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神話：悟空》熱度的降低，楊角風(fēng)談該系列的文章，也走向了尾聲，在結(jié)束這個話題之前，回答幾個粉絲的提問，比如游戲開篇孫悟空提到的一句話：

“長生不老……三界六道不就毀在這四個字上？”

那么，孫悟空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三界六道毀在了“長生不老”上面？

楊角風(fēng)談《黑神話：悟空》第二十二期：孫悟空棄佛時為什么說，三界六道都?xì)г谒膫€字上面？

一、

不管是游戲也好，文學(xué)也罷，都是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所以，這里面很多神奇愿望的實現(xiàn)，都代表著人類本身的欲望。

就比如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話題，當(dāng)人們擁有足夠能力，獲得無限金錢和至高地位后。下一步想的問題，便是怎樣永遠(yuǎn)擁有它們，而要想永遠(yuǎn)擁有它們，那你的壽命長短便是擺在面前的第一個障礙。

所以，長生不老是每一個有實力，有野心的大人物，都想追求的東西。古有各種帝王，為了追求長生，各種尋仙拜佛，煉丹吃藥。今有各種大佬，花費巨資進(jìn)行著各種類似食療，養(yǎng)生，甚至換血的防衰老實驗。

這個生死問題放到西游世界，即便是有輪回存在，也無法阻礙各種神佛向著長生的道路前進(jìn)。這就要闡明西游世界的一個理論基礎(chǔ)，那就是即便一個生靈已經(jīng)成仙成佛了，也僅僅是壽命的延長，卻無法逃脫生老病死。

當(dāng)初孫悟空去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師學(xué)藝，其出發(fā)點也是為了跳出生老病死的循環(huán)，求個長生不老術(shù)。

而他尋求長生的前提，也正是我們前面提到的，他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猴族意義上的財富和權(quán)力自由：

“美猴王領(lǐng)一群猿猴、獼猴、馬猴等，分派了君臣佐使，朝游花果山，暮宿水簾洞，合契同情，不入飛鳥之叢，不從走獸之類，獨自為王，不勝歡樂?！?/p>

二、

按理說，孫悟空在花果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猴族的最高夢想，當(dāng)上了大王，沒有敵人，也不用擔(dān)心吃喝拉撒睡的問題。

是啊，其他猴子也不理解，說我們在這仙山古洞里，天天歡樂。既不受獸王麒麟轄，也不受禽王鳳凰管，人類的王又拘束不到我們，自由自在的，有啥煩惱呢？

但孫悟空卻不知足，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生死問題，因為雖然眼門前兒沒人管他們，但閻王卻能控制猴子們的死活，一旦死了，這一切豈不是都沒了？

于是通臂猿猴提到，有這么三類神明，可以不伏閻王管：

“乃是佛與仙與神圣三者，躲過輪回，不生不滅，與天地山川齊壽。”

那么，通臂猿猴提到的佛、仙與神圣，真的就可以躲過輪回，不生不滅嗎？

并不是！

孫悟空拜師之后，不管菩提祖師教什么，什么“術(shù)”字門，“流”字門，“靜”字門，“動”字門等等，孫悟空都是一句話：

“似這般可得長生么？”

而菩提祖師的回答，卻全都否認(rèn)，提到長生乃壁里安柱、窯頭土坯、水中撈月……總之，他提到的這些流派技藝，沒有一個能長久的。

但畢竟孫悟空拜師的目的是求個長生不老之法，所以，最終他的堅持感動了菩提祖師，于是在破解了盤中之謎后，傳授給他了大品天仙訣。而且，這個大品天仙訣，可以讓孫悟空快速修煉，僅僅三年就能修成神體。

三、

那么，孫悟空修煉的這種長生不老法，真能躲過輪回，不生不滅嗎？

并不能！

因為他后來還是壽終正寢，被勾死人勾到了地府，當(dāng)時他還挺憤怒，問閻王：

“我老孫修仙了道，與天齊壽，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為何著人拘我？”

閻王幫他查了一下生死簿，發(fā)現(xiàn)孫悟空的壽命就是三百四十二歲，雖然比一般的猴子壽命長，但終歸沒有跳出三界之外。

那么，他勾了生死簿，就能跳出五行，真正實現(xiàn)長生不老嗎？

也不能！

其實這個問題，菩提祖師就跟孫悟空講過，說他雖然既通法性，會得根源，已注神體，但還有三災(zāi)利害需要防備。當(dāng)時孫悟空并不理解，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得道，又修煉成了長生不老術(shù)，為什么還要提防三災(zāi)：

“我常聞道高德隆，與天同壽，水火既濟，百病不生，卻怎么有個三災(zāi)利害？”

這時候，菩提祖師才告訴孫悟空，說他修煉的大品天仙訣，是速成，所以有缺陷：

“此乃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丹成之后，鬼神難容。”

那么，是不是說其他的修煉方法，不是這種速成的，就可以實現(xiàn)長生不老呢？

也不行！

這方面的長壽專家壽星就對孫悟空說過，說人家鎮(zhèn)元子有人參果樹，人家得之甚易，自己就不行了：

“他得之甚易，就可與天齊壽。我們還要養(yǎng)精、煉氣、存神，調(diào)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費多少工夫。”

四、

壽星這里還說的比較委婉，太上老君座下的金銀二童子，得知吃唐僧肉就能長生不老后，就說的更直接了：

“若是吃了他肉就可以延壽長生，我們打什么坐，立什么功，煉什么龍與虎，配什么雌與雄？”

也就是說，其他正常修煉長生不老的方法，需要持之以恒，要一直打坐、立功、調(diào)和龍虎、捉坎填離……這是一項長期過程，而且僅僅是延壽，卻無法長生。

這也是眾神仙們，都已經(jīng)得道了，卻還要時不時閉關(guān)修煉，還要煉丹，還要期待著王母娘娘過生日，以便能獲邀吃到蟠桃。

真是因為蟠桃好吃嗎？

并不是！

而是因為吃蟠桃是延壽的最快捷途徑，而且還不是非常之道，可以延緩三災(zāi)降臨。之所以這里提的是延壽，而不是永生，是因為就算是最大的蟠桃，功效也僅僅是與天地同壽：

“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緗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p>

排除蟠桃園土地吹牛的水分，就算與天地齊壽也不能長生，因為天地也是有壽命的：

“蓋聞天地之?dāng)?shù)，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為一元?！?/p>

也就是說，每一元就是一劫，一般神仙根本躲不過去。這個觀點在如來佛祖降服孫悟空的時候，就特意提到，玉帝能活這么大歲數(shù)，也是不斷渡劫得來的：

“他自幼修持，苦歷過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該十二萬九千六百年?！?/p>

五、

在凡人看來，神佛能活幾千上萬年，已經(jīng)是長生不老了，但是對于神仙來講，這點壽命也是不夠用的。

所以，就算成了神仙，也是需要時刻修煉，不斷增加自己的壽命。權(quán)勢更大一些的神仙，則可以簡單一點，不用那么辛辛苦苦修煉，可以吃蟠桃，吃人參果，吃仙丹續(xù)命。

但，這種模式一開始還能正常運行，時間長了以后，就難以維系了。

為什么？

因為神仙越來越多了，而蟠桃也好，人參果也罷，產(chǎn)量有限，能產(chǎn)生的壽元有限，已經(jīng)無法維系龐大的神仙機構(gòu)。

這就導(dǎo)致，就算你歷經(jīng)磨難當(dāng)上了神仙，也會受到眾多天條的約束，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禁止談戀愛，更不允許生孩子。一旦放開這條限制，那就比誰更能生了，人類神仙還好，每次只能生一兩個，每年生一次。要是老鼠修煉成了神仙，這家伙生起孩子來，用不了多久，整個天庭全是鼠仙了。

更重要的是，這些神仙的孩子，自然不想讓他短命，如此一來，蟠桃的數(shù)量更是不足了。

所以，天條除了規(guī)定不能隨便談戀愛外，還有不得隨意干預(yù)人間事務(wù)、不得濫用法力、不得違反倫理道德等。

比如天蓬元帥，因為調(diào)戲嫦娥，就被貶下凡間，重新投胎。他這個還算好的，至少沒有剝奪仙體，像素娥啊，披香殿侍女啊，等等，就直接被剝奪仙體，貶成凡人了。

六、

但這個成仙的機制在這里擺著，就像一個王國的機構(gòu)越來越臃腫一樣，開除仙籍的速度，遠(yuǎn)遠(yuǎn)趕不上新入仙籍的速度，長此以往，長生不老藥就嚴(yán)重不足了。

其實這個問題，在唐僧師徒取經(jīng)時期就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這才有了各路大神通過各種方法，尋求長生不老非常規(guī)方法的突破。比如妖怪們開始覬覦唐僧肉，比如觀音菩薩收了會點小法兒延壽的黑熊精，以及靈感大王的童男童女試驗，以及鹿精的千人心肝試驗等。

說白了，他們就是通過直接吃人的方式，來達(dá)到延壽的效果。

這個問題放到《黑神話：悟空》里面，就成了吸收靈蘊了，不僅能修煉，還能延壽。這也是虎先鋒不停吃老鼠，黃風(fēng)大王黃風(fēng)一起，整個周邊村子的人又全都成了靈蘊提供者。還有觀音禪院的僧眾，小雷音寺的凍死人，火焰山的陰兵等等。

但實話實說，他們這種吸收靈蘊的方式，我（凡是賬號名不是楊角風(fēng)發(fā)作的，都是抄襲）效率還是不夠高。從能量守恒定律來講，一個人原本壽命80歲，在他20歲的時候被敲死吸了靈蘊，那理論上你也僅僅是吸收了60歲壽命。

這對于動不動就活了幾十萬歲的大神來講，實在太過麻煩，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于每隔兩個月他都得下來吃個人。

麻煩不麻煩，咱先放一邊，畢竟這種事是違反天條的，真要遇到個愛管閑事的大神，還是能一巴掌拍死你，把你辛辛苦苦攢的靈蘊吸了不算，還不用擔(dān)責(zé)。

七、

畢竟直接吃人這事，既不光彩，效率還低，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搭進(jìn)去，實在不是一個正派神仙該有的行為。

可問題在這里擺著，蟠桃供應(yīng)不足，總不能天庭的眾位神仙，平時不上班，全都在家里打坐煉丹續(xù)命吧？

所以，天庭思前想后之后，決定拿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做文章，想辦法提高仙丹的產(chǎn)量，這樣一來，也能達(dá)到續(xù)命的效果?？墒牵暇胩岣邿挼t的產(chǎn)量，除了爐子要求比較高以外，最重要的還是原材料的問題。

當(dāng)年孫悟空偷吃光了太上老君的仙丹，直到五百年后，他路過烏雞國想要救國王，再次回到兜率宮，老君還在提防他呢：

“才入門，只見那太上老君正坐在那丹房中，與眾仙童執(zhí)芭蕉扇扇火煉丹哩。他見行者來時，即吩咐看丹的童兒：'各要仔細(xì)，偷丹的賊又來也。’”

太上老君煉丹，用到的原材料，大都是吸收天地之靈蘊，日月之精華的礦石或植物。這種本身所含有的靈蘊就不多，需要大量的礦石或植物提取，才能獲得稀有的提純的仙丹。

但如果使用神仙或妖怪的內(nèi)丹來煉丹，那就能達(dá)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奎木狼的玲瓏內(nèi)丹，當(dāng)時孫悟空見到，就驚喜不已：

“好東西耶！這件物不知打了多少坐工，煉了幾年磨難，配了幾轉(zhuǎn)雌雄，煉成這顆內(nèi)丹舍利。今日大有緣法，遇著老孫。”

八、

只不過這種妖怪也好，神仙也罷，他們的內(nèi)丹好是好，可依然受困于產(chǎn)量，畢竟天底下能有多少野生的，沒有靠山的大妖可捉呢？

那咋辦？

好辦！

養(yǎng)殖唄，養(yǎng)妖怪來煉丹不就行啦，用妖怪煉丹，既不用擔(dān)心天條的束縛，又沒啥心理負(fù)擔(dān)，而且效率還高，何樂而不為？

于是，在《黑神話：悟空》中，我們就能看到盤絲洞的真相，那里是天庭的產(chǎn)業(yè)，也是一座巨大的妖怪養(yǎng)殖場。在那里，我們會碰到數(shù)不清的蟲子和蟲繭，而這些蟲子還有個名字叫“琴螂”。

它們原本不是凡間的產(chǎn)物，而是昆侖山上的仙卵，吸收靈氣，能成長為琴螂仙。

可是，將它們放到凡間養(yǎng)殖后，由于盤絲洞的靈氣不足，它們便無法再成仙，反而成了各種各樣的怪物。只要是凡間的生靈，神仙也好，妖怪也罷，亦或者是凡人，只要吃下琴螂卵，就能化為奇形怪狀的蟲妖。

吃下蟲卵的生靈法力越強，最終修煉出來的內(nèi)丹也就越強大，被運往天庭煉成的仙丹延壽和提升修為的效果就越佳。

妖怪不夠，就拿人類來湊，于是黃花觀的蜈蚣精，大量收徒。等到徒弟修煉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拿一顆蟲卵喂他們，謊稱將帶他們飛仙，到天上做神仙。

像抬著天命人和豬八戒給紫蛛兒送禮的巫山小妖，他們的頭兒便是巫山神女，乃王母娘娘的干女兒，從他們口中也能得知，巫山神女是住在天上的。

九、

就這樣，盤絲洞和黃花觀成了天庭養(yǎng)殖妖怪，提取內(nèi)丹的養(yǎng)殖場，還特意派了鶴仙人和王靈官作為天庭聯(lián)絡(luò)者去管理。

但天庭干這種事，蜘蛛精也好，蜈蚣精也罷，其實從內(nèi)心來講是不愿意干的。一方面，他們是黑手套，一旦事情敗露，或者情況有變，他們就是替死鬼。另一方面，每天都干著欺騙徒弟，養(yǎng)殖妖怪的事，從內(nèi)心來講，也不情愿。

所以，我們能看到四妹一心要揭了符咒，逃離此處，而百眼魔君呢，也在心心念，只要拿到大圣根器，就能不受昆侖擺布了。

之前我們也分析過，蜈蚣精原本就是天庭的人，機緣巧合之下被佛家的毗藍(lán)婆菩薩給收了。那么，天庭要想重新啟用他，勢必得繞過毗藍(lán)婆菩薩，若是繞不過呢？

那只能是死了！

所以，很不幸，毗藍(lán)婆菩薩成了天庭妖怪試驗的第一個犧牲品，雙手還被植入蟲卵，做成了右手蟲和左手蟲。

與此同時，她的兒子，也就是昴日星官，一方面當(dāng)初沒有請旨便幫了孫悟空，另一方面，他也想查出事情真相，獨自一人去紫云山調(diào)查。

結(jié)果就是，他發(fā)現(xiàn)了天庭養(yǎng)殖怪物的真相，也知道這其中王母娘娘也參與其中，一時間傻了：

“見那蟲妖手持一支光彩煥爛的金釵，他心下恍然?！?/p>

就這樣，昴日星官也被喂下一顆蟲卵，成了一個實力強大的妖怪，可想而知，他的內(nèi)丹要拿去煉，效果會多好了。

十、

其實不僅天庭，連地仙之祖的鎮(zhèn)元子，他養(yǎng)的那棵人參果樹也是有問題的。

這個問題的詳細(xì)推導(dǎo)過程，我（凡是賬號名不是楊角風(fēng)發(fā)作的都是抄襲）就不詳細(xì)展開了，之前專門寫過好幾期分析文章，大體意思如下：

人參果其實就是一個個小仙童，是人參果樹通過吸收大地的靈蘊，孕育出來的小仙童：

“就如三朝未滿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備?！?/p>

而且，這些果子都是有生命的，他們平時在樹上，也是動來動去：

“點頭晃腦，手腳亂動?！?/p>

每一個小仙童的壽命是四萬七千歲，可是被人吃了以后，等同于被吸收了靈蘊，才能達(dá)到延壽的效果。事實上，若是不摘下果子，讓他們自然成熟，是可以孕育出小仙童的。摘掉他們后，就等于殺死了小仙童，果子也就僵住了：

“那果子卻也蹺蹊，久放不得，若放多時即僵了，不中吃?！?/p>

所以，等時間到了黑神話時期，一切都亂套了，滿天神佛為了靈蘊，為了長生，開始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管你是好妖，還是壞妖，統(tǒng)統(tǒng)拉去煉丹，吸收靈蘊。

看透這一切以后，孫悟空就變得憂郁起來，跟豬八戒喝酒時，直接吐露了心聲，自己不想當(dāng)斗戰(zhàn)勝佛了。豬八戒還不理解，問他為什么不想當(dāng)了，難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好嗎？

“八戒，你吃酒高興，別人要吃你的時候，可還能這般高興？”

最終，孫悟空撂下一句：

“長生不老，長不了?！?/p>

便走了……

因為菩提祖師教給孫悟空修煉長生不老的方法，并沒有提到吃人一說，雖然要承受三災(zāi)利害，但好歹沒有像吃人這么瘋狂。按孫悟空的固有印象，包括太白金星在朝堂上都說過：

“上圣三界中，凡有九竅者，皆可修仙?！?/p>

可惜，有些人可以修，有些人卻注定被人吃，妖怪吃人就要被殺，神仙吃人卻不受約束，這種世道，還要助紂為虐嗎？

這便是他提到的長生不老……三界六道不就毀在這四個字上的真正原因。