員十萬騎兵入塞。途中,他看到鄉(xiāng)野之間遍布畜牲,卻不見人影,于是起了疑心。他抓了一名尉史,得知漢軍設伏,率兵撤走。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馬邑之謀”。

一直消極防御、繳納貢物的漢朝,居然設下重圍伏擊匈奴。這說明,時代已經(jīng)變了,漢武帝決心摧毀匈奴。

自元光六年(前129)至元狩四年(前119),漢朝幾乎連年出兵進攻匈奴。其中三次關鍵性戰(zhàn)役,給予匈奴沉重的打擊。元朔二年(前127),衛(wèi)青擊樓煩、白羊王,取“河南地”。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出擊隴西,匈奴休屠、渾邪王降漢。元狩四年(前119),衛(wèi)青、霍去病入大漠,匈奴遠遁。

漢軍能夠戰(zhàn)勝匈奴,有非常多原因,但有一個原因不容忽視。

細數(shù)歷史上匈奴入侵南方的季節(jié),將近一半發(fā)生在秋季。這是因為,游牧人群一般在秋季較為清閑,有余力進行掠奪。而且,秋季馬肥,戰(zhàn)斗能力強;氣候干燥多風,弓箭最為強勁。

漢軍出擊匈奴,超過一半發(fā)生在春季。這顯然有農(nóng)時的影響。更重要的是,經(jīng)過漫長的冬季,匈奴的馬匹瘦弱,無法長途奔走,這不僅僅會影響戰(zhàn)爭,同樣如此也會影響生計。

元朔五年(前124)春,衛(wèi)青大敗匈奴右賢王,俘虜一萬五千余人,以及千百萬頭畜牲。史書上說,右賢王輕敵,大敵當前還飲酒作樂,結(jié)果被偷襲。更加不正常的是,春季是青草匱乏的時期,游牧人群本該四處覓水草,怎會如此集中,被漢軍一鍋端了?可以想象,匈奴為了對抗?jié)h軍,大規(guī)模動員軍隊,這使得游牧的人力減少,不得不集中放牧。

而且,漢軍連年出擊讓蒙古高原又多了一個莫測的兇險。匈奴部眾不得不為了躲避兵禍,驅(qū)趕著畜牲到水草不豐富的地方。因此,匈奴的損失應該比漢軍俘獲的數(shù)字要更多一些。

強大的匈奴意味著集權(quán),集權(quán)導致不可分散,不可分散讓游牧者喪失了賴以生存的移動力。有時,甚至都不需要一場戰(zhàn)敗,就能讓匈奴損失慘重。

本始二年(前72),漢軍五路出擊匈奴,斬獲甚少。然而,匈奴的畜牲因遷徙而死者,不可勝數(shù)。第二年冬天,匈奴單于親率數(shù)萬騎出擊烏孫。這一仗,他們打贏了??墒?,他們凱旋而歸時,遇上了一場大雪,一天之內(nèi)雪深一丈有余。這場極端天氣讓匈奴隨行的人民、畜產(chǎn)凍死了約十分之九。

相似的故事在史書中頻頻出現(xiàn),或由于戰(zhàn)爭,或由于天災。但本質(zhì)就一個問題:匈奴的體制已經(jīng)不適合游牧經(jīng)濟了。

漢武帝的雄心同樣給漢地百姓帶來了災難。支持漢軍進入蒙古高原作戰(zhàn)的是一個更加嚴密的體制,它需要將糧食輜重從中原源源不斷運往邊塞。

元狩四年(前119),大將軍衛(wèi)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各率五萬騎出擊匈奴,后面跟著步兵數(shù)十萬人,另有“私負從馬十四萬匹”。這要耗費多少糧食?而且,還得考慮運送糧食輜重的牲畜,其數(shù)量可參考李廣利第二次西征大宛,帶兵六萬,共用牛十萬頭,馬三萬匹,驢、駱駝以萬數(shù)。它們本身也會消耗糧草?!稘h書》里說,路上消耗三十鐘糧食,才能保證一石軍糧(一鐘等于六石四斗,三十鐘就是一百九十二石),顯然不是夸張之語。

可以想象,漢武帝遠征所花費的支出多么龐大!為了籌備這么多糧食,不搜刮百姓如何辦得到?為了把糧食運往前線,又要征發(fā)多少勞役?史書這樣形容得勝后的漢朝:“海內(nèi)虛耗,戶口減半。”

不過,中原大地的生命力是頑強的。短短三十四年,春風吹又生,漢朝迎來了昭宣中興,但草原卻難以再現(xiàn)以往的輝煌。

▲漢武帝畫像。圖源:網(wǎng)絡

和平之道

公元前68年,匈奴兩支萬人騎準備入寇南方。途中有人叛逃,向漢朝告密,使其有了準備,匈奴被迫退兵。正是這一年,匈奴遇饑荒,畜產(chǎn)損失了十之六七,有一個數(shù)千人的部落南下降漢。

公元前62年,匈奴單于親率十余萬騎南下,結(jié)果又有人叛逃,漢朝有了準備,單于被迫退兵,于是派人向漢朝請求和親。

匈奴的生計陷入了困難,迫切需要突破長城,獲取南方的資源。假如集體的力量辦不到,那么部落、個人就會自作主張歸降南方。

后來,匈奴爆發(fā)了“五單于爭立”的內(nèi)亂。不僅五個部落領袖自號單于、相互攻伐,各單于也無法約束手下的人。威權(quán)瓦解,越來越多人開始自作主張了。呼韓邪單于一度擊敗各競爭者,復都單于庭,但追隨他的部眾只剩下數(shù)萬人。

公元前54年,呼韓邪單于被郅支單于擊敗,勢單力薄,不知前途在何方。左伊秩訾王提議歸附漢朝,諸大臣都不同意,理由是:匈奴內(nèi)斗是兄弟之爭,即使失敗仍有威名留世,如果向漢朝投降,必被世人恥笑?左伊秩訾王則說:“今事漢則安存,不事則危亡?!弊罱K,呼韓邪單于決定投降,并派自己的兒子右賢王入漢為質(zhì),自己也愿意朝見皇帝。

▲呼韓邪單于與王昭君。圖源:影視劇照

匈奴單于來降是一件史無前例的大事?;实劢o予了呼韓邪單于最高規(guī)格的待遇,但對于匈奴是否忠順仍然抱有懷疑。漢朝不想干涉匈奴內(nèi)政,也不愿將其部眾分散安置于內(nèi)陸。最好的辦法是,利用匈奴的分裂,扶持一方,對抗一方,以保證邊塞安寧。

事實證明,一旦漢朝愿意向游牧人群開放邊界,允許資源流動,那么他們就會喪失團結(jié)一致的動力。各個部落會自謀出路,爭著歸附漢地王朝,以換取資源。

建昭三年(前36),西域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率領一支西域諸國組成的軍隊出擊北匈奴,將郅支單于斬首,向世人宣告:“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聽聞此消息后,呼韓邪單于“且喜且懼”,喜的是草原上沒有競爭對手了,懼的是漢朝的實力。漢武帝時期,耗盡天下之力也不能消滅匈奴,但現(xiàn)在一支雜牌軍就能讓單于授首,給人的心里震撼不亞于白登之圍。

匈奴終于意識到,與漢朝和平交往所得的利益遠遠勝于雙方兵戎相見。

對底層牧民來說,他們可以在長城附近的草原放牧,這里的水草資源更加豐富。貿(mào)易的大門十分暢通,不會說關就關。漢元帝初年,呼韓邪單于決定北歸,其中一個理由是:“民眾益盛,塞下禽獸盡。”也就是說,匈奴人口膨脹,又以捕獵維持生計,使得野生動物資源枯竭??梢?,牧民能夠隨意獲取南方的資源,因其毫無節(jié)制反而造成了生計問題。

貴族能得到的好處就更多了。建平二年(前5),烏孫首領卑援疐率兵入寇匈奴,被擊敗,向匈奴獻質(zhì)子。漢朝認為匈奴此舉侵犯了自己的勢力范圍,要求匈奴歸還烏孫質(zhì)子。此時,匈奴已經(jīng)恢復了草原統(tǒng)治者的地位,卻欣然接受了漢朝的要求。建平四年(前3)匈奴單于上書愿朝見漢帝,此次朝見讓他獲得了“衣三百七十襲,錦繡繒帛三萬匹,絮三萬斤”的賞賜。

不用敲詐,不用威脅,就能得到漢地的奢侈品。和漢朝搞好關系,還有助于擊敗草原上的競爭者。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臣服的姿態(tài)。這樣的買賣,誰不會心動呢?

北方終于平靜下來,呈現(xiàn)出繁榮之景。史載:“北邊自宣帝以來,數(shù)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幟盛,牛馬布野?!?/span>

南來北往

一直以來,長城都是一道封鎖線,但始終有暗流涌動。漢地的富庶吸引著匈奴民眾大量加入,而北方的草原對邊境漢人也產(chǎn)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游牧者本身就四處遷徙,趨利避害,南來漢地自是常有之事。光是中元三年(前147),匈奴就有七位“王”率部落歸附漢朝。漢武帝主動出擊匈奴之后,南來者就更多了。這些人一般被安置在靠近塞內(nèi)的“屬國”,時常要配合漢軍攻略匈奴。

“胡騎”是漢軍制勝的一大因素。元狩四年(前119),霍去病入大漠,從軍北征的將領就有匈奴人復陸支、伊即靬、趙安稽、高不識。霍去病去世時,漢武帝調(diào)遣“屬國鐵甲”,從長安城一直列隊到茂陵,為其送行??梢娀羧ゲ∨c胡騎之間的關系。

▲霍去病。圖源:影視劇照

北上的人也不少。漢初,許多北地的實力派都與匈奴關系密切,比如韓王信、燕王陳豨、燕王盧綰。這些人在與漢廷斗爭失敗后,往往率親信家人投奔匈奴。武帝時,又有李廣利、李陵等大將降匈奴。

于是就出現(xiàn)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職業(yè)軍人反復橫跳,南來北往。

征和三年(前90),李廣利遠征匈奴,部隊里就有兩千“屬國胡騎”。這支部隊戰(zhàn)斗力強悍,迎擊匈奴五千騎,絲毫不落下風,將其殺潰。后來,李廣利的妻兒牽扯進巫蠱之禍,李廣利不知所措,在戰(zhàn)場上進退失據(jù),最后迫于軍事壓力選擇了投降。這支胡騎重新入故國后會遭遇怎樣的待遇,我們不得而知。但從匈奴單于尊寵李廣利來看,他們過的應該不算太差,甚至極有可能作為草原騎兵入侵南方。

漢帝國在對抗匈奴時,慢慢培育出了“大漢”的意識,從那句“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可以看出來。然而,許多邊地百姓反而沒有這般強烈的民族情緒。對他們而言,哪邊的生活更好,就去哪邊。

北方邊境環(huán)境惡劣,戰(zhàn)事頻繁。如果沒有強權(quán)的介入,沒有多少人愿意住在這里。漢地統(tǒng)治者最常采用的辦法是徙邊和戍邊。戍邊士卒從遙遠的家鄉(xiāng)來到邊境服役,與親友分隔,違背人情。統(tǒng)治者也會招募百姓,來邊地常居。招募的對象主要有兩種:一是罪犯(包括死囚),二是奴婢。

在帝國治下,邊地始終是一個另類。

遷徙而來的民眾,地位低下,生活困苦,很難出頭。東漢時,賈宗為朔方太守,他發(fā)現(xiàn)徙邊者都很貧困,被當?shù)厝蓑?qū)使,而且不能為吏。賈宗大力提拔徙邊之人,因此,這些人都愿意為他去死。這樣的個例恰恰說明邊地社會的常態(tài)。

而且,漢朝嚴格控制邊境人口的進出,一旦有人擅自離開,就要受到嚴懲。永康元年(167),羌人多次入寇關中,威脅三輔。邊將張奐派司馬尹端、董卓二人出擊,大破羌人,斬其首領,俘虜萬余人。立下如此功勛的張奐,主動放棄了“賜錢二十萬”、家中一人當官的獎賞,而請求將家族遷到弘農(nóng)華陰。當世財富與庇蔭后人相加,都比不上遷徙內(nèi)郡一事,可見邊人想要改變身份是多么困難。

這種情況下,不少邊人“聞匈奴中樂”,心向往之,主動逃往北方。

在出土的漢簡中,“亡人出塞”的內(nèi)容比比皆是。有為非作歹的惡徒,有不堪剝削的士兵,有窮困潦倒的奴婢。這些人在尋找生存之地時,不得不突破那道抵御外敵的高墻。

追捕與逃亡之間,近乎一場斗智。每當人員過關之時,都要出示通行證,上面有對年齡、長相、身高、膚色的詳細描述。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出逃,通緝的文書就會飛速下達到地方,逃亡者不得不改變姓名、衣物、甚至相貌。漢軍有特制的“亡人表”,是一種長條織物,其狀如幡,一旦赤色的表在空中飄揚,就說明有亡人出逃。敦煌、居延等地還有“塞天田”,即用細沙或細土掩蓋在平坦的邊地之上,以偵察北逃者的蹤跡。

當然,即便防衛(wèi)如此之嚴,逃出去的百姓依然不可勝數(shù)。漢文帝曾向全國宣告:“亡人不足以益眾廣地,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今約者殺之,可以久親?!笨梢钥闯?,北逃者的確讓匈奴發(fā)展壯大。

即便是最雄偉的長城,也不可能實現(xiàn)漢文帝的夢想。

雇傭兵軍團

兩漢之間,匈奴再度強大起來,相同的歷史似乎再次上演。

東漢建立之初,無力處理匈奴,只能奉送財帛。這種情況并未持續(xù)多久,建武二十二年(46),匈奴連年大旱,人畜損耗大半,烏桓乘弱將其擊敗。之后,匈奴陷入分裂,八部大人一起商議立呼韓邪單于的孫子右薁鞬日逐王比為單于,承襲呼韓邪單于的稱號,并向漢朝請求內(nèi)附。這就是南匈奴。漢匈雙方駕輕就熟,皇帝以禮相待,賜予財物;單于臣服,遣子入質(zhì)。

北匈奴雖縱橫大漠,但也不敢倨傲,每次南下劫掠都說自己是攻擊南匈奴,不愿與東漢為敵。事實上,草原上已經(jīng)沒有可以威脅南方的力量了。整個東漢,對草原發(fā)起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只有兩次,一次是永平十六年(73),數(shù)萬騎兵分道出塞擊北匈奴,還有一次是永元元年(89)竇憲率數(shù)萬大軍征北匈奴,出塞三千余里,登燕然山。

此役之后,北匈奴一蹶不振。永元三年(91),耿夔僅率八百名精銳騎兵,就直奔北匈奴單于的王庭,在金微山(今阿爾泰山)大敗北匈奴。北單于率領殘部一路向西,逃往烏孫和康居,退出了漠北?!段簳防镎f,北匈奴遷徙到了蔥嶺,建立了悅般國,后來又來到中亞,征服了奄蔡。之后,匈奴的身影就常常出現(xiàn)在西方的史書中了。

另一邊,南匈奴逐漸向東漢靠攏。建武二十六年(50),劉秀為匈奴挑選了一塊“肥美之地”,作為龍庭所在,距離五原塞(今內(nèi)蒙古包頭市西)80里。后來,又準許他們?nèi)刖釉浦锌?,同年再遷徙至西河郡美稷縣(今內(nèi)蒙古準格爾旗境)。與此同時,東漢將烏桓安排在遼東屬國、遼西、右北平、漁陽、廣陽、上谷、代郡、雁門、太原、朔方諸郡。

東漢的北部屏障,從最西到最東,都有胡人為其把守。南匈奴和烏桓承受北匈奴和鮮卑的攻擊,保護邊塞的安寧。而且,東漢常常用財富煽動胡人相互攻擊,你給我首級,我給你賞賜。

當然,內(nèi)附的胡人也會作亂。比如永元五年(93),南單于安國與左賢王師子矛盾激化。當時,使匈奴中郎將杜崇與單于安國關系不和,因此謊稱匈奴叛亂,逼得安國只能舉起武器。不過,在東漢的金錢戰(zhàn)略下,總有忠于朝廷的胡人力量。討伐安國的軍隊中,有南匈奴兵萬騎,有烏桓、鮮卑八千騎。

東漢向胡人開放邊界,得到的收益是巨大的。根據(jù)大臣袁安的奏疏,永元三年(91)東漢提供給南匈奴的物資價值一億九千余萬。雖然要付出大量金錢,但與漢武帝籌邊的數(shù)字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匈奴得到的部分財物,也會在關市貿(mào)易中回流到朝廷手中。

在開放的邊界下,南匈奴輕易就能得到漢地資源,卻變成了一個雇傭兵軍團,失去了對草原的掌控力。而一個無法統(tǒng)治草原的匈奴,只能慢慢淪為東漢的附庸。

南匈奴入居云中時,東漢設“使匈奴中郎將”一職監(jiān)視南匈奴。永和五年(140),陳龜為使匈奴中郎將,當時南匈奴左部叛亂,陳龜指責單于休利御下不利,迫使他自殺。事后,東漢因陳龜越權(quán),而將其逮捕入獄。

延熹元年(158),南匈奴叛亂,與烏桓、鮮卑一起入侵漢地。匈奴中郎將張奐以單于不能統(tǒng)理國事為由,將其拘禁,還上書請立左谷蠡王為單于。這已經(jīng)是直接干預單于的廢立了。

光和二年(179),匈奴中郎將張脩與單于不合,直接將其斬殺,立右賢王羌渠為單于。最后,漢朝將張脩處死。

終東漢一代,使匈奴中郎將更換達23人之多。如此頻繁的更換,不是因為他們無能,而是因為他們權(quán)力太大,朝廷擔心他們久居邊疆,擅行其事。

中平六年(189),董卓專政,東漢陷入分裂。此時,南匈奴不僅沒有借機回到草原,反而分裂成了兩支,一支留守南庭,另一支在單于于扶羅的率領下與白波賊一起劫掠河內(nèi)、太原一帶。很難說,此時匈奴還有多少游牧者。他們或許還在放牧,卻已經(jīng)不想再“游”了。

融于漢地

建安二十一年(216),曹操稱魏王,匈奴單于呼廚泉前來拜賀,被留在了鄴城。此后,匈奴被分為了五部,每部擇一貴族為帥,并時刻處于漢人司馬的監(jiān)督之下。

同時,并州刺史梁習對治下的匈奴部眾采取了兩個措施:一是任命上層貴族為地方官,使其與部落脫離關系;二是征調(diào)匈奴壯丁,將其編為義從、勇力,分遣各地打仗、駐防,家人則遷移至鄴城,充當人質(zhì)。

這樣,單于變成了一個虛號,部落首領變成了國家官員,匈奴部眾變成了編戶齊民。

嘉平三年(251),鄧艾注意到右賢王劉豹將分散的匈奴各部落“并為一部”,武力強盛,讓人頗為擔心。他獻上釜底抽薪之計,建議將劉豹所部分為二國,再拉攏其中一派,“使居雁門,離國弱寇”。這是曹操分而治之政策的延續(xù)。

▲曹操畫像。圖源:網(wǎng)絡

另一方面,由于中原戰(zhàn)亂頻繁,北方人口凋零,大量外族入塞,與漢人雜居錯處,民族融合成為不可阻擋的大趨勢。

自西漢以來,匈奴與漢族就開始相互通婚了。東漢以來,人們有了另一個稱呼——“屠各”。當然,屠各所涉甚廣,既有漢代就開始漢化的匈奴休屠王部眾,也有東漢末年遷入并州的南匈奴部眾。

在靠近漠北的地方,匈奴則與鮮卑、烏桓等民族相互融合,比如后來建立大夏的鐵弗匈奴。當然,匈奴本身就并非鐵板一塊,而是“百蠻大國”。再加上蒙古草原上民族林立,又都是自作決策的游牧者,種族間的混合應是常態(tài)。

匈奴還和西域胡、小月氏等雜胡融合,形成了新的雜胡,比如后來建立北涼的盧水胡。

西晉時,一個叫江統(tǒng)的人上表了著名的《徙戎論》。他提到并州匈奴:“今五部之眾,戶至數(shù)萬,人口之盛,過于西戎?!彼胍獙⑸贁?shù)民族都遷到塞外,這在當時已是不可能。

等到匈奴人劉淵起事時,一切都變了。

他是匈奴的領袖,卻也是一個精通漢文化、與并州士族交好的西晉官員。

他依賴的核心團隊是匈奴五部,可他的族人已經(jīng)開始習于田業(yè),有的人甚至淪為了地主的田客、奴隸。

他的帳下是威風凜凜的匈奴騎兵,可他卻不想如部下所說那樣“復呼韓邪之業(yè)”,而是自認“漢之外甥”,高舉大漢的旗幟。

永嘉二年(308)十月,劉淵即皇帝位,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一個胡人登上帝位。

草原已然遠去,雇傭兵的眼里看到了天下。但,匈奴人早就消融于天下。


參考文獻:

[美]巴菲爾德著,袁劍譯:《危險的邊疆:游牧帝國與中國》,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

王明珂:《游牧者的抉擇》,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

林幹:《匈奴通史》,人民出版社,1986年

陳序經(jīng):《匈奴史稿》,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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